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那群锦帆贼部下们,甘宁与他们同生共死便是了,甘宁没有什么愧疚可言,但甘宁现下无疑有着几分不敢面对江值。
只是面对着江值的连连追问,甘宁也只得含糊地答道。“叔父,那季玉小儿辱我,我便欲杀之而后快。”
顿时,江值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然后就是哀嚎痛哭出声。
“叔父因何而哭?”甘宁连忙问道。
江值悲呛不已地开口道。
“兴霸啊兴霸,你我能活命与否也就罢了,可怜甘家尚在巴郡,你那叔母与族弟亦俱在巴郡,璋公子返回益州之后焉能放过他们?”
“自此,甘家可就只剩你我二人了!痛哉哀哉!”
甘宁连忙答道。“那子坤先生说季玉小儿不会追究甘家。”
江值的哭声一顿,追问道。
“谁?”
“子坤先生。”甘宁再答。
“可是吴郡郡丞李基,李子坤?”江值有些紧张地追问道。
“正是。”
甘宁肯定地答一句,然后也跟着莫名多了几分紧张地问道。“叔父,莫非其中有什么问题?”
江值的脸色一阵变幻过后,开口道。“兴霸,你将所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详细陈述一遍。”
旋即,甘宁便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尽可能具体地说了一遍。
等甘宁说完后,江值方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道。
“兴霸,看来乃是你我与甘家命不该绝矣,却是遇到了贵人,承蒙子坤先生相救,得子坤先生如此肯定的语气回答你,看来性命都俱是保全住了。”
说到最后,江值不自觉地拿袖子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
此刻从第三者的角度去听,江值方才真正意识到其中的凶险所在。
尽管江值也完全猜不到李基到底是如何说服刘璋放弃追究此事,但有一点无疑是可以肯定的。
那便是倘若甘宁没有及时求动了李基,江值恐怕自己早已经是身首异处,便是连在巴郡之内的族人都将受到莫大牵连。
随即,江值重重地拍了一下甘宁的肩膀,沉声道。
“兴霸啊兴霸,今后汝可莫要如此冲动行事,纵是当真要杀谁,也定要有绝对把握方可出手,否则一旦失败,后果往往都是不能承受的。”
“而如今能得子坤先生看重,今后于前途而言,或许是福非祸也不无可能。”
作为一个原本毫无根基的寒门士子兼甘家赘婿,江值可以在三十余岁就借由甘家的人脉爬到了巴郡郡丞的位置,自然不仅仅只有拍马遛须的表面功夫,实则暗地里的手腕亦是狠辣果断。
第186章 比之叔父如何?
听着江值言辞之中对李基的推崇,这反倒是让甘宁颇为好奇了起来,向着江值发出灵魂一问。
“子坤先生很有名吗?”
???
江值。
这一问,可算是将江值给问懵了。
甘宁见状,再度开口问道。“同为郡丞,能力比之叔父如何?”
毕竟,在甘宁的眼中,自家的这一位叔父尽管对外颇有拍马遛须之嫌,但甘宁实则对于自家这位叔父的能力也是相当认可的,且心中亦是颇为尊崇。
否则,甘宁也不会因刘璋蔑视江值,却又对李基摆出极低姿态而心生不满。
只是,面对着甘宁的追问,江值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道。
“焉有可比之处?纵是同为郡丞,子坤先生若为夜空皎皎明月,那吾不过是田野渺渺萤虫罢了。”
“叔父言过其实了。”甘宁却是有些不太相信。
“兴霸,你当真需多加留意外界信息,而非是自困于巴郡这小小的方寸之地。”
江值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李子坤其人,出山不过一载左右,便与本只是织席贩履的刘玄德共起于微末,且起兵之初,其兵不过二千,粮不足十日,却是大胜于数十倍之敌……”
“又自幽燕之地一路往南转战千里,连战连捷,横跨百万黄巾腹地如闲庭散步,与北中郎将卢公东西呼应,一举将太平妖道张角截杀于薄落津,最终逼迫妖道张角自焚而死,一举彻底奠定平定黄巾之乱的胜势。”
“再之后,子坤先生又于巨鹿以沙盘推演五战五胜,使卢公折服得喟然长叹:当世或无一人可堪敌手,后子坤先生又随刘玄德一路南下治理吴郡,短短半年有余的功夫,偶有耳闻吴郡已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江值越说越是亢奋,言语之中对于李基的推崇让甘宁都感到不可思议。
甚至,江值说着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布帛,道。
“据闻子坤先生得仙神指点,梦中悟道,得一名为‘四渡红水’沙盘,可以之称量天下士子的兵法水准,而吾前段时间可不容易方从一商贾手中以五十金购得的‘四渡红水’沙盘布置的简略图。”
江值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着那一份布帛,指着上面只是粗略地以线条描绘的地形变化和双方兵力布置,道。
“据闻,迄今为止尙未有人能突破到子坤先生所衡量的第三标准,吾若此生能达到‘四渡红水’的第三标准成为子坤先生的座上宾,此生足矣……”
骤然,江值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地冲着甘宁开口道。“兴霸,汝可万万不能与你叔母提起吾以五十金购得此图之事。”
全程一直没有机会插嘴的甘宁,只得连连点头。
而江值有些痴迷地看了几眼布帛上的线条,方才再度视若珍宝地将这一份布帛重新包了起来收入怀中。
至此,甘宁终于意识到了似乎李基比自己所以为的要出名一点点,便是自家的叔父都对李基推崇备至。
“这么说来,子坤先生可当真是一位天下奇才!”
