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御史立刻就发挥起了自己在元丰时代锻炼出来的抠字审查之术,一个字一个字的甄别、挑错。
知谏院赵彦若也跟着拜了两拜。
于是,刘挚首先拜道:“臣愚钝,请陛下明示!”
发生了什么事情?
阵仗怎么这么大?
所有人都感觉有些紧张,李常只能率着御史们走到宰执身后,持芴而拜:“臣御史中丞常,奉诏率御史台全体在京御史、谏官等,再拜两宫慈圣、皇帝陛下,恭愿两宫慈圣、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他当即装出愤怒的样子,一拍御座的坐褥,几乎就要站起来,但似乎是考虑到在殿上,才面前安坐。
“恭问两宫慈圣、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刘挚和王岩叟闻言,都是一个机灵。
同僚之间互相交流而已。
就听着太皇太后道:“乃是老身、太后还有官家,想听一听,两位御史的解释……”
哪一个不是忠心耿耿的大宋忠臣?哪一个不是忧国忧民的社稷栋梁?
他们根本不知道,太皇太后为何用如此冷淡的语气叫着他们的名字?
而且阵仗还如此大!
在这个寒冷无聊的冬天,也就只有八卦才能让汴京城的百姓们稍微感受到一些活力了。
官家不会轻易饶过他的。
论玩弄文字,元丰时代的御史,堪称大宋第一!
他们犯了什么错?
刘挚和王岩叟拜道:“臣等已看完了!”
“可有欲分辨者?”太皇太后问道。
向太后则沉默不语。
刘挚和王岩叟只能再拜,重新道了一遍圣躬万福。
看着那些矗立在殿中的宰执,包括李常在内的所有人的眼皮子就跳了一下。
好像也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帷幕之中的太皇太后在此时呵呵的笑了笑,道:“所以,两位御史是承认了结党?”
这个时候,端坐着的天子,才终于说话。
将来一旦有变,随时可以杀回朝堂。
“且先将两位御史弹章,分发与诸位御史、谏官……”
因为他们敏锐的发现了,在这垂拱殿内的宰执,不仅仅有东府的四位宰执,西府的两位也赫然在列!
不仅如此!
向太后连忙拍了拍这位太皇太后的后背。
“刘挚、王岩叟,汝二人可看完了?”
无数八卦的心,开始跳动。
“以及两位学士!”
“文太师如今就在汴京!”
咬起御史来,同样很厉害。
这是天赋!
见证什么需要召集两府宰执、学士院的翰林学士以及整个御史台的御史、谏官?
李常不明白。
“敢问慈圣,想问那两位御史?”
与其被新党的人扣一个结党的帽子,贬斥出朝堂。
“汝是不信,老身可以将太师请来,让太师亲自问问汝!”
刘挚听政,整个人完全呆滞,他根本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就将他的弹章,理解成了这个样子!
明明,他是一片忠心啊!
嗯,今天差不多八千。
明天开始,尽量争取每天4更!
第286章 汉明之质 唐宣之德
刘挚在太皇太后的质问下,瞬间哑然。
窥探宫闱、试探圣心的指责,属于诛心之问。
而孩视天子的罪名,更是他无法承受之重。
刘挚张了张嘴,想要分辨,可声带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文字,现在已经很难解释清楚了。
他太急切了!
急切到在弹章中,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的引导着两宫的情绪。
那些文字现在构成了他的罪证。
他当然可以说,自己是出于一片忠心。
可阻止不了别人的曲解!
天下事,天下人皆可议论!
他也一样,他的弹章,在写的时候,他自认为是出于公心。
就像现在,就如此时此刻!
而当赵煦亲自开口,将问题全部捅开后。
顿时,朝堂之中的宰执大臣们的眼睛都红了起来。
然而,他现在却和苏轼一样。
刘挚没有看韩绛,他依旧盯着御座,答道:“开封府的胥吏虽然被惩处了……”
还汉明之质?唐宣之德?
他曾得意的文字和想法,现在化作了罪名。
一句话,就将其他人都放到了小人的位置上。
他就算是死,也要死的瞑目。
他输了!输的干干净净,也输的不冤!
“陛下……臣要弹劾侍御史刘挚狂悖无礼,君前失仪……”
而现在,他就必须发声、站队。
“刘挚指斥乘舆,孩视天子,诽谤宰执,其罪当诛!”
“官家十岁,已有汉明之质、唐宣之德……”
士大夫针砭时政而已!
刘挚现在已经有觉悟了。
他的质问,恰到好处,符合身份。
“臣是御史,自当弹劾!”
这不是孩视难道还是尊重?
在这一刻,刘挚想起了乌台诗案,苏轼不就是和他一样吗?
更有着汉文帝的几分做派!
赵彦若一开口,他们两个立刻就匍匐在地,顿首再拜:“臣等知罪……”
这正是当年欧阳修写了《朋党论》非但没有缓和危机,反而加剧了危机的原因——嘲讽不是这么开的。
圣心已有决断,身为大臣,却逆旨而行,甚至对天子指手画脚。
他俯首再拜:“右相康国公,为何如此偏帮开封府?”
于是人称小太宗!在位时,大唐几有中兴之像!
他说着,就伏地不起:“臣与监察御史王岩叟,乃是君子之交,可若右相与开封府暗中勾结……”
旧党,从来就不是一条心。
宰执们或许没有说错,恰恰相反,他们是在隐晦的暗示。
可只要碰到了他的逆鳞,他就一定会出手。
为何偏偏这一次就出了问题?甚至激怒了两宫?
刘挚顿时愣住了。
宰执们果然没有看错!
这位陛下真的有汉明之质、唐宣之德。
“至于诸沙弥之佛法、经文修为,确实深厚!”
“故此,并无欺君、舞弊之事……”
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御史们,就集体持芴上前。
何况,刘挚、王岩叟,侵占的是属于谏官的权柄。
在这两篇弹章之前,他曾上书谈论了很多事情,也弹劾了不少人。
分明就是一头吃人的老虎!
无论九岁还是十岁多。
等到掌握权力,让所有人都如梦初醒——这哪里是什么懦弱、胆怯的宗室?
那些人能放过庆历君子?
不打死才怪!
也就是当时的仁庙脾气好,换一个天子,范仲淹等人都要被欧阳修连累,这辈子都难有重用!
左谏议大夫知谏院赵彦若拜道:“刘挚、王岩叟,越御史之本职,违背慈圣圣旨,非议朝政,诽谤国家宰执,宜当重重贬斥,以儆效尤!”
这是立场问题,也是原则问题,也是在暗中救这两人!
因为他将这两个人的罪名,悄无声息的从新党御史们扣上的那些看着就吓死人的罪名,变成了越职言事、违背圣旨、非议朝政、诽谤宰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