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
说着,刘荣又抬起双手,朝御榻的方向比了个‘请’的手势;
——果酒可以,粮酒不行。
借着‘拂袖转身’的功夫,又顺势将双手背负于身后,才稍侧过头,望向仍手端酒爵,呆立于殿侧的梁王刘武。
“还想着搞弹簧、搞机床,玩儿工业体系呢;”
——作为皇子,尤其还是尚未得立为储君的皇长子,刘荣要注意的忌讳实在太多,能动用的力量又实在太少。
这就让刘荣很为难了。
“——父皇,糊涂了!!!”
放下酒爵,又大咧咧抹了把嘴,再度侧身向殿门的方向;
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似察觉到什么般,冷不丁回过头。
如是一声讥问,刘荣不忘面带嘲讽的将头再侧过来些,朝御榻的方向一昂首。
过程并不很顺利。
“不必劳烦父皇。”
气冲冲道出此语,刘荣便冷然回过身,面朝殿门的方向;
倒是与刘荣同坐一席的公子淤,一双眼睛瞪得浑圆,恶狠狠地扫视着殿内众人,似是恨不能择人而噬。
就刘荣从岑迈那里所了解到的讯息,如今汉家,关中有民一百多万户,近七百万口;
但如今汉室的粮食产量,却是关中二万万石左右,关东一万万石余,巴蜀天府之地近一万万石——总共不过四万万石出头。
“且看天下人的唾沫,淹不淹的死我汉家的皇太……”
再算上巴蜀、汉中,以及北方上、代、陇右等郡,又是大几十万户,六百来万口人。
“大哥。”
很无奈,但也很现实。
“结果到头来,搞个酒精都这么麻烦。”
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生人勿进’的生冷面容,刘荣便装作一副没看到梁王刘武的架势,将身子直接别向殿门的方向;
“皇长子,何必如此言讽寡人呢?”
···
“古往今来,哪朝哪代,有天子尚未绝嗣,反立手足兄弟为储的道理?!”
将近一万万石的粮食缺口,意味着如今汉家的粮食供需关系,基本就是‘人均八成饱’。
用这个时代,那酒精度数不知道有没有三五度的果酒提炼酒精,怕不是要一个果园的果子酿出来酒,最后却只提炼出百十来斤酒精……
“——梁王是来向我炫耀的吗?!”
“老三!”
“走了!!”
第72章 怎这般过火?
爆炸性新闻!
——皇长子刘荣,君前咆哮!
——酒后失仪!
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怨怼太后!!!
如果这个时代有报纸,那第二天早报的头版头条,便必然会被这些词条所占据。
即便没有报纸,这一长串随便单拎一个出来,都足以点爆朝堂内外的爆炸性新闻,也还是在当日夜幕降临之前,传遍了长安街头巷尾。
坊间众说纷纭。
有人说,皇长子这是年少轻狂,又吃多了酒,才酒后失了态;
虽然颇有不妥,但也不是不能原谅。
也有人说,皇长子言语不敬太后,就算是酒后失言,也完全可以纳入‘不孝’的范畴。
而在如今汉家,不孝,尤其还是不孝祖母——这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当然,绝大多数的人,也还是注意到了真正的关键点。
——皇太弟?
什么鬼!!!
当今天子启,又不是没儿子!
不但有,而且有十好几个!!
抛开长安坊间,从来没有出现过‘皇长子不成器’的流言不说:就算皇长子刘荣当真不成器,可供当今天子启选择的儿子,也依旧有十个之多!
怎么挑都挑的出合格的太子储君来,又为何要放着儿子不管,反而去立皇太弟?
不等这些人想出个所以然,又一则爆炸性新闻传出,彻底震的坊间舆论鸦雀无声。
——在宣室殿点下好大一把火之后,皇长子刘荣带着同母胞弟:皇三子刘淤,径直跑去了太庙!
这一下,事态的发展彻底脱离了控制。
事儿,彻底闹大了……
·
·
·
“呜~~呜呜呜呜~~~~”
“呜~~~呜哇啊啊啊啊~~~~~”
“大哥~~~”
“我为啥要哭啊?”
