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自李基加入到刘备麾下就一直对于自己的过去避而不谈,为的就是以免刘备深究出身。
毕竟,李基可是个真正意义上的黑户,根本就经不住查,甚至就算想要编造,对于各地士族情况不明之下也根本编造不了。
比如,李基直接编造自己乃是南阳李氏一族嫡子,结果只需往南阳官府的卷宗一查,或许南阳根本就从来没有存在过李氏一族。
又或者,即使李基直言乃是平民出身,他人也定会继续细问出自于哪一乡,哪一村。
没有一定事实基础的谎言,是经不起任何推敲的。
这一次,为了招揽贾诩,李基不惜亲自入局编造了襁褓血书一事,如今与其否认,不如顺势借着做一做文章。
“基所言亦尽是实话,尚在襁褓之时便被弃于荒野,宗族何在,不甚知之。”李基答道。
贾诩闻言,这倒是毫不意外。
如今之世道混乱不堪,时有灾害,类似于夏侯渊亦被迫饿死儿子,不少世家大族之人游历之时不幸撒手人寰,留有血脉在外并不出奇。
不过,如今所需的是为李基编造一个能与襁褓血书与恩人贾诩扯得上关系的出身,这倒是让贾诩略有些为难了起来。
贾诩皱着眉,沉思了许久之后,开口道。
“子坤,吾观凉州士族,其中陇西有李氏一脉,于汉武帝时期曾有李广出身其中。而后陇西李氏一路衰落至今已沦为寒门,子嗣稀少,不少支脉更是香火断绝,难以考究后代出身。”
??!!
李基。
陇西李氏,这个在贾诩口中已经是没落为寒门的李氏,李基怎么越听越耳熟!
等等……
李世民不正是自称出自于陇西李氏吗?
好好好,不愧是贾文和,随便编造一番,直接就把我抬到一个难以想象的高度。
即使李基所做的一切,依然被强行修正到原轨迹的历史之中,后世自称“天可汗”的李世民见到我的名字,那不得也先磕一个?
当然,这也不是没有坏处的,假如以后有人背地里骂李世民“日你祖宗”,那可算是把李基也给带进去了。
李基心中对于如此编排出身,占后世子孙的便宜实在是心有愧疚,问道。
“文和,没有其余更好的选择了吗?”
身为凉州人的贾诩,答道。
“这是最为合适的,二十一年前吾所在的凉州尙还有其余李姓士族,那也是族谱完善的,难以作伪。”
李基深深地叹息了一下,压下不经意浮动的嘴角,掩盖着愧疚,说道。
“那便如此吧,劳烦文和告知陇西李氏的具体状况,也好让我心里有所准备。”
当即,贾诩略微回忆了一下,也便说出关于陇西李氏的信息。
当然,由于陇西李氏只能算是寒门,贾诩所知晓的信息亦不多,但已经足够贾诩与李基依次编造了一个与陇西李氏有关的故事。
大体便是:陇西李氏某一支脉遭遇马匪洗劫,阖家被杀,唯有一妇女抱着婴儿躲藏于井底,而后被翌日途经拜访的贾诩意外救出。
随后,那妇女被井水浸泡多时,高烧不退,弥留之际将婴儿托付于贾诩之手。
然而,就当贾诩准备将此婴儿带至陇西李氏主脉归还,不料途中又遇见马匪。
贾诩为保婴儿性命,情急之下咬指于襁褓上书写“武威贾文和”五字,再将之放于木盆之上置在洮水任其漂流而下,贾诩则是往着逆着洮水而上引开马匪。
……
翌日。
“唉……”
贾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面对着眼眶已是通红的刘备,慨然道。
“当时,吾之所以于襁褓留有血书,乃是吾一观那婴儿就深感缘分,将之视作亲子,想着若是文和不死,婴儿亦不死,他日或可凭那血书相认。”
“文和先生!!!”
李基一声痛哭,扑在了贾诩的身前,端是一幕催人泪下的恩人再会。
然而,在唯有贾诩才能看到的角度,李基给贾诩递了一个“适可而止,别给自己加戏”的眼神。
昨晚提前商定的戏码之中,可没有什么视作亲子的这一段,这明摆着就是想占李基的便宜。
只是,贾诩面对李基的提醒却是视若无睹,反而满是爱怜地摸了摸李基的头顶,道。
“今日,诩与子坤再度相遇,实乃天意也,足慰余生。”
一旁的赵云见状,脸上亦多有感动之余,不禁有些疑惑地追问道。
“那为何昨日子坤先生追问之时,先生不曾道出这段实情,反倒是让子坤先生误会为仇人?”
贾诩摇了摇头,道。
“这本已是十六年前往事,且婴儿未有姓名,当时吾满脑子所想皆是:诩一生与人为善,何曾与李子坤有过如此深仇大恨?一时却是不曾想起那被吾置于洮水之上的婴儿。”
“何以佐证?”赵云看着似乎早已是心乱如麻的李基,再问。
贾诩举起写着“武威贾文和”血书的布帛,说道。
“昨夜吾再度以血书之,子坤见字,判断与襁褓所书同为一人,足以佐证。”
说到这里之时,贾诩双目微垂,眼眶湿润,似是欲有泪水滑落。
实际上,这是痛的!
