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慎笑了。
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一种实感——
自己真的是在教导一群古往今来的顶级聪明人,而非两个乖乖学生和两个暴脾气搞霸凌的傻鸟刺头。
这反倒让他精神一振。
教聪明人的感觉,尽管有点麻烦,但总算有挑战性了。
“问得不错,看来朱元璋同学有认真思考啊。”
“这个问题本来应该由生物老师或者科学老师来给你们解答,不过现在这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也可以大致为伱们讲解一二,只是可能不那么专业,你们能听明白就行。”
宋慎回身,在白板上唰唰几笔,画下一棵树。
他的手在树上点了点:
“首先我要纠正一个错误认知,即,人是从猴子变的,这句话我表达得不完整。准确来说,人与猴子有一个共同的生物学意义上的祖先,它与如今你们见过听说过的那些猿、猴,并不是同一个概念。”
“现在与我们共存的猿猴,实际上只是跟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已经消失的祖先,你们可以理解为,咱们人跟猿猴是亲戚,表兄弟堂兄妹都无所谓,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这棵树的树干,就是我们的祖先,而猴子选择自己进化成现在这种一身毛、攀爬行动、吃果子充饥的生物,人类却选择离开大树直立行走,学着用火烤肉,用筷子吃饭。这就是两个树杈的分支。”
“我们跟猿猴之间的关系,就类似于两家远房亲戚,一家混得好光宗耀祖当大官,另一家却落魄到扫马厩,甚至于两家人压根都不知道彼此是亲戚。”
“同一个血脉出身尚且如此,人和猿猴有一个共同祖先,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教室里比刚才更加安静。
四个学生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好像有人以尿入药,闻之难以下咽,可是这药确实有效你不得不喝。
正如宋慎刚才讲的课。
讲得十分有道理,但一想到自己跟猴子是亲戚,就莫名感觉被羞辱了。
很烦。
宋慎还特意等了一阵,没等到下一个人反驳自己,心里略有些得意。
开玩笑呢!
哪怕自己在智商上比不过这帮人精,可是他经历过信息爆炸的时代,什么诡异问题没听过,什么刁钻的脑筋急转弯没见过?
区区朱元璋,可笑可笑!
宋慎轻叩讲台,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看来大家对进化论没有太多疑问,那我们就继续讲书本上的内容。”
“你们看过书,今天顺着这个话题,我们直接把史前文明这个单元讲了。”
“我国境内早期人类的代表,北京人,这个大家都看过了吧?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刚落,又有人果断举手。
宋慎定睛一看,眉头有点皱——
怎么又他妈是朱元璋!!!
“朱元璋同学,说。”
比起第一次的欣慰,他已经有点烦了。
朱元璋一直是个很刺头的学生,骤然乖觉是很好,但是如果变听话的代价是变成行走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那他也不会很高兴的好吗!
朱元璋当然也看出来了宋慎的不耐。
不过他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他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
“先生,这北京,是哪里啊?咱以前也没听说过有这个地方啊,莫非是后世名字?”
宋慎愣了愣,在脑子里复盘片刻,恍然一拍大腿:
“噢,对的,你们没人知道北京在哪,这个其实也属于地理课范畴,我讲讲历史沿革就可以了,反正说出它曾经的位置你们应该也知道。”
“在西周时期,周武王即封召公于北京及其附近地区为燕,又封黄帝之后人于蓟,位置相近,后燕灭蓟,二国并于一,统称为燕都或燕京。”
“后来的历史上,它有过很多个名字,广阳郡、上谷郡、燕国、燕郡、幽州、涿郡等等等等,而到了元朝,这里首次被任命为都城,称元大都。”
“以上就是北京的前身,大家现在应该都知道它在哪里了。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还想知道吗?”
其实嬴政和张良对这事儿不甚感兴趣。
前者已经将燕国纳入了大秦版图,后者眼中那不过就是个广阳郡,这地方听起来就跟秦汉的覆灭没啥关系,他们也不必浪费时间。
但是,他们都敏锐察觉到了朱元璋的呼吸急促起来。
这就很让人感兴趣了!
“先生,您继续说下去呀,良还挺想听听看的。”
张良兴致勃勃地举手。
朱元璋脸色很不好看。
宋慎也完全不在意,有求必应地摊手道:
“到了明初,洪武帝,也就是咱们的朱元璋同学,便将大都更名为北平,并且把自己的第四子朱棣封为燕王,在那里就藩。”
“几十年后,燕王朱棣靖难夺权成功,将都城从应天府迁至自己封地北平,并将其改名为北京。自此后七百年,即使时代更替,它仍然是京城。”
教室内,是一片安然的死寂。
第20章 咱要打死老四!
