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私手段,难登大雅之堂,只要陛下堂堂正正,什么阴谋诡计都不值得一提,反而都会引火烧身。
“魏公,齐王最近派人去办了不少事,有些百姓可能已经惨遭不测了。”
魏征的眉头皱起:“王少尹,某会向陛下弹劾汝。”
王安朝着长安方向拱手:“安亦无面目食君俸禄,不劳魏公弹劾,某已经向陛下上了请罪奏书,就等陛下降罪惩处了。”
魏征问道:“齐王麾下那几人名姓为何,此时在何处?”
王安知无不言,说完后还提醒道:“齐王尚未出城,魏公不如稍等一下,免的现在起了冲突,影响陛下委任的差事。”
魏征起身欲行:“不劳王少尹操心。”
王安对他拱手:“还有一事,某自知有罪,未能劝谏齐王,也未能及时上奏朝廷,于己身甘愿受罚。
但齐王凶顽,家族老幼甚多,传承不易,还请魏公莫要告知齐王,是某收集了罪状。”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魏征沉默片刻点头,然后领人径直往齐王府而去。
等他走后,另外几名官员上前笑道:“魏征名不虚传啊。”
“这脾气秉性,倒是与齐王针锋相对了,也不知齐王会不会动手杀了此人。”
“哼,若真是那样可就太好了,我们也看看,陛下能否像对臣子们一样毫不留情。”
“哈哈哈。”
…………
第232章 顾全
并州少尹王安笑过之后对属下吩咐道:“派遣些官吏去给魏公壮壮声势,别闹了半天连齐王府的门都进不去。”
其心腹立刻下去安排,有个官员试探道:“王公真的已经向陛下请罪了?”
王安看了他一眼道:“自然,无论如何我知情不报之过是逃不掉的,魏征必然会弹劾,而陛下也不会放过,那何不自己请辞,体面些呢。”
“哎,可惜了呀,凭王公的政绩,过几年迁入中枢,当大有作为。”
王安捋须笑道:“我生于富贵,不缺朝廷这点俸禄,又生性散漫喜好田园之乐,本就乃为家族不得已而出仕,非所愿耳。
如今得以脱身,可效仿五柳先生,采菊东篱悠见南山,乐哉甚矣。”
“王公雅量,只是不知贵族在朝中的后继之人,我等当竭力辅佐,保我并州诸家之传承。”
对并州诸家的示好,王安也没有客气:“吾侄如今就在国子监,其明辨经义才干出众,前途不可限量,非吾可比啊。”
众人自是不吝赞美之词,王家的底蕴不是他们可比的,胃口也是一样。
从四品的少尹在他们眼中已经是高官显职,但在王家看来,这是可以用来下注的,丢了也不心疼。
这次显然,王家是与左仆射有了默契,左仆射代表的是太上皇是关陇贵戚,而且在这次弹劾齐王之事上,或许还代表了宗室。
有了左仆射的承诺,王家这位贵子,便不会因出身受到打压,四品以上的实职,才是王家真正所需要的。
并州少尹王家根本不稀罕,他们本就是并州的郡望世家,有没有这个少尹,都不动摇他们在并州的影响力。
…………
魏征直奔齐王府,对身后不断增多的官吏并没有驱赶,首先就是齐王有罪是事实,他此行是奉旨查明此事,其余的只要不妨碍他的公务就好。
至于谁得利谁有阴谋,他都不在意,左右都是些跳梁小丑。
到了齐王府门前,只见护军肃立正冷冷的看着他们,有些胆怯的官吏开始止步想躲在后面,可奈何都是这样想的,很快就与丝毫没有停步的魏征一行拉开了二十几步的距离。
一时看着倒像是魏征被包围了一样了,亲王府典军张辖对着魏征厉声道:“齐王正在设家宴款待楚郡王,恕不接见外客,请回吧!”