“呜~~~~呜呜呜~~~~~……”
长安城,西城门内,太庙。
身处太庙之内,跪在太上皇刘煓的神主牌前,皇三子刘淤用手猛掐着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还不忘抽空望向身旁,问大哥刘荣:自己为什么要哭。
而在公子淤目光所及,皇长子刘荣却是一脸严肃的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的为高祖父上了三炷香。
此刻,刘荣身上虽还带着些酒气,面上却再不见丝毫恼怒之色。
非但没有恼怒,听闻三弟这边哭边发出的一问,刘荣反嘿然一笑,改跪为坐——侧对着太上皇的神主牌,直接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
呵笑着伸出手,帮弟弟刘淤掐着另一侧的大腿,嘴上也不忘温声道:“因为大哥酒后失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若不找太上皇哭上一哭,大哥这回惹下的‘祸’,就不是挨顿板子那么简单了……”
说着说着,刘荣面上笑容依旧,手上却掐的更用力了些,顿时惹得公子刘淤的哭声又高了几分。
“哇~~~啊啊啊~~~~”
“那大哥为啥、为啥不自己哭呀~~~~”
“啊!~~”
“轻点儿掐~~~啊啊啊啊啊~~~~~”
看着弟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提醒自己轻点儿,刘荣摇头失笑之余,便也从善如流的将手收回。
侧过头,仰望向太上皇刘太公,那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神主牌,刘荣心中,只油然生出一阵苦涩。
“高祖父对太祖皇帝,当是不曾这般严苛吧……”
“便是曾祖父对孝惠皇帝,当也能稍慈爱些?”
满含苦楚的两声呢喃,惹得一旁的公子淤稍放低了哭声,待刘荣侧目一瞪,又扯开嗓子哭嚎了起来。
如此过了好一会儿,祭堂之外,才终于传来那道令刘荣心生苦楚的低沉声线。
“朕还纳闷呢——怎么还把老三带上了;”
“合着是懒得自己哭?”
天子启声先至,而人紧随其后。
背负双手,阴沉着脸,龙行虎步走入堂内,沉声嘲讽了刘荣一句,手上也没忘点燃香柱,旋即将握着香根的手贴在额前,朝神主牌深弯下腰。
过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香火插进神主牌下的香炉,天子启这才折过身,径直走到刘荣身旁。
——和刘荣一般无二的姿势,当即便是盘腿坐下。
“怎这般过火?”
“有城外那一遭,今日便足矣。”
“何必再画蛇添足?”
听出老爹语调中的不满,刘荣却丝毫不慌,只呵笑着低下头,斟酌起用词来。
片刻之后,便见刘荣再度抬起头,不着痕迹的对身前不远处,仍一手掐着大腿根,对着神主牌哭嚎的公子淤使了个眼色。
待公子淤如蒙大赦般站起身,又在刘荣的眼神警告下,一边哭一边退到了堂外,刘荣的面容之上,才再度带上了平日里,那好似永远不会消失的淡淡笑意。
“按父皇的意思,不几日,皇祖母便会设下家宴,而后提及皇太弟一事。”
“若在那之前,儿臣什么都不做,那到了家宴那日,皇祖母便大抵会言语试探儿臣,如‘你叔侄二人要和睦,梁王百年后会还位’之类。”
“届时,儿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轻声发出一问,不等天子启开口作答,刘荣便自顾自摇了摇头。
“若是答应,皇祖母便会有所察觉,从而坏了父皇的大事。”
“然若不答应,皇祖母又会下不来台,更或逼得儿臣当着面出言怨怼。”
“——与其彼时当着面,倒不如今日背着皇祖母,把这些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如此一来,等到了家宴那日,儿也不必踌躇不决,只需一个劲儿的哭;”
“剩下的,就都交由皇祖母自己畅想了……”
将自己的计划尽数道出,刘荣面上微笑依旧,暗下却顿时再生出一阵苦涩。
太子……
不;
还没得立为储的皇子,能做到刘荣这个份儿上,不说后无来者,当也是前无古人了……
“嗯……”
“倒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