民国江湖二十年 第28节

  老烟炮呵斥道:“杀她干啥!的,屋里这么多货,还不够你拿的?”

  “杀她咋了?她岁数小,回头能卖个好价钱呢!”

  “看来你是真被我敲傻了!”老烟炮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说,活人值钱,还是死人值钱?”

  铁疙瘩揉揉脑袋,“这可不一定,得分情况!有那大户人家,要配阴婚,死人没准比活人还贵呢!”

  “那我问你,配阴婚的多,还是买媳妇儿,买丫头的多?”老烟炮气不过,转身一指炕上的另一具女尸,“这边还有一个,也就十六七,外头车上还有个二十出头的,够卖的了!”

  “那你说咋整?”

  老烟炮想了想,转头看向炕上的女孩儿,问:“丫头,你叫啥?”

  “何春。”

  “姓何?那你是这家镖局的?”

  “我爹是何力山!我爷是何新培!”

  老烟炮微微一怔,何家父子的大名,如雷贯耳,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不过是一群死狗罢了。

  “知道是谁杀了你一家不?”

  何春畏惧地点了点头,“是毛子。”

  “知道为啥吗?”

  何春不知道,她年岁太小,又是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力山从来不跟她说镖局上生意的事儿。

  老烟炮有点失望,他对何家遭难的事,也挺好奇。

  铁疙瘩在一旁早就听烦了,“老舅,你干啥呢?咱们是来做生意,还是拉家常来了?”

  “闭嘴!”老烟炮呵斥一声,随后又冲何春咧咧嘴,“丫头,你是何家的人,要是让毛子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一定会过来斩草除根!”

  “真……真的吗?”

  “不信?”老烟炮冷哼一声,“不信你就出去敲敲街坊的门,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送到毛子的大营去!”

  何春害怕了,拼命摇头。

  老烟炮继续说:“所以,丫头,你叫什么?”

  “何……何春?”

  老烟炮甩手一巴掌,骂道:“你他妈的吓傻了吧?你不姓何,你没名字,懂没懂?”

  何春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嘴里干巴巴地重复道:“我不姓何……我没名字……”

  “老舅,你跟她说这事儿干啥?”

  铁疙瘩弄不明白,为什么要跟这黄毛丫头说这些事。

  老烟炮没有说明缘由,之所以这样吩咐,是因为怕惹上麻烦。

  现如今,整个辽阳城的百姓,都知道何家惹了毛子,如果何春的家世暴露,谁还愿意出钱买她?

  看到何春恐惧的神情,老烟炮心满意足地站起身。

  “你们何家估计是惹了什么仇家,把你爹杀毛子的事儿给捅咕出去了!这些人和毛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来杀你!”

  何春微微皱眉,喃喃道:“仇家……”

  “丫头,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不姓何,也不知道什么长风镖局,你是从柳二堡来的孤儿!”

  何春流着眼泪,照旧重复道:“我不姓何,不知道长风镖局,我是从柳二堡来的孤儿……”

  “好!齐活!”

  老烟炮拍了拍大腿,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麻绳,递给铁疙瘩,“先把她绑起来,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

  铁疙瘩粗手粗脚地把何春困住,扭头问:“老舅,咱们把她带回去?”

  老烟炮摆摆手,“不用带回去,这城里有现成的买家!”

第39章 春风吹又生

  老烟炮和铁疙瘩将何春绑好以后,便开始搬运宅内的尸体。

  何春看见自己爹娘、姐姐、爷爷,还有镖局里的一众姨娘、嫂子的死状,不禁悲从中来,跪地大哭。

  “你们……你们要把我爹娘带到哪儿去?”

  铁疙瘩听得不厌其烦,抬手便抽了何春一嘴巴,“小骚货,再敢多嘴,我他妈废了你!”

  何春吓得连忙弓起身子,哀求道:“伱们放了我吧,你们可以去找我大爷胡彪,他可以给你们钱,放了我吧。”

  老烟炮咒骂一声,“丫头,别做梦了,你们完犊子了!他们都被毛子抓走了,懂不?你要是再敢提一句有关长风镖局的事儿,我就让那小子把你宰了!听懂没!”

  何春不敢再有多言,只好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们把宅子里的尸体抬到驴板车上。

  事毕,老烟炮跳上驴车,挥鞭赶路。

  “老舅,咱们先奔哪儿去?”铁疙瘩问。

  老烟炮拿嘴一撇车上的何春,说:“先把这丫头卖了!”

  “这深更半夜的,上哪儿找买主去?”

  “用不着你操心,跟着走就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老烟炮装上一袋烟,头也不回地问何春,“丫头,上过学没?”

  何春不明所以,一脸迷茫地摇摇头,“没上过,但我爷教过我念书。”

  “哦,会写字儿、念诗不?”

