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约起身就要去入宫，但被虚弱不堪的杨素叫住，他缓慢但坚定的挥手打翻榻边的药盏苦笑道：“我岂须更活邪！”
“兄长！”
李建成没有需要为杨广隐瞒的东西，便也将他最后的威胁也说了出来。
“杨公，言尽于此，究竟如何，还得您自己定，建成不过传话而已。”
“嗯，辛苦你了。”
李建成退到门口，杨素对着弟弟道：“也不差这一两天了，伱要记着，我走之后，一定要约束族人，看顾好玄感，切莫给家族招敌，你也不准去做高官显贵。”
“慢慢落下去吧，几十年后，杨家还是杨家，几百年后，杨家还是杨家，毋需争一时之长短。”
杨约垂泪应下，杨素吩咐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家仆取来备好的毒药混在酒水中，先叫那个家仆喝了一杯，然后自己也跟着喝了一杯。
有些人还是要带下去才妥当，留下无用不说，只能是祸患。
那毒酒很是明显，那仆从与杨素先后口吐血水而亡。
“父亲！”
“兄长！”
“老爷！”
整个杨府都被哭嚎声覆盖，早有准备的家仆也敢往各处报丧，李建成打马出府直奔宫城，向皇帝禀告消息。
“陛下，楚国公薨逝了。”
杨广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下诏追赠杨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及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等十郡太守，谥号“景武”。
杨素才死几盏茶的功夫，而这旨意怎么看也不像是刚想出来的，甚至连谥号都定好了，可见是日思夜盼着杨素早点去死。
被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天天盼着去死，李建成实在难以想象，杨素近来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怪不得方才饮下毒酒时那么痛快。
传旨用不着李建成，想来一会儿杨约就得领着杨积善等过来叩谢皇恩浩荡了。
李建成去洛阳东宫去探望太子，杨昭还是没有醒来，太医们在殿外满头大汗的翻着医书典籍。
而殿内，烟熏雾绕怪异的吟唱和舞蹈，昏睡的太子床前，僧道巫俱全，正在各施本事。
李建成皱着眉头，只见神巫舞了一会儿指着空气大骂，听意思是在骂先帝的废太子杨勇，是他在惊扰痴缠太子的魂魄。
而杨昭的气息越发微弱，只是凭着宝参吊着命，若无意外，应是熬不过今夜了。
皇帝没一会儿领着人来，杨约和杨积善都面露哀色，但看皇帝陛下的神态里，都透着诚挚的崇敬，不敢有丝毫怨恨。
杨广见杨昭还是没有醒来的样子心想这大丧还没结束，于是便又下诏：“赐杨素载丧的鍂车、执斑剑仪仗四十人，鍂车前后的仪仗队和乐队，另还赐给谷子小麦五千石、织物五千段，派鸿胪卿专门监督办理丧事。”
杨约只能领着侄子们跪倒：“臣等叩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广还是觉得不安，又下诏将房陵王杨勇流放的那些子嗣全部赐死。
这下终于感觉安全多了，想来这么多人性命，总该能保证危害不到朕的头上，于是欣然回宫继续宴饮。
因太子是孤身前来，李建成又是宗卫，夜里也没有离开，太子到底是有些体魄的，撑过了一夜，只是天色刚明亮，便开始呕血不止，然后没了气息。
李建成叹了口气，然后安排人筹备诸事，并命人去告知陛下。
没一会儿那个宦官回来复命，李建成陛下是何反应有何吩咐。
那宦官低声道：“帝哭之，数声而止，寻奏声伎，无异平日。”
听到这话的人无不心寒，这可是养了二十年的嫡长子，平日孝敬恭顺，谁也挑不出半点儿不好的太子储君，陛下竟然如此漠视。
李建成只能命人去请皇后和太史太常礼部诸多官员，没一会儿萧皇后哭着赶来，几近昏厥。
…………
定下太子谥号元德后，皇帝再没有过问过太子之事，多是高熲去主持丧事。
