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雍的眼珠子有些涣散地动了动,脸上扯出着一个皮动肉不动的笑容,缓缓地应道。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区区一郡之政务如何难得住我顾元叹。”
李基:“……”
这孩子,不会完全是靠着这一口(不服)气才没有倒下吧?
假如今后顾雍真正掌管一州政务,发现一州政务的工作量尚且没有此刻的三分之一,他会不会气得当场发癫?
算了,还是先不要告诉元叹真相好了,否则元叹那一口气一松,恐怕马上就要倒下修养。
到时候,岂不是要苦了本官?
再苦不能苦自己,再甜不能甜部下……
不过,当真对着顾雍不管不顾,李基又感觉自己的良心在发颤在不安。
罢了……
李基摇了摇头,在顾雍有些迷惑的眼神下转身离开。
片刻后,待李基再回来时,手中了一个大木碗。
待李基走近之时,顾雍才看见那是一大碗水,且在水里还泡着大量的枸杞以及一整根人参。
“来,元叹,先把这个喝了。”
李基将那一大碗人参枸杞水放到顾雍的眼前,语气温和地开口道。
这让顾雍感觉自己的能力似乎是受到了质疑,怒声道。“区区一郡政务,李郡丞这是何意?莫非以为我还需要补一下不成?”
看着顾雍那激动得打摆的模样,李基低声地开口道。
“医师说,这人参枸杞水主要是补肾气……”
顿时,顾雍原本满是抗拒的神色一缓,低头看着那碗人参枸杞水的眼神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略微沉吟过后,顾雍略微一扶额,道。
“别说,吾骤然还当真觉得有些精神不振且口干舌燥。”
说罢,顾雍以大袖遮掩,直接捧起那碗人参枸杞水就是一顿“咕噜咕噜”。
片刻过后,顾雍若无其事地将那碗已经一饮而尽的人参枸杞水放到身旁,且顾雍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明显地随之浮现了一阵气血。
这让李基不由得放心了不少,有这么一根老山参给顾雍吊着,起码还能撑个十天八天。
旋即,李基的脸色一正,方才开口说起正事,问道。
“元叹,不知你的书法如何?”
这一问,算是把顾雍给问懵了,也给顾雍给问得都有些不自信了。
“李郡丞,汝莫非忘了吾师出何门?”
蔡邕那可是这个时代可堪是位列第一的大书法家,所创“飞白体”被无数士人追捧。
顾雍身为蔡邕的亲传弟子,书法技艺岂会差强人意?
“我的意思是元叹不用‘飞白体’的话,书法水平如何?”李基再问。
“尚可。”顾雍答道。
李基点了点头,开口道。“那便劳烦元叹为我代笔手书一番,我念,元叹书之。”
作为记事掾吏的顾雍闻言,当即取来一份空白竹简,研磨提笔。
待顾雍准备妥当后,李基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顾雍手中的毛笔略微一抖。
【敢问刘使君欲为王乎?裂蜀中之地,占天府之国,自为王侯……】
第156章 凭实力借的
刘使君?!
顾雍的脑海里下意识便以为是刘备,然而又猛然地联系到后半段。
裂蜀中之地,占天府之国,自为王侯……
这指的明显是益州,而非是吴地。
而使君往往是对刺史、州牧一流的尊称,不过一般的刺史如未掌握一州实权,往往也不会被尊称为使君。
类似于刘备这般的郡守兼任刺史,然绝大多数人还是仅会尊称刘备为代表郡守的府君,而不会是使君。
今,于益州之地称得上使君的,恐怕唯有州牧刘焉。
可李子坤这是何意?
为何要书信于刘焉言王事?欲叛主公而投蜀地乎?
那又为何要让我代笔之?
顾雍的心中一时乱作一团,感觉手中所提之笔有千钧之重,迟迟动不了分毫。
“元叹,愣着做甚,快写吧。”
直至李基提醒了一声,顾雍方才猛然地回过神来,抬起看了李基一眼,明白作为记事掾吏的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方才故作迟钝一般开始书写了起来。
而看着顾雍那龙飞凤舞般的书法于竹简上下勾连,可堪艺术,李基方才明白顾雍的书法水准远在自己之上。
旋即,李基在说完开头一句的灵魂叩问后,语气一转,道。
“曾闻使君先祖刘宇乃景帝之后,荣封淮阳,又转封为鲁王,父传子,刘光封为鲁安王,子再传孙,孙又传子,至使君已近无先祖余荫,更无王侯封之。
呜呼,惜使君乃高祖血脉,景帝之后……”
不得不说,刘焉的出身比刘备来得强上不止一丁半点,妥妥的高祖血脉,景帝之后。
至于刘备追溯的先祖中山靖王与刘焉的先祖鲁王同为兄弟,但光是两位先祖的封地以及王号,就能看出差距之大不是一星半点。
更何况,中山靖王那是妥妥的人形自走播种机,年仅五十三岁逝世之时就有子孙一百二十余人,祖上余荫可谓凋零。
等到刘备这一代,已经沦落到织席贩履为生,与普通百姓无异。
反倒是刘焉出身不凡,又是被朝廷所认可的汉室宗亲,且父亲曾官至郡守,母亲又是如今的青州刺史黄婉姑母,在朝关系错杂。
更重要的是,刘焉有野心!