李基暗自用力一扭贾诩大腿之肉,提醒其可以闭嘴了。
而也就在这时,刘备抹了抹泪,慨然道。
“或冥冥之中乃有天意,备难以想象子坤到底是如何自万里之外的洮水漂流而下,历经一十六年,然后辗转至涿县之中与备相遇,将子坤送到了备的身边……”
“并且,或许亦是天意不忍见文和先生与子坤分别,方才安排了你们于一十六年后于巨鹿城再会。”
“依备所见,趁此再会之机,不若文和先生将子坤收为义子,子坤亦拜文和先生为义父,再续这一段间断了一十六年的缘分,如何?”
霎时间,李基与贾诩的表情都僵硬了下来。
如何?
那自然是大大滴不好。
李基与贾诩可都深知双方完全就是逢场作戏,并且有了这一层关系,也让贾诩加入刘备麾下之后,可以尽快地融入到刘备这个小集团之中。
然而,贾诩可完全不想喜当爹,李基更不想给自己的头上多个义父。
不过,作为“不粘锅”本锅的贾诩下意识地将问题抛给李基,问道。
“子坤,伱觉得呢?”
李基:……
“素闻:父母在,不远游。然,基之亲族葬身于陇西却一无所知,如今心乱如麻复杂至极,恨不得匆匆返回陇西寻找同宗同族侍奉长辈,一叙血脉亲情……”
听着李基哽咽地说着,这下子刘备瞪大着眼睛,这下险些真要哭出声了。
刘备哪里舍得让李基就这样跑去凉州陇西郡,顿时就忘记了刚刚提及让李基拜贾诩为义父的建议,连连安慰起李基。
最终,好不容易平静了许多的李基,拿起贾诩所血书的布帛就独自离开了房间独自去静静了。
唯有贾诩清楚,李基拿的哪里是什么血书布帛,分明就是“生死簿”,并且是在刻意地将空间留给贾诩与刘备两人。
如若贾诩没有拜刘备为主,那么拿着血书守在门外的李基,恐怕当场就会宣称布帛之上的字迹与襁褓血书有所差异。
那么,李基一言就足以推翻贾诩适才所编造的所有故事,足以将贾诩彻底定义为大奸大恶且与李基有灭门之仇的狡诈恶徒。
反正一十六年前,还是个婴儿的李基能记得什么事?
反而如今李基手中的血书布帛乃是实打实的证据,足以当成一个充分的证据取下贾诩的项上人头。
这一刻,贾诩深切理解了什么叫:证“有罪”易,证“无罪”难。
第70章 开摆
房间之内。
在李基掩面而逃后,刘备颇为感激且尊重地朝着贾诩行礼道。
“文和先生,实在感激你过去救下了子坤。”
贾诩见状,震惊于李基在刘备心中的地位之余,同时也诧异着身为人主的刘备居然会在私下替部下感激他人而行礼道谢。
贾诩自问见过了不少人,但如此礼贤下士之人,倒也罕见,这也让贾诩心安了不少。
原本被李基如此用计,贾诩内心没有怨气自然是不可能的。
不过,贾诩也不得不承认李基的判断没错,董卓或有崛起之势,但此人性格一朝得势定不能长久,或会连累自己。
只是,这并非是贾诩就一定会加入刘备麾下的理由。
即使一时被李基用计所制,贾诩看似也完全没有誓死不从,但实则上贾诩所打算的则是先顺势加入。
然后,若刘备其人亦不可长久,那便寻个机会脱离刘备即可。
“玄德公客气。”
对于贾诩的尊称,刘备略微一怔。
这还是刘备第一次被称之为“公”,这也让刘备骤然意识到随着被任命为郡守之后的地位提升。
只是刘备完全没有自满的念头,而是温和的神色如常,说道。
“不,子坤于备而言,其重要性更胜于肱骨,因此文和于年少时救了子坤一命,无异于也是救了备的性命……”
顿了顿,刘备神色恳切地说道。
“且子坤身旁无有亲人,备有一个不情之请,便欲请文和留于子坤身边,如何?”
听到这里,贾诩心中数个念头浮动。
似乎,刘玄德完全不知李基的作为……
这么说,李基于宴席之上用计将我诓到此处,当真是一时意起。
并且,贾诩对于刘备如此关心李基的作态,倒是不乏欣赏。
如此足可证明刘备绝非是那等薄情寡义之人,无须担心会一时不察就被下狱处死。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贾诩应道。
“甚好!”
刘备喜笑颜开地道了一句,然后问道。“不知文和有何所长,也方便备为你安排职位。”
“吾此前在董太守麾下任一边缘辅军,略懂一点军政之事。”贾诩答道。
“军政之事?正好,如今吾麾下大小琐碎事务几乎都是子坤一人处理,尤为辛苦,那便请文和今后多加协助子坤。”刘备说道。
这反倒是让贾诩有些为难了起来,生性谨慎的贾诩从中嗅到了一些危险的感觉,说道。
“玄德公,吾与子坤之关系甚好,如果再由吾协助子坤,是否有些不太妥当?还请让吾偶尔协助玄德公参谋军政之事即可。”
刘备闻言,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明白贾诩所隐晦表达的意思。
贾诩所担心的,正是麾下军政要务均为李基一人处理,那无疑已经是颇为危险的状况,身为主君的刘备存在着可能被架空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