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陛下…恕臣直言,您不过是曹操砧板上的一块肉,没有任何反抗曹操的可能。”
“臣与曹操虚与委蛇,或许还能等到一个机会逃出许都,陛下却没有这个机会。
不论陛下是假装昏庸,还是展现出惊人的才华,曹操都会把陛下死死攥在手中。
甚至陛下表现得越是聪慧,就越不得自由。
这匡扶汉室的重任,终究还是要落在臣的肩上。”
刘协浅饮一口茶水,轻声道:
“很多事情,皇叔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你觉得如何才能匡扶汉室?”
刘备毫不犹豫道:
“联合天下有识之士剿灭曹贼,还于旧都!”
刘协淡然笑道:
“若如此,大汉还是要亡。”
“这怎么可能?”
刘备十分不解,祸乱天下的逆贼没了,大汉也还于旧都,重新树立起威望,怎么还会灭亡?
刘协没有正面给刘备解释,而是对他反问道:
“玄德觉得吾父灵帝是一个什么样的皇帝?”
“这…”
提到灵帝,全天下的官吏百姓就没有一句好话。
刘备不知该怎么说,一时间犹豫不决。
刘协摆了摆手,对刘备道:
“今日咱们以朋友相处,皇叔尽可畅所欲言。
我这个傀儡皇帝,也不可能治得了皇叔的罪嘛。”
在刘协犀利的目光之下,刘备感觉自己的一切想法都无处遁藏。
这个年轻的皇帝实在太厉害了,如果他大权在握,自己除了当忠臣之外,恐怕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刘备再也不敢把刘协当成没有思想的傀儡,也收起了自己的演技。
他思虑片刻,对刘协道:
“那臣便直说了,灵帝虽为先帝,却也是荒淫无度、祸国殃民之君。
他重用十常侍,掀起党锢之祸,残杀忠良、奢靡无度、致使天下百姓纷纷揭竿而起。
先帝的罪责罄竹难书,堪比史书上遗臭万年的昏君。”
刘协又续上一杯茶,吹了吹茶杯上氤氲的热气。
“玄德这样想,格局也就在一州一郡之间,难成大器。
同样的问题,朕如果去问曹孟德、袁本初,恐怕会得到截然不同的答案。”
刘备诧异道:
“莫非陛下觉得先帝不是昏君?”
刘协点头道:
“先帝不但不是昏君,还是近百年来难得的有为之君。
皇叔,你可知太平道为何要反,又为何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席卷天下?”
刘备想回答因为灵帝荒淫无道,横征暴敛。
可刘协已经将这个答案给否了,他只能说道:
“臣不知,愿听陛下解惑。”
“这个道理很简单啊,因为百姓没活路嘛!”
刘协喝着茶,对刘备说道:
“大汉每个州郡,都有数个掌控州郡资源的世家大族。
这些世家大族的人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兼并土地、隐匿人口。
所有的财富都流入到世家大族的口袋中,百姓自然没饭吃。
没饭吃怎么办?当然要去抢,要去造反。
这就是黄巾之乱的根源。”
这个道理刘备也懂,他对刘协说道:
“百姓民不聊生,就应该想办法改变现状。
若天子是圣明之君,就该颁布法令,限制世家大族的权力。
让百姓能够丰衣足食,过上好日子。”
刘协摇头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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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限制?
如何限制?
皇叔别忘了,朝堂上的诸公,大多都是世家豪族出身,他们是鱼肉百姓的既得利益者啊。
你让他们割肉,他们如何能够愿意?
皇帝就算有再好的政令,传达不下去不也是白费?”
“那这些大臣就不怕被百姓唾骂吗?”
“他们怎么会被百姓唾骂呢?
被唾骂的人,是皇帝啊!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先帝昏庸无道、恨不能杀昏君而后快。
朝堂诸公,可都是忠直谏言的良臣啊!”
刘备脑子有点短路,听刘协这么一说,就算他刘玄德是刘协,恐怕也很难破局。
他下意识的说道:
“那怎么办…
先帝身边,就没有一二可信任之人吗?”
“有啊!
先帝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张让、赵忠这些中常侍了。
他们并没有庞大的家族,也不会去兼并土地。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皇帝着想。
借助他们的力量,先帝面前能与啃食大汉的豪族抗争了。”
这话刘备怎么听都觉得不是滋味,偏偏又无从反驳。
他忍不住继续问道:
“可是光凭十常侍,也不足以对抗满朝的士大夫吧?”
“是不够,所以先帝才掀起党锢之祸,将不听话的刺头斩杀一批。
再提拔大将军何进,利用外戚和宦官的力量制衡朝堂。”
第44章 怎么,玄德以为朕输定了?
“既如此,为何要卖官鬻爵,大肆修筑宫殿,广纳嫔妃?
如此荒淫无度,实非人君所为。”
刘协笑道:
“土地都被世家兼并去了,能劳动的壮年劳力也被世家隐瞒。
大汉收不上来税,国库空虚、朝堂无法运转…
换做皇叔,该怎么做?”
“我…”
“是不是该让世家大族吐出一些来?
怎么吐?
那就卖官呗!
新上任的官吏与既得利益者搏杀一番,先帝还能收回一部分权利。
这虽然残酷,却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修筑宫殿、广纳嫔妃…
这些事都是朝堂诸公出钱,先帝如此做也是削弱他们的实力。
何乐而不为呢?”
刘备额头上渐渐有汗珠滴落,他原来只知道大汉陷入乱世,需要他这样的英雄出来力挽狂澜,匡扶汉室,拯救百姓。
却不知道天下陷入乱世的根源是什么。
听了刘协之言,刘备豁然开朗,却又觉得前路更加艰难。
“陛下…
先帝与朝臣斗得如此厉害,百姓揭竿而起,黄巾席卷天下。
这些世家豪门之人就不怕亡国吗?”
“不怕啊,他们怕什么?
亡国又算的了什么?”
刘协悠闲的喝茶,仿佛所说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天下大乱以后,各地豪族便可支持诸侯逐鹿天下。
曹操背后站着颍川士族,袁绍背后站着河北士族。
就连刘表、孙策等人也都有士族支持…
不对,孙策不得士族之心,估计离完蛋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