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脸色一沉,要是范正也如朝臣一样软骨头,经过高太后的敲打利诱,定然会倒向了太皇太后。
范正摇头道:“这就是医治骨折的诊金,太皇太后就当是草民多管闲事也好,为了心爱之人也罢,草民只有这一个要求。”
赵煦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深深的看了范正一眼。
高太后复杂的看着范正道:“你可知道你错过了什么?”
此刻哪怕是她也升起了爱才之心,只要范正稍微服软,她可以顺势将其纳入保守派行列,直接赐婚范李二人,让二人免受相思之苦,或者一声令下让范正成为太医,日后升为太医令、甚至入朝为官也并非不可能。
范正摇头道:“草民知道若是以治愈端王殿下之功要挟,让太皇太后和陛下赐婚并非难事,然而我和清照乃是自由恋爱,打破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包办盲婚之害,如果再让太皇太后和陛下赐婚,岂不是重蹈覆辙、作茧自缚。”
赵佶睁大眼睛,疑惑道:“什么是包办盲婚?”
范正解释道:“所谓的包办盲婚,就是男女双方婚前从未见过一面,全凭父母长辈一言而决。”
“这有什么问题么?”赵佶不解道。
范正解释道:“婚姻乃是一生的大事,包办盲婚则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性格以及是否和自己情投意合,试想之下,如果让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嫁给一个三寸钉买炊饼的粗汉,她会甘心么?让一个玉树临风的书生去娶一个膀大腰圆、目不识丁的六十寡妇,他们会真心相爱么?”
赵佶顿时不寒而栗,连连摇头。
而一旁的赵煦则是满脸黑线,他正是范正所言的包办盲婚的受害者,他和皇后孟氏结婚,简直和范正所说的一模一样,虽然孟皇后的姿色并不差,但是并非是他心中所爱。
“这又是一个医万人术,范正和李清照再以二人爱情为药!”
赵佖则心中惊呼道。
“好了,佶儿还小,莫要和他多说这些!”高太后粗暴的打断了范正的发言,心中对招揽范正的想法早已经不翼而飞,范正此人极为邪性,再说下去,陛下对她的不满将会更甚。
“草民失言了。”范正会意道。
“哀家可以答应你要求,甚至可以亲自传旨给李家,让李家才女不再缠足。”高太后郑重道。
“范郎中,你若是有其他要求可以一并提出。”赵煦示意范正莫要错失良机,不用赐婚,还可以让李家不再反对二人之事。
“多谢太皇太后和陛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而且草民和清照的现状…………很好!”范正顿了顿,最后用一个词——很好。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赵佖心中一动,范正这句很好,不由让他想起这首诗词。
“对了,范郎中有所不知,本王今日前去城外视察,无意中路过李府,正巧碰见清照小姐的回诗!”赵佖干咳一声,从怀中掏出那首《声声慢》诗稿。
高太后横了赵佖一眼,李府和出城根本不顺路,恐怕赵佖是专门去看热闹去的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然而赵佖当众展示那首《声声慢》,众人再一次被李清照惊艳的诗才所震撼,如此凄美的爱情,如此惊人的才华,方可有如此千古名篇问世。
“以情写诗!”
