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是认识朱标的，就那么一看，就认出来了。
牢房外面盯著他的那群锦衣卫看到他的动作，听到他的说话，顿时，一个个都毛骨悚然起来，哪怕他们中好几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也同样如此。
因为方孝儒的表现，包括他的言行举止在内，真的和遇到鬼那种一模一样。并且方孝儒竟然还说什么太子殿下？
换句话说，他是遇到了太子殿下的鬼魂！
此时，朱海军是坐在沙发上一直没动，而方孝儒却是有夸张的动静，因此，朱标便立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盯著方孝儒看了一会之后，他便带著好奇问道：“海军贤弟，他便是以后的方孝儒么？确实很像，就是年纪大了一些。”
朱海军听到这话，当即笑著点点头说道：“没错，就是方孝儒，他刚给朱棣说了，就算诛十族又何妨，然后因为晴天霹雳把他给劈了，就被朱棣关到了锦衣卫诏狱中。”
他刚说完，朱雄英看到他父王的言行，知道朱海军又在了，便连忙走到他父王边上说道：“叔，雄英要新年礼物！”
朱允炆一听，也是急了，当即跑到朱标的另外一边，也是冲着他父王面前大声嚷道：“叔，允炆也要新年礼物！”
方孝儒原本就睁大了眼睛看，因此，当他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那眼睛竟然又被他睁大了一分，大惊失色地说道：“这是皇太孙，还有陛下？”
此时的他，感觉脑子都要炸了，啊啊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朱海军是最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看到方孝儒那脑袋要炸了的样子，他也不理，只是对朱标这边说道：“好好，等明天我就给你们准备新年礼物，变形金刚，奥特曼，等我想下再给你们！”
朱标听到这话，便笑著说道：“不要惯著他们两人！”
朱海军听了，也是笑著回答道：“没事，过年嘛，难得，开心最重要！”
朱标一听，便低头对两个儿子说道：“你们叔已经答应了，明天给你们新年礼物！”
朱雄英和朱允炆一听，顿时高兴的跳了起来，也不再妨碍他们父王，去了吕氏那边。
等这两个毛孩子一走，朱标的注意力自然重新回到方孝儒身上，看到方孝儒那么震惊的样子，他是经历过的，便笑著问朱海军道：“怎么，方孝儒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么？”
朱海军听到，点点头回答道：“我有给他说过，但是他不信。还因为我直呼朱允炆的名字，之前还和我生气呢！”
朱标听到这话，却反而没了笑容，认真地看著方孝儒说道：“希直，你该是认得孤吧？”
而方孝儒傻傻地看著这一幕，一直到听到朱标回话，他才回过神来，当即跌坐在地，直接磕头大哭道：“殿下显灵了啊，那燕贼谋逆，篡夺了大明皇帝之位，还请殿下上奏太祖皇帝陛下，降罪于燕贼……”
很明显，大明朝有名的学者、文学家、思想家，到他四十六岁这个年龄，思想和世界观都已经非常牢固了，哪怕他已经听朱海军解释了，可遇到让他非常震惊的事情，他依旧下意识地用他原有的思维逻辑来做事。
刚好，方孝儒说这个话的时候，朱棣已经到了锦衣卫诏狱，听到了他说的这个话。
本来朱棣已经马上走到方孝儒牢房这了，拐个弯就能看到。可这一听之下，迈出去的脚，顿时就定住了。
要说他此时最怕的是什么？
绝对是他爹和他大哥了！
本来的话，他被逼起兵清君侧。这个时候，哪怕朱元璋或者朱标突然显灵在他面前，他也是绝对不怕的，甚至还能振振有词地告状。
到了后来，要是他攻破南京城，哪怕朱允炆为此而死，但是他立了朱允炆的儿子，或者朱允炆的兄弟为皇帝，那他依旧是占道理的，也绝对不怕朱元璋和朱标显灵！
但是，这个时候，他是攻下了南京城之后，在八天前自己登基称帝了！
一如方孝儒质问他一样，他最后恼羞成怒，就是在道理上说不过去了。
就连朱棣自己都知道，他夺取帝位这事，不管是于礼，还是于理都不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想逼迫方孝儒这个儒学大家来为他写诏书！
朱棣登基当皇帝也才八天而已，他的心理建设也还没稳固。突然之间意识到，有可能方孝儒是撞鬼了，并且这个鬼可能是他那已死多年的大哥时，还是心虚了下。
看到他这样子，纪纲当然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便走了过去，先去查看情况。
那些在方孝儒牢房门口的锦衣卫看到他出现，便连忙想向他行礼，不过却被纪纲伸手一竖，拦住了，随后便向其中为首那个锦衣卫总旗招了招手，把他叫了过去。
那锦衣卫总旗过去之后看到皇帝竟然也在，顿时吓了一跳，就想见礼时，朱棣却急忙压低声音喝问道：“什么情况？”