“噗呲”一声。
寂静的教室之中,这样一声没忍住的笑,让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声源处。
是始皇帝嬴政。
不止大家表情古怪,嬴政也觉着奇怪,自己平时本来是个不爱笑的人。
毕竟自他幼年即位时起,他就知道自己肩上扛着奋六世之余烈的责任,不能如寻常孩童一般玩耍,更要比同龄人稳重十倍百倍,如此才能获得大秦朝臣和黔首们的尊敬和畏惧。
长年累月地绷着脸,嬴政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笑是什么时候了——噢,上次好像也是因为朱元璋?
今天他也实在是没忍住。
朱元璋这厮总是嘴贱,他的笑话,自己是看几次笑几次,次次都有新感觉啊!
“嬴政同学,你笑得有点大声了,下次注意啊。”
宋慎看老朱的脸色实在难看,生怕等会儿他跟祖龙又干起仗来,于是假模假样规劝了一句。
嬴政这会儿也显然比之前放松了很多,对于宋慎居然敢教训自己这件事竟也没生气,反倒笑吟吟地颔首道:
“朕知道了,先生。”
又是一阵尴尬之后。
朱元璋深呼吸了好多次,才平复心情。
他刚才在知道“北京”这个地名的时候,即便以前从未听闻过,可还是敏感地觉察到了问题所在。
既然这地方后头跟了个京字,那便说明此处一定是以后某个王朝的都城。
不管究竟在哪里,但必然是后世的都城。而朱元璋对自己后头的朝代非常在意,一直很想打探清楚,如今只要能了解都城选址,或许就能从中看出些端倪。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个所谓的北京城,居然会是自家老四定下来的!
问题在于这件事非常非常合理。
迁都这事儿,朱元璋早就已经有所考量,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办,这毕竟是个大工程,流程繁琐、所需人力物力极大。
老四的封地就在燕地,封号也是燕王。
如果老四真的如宋慎所言将在几十年后造反,那他夺得皇位之后顺势迁都,将大明的京城定在北平,那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北平已经当过一回元朝的都城,皇城宫城底子都还在,又是老四的大本营,选那里实在是人之常情。
但是……但是!
“先生,咱家老四怎么会造反?他不像那种人啊,他这辈子没啥大出息,净他娘的想着去带兵打仗,还跟标儿说日后他大哥坐江山,他就去北边把那些蛮子全给宰了……他咋会造反呢?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朱元璋在肚子里打了很多遍腹稿,最终还是脱口而出了自己的真心话。
即便宋慎所言合情合理合逻辑,听起来毫无漏洞,可最大的漏洞就在朱棣这个人身上。
老四那货天天只知道玩,造出烂摊子就跑来求朱标擦屁股兜底,满脑子都是领兵打仗,甚至敢隐瞒身份去入伍参军。他能有那本事造反当皇帝?狗屁!
宋慎嘴角抽了抽:
“朱元璋同学,如果在你之后即位的人是朱标,我想朱棣确实不敢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可你别忘记我上次跟伱说过的话,朱标将会英年早逝,而且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历史上的朱标会死于洪武二十五年,而你死于洪武三十一年,他比你还早走六年。”
“你觉着朱棣不行,那只是因为你在拿朱标做比较,而实际上在大明此后的二百余年里,功业能比得上朱棣的皇帝寥寥无几!”
“下一任皇帝只要不是朱标,大家谁都不会真正服气,那凭什么人家朱棣不能造反?”
“天下以能者居之,你自己都能从乞丐变成洪武大帝,他燕王凭什么不能掀桌子当永乐大帝?”
朱元璋愣了几秒。
似乎,好像……也有点道理?
好在朱元璋也不是那种容易被pua的人,很快从这种被质问住的状态中反应过来,当即追问:
“那咱最后将皇位传给谁了?”
话音落地。
叮咚——
阶梯教室里传来了下课铃空旷的回音。
这堂课已经到时间了。
宋慎长舒了口气,敲桌道:
“今天这堂课就先到这里,我没有拖堂的习惯,有问题的留到下节课再讲。”
“下课下课!”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离开讲台,进入了自己名为办公室实为休息区的门后。
随着宋慎宣布下课的声音响起。
四名学生们脑海中同时传来了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而后眼前一花,场景骤然变幻。
…………
大明,洪武十年。
朱元璋与朱标眼睛一花,便又回到了他们之前所处的坤宁宫中。
没错,父子俩事先挑选了好半天,究竟要在什么地方等待被拉入空间,最后俩人都决定要在马皇后的坤宁宫里。
之所以不在武英殿、文华殿或者是东宫、乾清宫,原因也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