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太医生顿时怦然心动,范正所说的的确是唯一可行之法。
“可是华佗绝学已经失传,我们对此毫无经验!”曲郎中忌惮不已道。
“我们的确不知道人体之内的情况,然而有一个人却知道,那就是开封城新任的仵作苏遁。”范正当下伸手一拍,苏遁傲然起身,完全没有成为仵作而有丝毫的自卑。
“苏遁!”
一众医者豁然一惊,苏遁乃是中医院比较特殊的存在,他可以自由出去中医院任何地方,然而却并非中医院的医者,平日往返于中医院和开封府之间,前一段时间轰动一时的指纹法破案就是出自于他之手。
苏遁郑重上前道:“苏某用仵作之术,多次解剖人体五脏六腑,对比急症肠痈的发病的症状,终于发现了肠痈的罪魁祸首,那就是人体盲肠之后的一段阑尾,只需将其割除,就可以彻底根治阑尾。”
“竟然如此简单!”一众医者大惊失色道。
苏遁苦笑道:“就是如此简单,然而仅仅是隔了一层肚皮,难住了天下医者,让无数患者丧命。”
“如此一来,倒也可以一试!”杨介怦然心动道。
范正摇头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各科之间必须全力配合,消毒、麻醉、手术、止血、缝合,术后护理,皆要完美配合,先用动物来练习,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此术若成,将会成为中医院的镇院绝学,变法医家大事可成。”
一众医者郑重点头,唯有杨介眉头一皱道:“能够成功自然再好不过,万一手术失败的话。”
一众医者心中一沉,无论是急症肠痈还是开膛破肚,手术失败的唯一结局就是患者死亡,作为医者最怕的就是惹上人命官司。
范正郑重道:“未虑胜先虑败,此次的重现华佗绝学,我会公开征集急症肠痈患者,事先签订生死契约,并报备开封府,手术若成一切费用全免,手术失败,中医院则会赔偿其家人二百贯钱,不得追究中医院和医者责任。”
“生死契约!”一众医者松了一口气,有了这份生死契约,医者再无后顾之忧。
至于急症肠痈患者则更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急症肠痈患者本就是必死之症,手术成功还有痊愈希望,哪怕最后不幸失败,还有二百贯钱的补偿,哪怕在开封城也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第八十三章 帝王心疾
“中医院准备重现华佗绝学,公开征求自愿就医的急症肠痈患者!”
此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了全城轰动。
首先华佗绝学那可是失传千年的传奇医术,能够让人开膛破肚医人,其次,急症肠痈更是让人闻之色变的绝症,一旦得到此症,会让人饱受痛苦而亡。
天下能够医治急症肠痈的恐怕只有华佗绝学,可惜华佗绝学已经失传千年,如今终于有了希望。
“范正简直是不知死活,人体五脏六腑一旦泄气必死无疑,他若是将人医死,我看中医院如何收场。”汴桥赵太丞家,赵太丞恨声道。
随着中医院如日中天,赵太丞实在是在御街混不下去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汴桥的家中继续坐诊,然而他家中的位置如何能够和御街相提并论,再加上中医院犹如鲸吞一般,不停地吸收开封城的病患,他的收入水平大降,自然对范正恨之入骨。
“太丞有所不知,范正行事虽狂,然而却极为小心谨慎,此次征集急症肠痈患者乃是自愿就医,而且事先会签订生死契约,倘若医好不用负担任何费用,倘若医不好,中医院会赔偿两百贯钱。”一个药童将打探的消息道来。
赵太丞不由脸色一抽,急症肠痈本已经是绝症,中医院却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倘若治不好也有丰厚的补偿给家人,这对患者来说已经是无法拒绝的选择了。
再加上中医院底蕴深厚,拿出两百贯并非难事,再加上有专门的的外科医者,重现华佗绝学几乎是顺理成章了。
“人心隔肚皮,更别说肠痈本在人体之内,无人知道其症状,范正就不怕…………。”赵太丞恨声道。
历代众医者并非没有想到过用华佗绝学来医治急症肠痈,然而传统医书的记载却让他们自缚手脚,再加上当时伤口感染的威胁,以及万一失败的后果,都让世间医者对急症肠痈退避三舍。
只能开一些治疗慢性肠痈的药物加以缓解,如果患者有幸挺过来,那就按照慢性肠痈来治,如果挺不过来,那就只有一个句话,药医不死人。
“据说苏大学士之子苏遁在学习仵作之术的时候,发现了肠痈的病源。”药童将打听到的传言说出。
“仵作!”赵太丞不由一愣。
想当初苏遁选择学习仵作之学的时候,那可以引起一片哗然,毕竟堂堂名满天下的苏大学士之子竟然学习最为低贱的仵作之学,这简直是天下奇闻,纷纷痛斥范正乱开邪方。
然而苏遁先是发现了指纹法成为开封府破案的一大奇法,如今又是利用仵作之便,发现急症肠痈的病源,重现华佗绝学。
到现在再看,世人才会发现范正的邪方是何等的神奇。
翰林医官院中,一众太医听着中医院重现华佗绝学的传闻,心中五味泛陈。
当时范正用打石膏之法医治骨伤的时候,曾经痛斥他们照搬医书,声称中医院计划重现华佗绝学,却没有想到如今竟然一语成谶。
“尔等可还记着,先皇之子有一个就是死于急症肠痈。”一个太医幽幽的说道。
一众太医顿时忌讳莫深,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重现华佗绝学的契机竟然在医家最为低贱,甚至根本不愿意承认的仵作身上。
“这一次,恐怕我们真的要落伍了!”
