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实际上陈公台为了钳制主公,最大的安排便是不动陶恭祖的徐州牧之位。”
“陶恭祖年迈不堪,已无进取之心,独占徐州亦仍是守户之犬,难成威胁,更不可能逐鹿中原。”
“然而,陶恭祖与主公却是交好多年,此番结盟之中亦多次为主公助威,主公又是以仁德为本,师出无名之下如何会与陶恭祖交恶?”
“可吴郡若是想要北进中原,最为合适的道路便是徐州!”
“因此,在陈公台眼中,陶恭祖的存在便是对主公最大的阻碍,若是主公强取徐州,那仁德之名便是自此尽散也。”
关羽此刻微微垂眸,直言道。
“那不是还有豫州与荆州吗?今大哥为扬州牧,尽领扬州之地后,还与荆州、豫州相邻,何必一定要走经徐州?”
郭嘉深知关羽傲慢的性格,倒也不恼,道。
“如此亦正中陈公台下怀也!”
“若是取荆州,莫非要主公与同为汉室宗亲的刘表同室操戈乎?此亦损主公之名,更兼之主公亦难以师出有名。”
“而攻豫州,袁术则是三面受敌,此或亦是陈公台报复袁术的手段之一,让袁术彻底走向末路。”
“然而,袁术终是袁氏之人,与袁绍之斗,为了是争夺袁氏正统。”
“袁术若被逼向绝路,说不准便会选择屈服袁绍,且如今一来主公便会成为了袁氏眼中最大的敌人,很可能会倾尽袁氏之力抵挡主公北上。”
关羽闻言,微微皱眉,有心想要找出这个小书童话语之中的错漏之处,却是无果。
这让关羽下意识地看向李基……
或者说,除了关羽之外,在场听罢郭嘉分析之人此刻将目光投向李基的并不在少数。
甚至就连郭嘉也同样如此,以确认自己的判断是否存在错漏。
对此,李基干脆抚掌而赞,道。
“假以时日,或奉孝远超于我也。”
郭嘉心中顿时大喜,这可是这么多年以来首次被李基如此夸赞,连忙向着李基拱手道。
“郭嘉能有今日,全蒙先生栽培指导,何敢言超过先生?”
李基摆了摆手,道。“奉孝不必谦逊,汝之判断准确无误,基同样也无甚可补充,足以独当一面也。”
这一刻,郭嘉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感动,明白这是李基在特意抬高自己,替自己在主公以及一众将领面前树立威望。
须知,多少文士相轻,类似于许攸、郭图那般为了争夺地位而内斗不断才是常态。
类似于李基这般不惜主动抬高郭嘉的,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地位会受到影响的行为,反倒是极其罕见的。
‘先生有萧何之风也……’
郭嘉心中对于李基越发的信服敬仰之余,其余将领对于郭嘉也是升起了几分重视。
此前,郭嘉在吴郡之中明面上仅是李基的小书童,出入府衙也像个小透明那样。
如今得了李基当众的称赞与认可,足以让郭嘉在刘备集团直接有了一定的立足之地。
不过,在场众人除了对郭嘉能力有了一定认可之外,更多的人担忧的是即将变得异常严峻的乱世。
而看着在场众人似乎都变得凝重的神色,李基略微沉吟了一下,却是笑了出声,从容淡然地开口道。
“或许,这便是陈公台迟迟才与诸侯们谈判协商的原因所在,耗费了数天时间慢慢思考出来的阳谋。”
“将大汉十三州化作一棋盘,让各方诸侯反目厮杀,而为吕布争取一个东出虎牢关横扫天下的机会……”
李基说着说着,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了摆在刘备桌案上的好几份不同的诏书,脸上猛然一变,直接抓起了那几份诏书看了起来,脱口而出。
“不对!”
“什么不对?”有些没能反应过来的刘备,开口问道。
李基继续细细地来回对比了几分诏书上的内容,一直都显得从容的脸色多了几分变化,开口道。
“诏书上的用印不对。”
此言一出,茫然之人不在少数。
而李基的眼眸微微一垂,迅速地将近来那一部分颇有些疑惑之处串联了起来,已然知道了问题何在,沉声道。
“诏书上所用之印,绝非传国玉玺!”
“如若吾没有料错的话,传国玉玺已然失窃,不在天子手中。”
第381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传国玉玺!
此物所象征的,便是正统所在!
便是至高皇权!!
便是天命所归!!!
在大汉一朝,没有什么是比传国玉玺更能代表天子的身份,历代大汉皇帝亦是通过传国玉玺行使着属于天子的权威。
刘备神色一凝,急声问道。“子坤,此言可不能凭空猜测,可有什么依据?”
“这些诏书上所盖的印,粗看似与先帝所赐诏书落印一致,但细微之处却是有着不少差异,绝非传国玉玺所盖!”