众人脸色古怪,范李二人的情况的确是极为特殊,虽然说李父坚决反对范正和李清照的婚约,然而二人却隔空和诗,一首接一首的千古名篇,成为一段佳话。
范正脸上浮现出一丝爱怜和痛楚,他当初出以情写诗的邪方的确有自己的歪主意,却没有想到一语成谶。
“不知道范郎中可有回诗!若是有的话,太皇太后去传旨的时候可以代为转交给李小姐。”赵佖期待道。
赵煦等人也是怦然心动,范李二人一首接一首的绝世诗词,他们也是早有耳闻,如果能够亲眼见证一首千古名篇的诞生,那将会是何等的幸事。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识相识。”
范正看着面前的《声声慢》,感叹道:“草民准备去李府提亲的时候,曾亲自去挑选大雁作为纳采之礼,在西市听闻一件奇事,深有感触。”
梁惟简眼疾手快,立即备好笔墨纸砚奉上。
范正提笔写道:“元佑七年赴李府提亲,西市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汴水之上,垒石为识,号曰“雁丘”作有《雁丘词》一首。”
“《雁丘词》”赵佖顿时心中急促,单单听此故事就已经心有触动,当下心中颇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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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范正沉痛的写出这个千古一问,曾几何时,他对李清照只是千古第一才女的好奇,然而经过一次次的接触,他忍不住的被这个傲娇可爱,又敢于打破世俗的奇女子所吸引,深深的沦陷。
“千古名篇!绝对是千古名篇!”赵佖看到开篇三句,顿时浑身战栗,这那里是大雁之情,这简直写范李二人的真情。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赵煦看着一句句脍炙人口的诗词,字字提雁,却字字提人,大雁奉行一夫一妻,一直是忠贞的代表,自古以来男女纳采送大雁乃是必备之礼。
然而世人以大雁为纳采之礼,却从不奉行大雁忠贞的爱情,大宋更是纳妾成风,而今日,范正的雁丘词却将大雁之情再次升华,直言痴情的双雁竟比人间痴情儿女更加痴情。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就连高太后看到此句也感慨万分,曾几何时,她乃是宋英宗的皇后,然而英宗早逝,只留她孤零零的困守宫中,自称哀家,随后,儿子宋神宗同样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无奈她只能以垂垂老躯,独自支撑这大宋江山。
如今她掌控大宋最高权力,站在权力巅峰,而丈夫、儿子一个个故去,何尝不是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汴水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范正忍痛写完这首《雁丘词》,在高太后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萧索的离开皇城。
第八十章 劝禁女子缠足令
李府内!
李恪非看着手中的《声声慢》沉默不语,女儿在诗词上的成就越高,他就越担心其用情太深,然而他又顾虑重重,害怕为了女儿赌上整个家族。
“老爷,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么?”王氏心疼女儿道。
若是让女儿另嫁他人,难道真的会幸福么?要是同意让女儿嫁给范家,那日后皇权之争、新党旧党之争,又岂是李家能够掺和的。
李恪非惨然摇头。
“太皇太后有旨!李家接旨!”忽然一声通传震惊了李府。
李恪非浑身一个激灵,他没有想到自己费尽心机躲避皇权之争,竟然还是躲不过。
他官微人轻,除了曾经在皇上临幸太学的时候做过一篇文章记录之外,根本没有机会和皇室接触,怎么会突然接到太皇太后的懿旨。
“定然是范正这小子惹的祸!”李恪非心中暗恨道。
当下李恪非不敢怠慢,连忙带着王氏迎了上前,躬身行礼道。
“臣李恪非接旨!”
梁惟简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年轻少女的身影,出声问道:“不知哪位是李家才女,太皇太后这道懿旨是传给她的。”
李恪非心中一突,暗道一声糟糕,只能无奈道:“启禀公公,小女今日身体不适,正在休息,李某这就将其唤来。”
很快,一脸忧伤的李清照来到了前厅,见到梁惟简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蹙眉问道:“小女子李清照有礼了,不知道太皇太后有何懿旨。”
梁惟简看了人见犹怜的李清照,回想到今日皇宫中,范正萧索的背影,不由一阵叹息。
“今日端王殿下骨折,幸好范神医妙手回春,让端王殿下免受足疾之苦,太皇太后欲重赏范神医,然而范神医却毅然拒绝,只向太皇太后提了一个要求!”梁惟简卖了个关子,停了停道。
“莫非是赐婚!”李恪非和王氏闻言大惊,范正的得到如此天赐良机,又岂能不把握住,可要是太皇太后亲自赐婚,那李家可是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同时问题也来了,范正变法医家已成定局,又挟医治端王之功逼迫太皇太后赐婚,岂不是彻底恶了太皇太后。
“范正小儿不但对小女纠缠不休,还要连累李家,简直是丧心病狂。”李恪非心中大怒。
而李清照却是眉头一皱,正如范正一样,她倍加珍惜和范正的自由恋爱的真情,不想让其掺杂任何其他的外因,而且她一生酷爱诗词,如今的以情写诗的状态乃是她梦寐以求的境界。
梁惟简见状心中一叹,果然是心有灵犀的一对,当下直接道:“范神医请求太皇太后劝禁天下女子缠足之风,断绝这种自残行为。”
“劝禁缠足!”
