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先帝便只得派晁错前往受授,待其归来,又官拜《尚书》博士。”
“但希望陛下在推行《削藩策》之前,可以做好最坏的打算。”
“以最坏的打算为前提,尽量做好充足的应对准备,才能确保陛下和老臣,将来不至于以发覆面,无颜面对太宗孝文皇帝啊……”
第23章 好剧本
申屠嘉这番话,不可谓不诚恳。
又有谚道:道理越说越清,真理越辩越明。
为储二十余载,更太子监国数年,早已羽翼丰满的天子启固然执拗、专权;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封建帝王,天子启,也绝非听不进去人话、想不清楚道理的昏君。
——晁错,确实是天子启为储时的老师;
——事成,天子启不过是如愿铲除吴王刘濞这个心头大患,顺带将汉家内部的诸侯王割据势力阉割,完成汉室内部的集权;
“所以臣斗胆,请求陛下下令:臣修疏这三日,让皇长子随臣左右,以查漏补缺……”
皇长子和丞相,莫非真有些不为人知的往来?
带着这样的怀疑,望向仍跪坐于殿侧的刘荣,便看到刘荣那瞠目结舌,甚至写满苦涩的面容。
半真半假的一番客套过后,天子启便将手收回身后,负手含笑,对申屠嘉微一点头。
嗯?
听闻此言,天子启本能的感到一阵危险的气息!
闻言,申屠嘉纵是有心再说,心下却也了然:恐怕这,就已经是天子启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若陛下认可臣的建议,那日后,臣便不再会阻拦陛下推行《削藩策》。”
“皇长子去丞相身边,也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
至此,天子启便算给出了自己的底线。
毕竟任是谁,在年少时弄死了某人的儿子,在做了皇帝之后,都难免会生出‘此人一日不死,朕一日不得安眠’的心理。
“——丞相但可直言。”
便见申屠嘉深吸一口气,又故作迟疑的看了看刘荣,方道:“作为丞相,本不该与皇长子往来密切。”
——陛下啊~
——臣这臭脾气,怕是一个不小心,就又要惹陛下发怒了~
——有皇长子在一旁,好歹能提醒一下老臣: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又有那些话能说,却需要说的委婉一些……
“每晚一天,刘濞纠集的力量就会大一分、叛乱所引发的后果就会严重一分。”
“陛下为奸臣蛊惑,便是要斩臣于东市,臣,也绝不会视若无睹!”
但晁错抱着目的靠近彼时的太子启,意图曲线救国、复兴法家,这也是天子启认同的事实。
眼看着当朝丞相申屠嘉当着自己的面,给老爹写起了今天的‘剧本’,刘荣惊愕之余,只愈发觉得传闻中老实、憨厚的申屠嘉,似乎也没那么单纯。
晁错推动《削藩策》,确实是将政治生命,甚至生理生命置之度外;
但比起晁错‘身死族灭’的风险,汉家所要承担的风险,无疑要大得多的多。
毫无征兆的几声厉喝,殿外立时涌入一队禁卫,难掩惊骇的走到了申屠嘉身后。
而在申屠嘉身前,听闻申屠嘉这番话语,天子启面上笑容,也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
“此等危急存亡之秋,有丞相在,朕总归是能安心不少的……”
从御榻上起身,自然地将申屠嘉从地上扶起,满是随和的握住申屠嘉的手:“丞相,言重了。”
“既如此,那臣三日之后,给陛下上奏疏一封,以言明《削藩策》可能引发的种种恶果,朝堂该如何预防、避免,以及应对。”
“于是,陛下责令老臣闭门思过,同时罚皇长子戴罪立功,劝老臣不再与陛下作对……”
若事不成,晁错顶多只是会付出身家性命,法家也只是一如过往这数十年,蛰伏于野,以待时机;
而晁错能得到的,却是再造法家的超然学术地位,以及无限光明的政治未来。
申屠嘉,也同样不是不讲道理、听不进去人话……
“今日,陛下召臣入宫,劝臣赞同《削藩策》,臣咆哮御前,使陛下大怒。”
“皇长子刘荣,目无君父,妄议国政!”
而在身后,天子启‘余怒未消’的咆哮声,也追上了申屠嘉飘在身后的衣角。
“罚俸半年,令其闭门思过!!!”
——充分准备,可以;
申屠嘉话里的意思,天子启也能听明白。
“——自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吴王刘濞,就已经是随时会反的了。”
再将目光在刘荣和天子启身上来回切换几次,申屠嘉才再拜。
“但朕于梁王,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谋算;”
“所以,以《削藩策》削夺刘濞的力量,并将其逼反——此事,宜早不宜迟!”