李基以着相当肯定的口吻答道。
曾经的封侯诏书,李基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了不知道多少回。
凭借着李基的记忆力,对于诏书之中所落之印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而这些刚刚所得的诏书上的用印,尽管也是这八个字,但在细节上有着明显的差异。
毕竟传国玉玺绝非是流水线产品,且【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乃是书法家李斯所写,也绝非是一般人能复刻出其中那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神韵。
旋即,李基看着满堂惊容,干脆提笔在一张空白布帛上书写了起来。
片刻功夫后,李基将记忆之中的传国玉玺真正的落印模样丝毫不差地描画了出来,然后递给刘备,道。
“此乃基记忆之中的传国玉玺落印,主公一对比便知。”
刘备接过布帛与诏书贴近一看,顿时就凸显了两者的差异。
很像!
但细微之处有着大量的不同!
尤其是对于这个时代经常用印的人而言,更是容易察觉到其中的不对。
刘备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脑袋都要差点当场炸掉,道。
“莫非传国玉玺真的丢失了?”
作为汉室宗亲,这一刻刘备甚至有种祖坟被刨,老祖宗升棺开始满世界乱蹦不知道怎么找的感觉。
“十有八九!”
李基彻底掐灭了刘备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然后开口道。
“且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陈宫迟迟才与诸侯们协商,以及为何不惜进一步自削朝廷威严,继续推动地方诸侯壮大的抉择。”
“或许,在吕布封锁北宫之时,传国玉玺就已经遗失,所以这些时间里陈宫除了不断在皇宫内掘地三尺找传国玉玺,同时也需要时间紧急伪造一个仿品出来。”
“甚至,陈公台今日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进入御花园,恐怕也是担心我在皇宫之中找到了传国玉玺。”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大多却依然还没能完全消化传国玉玺遗失的这个事实。
天子刘协本就是被国贼所扶立的皇帝,于情于理,其位皆不正,再兼之被刘虞出言承认刘辩方才是正统所在,这让天子刘协的处境实则是相当尴尬的。
如今,传国玉玺的遗失,更是让刘协的天子之名尽显有名无实。
而李基沉吟了一下,手中折扇敲了敲手心,思维迅速发散拓展之下,已然在考虑这一事件所会引发的连锁反应,道。
“只是,假的终归是假的!”
“吾尚且能够看出诏书落印的问题,袁本初、袁公路作为袁氏嫡传,自幼恐怕便开始接触诏书,如此粗糙的落印未必能够瞒得过二袁多久,恐怕很快就会反应过来。”
“天子失玉玺,权威再无丁点,陈公台深知不可能再借助大汉所剩不多的皇权威严去压制地方诸侯,所以只能选择将地方权利全部放了出去,顺水推舟激化诸侯间的矛盾。”
如此一来,部份留在李基心中的困惑,也就能完全地串联了起来。
不是吕布或陈宫有着推倒重来,再造乾坤的气魄,而是迫不得已只能如此选择。
否则就连传国玉玺都没有的天子刘协,就算下了诏书给地方诸侯。
对于不利于自己的诏书,地方诸侯完全可以用一句“伪诏”就能完美推脱过去,还完全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可以说传国玉玺的丢失,让天子刘协已经不如橡皮图章,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吉祥物了。
而迅速冷静了下来的郭嘉,提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道。“那传国玉玺到哪里去了?难道是被董贼残党带去了长安?”
“不会!”
李基率先否认了这个说法,道。
“如今掌控西凉军的应是李儒,以着李儒之智,必然清楚此物对于西凉军而言便是烫手山芋,真将此物带走,那么无疑就是取死之道。”
本来西凉军的名声在整个大汉就已经是地板砖,围攻西凉军都已经快要成为政治正确的一部分了。
在这种情况下,西凉军还敢窃取传国玉玺,那几乎等于在世界频道大喊:是大丈夫就来干我啊!谁干翻我,夺回传国玉玺,谁就是天命所归!
且不说盟军诸侯们会不会当场双眼泛绿,继续西进攻伐三辅之地。
起码刘焉、刘表在得知传国玉玺在三辅之地,绝对会倾巢而出。
刘协得位不正,传国玉玺落在一些早就心怀野心的汉室宗亲手中,那几乎就是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砸在身上——天命所归!
“那若是传国玉玺不是被西凉军带走,又不在天子手中,还会在哪里?”郭嘉有些疑惑地开口道。
李基眯着眼,缓缓开口道。
“若是我猜得没错的话,既不在西凉军手中,又不在当今天子手中,那么极有可能是在孙文台手中。”
“嗯?为何会是在孙文台手中?”
刘备万分诧异地问道,其余人眼中同样也是大为疑惑。
“无他,北宫除了吕布的并州狼骑,盟军一众诸侯唯有孙文台定期送粮进入过皇宫之内。”李基答道。
李基不知这是否也算是历史修正的一种,还是孙坚注定与传国玉玺有几分缘分。
但李基如此肯定的依据,却是在排除掉了种种不可能的答案后,唯一的答案便是落在了孙坚的身上。
“孙文台乃是忠义之人,如何会做出私藏玉玺之事?”
刘备微微皱眉,有些不相信孙坚会做出这等事情。
李基思索了一下,开口道。“是或不是,主公邀孙文台到府中试探一番,自有答案……”
顿了顿,李基接着说道。
“且传国玉玺此物一旦流出,乱世之中不知会有几人称王几人称帝,对于孙文台本人更是非福乃祸。”
刘备点了点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