皇帝没有当即回应朝臣所奏立太子，但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了的皇帝，貌似也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了。
便下旨将元德太子的僚属两万多人都转到了齐王杨暕的名下，杨暕虽然名位没有确立，但已经是实质上的太子了，只是还不能居住在东宫。
杨广千不好万不好，有一点称道，那就是不信长生不服丹药，因而他还是特意抽出时间，为齐王挑选了一个合格的老师充当王府长吏，以期他能好好的继承江山。
无疑高熲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杨广又不喜欢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柳謇之，其人身高七尺五寸，仪容俊伟，风神爽亮，举止得体。
与长孙晟并称为大隋的脸面，只要是有接待外宾，或者出使的任务，必然是要有其中一位主导，可见人杰出众。
等齐王赶到东都，皇帝在西苑接见，命齐王站在西朝堂之前，面向北方，命吏部尚书牛弘、许国公宇文述、柳謇之到齐王身边，面向西站立。
李建成奉旨对齐王宣敕：“朕过去受先帝恩宠，封在晋阳，出籓时才十二岁，先帝点王子相给朕为长吏。”
“先帝告诫我说以你年幼，少未更事，现在派王子相作辅佐你，事无大小，都可委任给他，不要近昵小人，疏远王子相。
如果听从朕的话，将有益于社稷，成就你的功名事业，如果不听我的话，国家和自身，败亡无日。
朕受先帝敕之后，奉命不敢偏离，没有王子相之力，朕无以至今日，汝和柳謇之相处，也要如此才好！”
第83章 北巡
等齐王恭敬的领命拜谢过高居上首的皇帝后，李建成又对着柳謇之道：“现在以卿辅佐齐王，应该思量匡救辅佐，不负朕期盼。
朕即位后，一刻未曾忘记王公教诲，追赠其为司徒、尚书令、灵州豳州等十州刺史、魏国公，哀荣极尽。
将来齐王德业有成，富贵自当集于卿家一门，如果有不好的地方，罪罚也将相及，切记切记！”
柳謇之先敬拜皇帝然后再拜齐王，齐王还礼，礼仪姿态无可挑剔，
杨广和萧氏自然生不出丑的，杨暕长得也颇为俊美，又涉猎经史，工于骑射，也算是能文能武，目前朝野对他的感官还不错。
因而也有不少上奏，请求直接立太子算了，可皇帝还是想观察一段时间，或者说就是不想现在就有一个储君。
但齐王可不这么想，现在就剩他一个，而且还是皇后所出的嫡长，这太子之位稳如泰山。
因而回到王府后，就见前来拜访的朝臣络绎不绝，齐王府门庭若市，甚至各亲属都争相致礼，以致阻塞道路。
新上任的王府长吏柳謇之劝道：“殿下，此时正是紧要时刻，上至陛下娘娘下至诸臣都在看着您，此时正应当紧闭府门，安心读书才是。”
但杨暕却只是皱眉道：“诸臣工亲戚来贺，孤怎能如此无礼。”
柳謇之此时还沉浸在杨广为他画的大饼中，一心为齐王着想道：“诸臣公若是真心为殿下着想，那么便必然会体谅殿下今时之谨慎，殿下便是想与人贺，也不该急于这一二日。”
“殿下…”
听着柳謇之的喋喋不休，齐王杨暕忍不住心生厌恶，才不过初上任，便这般想要处处管束孤，不知尊卑为何物。
杨暕甩袖离去，管事拦住好想要追上去的柳謇之：“柳公，何必搅了殿下的兴致呢，小人领您认认王府属臣。”
……
大业三年，朝堂明面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动，但关陇贵戚对朝廷的影响力随着杨素亡故大大削弱了，皇帝尤其信重的江南世家开始崛起。
只是兵权大多还在关陇贵戚的手中，加上皇帝有意安抚，因而大体承平。
发河北十余郡丁男凿太行山，达于并州，以通驰道
四月，皇帝下诏北巡，要带着五十万大军，十万匹战马，还有文武官员及僧、尼、道士、女冠等一同前往。
御驾到雁门，其太守敬献了美食佳肴，而到马邑崐时。马邑太守杨廓无所献，杨广极为不悦，欲要下旨以大不敬论处。
李建成听说过这个太守的名声，便前往规劝，并凑寻了当地较为有名的特色，总算是让皇帝息怒。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往后经过的每一处，地方官员，所至献食，竞为丰侈。
终于车驾顿榆林郡，五十万随行护军，都够与突厥展开一场生死决战了，为防止启民可汗慌乱之下做出什么鲁莽之事，皇帝命李建成与长孙晟奉命先往。