“来人!”
而天子启对梁王刘武的‘谋算’,申屠嘉显然也早有意料。
天子启光速入戏,申屠嘉也不逞多让,当即哼了一声,又大义凛然的一拂袖。
听到这里,天子启那张阴沉无比的面容之上,也总算是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
言罢,申屠嘉便决然回过身,昂首挺胸,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又恰逢皇长子进谏,劝陛下放弃推行《削藩策》,陛下不厌其烦。”
“但此事,关乎到宗庙、社稷的存亡。”
将疑虑暂且下压,又抿唇思虑片刻,天子启,终还是缓缓点下头。
“但对于削藩一事,朕,还是那句话。”
但削藩,要争分夺秒,能早一天早一天,片刻都拖延不得!
越早逼反刘濞,就能越早铲除这颗毒瘤、才能将这场诸侯叛乱的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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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故安侯申屠嘉,冥顽不灵,悖逆枉上!”
“可。”
便见天子启故作恼怒的深吸一口气,将‘盛怒’压下去些:“丞相是老臣,总该给自己留些体面吧?”
“还有一事,想要请陛下斟酌。”
而汉家要承担的,却是嫡脉易宗,江山变色的代价……
暗下稍一思虑,便缓缓点下头。
却见申屠嘉赶忙拱手一礼,下意识要告退,又似是想起什么般,满是迟疑的看向殿侧——一副看戏模样的刘荣。
“哼!”
更何况天子启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然若陛下仍一意孤行,执意要以宗庙社稷为赌注,盲目去赌刘濞赢不了,那臣,也只得拼死直谏……”
“如果丞相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并在此基础上,助朕攘除刘濞这个宗庙、社稷的恶瘤,那朕,自也乐得与丞相君臣相得……”
“总不至于真要朕下令,让禁卫押送丞相回府?”
“——杖责八十!!”
“许其戴罪立功,规劝逆臣申屠嘉!!!”
第24章 真打呀?!
未央宫东宫墙外,尚冠里,故安侯府。
虽说是‘闭门思过’,但终归是开国元勋、柱国老臣,又有先太宗皇帝‘将相不辱’的规矩摆着,申屠嘉也并未被过分为难。
只是由禁卫‘押送’,或者说是护送到侯府,申屠嘉便一如往常,径直进了自己的书房。
一同被送到侯府的,自也有再度挨了板子的皇长子刘荣。
只是不同于申屠嘉愤愤不平、龙行虎步——刘荣是半趴着,被人抬进故安侯府的。
“——只是这场戏,终归是唱给太后看的,总归不能假的太离谱。”
而在那一圈矮屏风中央,本就只是想借此和申屠嘉搭上话的刘荣,见申屠嘉愿意搭理自己,自也是当即顺杆往上爬。
“便是没被打死,身上也没剩几块好皮了吧?”
头也不抬的道出这句话,申屠嘉便稍一摆手,将那老仆遣退。
见刘荣一阵嘶哈不断,那老仆自一阵忍俊不禁,只得稍放慢上药的速度。
看着紧闭的侯府大门,兄弟三人面上,却是如出一辙的焦急之色。
——毕竟年纪稍长些,又沾了书卷气,总归是能沉得住气的。
“怕是三五十杖,公子便要一命呜呼?”
“如果恰逢匈奴内部不稳,那自是最好;”
“可是皇次子:公子德当面?”
“要想确保刘濞起兵之后,匈奴人不横插一脚,以致北墙糜烂,我汉家,恐怕又要和匈奴人和亲了……”
听闻刘荣此言,申屠嘉仍是那副悬笔于半空,迟迟无法落笔的姿势;
良久,方唉声叹气的将笔放下,站起身,走在凉亭的北侧,负手遥望向北方。
“大哥怎这般冲动?”
“公子德、淤,当恪守本分,谨言慎行……”
“大兄行走不便,在侯府这些时日,便劳烦公多多照料了。”
一听门房这话,刘德面色当即一紧,握着小门的手也更紧了些。
便见那门房深吸一口气,旋即在刘德期翼的目光注视下,飞快的吐出一句话;
“如果是真打,就公子这副娇生惯养的身子骨,又何需八十杖?”
就这么满怀忐忑的站在侯府外,等了起码有两炷香的功夫,侯府正大门旁的小门,才终于若有似无的开了个缝隙。
“故安侯,打算怎么写这封奏疏?”
“再者,公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老臣扯上关联,这八十杖,也未必不是陛下在敲打公子……”
“遭此大难,大哥最担心的,竟仍旧是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