李恪非不由一愣,他没有想到范正竟然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请求赐婚,而是提了一个不相干的禁绝缠足要求。
“不对呀!劝禁天下女子缠足,为何要来李府传旨。”王氏也眉头一皱,忽然心中一动,将目光投向一旁李清照的脚上。
太皇太后是怎么知道女儿缠足的,莫非是范正…………。
梁惟简接着道:“太皇太后有令:哀家为天下女子之主,骤闻天下女子缠足饱受痛苦,自废双足,人工自残,大为痛心,特下令劝禁缠足之事,李清照乃是大宋第一才女,更是天下女子之表率,理应为榜样,带头放足。”
“小女子李清照遵命!”
李清照低垂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感动,七夕之夜,她因为缠足而疼痛难忍,却被范正记在心上,如今更是借太皇太后之力,禁绝天下女子缠足,更让她亲自为表率,彻底摆脱缠足之苦。
李恪非五味泛陈,他还是错估了范正,他本以为范正请求赐婚,却没有想到他用如此功劳,只换来女儿不受缠足之苦。
同时他忍不住心生愧疚,范正心心念念的想要拯救女儿,而真正伤害女儿却是他,是他强迫女儿缠足。
“除此之外,范郎中在皇宫中赋词一首,太皇太后命老奴给李姑娘带来。”说罢!梁惟简将一个词稿交给李清照。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李清照看着词稿上大雁凄美的爱情,以及这句千古之问,脸上不由浮现出夺目的光彩。
“还请公公回禀太皇太后,这首词清照很喜欢!”李清照坚定道。
情是何物,原本她也说不清道不明,如今她已经明白了,情就在范正为她默默做的一件又一件事中,就在他们之间一首又一首的诗篇中。
李恪非夫妇看着女儿的表现,如何不知道这首词定然是写到了女儿的心坎里。
梁惟简点头道:“老奴定然会如实禀报,对了李大人,刚才来的时候老奴已经将此诗誊抄在李府道中壁上,希望李大人莫要再涂抹掉,因为太皇太后和陛下王爷们都很喜欢李姑娘的诗词。”
“微臣遵命!”李恪非无奈道。
当下,梁惟简起身回宫,李恪非夫妇起身送到门外,只见李府外墙壁上果然又多了一首诗篇。
“《摸鱼儿·雁丘词》
元佑七年赴李府提亲,西市逢捕雁者云……………………。”王氏轻声读道,读着读着竟然忍不住潸然泪下。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李恪非心中震动,他知道范正和女儿之间可不是上天妒忌,而是如缠足一般都是人祸,从一开始的赵明诚故意使坏,到他为了名声恼羞成怒的拒绝范府求婚。
从朝堂之上权力之争和新党旧党的恩怨,以及李府为了家族牺牲女儿的举动,都在一步步的扼杀这段爱情。
此刻李恪非第一次静下心来,从头再看李府外墙壁的诗词,从‘常记溪亭日暮’的欢快,到‘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伤心。
从‘物是人非事事休’的伤心无语到‘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欲说还休。
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凄凉到‘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千古一问。
一首首诗词,本应该成为世间流传千年的佳话,人人艳羡的爱情,却被世俗的种种压力被迫分离。
“莫非我真的错了!”李恪非第一次扪心自问道。
第八十一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
李府外,
早有喜爱诗词之人络绎不绝前来瞻仰这一首首千古名篇,这突然多出的一篇千古名篇立即又引起了注意。
“《雁丘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