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第30节

  便是民间的手工业,也同样有着原始的保密意识。

  “陛下有令,我辈自不敢推阻,自当以微末之才,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算下来,小院者足足二十个匠人,竟有十四人姓秦!

  算下来,秦老匠一年的总收入,已是不亚于寻常二千石的俸禄,以及绝大多数关内侯的封国产出了。

  伸手接过刘荣递上前的绢布的同时,秦老匠暗下也不由腹诽起来:这些个纨绔子弟,一点都不知道节俭,居然拿布作画……

  而此番,刘荣显然也不可能是单纯想搞个玩具出来,就冒天下之大不韪,以皇长子的身份,插手忌讳繁多的少府。

  如此大匠,少府自是视若珍宝,不单为其申请到了八百石的职务级别,更是在朝堂发放的俸禄之外自掏腰包,另许下每年二十金,以及逢年过节时发放酒肉、布帛的超高待遇。

  “只如今,朝堂正值多事之秋,往后数岁,关东或有剧变。”

  却见刘荣闻言,当即含笑将手探入衣袖,而后在秦老匠目光注视下,接连取出七八张绢布,而后含笑递上前。

  作为社会地位低于农民,只略高于‘商贾贱户’的工匠,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勉强饿不死的社会处境。

  若是少府令岑迈也在一旁,更是要对这秦老匠持子侄礼,奉之若亲长。

  对于不明所以的人来说,这或许会很奇怪。

  对于朝堂上的事,秦老匠知道的不多,也不感兴趣。

  走下马车,在作坊外驻足许久,玄冥二少的眉头只越皱越紧。

  “见过皇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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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秦老匠一人,便能贡献出超过二百斤的炒钢产量,独占少府总产量的四十分之一!

  但匠人和匠人,也是有区别的。

  “——见过皇长子。”

  ——刘荣年不过十五六,又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其出宫行走的次数,怕是还没自己入宫陛见的次数多!

  至于刘荣口中的‘为关东剧变做准备,请诸公做一些器具’,则是被秦老匠下意识过滤掉了。

  所以,即便这处院落,或者说‘作坊’不算大,又四下荒芜、废弃多时,刘荣也完全不会觉得自己被怠慢。

  ——往小了说,刘荣会凭借这次做出来的东西,来打响自己冲击储位的第一枪!

  往大了说,这更是自先帝驾崩以来,皇长子第一次以一件正事儿,来走进朝野内外的视线当中。

  可千万别觉得这残破的院落,也是岑迈在挤兑皇长子!

  实际上,无论是少府的各式军工作坊,还是民间的轻工、手工作坊,大都会以‘僻静无人’为第一选址要素。

  “我辈匠人,都领着丞相府发放的俸禄,将名讳记录于少府的《匠吏册》,虽非官身,却也恬不知耻的自诩为汉臣。”

  只简单一语,刘荣便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此番,对少府令岑迈的赞赏。

  听闻刘荣此言,秦老匠面上冷意稍缓,只默然点下头。

  这秦老匠具体什么来头,刘荣还不太清楚;

  但刘荣知道:即便是到了皇帝老爹的面前,这秦老匠,那也是能喝上一碗茶、说上几句话的。

  “只不知此番,公子欲使我等……”

  便说这秦老匠,区区匠人出身,便是有半个官身,也不过八百石的级别;

  但到了刘荣面前,也能这般直截了当的问:皇长子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个啥?

  而对此,堂堂皇长子刘荣,却也只得当即赔笑:“叨扰秦公,又耽误了诸公的正事,是我这后生晚辈的不是。”

  “思虑再三,小子这才斗胆请求父皇,调诸公助我做一些器具……”

  “走,进去。”

  正所谓:士、农、工、商,谓之曰:民。

  但听刘荣话里的意思,显然也不是闲着没事儿干,找自己来胡作非为,蹉跎时光。

  不单是因为有求于人,更是因为这秦老匠,本就当得起刘荣这般礼待。

  秦老匠不敢奢望其他,只求刘荣别太磨叽;

  抓紧把刘荣异想天开的玩具做好,自己也好回到岗位,继续忙正事。

  “公子,言重了。”

  没有想象中的三叩九拜,甚至都没有诚惶诚恐的躬身大礼;

  只拱起手,略一俯身,便算是和刘荣打过招呼了。

  腹诽之语未罢,秦老匠的目光便落在绢布之上,那密密麻麻的线条,以及随处可见的文字标识之上。

  就看了一眼,秦老匠的目光,便再也没能从绢布上移开,更顾不得吐槽刘荣暴殄天物,拿布料作画了。

第39章 降维打击?

  从刘荣那几张绢布递出去开始,院内便彻底陷入一阵极其漫长的沉寂。

  见自家师父、长辈这般反应,众匠人也不由自主的簇拥上前,似也想看看那绢布上的内容;

  而被众人簇拥其中的秦老匠,则是细细查看着绢布上的图案,神情、作态,就似是看到了某种自己很熟悉,却又一时半会儿看不懂的字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那些绢布上的图案、标注,若是拆分开来,秦老匠大都能看明白,甚至能单凭图案形状,就大致猜到其用途。

  但当这些原本看得懂的线条、文字组合在一起,秦老匠却是一点都看不懂了。

  非但看不懂其用途,有些东西,秦老匠甚至连工作原理,乃至于制造方式都看不明白……

  “此,为何物?”