太医丞钱乙叹息道,一旦中医院掌握了华佗绝学,重现外科神术,那一众太医所依仗的一生行医经验优势将荡然无存。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一直默不作声的太医令巢元心中恨恨道,然而他却无能狂怒。
中医院准备重现华佗绝学的消息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整个医家震荡不已,而在民间,同样是沸沸扬扬,毕竟华佗绝学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
“范神医,中医院真的能够重现华佗绝学,那岂不是开颅手术也会成真?”
端王殿内,赵佶也听闻了这个消息,好奇询问道。
“端王殿下英明,如今开膛破肚的手术已经成熟,开颅手术同样也在中医院的研究之列,已经有医者对狗实行了开颅手术,并切除了小脑,手术完成之后,狗并没有死亡,而且什么都懂得,能吃东西,能汪汪地叫,也能摇尾巴,可就是站不稳,走不了路。”
“这么说小脑是保持平衡所用!”赵佶恍然道。
范正点头道:“我想神医华佗定然也会做过类似的实验,否则他绝对不会无的放矢提出开颅手术,正如急症肠痈一样,不开膛破肚是绝对不会不可能根治的。”
一旁的赵佖惊呼道:“这么说,华佗的确是被冤杀的。”
范正摇了摇头道:“冤!也不冤!华佗只相信自己的医术,却忽略了人心,急症肠痈患者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冒险一试,而曹操的风疾却未病入膏肓,华佗死后他依旧存活了十二年,并不足以让曹操冒此风险。而且……。”
范正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当时并没有酒精和高温消毒概念,再加上从未有先例,哪怕曹操信任华佗,施展开颅手术,成功的几率微乎其微,所以范某说华佗也并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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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端王府中内,众人顿时心有戚戚。
范正叹息道:“华佗败在其医理太过于超前,以至于被多疑的曹操杀害,导致外科绝学失传千年,麻沸散更是从此断绝,此次中医院重现华佗绝学的最大的难题,并非是手术造成的失血或者是找到急症肠痈的病症,而是麻醉术,以大宋现有的麻醉技术,根本无法媲美麻沸散,手术引起的剧痛将会是这场手术的最大的障碍。”
很快,范正就给赵佶复查完毕,吩咐道:“端王殿下的骨折愈合良好,只要继续保持,三月即可恢复如初。”
赵佶小脸一皱,他虽然听到了好消息,然而他天性好动,让他三个月不动简直是酷刑。
当下,范正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皇宫,然而当他刚刚走出端王殿,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大宋皇帝赵煦。
“草民见过官家!”范正行礼道。
赵煦干咳一声道:“朕今日略感不适,想请范神医替朕诊治一番。”
当下,赵煦将范正带到一间大殿之中,并且屏退了一众太监宫女。
范正眉头一皱,莫非是赵煦所得的疾病有难言之隐。
“不知陛下有何不适,草民也好对症下方。”范正凝重道。
赵煦环视四方,最后直视范正,语出惊人道:“朕所得的乃是心疾,和范神医一样的救国无门的心疾。”
一时之间,大殿之内潜流暗涌,风云诡谲。
第八十四章 大宋,讳病忌医也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赵煦仰天长叹,激昂的诵读范正的诗句。
“从范神医的诗句足以看出一片赤诚报国之心,范神医尚且如此,朕作为大宋帝王又岂能空坐等闲,白费这少年大好时光。”赵煦昂然道。
若是寻常少年听到帝王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早就头脑一热,纳头就拜。
然而范正却不为所动道:“陛下多心了,此乃草民为治疗苏遁心疾所做,更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当不得真!”