不管是依照历史的先知先觉,还是与刘焉的亲自接触,李基都知道刘焉有野心。
或许刘焉没有争霸天下的心思,但对于朝廷,对于天子,对于大汉,刘焉都没有尊崇的想法。
积极推动“州牧之策”,又迫不及待地前往蜀中担任益州牧,无一不在暗露着刘焉之心。
且刘焉上任益州牧也有近半年时间,初掌益州,品尝到那堪比裂土封王的州牧权利之后,刘焉心中的野心必然会不受控制地膨胀。
须知,莫看益州仅是大汉十三州之一!
可华夏一州之地的面积资源与人口兵力,比之在半岛南部的三韩加起来还要强得多。
所以,李基的这一份书信意在进一步勾起刘焉的野心,确确实实地让刘焉看到称霸蜀中的可能,裂土为王的可能。
只是具体如何在天府之国为王,如何避免被朝廷或天子一念之间夺了州牧之位被迫离开益州,具体的方略李基没有言明。
反倒是向益州借粮以赈灾救民,至于数量……
【多多益善】
【陇西李基,李子坤拜上。】
随着李基最后念完这一句,为李基代笔的顾雍整个人都已经快要麻了,感觉自己的后背恐怕已经湿了一片,且看向李基的眼神深处也多了一丝恐惧。
‘李子坤,心中当真有大汉乎?’
‘居然如此教唆州牧重臣叛离朝廷,裂土封王……’
即使李基的目标似乎是通过这一方略,继而从益州牧刘焉手中换来大量钱粮,可顾雍心中依然觉得可怕,一种难以喘息的可怕感。
殃民,或许没有。
但李基此举决然是在祸国,甚至是要将腐朽的大汉最后用力地推上一把,彻底将大汉推至解体的深渊。
李子坤,这是要将大汉卖个好价钱,然后成为吴地发展的资粮。
而随着顾雍写完,李基俯身将顾雍面前的竹简拿了起来,细细地浏览了一番,赞道。
“元叹,不愧我向主公推举你为记事掾吏,光是这一手书法技艺便令人赞叹不已。”
顿了顿,李基看着似乎有些发愣的顾雍,转而缓缓地问了一句。
“元叹,写完这个可有甚感想和疑惑,尽管问之。”
此言一出,令顾雍心中猛然一惊,令顾雍顿生危机感。
尽管顾雍尙不知李基为何要让自己代笔的真正用意,但这个秘密显然不是一般人所该知晓的。
知道得太多,可是很容易就死的。
而以着李基在吴郡之中的身份地位,即便李基令人将顾雍砍了,刘备都不会出声质疑什么,顾家更不敢为此与李基翻脸。
只是一味装傻不知,那也太假了,糊弄得太不将李基当人了。
可顾雍不愿也不敢掺和到这种裂土封王之事上,稍有不慎,莫说是自己,乃至于整个顾家都会因此化作齑粉。
一时间,顾雍感觉自己的大脑以着前所未有的飞速运转,表情则是自然地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道。
“不愧是李郡丞,若是能以此计骗来益州牧的大量钱粮,无数生民都将能因此活之。”
“骗?”
李基的眉毛一挑,倒也难为顾雍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为自己找到一个这么完美的借口。
元叹,可当真是装糊涂的高手!
也罢……
李基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拿着那一卷竹简便离开了议事正厅。
直至李基完全消失在眼前,顾雍方才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萌生出重重忧虑,不禁思索起一个此前未曾注意到的问题。
吴郡……何去何从?
而李基则是拿着那一卷竹简去找赵云,将竹简交到赵云手中,然后开口道。
“子龙,汝即刻率领三五骑轻装出发前往蜀中,且务必要将此竹简亲手交到益州牧刘焉手中。”
“是,子坤先生。”
赵云小心地将竹简捧着,答道。
李基则是沉声地提醒了一句。“切记,竹简万万不可遗失,人在竹简在,人亡……竹简亦不能泄露。”
尽管李基无比相信赵云的武勇与性格,但这一份竹简事关重大,不容有失,关系到的不仅仅是诸多流民赈灾之事,还涉及吴郡数十万百姓的生活以及吴郡的开发问题。
且竹简内容一旦外泄,吴郡即刻就会被置于绝对不利的处境,刘备与李基都将会被怀疑有不臣之心。
即便李基特意让顾雍代笔,为的就是减少把柄,但对于天子与朝廷来说,往往只需要怀疑就已经足够了。
而赵云闻言,神色更肃,用力地抱拳拱手,然后点了五名亲卫。
除了赵云麾下的夜照玉狮子单骑之外,其余五名亲卫尽皆是一人双马便开始朝着蜀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