魏征看了看他道:“我不见齐王,只要几个人。”
“呵,这是齐王府,你要带走何人,都要先问过齐王才可。”
魏征摇摇头:“这是大唐的国土,并州也不是齐王的封地,吾奉旨按律要传审几个人,你敢阻拦便是抗旨违律,其罪当诛。
立刻给我传来张辖李闰余万伦任干等人!”
“你…”
而此时,李元吉就站在府门内,门外的动静他听的一清二楚,此刻牙都快咬碎了。
“好个王安,竟胆敢欺孤!”
按计划,魏征此刻应该在官署衙门到处碰壁才对,可结果现在却是连要抓谁都一清二楚。
李元吉的双拳紧了松松了又握紧,王安既然已经决定出卖他,那么多半是将涉及并州官吏的那些罪证都交给魏征了。
魏征一行数十人而已,只要他一句话,这些人就得死在并州,遇劫匪陷水火,总有个死法。
但他又不太敢,他瞧不起老二,更瞧不起老三老五,但对大哥还是敬畏的,尤其是在大哥登基后。
杨氏站在丈夫背后开口:“钦差死在并州,无论是不是殿下做的,朝廷都要先问罪于您,然后另遣人彻查,妾身请殿下三思。”
李元吉转过身指向府门:“谁想要害孤,孤就先要他死,没有真凭实据,谁能如何本王?”
“殿下或许能杀魏征,但难道还能杀尽并州上下官员吗?”
李元吉一口气泄出,但还是强撑着走上前一巴掌将杨氏打翻在地:“还轮不到伱来教训孤!”
杨氏忍着痛爬了起来,没有哭闹也没有转身离去,只是继续劝道:“殿下是陛下至亲手足,必能有宽免,还请殿下切莫执迷不悟了。”
李元吉冷笑道:“怎么,怕孤死了,你就不能当齐王妃享受富贵了?”
说罢不再理会王妃,吩咐门仆打开府门,张辖领着一众护军赶忙行礼避让。
众人也是松了一口气,这魏征根本不惧威胁恐吓,而他们也不敢对代表着皇帝的钦差如何。
李元吉请魏征入府,魏征自然是毫不客气的拒绝了,但李元吉再三邀请,并答应只要入府,他便交出那几人,任凭其审问。
魏征皱着眉头踏入齐王府,然后就被齐王领到了一处僻静的房屋内,两人在木板上屈膝对坐。
李元吉突然两手在胸前拱抱,头也低下去,脑门碰到手:“还请魏公,为大局考虑。”
魏征皱着眉头按照规矩还礼:“殿下,没有那么多大局,您更不会是大局,真要说,惩处宗室世家官吏为非作歹,才是当下的大局。”
“想来王安是将孤的罪证都交给了您。”
魏征没有说话,李元吉了然的点头:“当朝左仆射和地方少尹有默契,这难道不比本王荒唐些更危险吗?
孤尚有些自知之明,这不是对着孤来的,这是对着皇兄对着陛下来的,严惩了孤,太上皇必然不满,天下万民也会非议陛下薄情寡义苛待兄弟。
不惩孤,那么世家宗室便更是喜闻乐见,天下万民同样还是要非议陛下,这难道是魏公想要看到的?”
魏征神色没有变化,但也沉吟了片刻,李元吉趁热打铁:“孤所犯之罪,魏公皆可秘密承奏,陛下要如何责罚惩处,孤都绝无二话。
如此即顾全了大局,不致使陛下为难,孤也会因过错而受到惩罚,并不会逍遥法外,两全其美,请魏公三思!”
李元吉死死盯着魏征,只要他答应,那么此事便可化解,了不起就是在长安多住几年,罚没些俸禄罢了。
过几年依旧还能外放地方,不受约束的享受富贵。
………………
第233章 突变
“齐王殿下所言却有几分道理,但恕魏某拒绝,陛下既遣某来,便是希望能秉公处理,而非是来顾全大局的。”
李元吉看着魏征的脸,死死的压制住自己扑上去将这张脸打的面目全非。然后再掐住其脖颈,生生将其掐死的冲动。
“呵,真不知皇兄是如何忍耐你的,若我为皇,必将汝碎尸万段。”
“殿下,您这句话,某也会告知陛下。”
“你以为孤真不敢杀你?”
