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图高声地应了一句。
而对于郭图这种借此暗中宣扬自己名声的小心机,李基完全没有打压的意思,反而是目光一动之下,在人群两侧维持秩序的郡兵们亦是跟着复诵其名。
“颍川名士郭图,字公则。”
一时间,郭图之名,声传三里之地。
这让郭图原本刻意维持着的高傲淡然之色略有些绷不住,心中欣喜之间,嘴角咧得差点露出洁白的牙齿。
郭图?
李基也是瞬间就想起其人的来历。
颍川多奇才,孕育而出的多谋善断之士极多。
郭图赫然正是其中一人,其人心性品德暂且不论,但能够在颍川这等藏龙卧虎之地成为“名士”,本事断然不小,否则日后也不会被四世三公出身的袁绍所看重。
“原来是郭公则,不知是何请教啊?”李基再问。
“我道你:狂妄!”
郭图亦非是那种踌躇不前,既图邀名,又惧惜身之人。
如今既已站于高台之上,郭图亦是展现出了身为颍川名士该有的气度,挥斥方遒之间,就像是此刻郭图已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无数厌恶、声讨李基的小黑子,高声道。
“且不论此沙盘推演由神人所授是真是假,单你李子坤欲以此断天下人的兵法水准,何其狂妄也?”
顿了顿,郭图看着李基依然那笑吟吟的淡然姿态,知道仅凭这种口舌意义不大。
至少,李基曾以沙盘推演之道于巨鹿连败卢植、朱儁、皇甫嵩、曹操、许攸五人,被世人津津乐道。
尽管对于李基自认为沙盘推演第一人的小黑子多如繁星,但是在李基还没有被击败而塌房之前,在这方面攻击李基的意义不大。
旋即,郭图沉声质问道。“汝自认可率蓝方万余士卒撤离?自认可堪是与冠军侯、淮阴侯相媲美的绝顶之才?”
对于这小小的语言陷阱,李基自然不会上当。
市井流言归为市井流言,可李基自然不会真的承认这种事情。
“公则先生说笑了,吾一小小的后学晚进,仅于沙盘推演之上有所自信,如何就敢自比冠军侯、淮阴侯?”
顿了顿,李基接着说道。
“不过若是公则先生亦对沙盘推演有所了解,但试无妨,吾倒是欲请公则先生为座上宾请指教兵家之道。”
郭图闻言,追问道。
“果然是黄口小儿不识天高地厚,纵使十面埋伏之阵,如今完全破解之法亦不知几何,纵是你这所布沙盘再如何凶险精妙,自有被破解之人。”
“届时,纵是一贩夫走卒或奴仆婢女依照其法破解其沙盘,汝李子坤莫非亦尽皆奉为上宾?”
李基依然是那一副让郭图看得心中略微烦躁的儒雅姿态,道。
“天地万物皆可为师,贩夫走卒、奴仆婢女未必就没有吾可请教之长处。若是他日有贩夫走卒、奴仆婢女破解‘四渡红水’,吾亦当奉为上宾恭敬请教之。”
“好,那看来吾郭公则今日便来当一当李府的上宾。”
郭图见状,大笑出声,然后拂袖走向高台一侧,凝神朝着沙盘地形、兵力布置以及各个细则看去。
只是,郭图这般无礼又嚣张的姿态或许李基并不在意,但却是看得始终面带温和笑容的刘备藏于袖子的拳头都不自觉地握紧了。
而后,刘备往后退了两步,躲至了被挡住视线的人群,朝着夏侯博看了一眼。
夏侯博见状,连忙凑到了刘备的身旁,附耳去听。
“季常,那郭公则端是无礼……”
“明白!”
夏侯博也早就不爽那郭图似乎总是高高在上的名士姿态,就差走路的时候都是拿眼角蔑人,答道。
“主公放心,我这就传信给文和先生,待那郭图渡江之时将他给沉了。”
刘备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夏侯博一眼。
这段时间也就是常常将担任锦衣司指挥使的夏侯博借给李基协助打造锦衣司在吴郡的框架,怎么似乎夏侯博的行事心性比以前狠辣了不止三分。
只是尽管刘备都不得不承认心中的想法将郭图给沉江最为解气,但考虑到诸多影响以及郭图这样也还是罪不至死,补充道。
“那就大可不必,如今季常手下不是掌握着锦衣司吗?安排人手教训郭公则一顿即可,让他以后说话得小心一点。”
“明白。”
夏侯博点了点头,眯着眼一边退了下去,一边盯着郭图的方向。
此刻,郭图毫无所知,李基更是毫无所知,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死忠粉主公已经准备暗中教训一顿郭图这个小黑子了。
相反,此刻郭图真切地看完“四渡红水”的沙盘之时,额头已然开始直冒冷汗,但整个人也只能是强装镇定。
越是多智之人,越是明白“四渡红水”的沙盘之中的形势已然是到了何等绝境。
复杂的山林河流地形就像是一张铺开的蜘蛛网,蓝方那三万余兵力就像是深陷其中的小蝴蝶,四面八方布置的四十余万重兵将之围困于其中。
插翅难飞!
当真是插翅难飞!
郭图一连设想了十余条方案,但又尽数顷刻间就被郭图给否了。
兵力、装备、后勤这三个至关重要的方面,蓝方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细则之中所提及的蓝方优势仅有两点:
其一,蓝方士气始终高昂,将会战至终章不死不休;
其二,蓝方在红方高层内部存在细作,定期会传递一定关于红方兵力布置的情报。
只是纵使如此,蓝方想要率领三万余兵力逃出生天根本就是妄想,就算是一万都是不可能的,仅有小部分兵力趁乱脱逃有可能。
只是,那又有什么意义?