两人率领数百骑直奔启民可汗处，路上李建成与长孙晟说了近来的状况，两家如今极为亲近，倒也不用说些虚言。
长孙晟得知天下徭役的具体人数后，忍不住有些担忧道：“我在边塞也曾听闻，但没想到已经有如此之数了，百姓恐怕会承受不住吧？”
李建成点头：“已经有不少官逼民反之事，只要规模不大，便都被地方隐瞒了下来，但就算如此，奏闻陛下得知的也有七八件了，往后恐怕会越来越多。”
长孙晟没有说话，但目光中已经透出了对未来的担忧，先帝给大隋留下的家底是很丰厚不假，但就陛下这么挥霍，多少都不够啊。
在他们两人到之前，启民可汗已经懂事的将奚、室韦等部族首领也请过来，准备聆听大隋圣人可汗的旨意。
皇帝驱役上百万人徭役，这在中原人看来自然是不好的，可在突厥各部族首领看来，这是真威风凛凛啊，现在的皇帝，估计是要比上一个还要厉害许多的。
现在又听说皇帝亲自率领六七十万大军过来游玩，更是又敬又怕，既羡慕于大隋皇帝的威风，又害怕巡视是假，是要找理由灭了他们是真。
于是商量过后，决定一定要展露乖顺，万不可让圣人可汗有发怒的机会。
于是启民可汗领着众首领亲自去迎接使者，见到后又是敬献礼物又是用肉麻的态度问询皇帝的身体以及喜好。
李建成与长孙晟对视一眼，也就定下了对各首领的态度，两人都倨傲的扬起了头，而那些首领们见此则是更谦卑的弯下了腰。
在启民可汗等的簇拥下，回到了牙帐，若论享受，突厥骑着长翅膀的马也比不上中原分毫，突厥可汗的大帐，几十万控弦之士的首领，竟然也就是大些的帐篷而已。
只不过里面铺有地毯，桌椅坐榻稍微精致一点而已，帐篷外的道路上，还都是杂草丛生呢。
长孙晟在大帐前停下脚步：“这草可真香啊。”
奚、室韦的首领面面相觑，这草不是四处可见的寻常野草吗？这有什么香不香的，就是草味呀。
启民可汗能作为大首领自然还是有一套的，他不顾尊严的趴下身子嗅了嗅仰头诚恳的说道：“贵使，这好像并不是太香。”
长孙晟没有说话，李建成蹲下身子对启民可汗笑道：“按照规矩，天子临幸的地方，诸侯王都要亲自洒扫御道，把御道上的杂草铲除，来表达自己的恭敬之心。”
“长孙总管还以为这些都是可汗特意留着的香草呢，既然不是，还请可汗将这些杂草除掉吧。”
启民可汗跳起来对着两人行礼道：“奴之罪也！奴之骨肉皆天子所赐，得效筋力，岂敢有辞，特以边人不知法耳，赖两位将军教之，此将军之惠，奴之幸也。”
说完之后，马上拔出腰间佩刀，亲自砍倒牙帐周围的杂草，周围的部族首领一看，娘的，怪不得让你当上了可汗，呸！
但也都趴下跟着拔草，嘴里还在谢着长孙晟和李建成提点他们。
…………
跟大家汇报一下首订五五八在预期之中呢
第84章 晋升
很快大帐附近的杂草就被清理干净了，启民可汗累的气喘吁吁，头顶都在冒着白气，可缺还是陪笑道：
“为赎罪过，奴想派遣族人，为天子修建御道，就从榆林的北边修起，一直修到牙帐，然后再从牙帐一路往东，一直修到涿郡，不知可否？”
李建成和长孙晟也不得不服，莫说他们只是来传旨的，就是故意来找茬的，面对启民如此态度，也是难以挑出错处来。
这又不是用的自己人，长孙晟当即点头道：“可！”
启民可汗问道：“不知御道该有多宽才合规矩。”
李建成沉吟片刻道：“原应有两百步，但陛下也是突厥诸部的圣人大可汗，应不忍子民太过劳累，因而百步便足矣。”
“哎呀，拜首圣人可汗宽仁，奴这就吩咐仆众。”
然两人就受到了隆重的接待，长孙晟游刃有余，李建成明年就要迎娶萧氏贵女了，不敢随意浪荡，便自请回去禀报。
奔波劳累不必多言，好在对皇帝禀报后，欣然大喜，然后就安心的等待突厥方面修建御道然后在过去。
当然，最重要的是，杨广的大帐和观风行殿还没建好，为了展示天子威仪，皇帝的大帐是能够容纳万人在里面宴饮的。
而观风行殿，则是可乘数百护卫，四面俱用锦绣珠玉装成，下边用车轮为硖，欲行则行，欲止则止。
五十余万人便在此开始了等候，皇帝自然没有闲下来，他施恩义于南方，现在要盖威仪于北疆，自然不会忘记西域。
新贵裴矩已经前往驻扎在张掖，主持与西域的联系及商业交通事宜，也兼管与西方各国的通商往来，并秘密收集西域诸国的情报，山川风俗，以及仪形服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