于是，这个锦衣卫总旗便把牢房里发生的事情，低声描述了一遍。
本来的话，朱棣心中有点发虚，但是好歹是领兵打仗多年，不怎么相信神神鬼鬼的。结果被这锦衣卫总旗那么一描述，就好像是真的一样，朱棣不由得心中有点发毛了。
神鬼之说，一直都有传说，只不过没人见过而已。但是谁敢保证，这神鬼真不存在？
夺取了帝位，算是天大的事情了，要是惊动了他大哥的亡魂，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好歹是永乐大帝，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等他稍微建设了下心理之后，就算他大哥站在他面前，他也不可能把帝位让出去了的。
因此，朱棣稳了稳情绪之后，便决定亲自过去看个究竟。
这个事情，实在太诡异了！
再说朱标这边，看到方孝儒比他年纪还大，却因为朱棣夺取帝位而在那悲痛哭诉，他的心弦，顿时就被拨动了：真不愧是大明朝的大忠臣啊！
于是，他就连忙对方孝儒说道：“希直休要伤悲了，起来说话，伱们那发生的事情，孤和父皇都已知晓了！”
方孝儒听到朱标的话，心中立刻便想著，果然太祖皇帝和太子殿下在天有灵，都知道了凡间发生的事情了！
于是，他就不多解释了，当即站起来，然后发现自己满脸泪水，便赶紧用衣角擦了擦，有点难堪地说道：“微臣见到殿下，一时激动，很是失礼，还请殿下降罪！”
朱标听到他的话，连忙说道：“希直乃我大明朝的忠臣，性情中人，如何能降罪？这样吧……”
说到这里，他想了下，感觉要是自己让方孝儒放弃这个立场，转而支持老四当皇帝，肯定没法让方孝儒信服。再说了，他自己心中也是有点别扭。
于是，他就又开口对方孝儒说道：“孤现在就去见父皇，他有些话要对你说！”
方孝儒一听，先是意外了一下，然后便是大喜，连忙回答道：“好好好，那就有劳殿下了，微臣也有满腔的话，想上告太祖皇帝！”
从始至终，朱海军在朱标和方孝儒对上之后，就自动进入了看戏模式。
看到朱标要去找朱元璋，他也没什么意外。但是，到了牢房边上偷听的朱棣，却是又吓到了。
他是听出来了，方孝儒似乎是在和他大哥说话，然后他大哥又要去找他父皇了。
第190章 内强中干
纪纲看到皇帝的脸色变了，一下猜出皇帝心中的想法，便低声向皇帝禀告道：“陛下，末将去试探一下？这方孝儒十之八九便是在装神弄鬼！”
朱棣听到这话，点点头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挥了一下。
纪纲得到旨意，便走出转弯，来到了方孝儒的牢房门口，当即喝令道：“打开牢门！”
锦衣卫校尉一听自然不敢怠慢，马上开锁打开了牢门。
这个动静自然是有点大的，但是此时的方孝儒却睁大了眼睛，在看著朱标，压根就没有注意身后的动静。
因为他发现朱标出了殿门之后，竟然脚踩著两个轮子的东西，还发著五彩霞光，就那样飘逸的走了。你要说这不是成仙了，谁信？
不过随后，方孝儒也有点困惑。因为他看著朱标所在的地方也很眼熟，似乎就是在紫禁城内，但是没看到云雾缭绕，也没看到仙鹤祥兽。
他正在疑惑著呢，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喝声：“方孝儒，你到底在干什么？”
声音有点大，打断了方孝儒的困惑，让他转头看去，发现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又过来了，便冷哼一声说道：“乱臣贼子，如今太子殿下……孝康皇帝已前去太祖皇帝那边，就等著上天降罪吧！”
原本历史上，朱标死后，谥“懿文太子”。但在建文元年被追尊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
方孝儒说完之后，又不再理睬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转身过去背对纪纲。
纪纲看他的言行，好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并且似乎底气十足的样子，那种情绪他能感觉出来。
说实话，他心中也略微有点发毛。但是，他在皇帝面前请旨了，并且皇帝就在后面看著，也容不得他退缩。
原本纪纲的性格，就是比较孤注一掷的，喜欢搏命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拦著朱棣的马头要求参军。
此时，就算真的是太祖皇帝和孝康皇帝会显灵，他也是不管了，只见他大声喝道：“好你个方孝儒，竟然敢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来啊！”
他的手下一听，立刻齐声回应道：“在！”
声音很大，听著很有威势的那种，要是普通的犯人，都能被这声音给吓到。
方孝儒却是压根没理，仿佛没听见一样。