赵煦深深的看了范正一眼道:“朕知道,你是为了因为朝堂诘难而讳言此诗,然而此处并无外人,你我君臣可以畅所欲言。”
范正抬头直视赵煦道:“如果草民想要为官,大可选恩荫求官,等到陛下亲政之后,一展心中抱负,然而官家可知最后草民为何要弃文从医。”
赵煦看到范正回应,心头一动道:“愿闻其详!”
“无他!大宋,讳疾忌医也!”范正苦涩一笑道。
赵煦顿时呆在那里,脸上犹如火辣辣的一般,他作为帝王,熟读书籍,自然知道讳病忌医的典故。
此典故出自于《韩非子·喻老》扁鹊见蔡桓公篇。
“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范正朗声道。
赵煦顿时想起大宋第一次变法——庆历新政,庆历新政正是范正的祖父范仲淹所主持,结果仅仅推行三年,就纷纷废除,还将主持新政的一干众臣全部贬出了京城。
大宋第一次变法失败。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范正再道。
赵煦嘴角一抽,大宋的第二次变法则是王安石变法,是他父皇宋神宗在位期间,这一次倒是足足推行了近十六年,父皇刚刚过世,旧党党政不分青红皂白全面废除了新法,恢复旧法。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范正叹道。
赵煦闻言一震,正色道:“范神医放心,朕定然不会讳疾忌医,待朕亲政之后,定然全力推行新法,一扫大宋积弊,你我君臣携手,共同变法大宋,如同仁宗和先祖、先皇和王安石一般。”
范正闻言脸色一变,拱手道:“臣告辞!”
随即,范正转身便走。
赵煦眼皮一跳,想到了讳疾忌医的下文: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病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朕准备变法医家竟然是讳疾忌医的第三步:病在骨髓?”
当下赵煦大惊,连忙叫住范正道:“范神医且慢!明明朕已经殚精竭虑,准备让大宋变法图强,为何还会病在骨髓。”
赵煦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他自认为自己将会是大宋的中兴之主,未来超越父皇,直追太祖太宗的明君,竟然在范正口中竟然也是讳疾忌医的蔡桓公,这怎么让他甘心。
范正回身,郑重道:“因为陛下所选的是一个失败医方,注定无法医治大宋之疾。”
“什么,你说先皇和王安石推行十六年的熙宁变法是失败的药方!”赵煦难以接受道。
范正反问道:“不是么?纵观史书,总览历代变法,从赵灵武王胡服骑射,到秦朝商鞅变法,到唐朝两税法,哪一个成功的变法不是效果明显,哪怕是帝王去世,商鞅车裂,宰相罢官,其变法却依旧推行,而熙宁变法呢?”
“那是因为…………。”赵煦忽然住口,朝着垂拱殿望了一眼。
范正摇了摇头道:“草民也曾经一切热血,深入研究过先皇时期的朝堂格局,大致可以分为五派,其一就是以王安石为代表的激进变法派,其二则是变法参与派,其领袖则是一代大儒程颢,其开始是支持王安石变法,然而在变法过程中发现了弊端,王安石却不听劝告,将其排挤出朝堂。”
赵煦眉头一皱,没有反驳,毕竟范正所言乃是事实。
“其三则是变法异见派这一派也知道宋朝发展出现了问题,需要变法革新,这样才能改变宋朝积贫积弱的局面。不过,他们却反对王安石变法,认为王安石变法是在搞乱天下,他们有自己的变法计划,苏大学士就是其中代表。”
“其四则是中立派,这一派并无任何立场,唯朝廷之命而行事,却不忍民间疾苦,其代表人物则是开封知府苏颂。”
“其五则是守旧派,其乃是既得利益者,变法最先损害的就是他们的利益,这一派反对王安石变法无可厚非。”
范正将神宗时期的朝堂势力一一道出,哪怕是赵煦也只无话反驳。
“一人反对你或许是别人错了,而一群人反对极有可能是你错了,而我们的拗相公当政,直接遭到了其余四派联合反对,再加上其识人不明,任由投机之人加入新党,青苗法让民间民怨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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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罢了,然而大宋给了它十六年,十六年依旧没有让大宋变法图强,反而闹得朝野反对,内未能安民、外未能安邦,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其是一道失败的医方么!你是医者,你会用治不好病的医方么?”范正反问道。
赵煦顿时默然,当初太医令声称有五成的把握治疗赵佶的骨伤,赵佶就毅然反对,坚决请范正前来医治。
“那范神医认为朕应该推行范相公的庆历新政。”赵煦皱眉有些不服气道,
他觉得范正定然是正如同他崇拜父皇一样,极为崇拜先祖、推崇庆历新政才会贬低熙宁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