魏征微微向前俯身:“某以为齐王殿下,没有这个胆量。”
四目相对的较量中,终究是李元吉先挪开了视线,装的在狠也改变不了他不敢杀钦差的事实。
魏征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连一番血勇都没有,莫说与陛下相比,便是与秦王殿下相提,殿下亦差的远甚!”
李元吉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俯身一把拽住魏征的衣袍,几乎是将其直接提起来了。
魏征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却有些勇力,就是不知在我朝开国之中,有何功勋?”
“伱想激我杀了你?”
魏征笑着点点头:“汝之所作所为,若是寻常百姓,早就该被斩了,若能拿某之命,为枉死百姓换取一个公道,值矣。”
在魏征蔑视的目光中,李元吉松开了手:“齐王殿下,那几人某就带走了,您也当即刻赶赴长安。”
………
夜里李建成坐在皇后身侧问道:“放出去多少宫女了?”
“近四千了。”
“四千,不少了。”李建成点点头:“但我听闻太上皇处不肯放人?”
萧婵嫣解下凤钗:“臣妾只派人去问了一次,父皇并不是特别愿意,也就略过去了,总不能让臣民以为陛下和臣妾在苛待太上皇,落得个不孝的罪过。”
孝,有时真是会压得人浑身难受,李建成心中不满,但面上还是笑道:“是极,怎么也不缺父皇母后身边的那几人。”
因为李元吉,父子俩原本缓和的关系立刻就又变得疏远对立。
本来父子俩还是有默契的,李建成也保证了不会杀李元吉,但自李渊见了裴寂及一些宗室后,态度就又变了。
转回到了标准的贵戚心态,认为小儿子只要没造反,那么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是家族没登上这个位置,身为父兄,也当尽心竭力照顾同胞手足,更何况李家已经坐拥天下。
皇帝自然该至高无上,但手足兄弟跟着享受富贵,也是天经地义的。
李建成不是没试着与其谈心,结果就是根本谈不拢,甚至李渊已经开始明着要指挥他了。
很显然,太上皇的野心是被某些人激发出来了。
若是在开国前,这事儿倒是好办了,打天下时候哪有那么多规矩束缚,麾下更没有什么言官谏臣说话的资格。
但现在开国建制,李建成一举一动都有史官提着笔在旁书写纪录,一言一行都有言官谏臣规劝约束,加上李渊还占据一个孝字,真真是厉害起来了。
“陛下,母后的身体,越发不好了,臣妾很是担心。”
李建成闻言皱眉,他与李渊其实没什么感情,便是小时候,父子俩也只有在练弓箭时才会多说几句。
但与窦氏就不同了,人心总是肉长的,享受了二十年的母爱,总归是真有了孺慕之情。
“太医也没有什么好方子吗?明日朕就下诏,重赏而求良医,为母后治疾。”
自生下李元吉后,窦氏的身体便一直不好,求了不知多少名医神药了,李建成其实也清楚,这已经不是药食可医的了。
往后应多召世民玄霸秀宁进宫陪伴,让母后多享受些天伦之乐。
夫妻俩熄了灯烛后,又低声絮絮叨叨的聊了起来,他们新婚燕尔时都没这般亲近过,但自登基后,帝后反而是一日比一日黏糊了。
说完琐碎,两人就要行天地阴阳之事,帝后现在只有一子,这自然是不够的,还要继续为社稷开枝散叶才行。
但还未正式开始,就被殿外的奴婢打扰,女官颤着声音道:“陛下,有军情急奏,群臣已至前朝等候陛下了。”
夫妻俩立刻起身,皇后顾不得收拾自己,先赶忙服侍皇帝穿戴,宫女们也捧着熏香好的朝服入内侍奉。
出了寝殿坐上撵直奔宣政殿,并命人赶紧放群臣进来,毕竟是入夜了,没有旨意他们也进不来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