纪纲本来是想吓方孝儒，让他转身，至少再接著说话，就可以探究方孝儒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见方孝儒竟然压根不理他，顿时，他心中的无名火一下就冒出来了。
就见纪纲冷著脸，厉声喝道：“来啊，给方孝儒带上枷锁，最重的。”
因为朱棣本来对方孝儒还带有期待的，所以虽然把方孝儒关入了锦衣卫诏狱，但是锦衣卫这边揣摩上意，也还是有优待，并没有给他带枷锁，只是关在牢房内而已。
如今要是带上最重的枷锁，那方孝儒绝对会非常难受。
在纪纲看来，他下了这道命令之后，方孝儒怎么都要回应一下吧？然而他又失望了，方孝儒压根就没理他，仿佛他是个屁。
牢房内的动静，朱标当然是看见了，便对方孝儒说道：“你叫他们不要动手，等一会儿就好。”
他的意思是，等到他见到他父皇之后，由他父皇对方孝儒下旨让他拥护老四，这样的话，就一切没事了。大明朝的很多忠臣，也就可以不死。
然而方孝儒却是误会了，以为朱标的意思是让他先暂时屈服，等到太祖皇帝显灵，因此，他便毫不犹豫的开口说道：“微臣连死都不怕，又何惧带个枷锁。”
纪纲这边听到他的话，这可是赤裸裸的对他挑衅了。他顿时大怒，既然带枷锁不怕，那行，那就换个方式。
于是，他喝止了手下，又下令道：“来啊，把老虎凳搬过来！”
他的手下有点不明白，把方孝儒带到刑房去，那边工具更多，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把老虎凳搬过来？
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纪纲是考虑到皇帝在拐弯处听著呢，不好换地方。
边上一直吃瓜的朱海军，看到这里有点看不下去了，便提醒方孝儒道：“那个锦衣卫指挥使要让你坐老虎凳了，你就听标哥的话，让他们先等等。”
听到他说话，还听他称呼朱标为标哥，方孝儒就听不下去了，冷声对他说道：“圣人有云，威武不能屈，我方孝儒岂会怕坐老虎凳？”
在他这个儒家大儒的眼里，身份尊卑绝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虽然不知道朱海军是什么身份，但是敢称呼孝康皇帝为标哥的，这种实在是有辱斯文，简直有如市井中人一般。
朱海军听到这话，有点无语，便不说话了，你爱坐不坐，关我啥事儿？
倒是朱标听出了方孝儒对朱海军语气有点不善，便连忙对方孝儒说道：“海军贤弟乃是我大明朝的恩人，救了我儿雄英，还救了我母后，对我大明朝的帮助甚大，不得怠慢！”
方孝儒一听这话，顿时有点傻眼，连忙确认道：“皇太孙和太皇太后都被他所救，还活著？”
说完之后，他回过神来，便连忙又补充说道：“微臣的意思是，因为他救了，所以皇太孙和太皇太后也成仙了？”
他这个话一出口，顿时就让偷听中的朱棣吓了一大跳：什么意思？是有神仙暗中救助，所以母后和大侄儿其实没死，而是到天上成了神仙？
想著这个，他有点不淡定了。
说真的，他听到的这些消息，想都想不出来，或者可以说是编都编不出来。但是他虽然看不到方孝儒的表情神态，不过从这个语气上也能听出来，方孝儒的情绪变化很大，不大像是假的。
更不用说，以他了解的那个方孝儒的脾气，也不至于是个会演的人！
此时朱棣又听到牢房那边叮叮咣咣的响，还是锦衣卫把老虎凳搬过来了。
他想了一下之后，便决定不再偷听了，要亲自弄个明白，反正是在锦衣卫诏狱中，就算有什么事情不可控，不得不灭口的话，也是很容易，不至于传出去。
朱棣这么想的，便走过了拐角，来到了方孝儒的牢门前，看到锦衣卫正抓住方孝儒准备往老虎凳上拖。
于是，他当即大声喝道：“住手！”
锦衣卫一看是皇帝来了，便立刻停下。
方孝儒拍了拍自己的衣裳，看著朱棣，都没等朱棣再说话，便冷笑一声道：“燕贼，就等著太祖皇帝显灵吧！”
朱棣看著他的表情，发现他很是有恃无恐，好像真的一样。事到临头，他却不惧，反而笑著说道：“我父皇真的成仙了？那很好啊！你让我父皇出来，朕自有话和父皇说！”
看到他这样子，方孝儒反而一愣。很显然，朱棣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在回过神来之后，便冷声说道：“孝康皇帝已去见太祖皇帝，很快了。”
这时候，郑和已经拿了一条凳子，送到了朱棣的身后。于是，朱棣顺势坐下，随后很轻松的说道：“那行，朕就等著看，到底是伱装神弄鬼呢，还是我父皇真的会显灵？”
方孝儒看到他这样子，反而有点不解了，当即盯著朱棣问道：“你杀侄子，夺帝位，真不怕太祖皇帝显灵？”
朱棣一听，表情恢复了严肃，回答道：“休得血口喷人，我侄儿乃是自焚而死，非我所杀。至于其他，要是我父皇显灵，朕自会说！”
说到这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朕说过，这是朕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