吾又不是准备来加入“仁德书院”内门学习的,就算率领的三万余人能逃走几千人,也只是笑话罢了。
那根本就不是撤退,是溃败后的漏网之鱼罢了。
郭图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之时,身旁忽然却是响起了李基的声音,险些将郭图吓得整个人都后退一步。
“公则先生,可对于其上细则都已解读透彻,可否开始?”
“咳~”
郭图连连咳嗽了几声,只是不等郭图开口,李基就似是看透了郭图的想法,道。
“公则先生不会是想要佯病告退吧?”
几乎是随着李基的声音落下,那大量不断复述高台之上对话的郡兵们便将这一句高声复诵了一遍。
顿时,“公则先生不会是想佯病告退吧?”这一句声传三里之地,将感受到无数道充斥着怀疑与鄙夷目光的郭图逼到了绝路之上,完全堵死了郭图任何开溜的借口。
最终,郭图在当场社死与拼出一丝生机去赌那不知在何处的奇迹之间,选择了后者。
郭图一拂袖,双手背于身后,神色似是在坦然赴死一般道。
“来吧,李子坤。”
“不了,执红方与公则先生进行沙盘推演的乃是这位夏侯兰。”
李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夏侯兰一指。
夏侯兰也是迎着众人瞩目,行了一礼,高声道。
“常山夏侯明正。”
只是,郭图看着夏侯兰那稚嫩的面容,心中暗喜并非是与李基进行沙盘推演,胜算大增之余,但下意识地嘴硬道了一句。
“吾与这等黄口小儿推演,纵是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第140章 英才尽入彀中
当说完这句话之后,郭图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吗?
在“欺负黄口小儿”与“被李子坤当成黄口小儿那般欺负”之间,郭图无疑想要选择的是前者。
若是与对等的智者进行“四渡红水”推演,郭图完全看不到一丝率领超过一万士卒撤至沙盘边缘的可能。
不过倘若是欺负一番这等黄口小儿,郭图自问可谓是胜算大增。
就算略有些胜之不武,那又如何?好歹也算是保住了面子,不至于沦为类似于许攸那等吐血三升的笑柄。
须知在许攸多了“许三升”这等耻辱性的名号之后,虽然深知许攸能力的袁绍并没有疏远许攸,反而多加安慰,让许攸感激涕零之下主动拜了袁绍为主。
但这不是郭图想要的结果,郭图同样看好袁绍的未来,但郭图想要的是被袁绍当做座上宾一般请入袁家,且被袁绍奉为谋主。
就在郭图心中泛起一丝紧张,甚至不断在心中恳请李基不要计较自己的嘴硬之言时,李基拱了拱手道。
“还请公则勿怪,非是基有意小看公则先生。明正虽为基的书童,但基执蓝方进行‘四渡红水’沙盘推演之时,也是由明正执红方。”
“因此为保公允,不仅是公则先生,今后有意执蓝方破解‘四渡红水’者,红方皆是由明正所执。”
顿了顿,李基接着说道。
“不过公则先生如此强烈有意与基比试一番,基若是无动于衷也确实有些不妥。既然如此,明正且退下,那便由基……”
不等李基说完,郭图就抬手打断,坦然正气地开口道。
“不用了,公允为重,既然这是子坤先生所定的规矩,客随主便,吾自不会有异议。”
“如此会不会太勉强公则先生了?”李基关心道。
郭图朗声答道。“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吾郭公则最喜公允。”
“好,既然如此,公则先生请吧。”
李基笑着答应下来,然后便示意夏侯兰可以开始了。
为表公允,沙盘推演之中双方战斗的损伤,这一次则是由“水镜先生”司马徽以及名声刚正的名士管宁作为裁决。
且沙盘推演的整个过程,亦是在那竖在众人面前的巨型沙盘之上进行。
顿时,以着许攸为主的一众名士纷纷挤到了人群前方。
而随着“四渡红水”的推演开始,与夏侯兰所指挥的红方缓缓开始合围不同,被包围于其中的蓝方所做出的动向不可谓不多。
郭图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展现了属于他的设谋风格,不断地派遣士卒在山野之中布置陷阱和埋伏,大有明知难以逃脱的情况下。
凭借着地形以及士气,沿途不断反击合拢的红方。
一时间,频繁的局部战斗不断地在沙盘中心打响,郭图可堪是奇谋百出,将各种疲敌、耗敌、杀敌之谋发挥了出来。
相对之下,夏侯兰在这方面明显要比郭图不知道稚嫩了多少,根本就破解不了郭图所设之谋。
若是双方兵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夏侯兰除了战败之外,恐怕也唯有撤退一途。
只是,双方仅是兵力的差距就高达十倍以上。
夏侯兰略有些狼狈地应付着一个个谋略之余,实则却是毫不焦急地步步为营不断紧缩,减少着蓝方的活动空间。
在这个过程之中,郭图一直在试图寻找着可以突破包围圈的时机。
只是,那红方初始布置的兵力就几乎堪比十面埋伏,在活动空间进一步被紧缩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以弱势兵力突围的良机。
深知突围无望的郭图,最终的选择无疑仅剩拼光所有兵力这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