甘宁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了一句。
江值则是缓缓吐了一口气,方才接着开口道。
“兴霸,汝非士子,不知子坤先生之名倒也不足为奇,更非寒门出身,更不懂子坤先生所走过的道路让无数寒门赞叹有加。”
这个时代,某种意义上是世家的时代。
钱粮,可以买官!
可这个时代的钱粮,无疑都集中在世家豪族以及商贾的手中。
只是一介商贾纵使买了高官之位,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背景,又如何能坐得稳那个位置?
至于寒门,那更是既无钱粮家资可换一官位,更无人脉背景可做支撑。
因此,寒门的出路……艰难无比!
求学难,仕途更难,实现心中抱负更是难上加难。
惟有李基,一朝乘势而使天下知!
当真是做到了无数寒门士子所不敢想的一切,江值听闻“仁德书院”的建立,更是忍不住为过去历经艰辛难求一书的自己而泪流满面。
因此,李基在士子圈之中的名声极大,在寒门士子们的心中更是威望如日中天。
或许,甘宁以为江值是为了跪舔刘璋以图升迁,方才明明作为巴郡郡丞却是一路随行伺候于刘璋左右,实则江值随船而下,更多的是听闻此行刘璋乃是拜访李基而去,为见心中敬仰的李基一面而至。
而听着江值言语之中对李基的推崇备至,甘宁骤然开口道。“叔父,不如汝随我一并出海吧?”
“嗯?”
江值有些诧异地看向甘宁,不解其意。
“叔父今后原本是何打算?”甘宁问道。
江值沉吟了一下,答道。
“待甘家迁至吴郡,要不代汝打理甘家产业,要不便尝试寻找渠道成一小吏,要不就去‘仁德书院’看看以解心中向往。”
甘宁目光之中闪过几分睿智,开口道。
“那叔父不如随我出海,吾闻子坤先生之意,实乃暗使我为贼人,必然图谋甚远,今后何愁没有建功立业之机?”
世人皆以为甘宁不过是莽夫水贼,实则甘宁自认一点都不莽,只是有时候喜欢纵着自己的性子行事,但对于局势时机的把握从来都是极其果断敏锐的。
袭杀刘璋之时,甘宁的判断是大不了宰了刘璋,然后借着信息差召集三百锦帆贼趁乱劫持船队,有粮有兵有船,纵横长江也大有作为。
且益州船只十有七八都在甘宁的手上,便是大摇大摆返回巴郡接上亲属族人,有谁能阻拦,自此成为长江一霸,不比窝在巴郡当个小世家来得强?
只是赵云的出现,无疑是打破了甘宁的设想。
而后,甘宁并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鱼死网破,而是深谙局势之不利,唯一的希望反而是寄托在那个让刘璋低声下气的李基身上。
且李基在宴席上,亦是有意帮甘宁圆了一阵,这更是让甘宁敏锐地察觉到那一丝善意,继而牢牢地把握住了机会。
如今,甘宁冷静下来不断静思局面,且在江值对于李基的不断赞叹之中,甘宁骤然意识到了恐怕让他到海上为贼,宣扬名声,断然不止寻常思维那般只是为了打击政敌或是劫掠一方那么简单。
机会!
或许是大有作为的机会!!
甘宁一手摸着下巴,越发地感觉这或许是个绝对不容错过的机遇。
而以着赘婿身份由一介寒门成为一郡郡丞,此前身份地位名义上与李基等同的江值,更非是那种碌碌无为之辈。
在甘宁的提醒下,江值也察觉到了关键所在。
“子坤先生,可有什么特别交代?”江值问道。
“子坤先生只给了我一份竹简,命我依照而行。”甘宁应了一句,然后从袖子将那份竹简取了出来,正想要打开之时,却是被江值拦住。
“事以密成,焉能在这等人多眼杂之处打开?”
江值轻喝地教训了甘宁一句,然后令甘宁先去将麾下的锦帆贼都先安抚妥当,这才拉着甘宁进自己的房间之中。
这一幕,俱被刘洋看在眼里。
不过刘洋并没有任何的反应,除了默默的记录之余,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专业的事情便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汝等今后若被命令去监督某人,但只要不与军令相悖或有损主公利益,决不允许任何阻拦或多言之举。’
‘尔等牢记,尔等是锦衣司,并非是小黄门!’
这些俱是来自于李基所编写的教材之中的教导,刘洋自不敢忘。
甘宁与江值进入房间打开竹简后,发现竹简并非是什么秘密命令,反而是一份手令,一份可以通过此到造船工场带走若干船只的手令。
不过在竹简之中夹着一块布帛,此布帛之上则是书写着令甘宁出海的一个月内迅速适应大海,且需要在一个月绘制出吴郡沿岸具体海图。
海图?
甘宁的眼睛骤然睁大,作为有智商但不动脑的典型代表人物,甘宁对于绘制海图可谓之一窍不通,反倒是巴郡的大小水域河网,甘宁对于其中有几个皱褶都尽数了然于心。
旋即,甘宁抬头看向过去心中除了武力外万能的叔父,问道。
“叔父可懂绘制海图乎?”
“略懂一二。”
江值砸了砸嘴,道。
“过去年少之时正儿八经的经学典籍难觅一卷,反倒是游学四方的时候,对于不少杂学有所涉猎,海图也略懂。”
“叔父,所以子坤先生不会一开始就将汝也算到船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