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微笑着,摇摇头:“汝没有养过很正常!”
“但朕养过!”
“知道为何在野外的狮虎,动辄吃人,但玉津园里的猛兽,却乖巧的和猫一样吗?”
赵煦自说自话:“因为它们吃饱了!”
“因为朕养着它们!”
冯景听不懂,但他感觉,大家似乎是在说别的东西。
他低下头去,不敢再说话。
赵煦却是继续说着:“朕现在打算养一头更厉害的猛兽!”
“可又担心,这头猛兽反噬……”
“朕得好好想想,怎么给祂的脖子上,多戴几个项圈!”
在现代的时候,赵煦的老师,曾经形象的对北宋做过一个比喻。
整个北宋,就是一个特大号动物园。
皇帝把一切可能威胁皇权的怪物,都关在了这个私家园林里,用别人的血肉,将这些怪物喂得饱饱的。
让它们不能再对皇权造成威胁!
军队、武将、文官士大夫、外戚、宗室甚至是起义的农民……
统统都是如此!
然而,可惜,北宋皇帝只能让自己家里的猛兽不再嗜血。
却没有办法让别人家里的恶狼,不跑进自己家里猎食。
这就是北宋的悲哀所在。
……
两宫的旨意,降到中书。
韩绛和吕公著第一时间就接触到了。
然后,大宋右相和新任的执政,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的令厅。
接着,他们两个就自然而然的聚到了一起。
“少主仁圣,推恩万民!”韩绛微笑着给吕公著倒上一杯自家珍藏的美酒:“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吕公著点点头,抿了一口酒,然后他道:“右揆所言甚是!”
“只是……”吕公著轻声道:“老夫有些忧心啊!”
“百姓们若不能理解官家的仁圣,甚至是借此欺压良善,该当如何?”
韩绛当然懂,吕公著在说什么?
天子推恩,优免‘胆水浸铜法’所得铜料的课利。
用屁股想都知道会发生?
天下的矿坑,肯定都会出现大量的人,将不属于‘胆水浸铜法’所得的铜料,强行说成是‘胆水浸铜法’所得。
以此逃避官府抽税、课利。
韩绛想过上书,直言此事利弊。
但他放弃了。
因为韩绛知道,这到底涉及了多少人?
天下铜矿,共有五十二处,其中最大的三处,号称三大场,这三大矿场矿工都在数万。
信州的铅山矿工超过十万!
五十二处,加起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涉及百万之众的人。
得罪不起!
吕公著当然也知道这个。
百万矿工衣食所系!谁敢轻易言此?
况且……吕公著想着旨意上描述的少主的原话。
仰慕汉文帝?
汉文帝是明君,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在同时汉文帝也是历代少有的权术之主,深谋远虑的君王!
单单是看他轻松的将覆灭了吕氏集团的军功勋臣集团收拾的老老实实就知道,文帝不仅仅有仁圣的一面,还有狠辣的一面!
周勃都在狱中哀叹:吾今日始知狱卒之贵!
于是,吕公著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万一,少主是有自己的计划呢?有着长远的考虑呢?
想到这里,吕公著就心机一动,然后问道:“右揆在朝已数月,未知可听说过,少主喜爱什么吃食?”
韩绛顿时笑起来,他想起了吕公著的父亲吕夷简,在打听到仁庙爱吃糟白鱼后,每个月都费重金,从老家寿州递送两筐上好的糟白鱼。
此事朝野皆知!
虽然后来,仁庙和吕夷简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对外说什么:吕公就送过一次。
谁信啊!
“不瞒晦叔,此事宫中只有只言片语传出……不过少主确实喜爱吃食……听人说,少主三餐皆是亲自授命内臣冯景至御厨督办的……”
吕公著点点头,有线索就好,少主喜欢吃美食就更好了。
韩绛却是想起了一个事情,悄悄的和吕公著道:“晦叔,前几日,文太师曾经托某,待晦叔入了东府,一定要拜托晦叔帮个忙……”
吕公著一听,眉毛就皱了起来。
文宽夫那个老匹夫,拐弯抹角的,肯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可他却不得不道:“太师何事需要托右揆来言?”
韩绛笑了一声:“文太师觉得他家的两个小娘,人品贤良,知书达理,年纪也和少主相仿……”
吕公著一听就明白了。
近日,汴京城最大的新闻不就是两宫有意,从勋臣外戚们家里选一个或者几个和官家年纪相仿的小娘收到身边当成养女吗?
这明面上,两宫虽然都是说:宫中寂寞,欲养养女以排解孤寂。
实则,想想仁庙时代的事情,谁还不清楚?
“文太师为何不自己去宫中进言?”吕公著问道:“两宫还能不给太师面子?”
韩绛笑起来:“文太师的为人,晦叔还不知道吗?”
吕公著听着,顿时就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着。
之前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吕公著现在有答案了。
“我说怎么文宽夫入京后就忽然变得好说话了……”
“根子却是在这里呢!”
但,吕公著也不好拒绝!
毕竟,文彦博现在或许无法成事,但他想要坏事,却是非常简单!
他是四朝元老,也是硕果仅存的嘉佑宰相!
无论是两宫,还是天下之中,他都有威望和影响力!
于是,吕公著道:“过些时日,贱内入宫谢恩时,会与两宫分说的!”
注:玉津园是北宋皇家动物园。根据记载最多养过五十头大象!
第177章 汴京胆石贵
沈括终于接到了老家的信。
他迫不及待的拆开,看着信上妻子张氏的娟秀的字迹。
张氏说,她已经从老家钱塘启程了。
大约六月中旬左右,可以抵达汴京。
随行的不止有沈括的独子沈冲,还有沈括的几个侄子。
他们是来汴京投靠沈括,并为下次科举考试做准备的——钱塘所在的两浙路发解试虽然没有江南西路、福建路那么卷。
但也是大宋地方的卷王了。
录取比例,常年是几百个人抢一个名额。
基本上不是天才,是卷不过别人的。
所以,他们就只能来汴京投靠沈括,打着‘侍奉叔父’的名义,来蹭大宋科举制度给高官留下的后门。
也就是所谓的‘牒试’。
依照制度,离开籍贯地,超过两千里的地方监司以上官员的子弟,是可以就地参加牒试。
牒试的录取比例,一直稳定在三成以上。
堪称是达官贵人子弟入仕的快车道。
而沈括在京城任职距离老家钱塘远超两千里,完全符合牒试的标准。
除此之外,张氏还在信里说,已经把他这些年来,辛辛苦苦绘制了一大半的《天下州县图》也整理好了,一定会小心的带到京城,叫他不要担心。
最后,张氏叮嘱沈括,一定要好好做事,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沈括看完妻子的家书,脸上顿时浮现出丝丝红润。
张氏是他的续弦,比他小了差不多十五岁,更是提拔和看重他的张芻的掌上明珠。
甚至可以说,沈括是看着张氏长大的。
两人的感情很复杂!
外人是根本不知道,也无法了解的。
总而言之,对沈括而言,张氏不仅仅是妻子,也是他人生的支柱,同时也是一个可以在很多事情上帮助他的贤内助。
老实说,离开张氏的这些日子,沈括总感觉少了点什么,难受得很。
如今,妻子将要入京,沈括是如释重负。
他想了想,就骑着马,准备出去给妻子采购些她最爱的水粉。
刚刚出门,把马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