  良久,秦老匠终还是咽了口唾沫,旋即满是迷茫的开口发出一问。

  而在秦老匠身侧,众匠人无不心中剧震,纷纷踮起脚尖、歪过脑袋,恨不能直接挤上前,夺过那些绢布好好查看一番。

  ——秦老匠,可是少府最全能、最受人敬仰的大匠之一!

  便是放眼当今天下,能和秦老匠坐而论道,交流心得的匠人,也绝不超过十指之数!

  如此大匠,居然满带着迷茫,问刘荣:这是什么东西?

  这样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后世的某位航天科技专家,指着一个纸飞机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感受到众匠人,尤其是秦老匠的震撼,刘荣原本还稍稍悬起的心,也在这一刻彻底踏实下来。

  “这是水车,用于引水灌田。”

  “这个是弹簧,用于车马减震。”

  “这个是滑轮组……”

  一股脑道出那些绢布上的图案名称,确定秦老匠仍有些迷茫,刘荣终是心下大安。

  ——作为穿越者,刘荣,很惭愧。

  非但没有深厚的专业知识和技术,也没有超越时代八百条街的高超技能。

  即便是有后世来客的远见卓识,也只从记忆中,挑选出这七八样有现实意义、勉强有制造条件,并且能尽快为己所用的器械。

  实际上,即便是这七八张绢布,刘荣也没指望一股脑全做出来。

  先甩出来,给少府匠人一个小小的震撼,以表明自己不是闲着没事儿来做玩具,才是刘荣的真实目的。

  至于此番要做的,却仅仅只是那七八张绢布当中,最不起眼的一张……

  “秦公且看。”

  轻声说着,从秦老匠手中抽出其中一张绢布,秦老匠茫然的目光中,才终于涌现出些许智慧的光芒。

  “唔,这张,老朽倒是大致瞧的明白。”

  “——以熟钢锻丝,再曲丝为环,环环相扣,以制锁甲?”

  “嗯……”

  “倒是不难做,就是费时费力,又需要许多钢材……”

  仍有些迷茫的道出此语,秦老匠又依次看过其余几张绢布,才略带愕然的看向刘荣。

  “只不知,这些物什,公子是从何得来?”

  “可有实物?”

  这一问,却是把刘荣给问住了。

  实物,当然是没有的——如果有,刘荣也大可不必找上少府。

  至于从何得来,刘荣也只能含糊其辞的解释一句:偶得上古残卷,又突发奇想。

  对于刘荣这个说辞,秦老匠倒是没太怀疑,只沉沉‘哦’了一声,便也没再多问。

  ——百十年前,那个诸子百家争鸣、争相绽放文化果实的璀璨时代,出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不足以令人称奇。

  又经过秦末战火,以及项羽在咸阳宫那一把大火所荼毒,出现一些失传的残片断章,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

  并没在刘荣得到这些图样的渠道、来源上纠结太久,秦老匠终还是将恋恋不舍的目光,从其余几张绢布之上收回,却也没忘第一时间,将这些绢布藏进怀里。

  抬起头,发现刘荣正含笑望向自己的衣衽处,又略有些尴尬的轻咳两声。

  “既如此,公子便说说这锁甲吧。”

  对于秦老匠的小心思,刘荣也无心拆穿——左右那些东西,日后也得靠秦老匠这样的大匠做出来。

  含笑一点头,招呼秦老匠到院落一侧的石头上坐下身,刘荣才指着那张绢布,细致入微的讲解起来。

  “以铜、钢制丝,再曲丝为环、环环相扣为锁链,并非是什么古今罕有的事。”

  “而这锁甲,便是在锁链的基础上更近了一步,将钢丝环直接相连成锁面,或者说是锁布、锁网之类。”

  “尺寸不必太过精细,以军中将士身高七尺五寸(一米七),体重三百斤(汉斤,折后世75千克)为准即可。”

  “甲身需覆盖前胸、后背,皆上至脖颈,下至腹股以下,左右各至大臂上沿即可。”

  “最好再单做出自头顶垂至胸甲以内,可护脖颈、面颊,只留双眼位置的冠帽……”

  随着刘荣的讲解声响起,秦老匠专注的目光,也终于在手中那张绢布上观察起来。

  ——不能怪秦老匠不够专注,实在是相比起其他几张绢布上的内容,这张绢布上的锁子甲,实在有些不够‘惊世骇俗’。

  毕竟是少府大匠,尤其还是专精兵甲、炼钢的专业人才;

  刘荣只这么简单一说,秦老匠脑海之中,便已经出现一个身着锁子甲,头戴锁子‘冠’的假人。

  只稍一思虑,秦老匠便缓缓点下头,给出了自己的专业意见。

  “此锁甲,即是以钢丝为环,又以活环相扣而成,便确可兼顾防御利器、活动自如这两项。”

  “但既是以钢环制作,又以活环相扣,使将士活动自如,便难免会为钝器所破。”

  “若是制作简易,倒也还则罢了,但如此锁甲,从锻钢丝到曲丝为环,再活环相扣……”

  “——便是老朽亲力亲为,恐怕也需要小半个月时间,才能勉强制作出一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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