  “会一点儿。”

  “整一首我听听。”

  何春此刻脑袋发空,想了好一会儿,才背了一句最简单的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老烟炮听完哈哈大笑,坐在一旁的铁疙瘩不禁皱起眉头,问:“老舅,我咋不知道你还懂诗呢?”

  “真他妈死脑子!”老烟头骂道,“会背诗写字儿,才能卖出好价钱啊!”

  何春蜷缩在板车上,一听他们要把自己卖了,心里恐惧,想逃,身上的麻绳却捆得死死的。

  老烟炮和铁疙瘩都是粗人,自然没懂这首诗的含义,甚至就连何春自己,也只是下意识的随便背了一首。

  却不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恰似她的家门遭遇。

  何家,或许还没完。

  ……

  驴板车一路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一处街角。

  老烟炮跳下车,在路边抓了一把雪,朝何春的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去额角上的血迹。

  “疙瘩,在这看着点货,我去去就来!”

  铁疙瘩愣了一下,问:“咋不坐车过去?”

  “缺心眼的玩意儿,拉这一车何家的死人,还有谁敢买这丫头?老实待着!”

  说完,老烟炮便把何春从车上拽下来,替她松了绑,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像铁钳一样卡在何春的脖颈上。

  “丫头,你要是还想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地按我说的做,别跟我整事儿!”

  何春木讷地点了点头。

  随后,老烟炮掐着她的脖颈,沿着街巷,一路朝前走去。

  来到一处小院门前,老烟炮拍了拍门。

  夜深人静,无人应答。

  连拍了好一会儿功夫,院子里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呀”——大门微开,门缝里露出一张面容可憎的人脸。

  老烟炮怔了一下,忙问:“钩子,你脸咋了?”

  钩子那一张脸,几近毁容,尤其是左脸颊,上面密密麻麻,似乎有无数道伤口。这些伤口愈合后,把脸上的肉全部揪起来,加上牙齿全无,整张脸便皱巴巴地拧成一团,乍一看,活像一个刚出笼的卷。

  钩子极不耐烦地打量了一眼老烟炮,冷冷地说:“我们掌柜的不开客栈了,你走吧!”

  因为没牙,他的声音有些含混。

  自从江小道大闹此地,冯老太太就整日提心吊胆,生怕“海老鸮”伺机报复,因此再不敢轻易接待外人,没过多久,干脆停了客栈的营生。

  老烟炮不知其中缘由,只说:“我不住店,我是来跟你掌柜的做生意的。”

  钩子一听,立马皱起眉头,“我们不做死人生意!”

  说完就要关门。

  饶是他生性凶残,但对老烟炮的行当,心里也有几分膈应。

  老烟炮见状,连忙伸出脚,别住门板,右手把何春往前推了推。

  “哎,钩子,不是死人!我这有个丫头,想问你们掌柜的收不收。”

  钩子低头看看何春,不禁有些意外,刚要回头去喊掌柜的,却听后屋的房门一响,冯老太太擎着一盏灯,疑神疑鬼地探出脑袋。

  “钩子,谁……谁呀?”

  老烟炮听见动静,连忙轻声应了一句,“冯掌柜,是我,老烟炮!”

  闻言,冯老太太稍显宽心,松了一个口气,走到门前问:“找我有事儿?”

  “我这有个丫头,你看看咋样。”

  这冯老太太是干媒婆起家的,打眼一瞅何春,便知这是被人糟蹋过的丫头,十三四岁,也不小了。

  “哟!老烟炮子,你也干渣子行了?”

  老烟炮连连摆手,赔笑道:“冯掌柜,你笑话我!我哪敢跟你抢生意啊,这丫头是我顺道捡来的,这不,赶紧就给你送来了么!”

  冯老太太瞥了一眼何春,见她额角处有一块血痂,便有些嫌弃地说:“啧啧,盘儿都破了,买来也只能要饭,干不了别的!你要多少?”

  “这个数!”老烟炮嘿嘿笑着,比划了一个手势。

  冯老太太立马瞪起眼睛,骂道:“多少?老烟炮子,你拿我当大老赶呐?拿这种货色蒙我钱?”

  “冯掌柜,你只知其外,不知其里啊!这丫头,盘儿亮不亮,先放在一边,她可念过书,识文断字。”

  “真的?”冯老太太不信。

  老烟炮便让何春连背了几首诗词。

  背完以后,冯老太太更觉得奇怪了,能有闲钱读书的人家,怎么会卖女儿?

  “丫头,你叫啥?谁家的人?”

  何春急忙按照老烟炮教她的说辞,回道:“我小名叫春儿,父母双亡,从柳二堡来。”

  冯掌柜想了想,会读书写字的丫头,若是能卖到高档的窑子,倒是能值不少钱。

  于是,财迷心窍下,便跟着老烟炮讨价还价起来,磨叽了半天,生意总算是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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