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惶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
“陛……上官,属下从未听闻过此物,还请上官明示。”
嬴政颔首,并没有发怒。
“无妨,此物你没听过才是正常的,我等也是刚刚才听闻。”
说着,他转头看向蒙恬,问:
“今日课上,你把朱标给的那些都看完记住了吧?”
蒙恬拱手:
“是,属下已全数记下。”
今天在课上,大家都在议论国制如何如何,而蒙恬谨记自己的任务,一进去就一心二用,边听他们扯皮边找朱标拿了造纸术的流程开始拼命的死记硬背。有了陛下的提前示意,他也很清楚,自己进去之后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背下这个东西。
嬴政思索了一阵,又道:
“那里头不止一种造纸术……耗时最短的,似乎被称为汉皮纸?用的是浇纸法吧?”
蒙恬在脑子里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才肯定道:
“没错,汉皮纸制作效率比较低,一次能造出的纸张并不多,但确实耗时最短,从开始制作到得到成品,只要气候不太差,用时不会超过半月。”
嬴政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那你跟章邯说说,这汉皮纸要怎么造,给将作少府一个月时间吧,毕竟那纸帘也要耗功夫去做。”
章邯一听,头皮都有点发炸。
且不说这是个完全没有听闻过的物品……
这他娘的东西都还没做,军令状就先下来了,要是一个月没能做出来怎么办?拿头去见陛下吗?
他颇为紧张地看向了蒙恬,希望他不要说出什么太离谱的玩意儿。
蒙恬轻咳一声,开口了:
“首先,就如今这个季节,砍两到三年生的桑树枝条,剥皮,而后捆缚起来,以石压之,流水浸泡七日……”
章邯两眼一黑,恨不得现在就晕过去。
只有一个月的工期,光是浸泡树皮就要用上七日功夫,你怎么不直接把我头砍下来,这倒是来得快些!!!
第100章 朱棣回应天了?开打!
大明,洪武十年。
下午。
应天府的城门洞开,迎接一行匆匆的马蹄。
来人正是当今的皇四子,于七年前就已经被封为燕王却还未就藩的,朱棣。
朱棣今年十七岁,正是青春昂扬的年纪,就在去年,他跟魏国公徐达家的长女成婚,而后就跟二哥三哥一起,被父亲无情地赶去了中都凤阳,美其名曰“观摩祖宗肇基之地”,了解大明基业由何而兴。
而实际上,朱元璋也就是想让儿子们吃吃苦头,非但要让他们跟普通军卒们一起练兵演武,还要让这几个皇子们亲自种地,充分了解民生疾苦,免得日后嚯嚯大明基业。
中都凤阳距离应天府不算太远,骑马来回也用不了很长时间,但是朱棣知道,一旦自己离开了凤阳和应天府,去到北平就藩,那么日后恐怕就很难再有机会回来了。
一来是山高路远,哪怕可以走大运河,水路相对更加方便更加快捷,可在不那么星夜兼程的情况下,往返一趟也得花上接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父母几乎不可能让他跑这么一趟。
二来,也是因为藩王制度的特殊。大明的藩王之所以封地如此特别,全部被安排在了边塞,正是因为朱元璋需要他们守边。一个藩王,身边有那么多兵马,有事没事往京城跑一趟,非但会让边塞无人主事,还有可能引起皇帝的猜疑,这样做实在是弊大于利。
明知道往后要过什么日子,而朱棣如今又正是年轻贪玩的时候,在凤阳呆了一年时间早就闷的发慌,好容易等到父亲召见他回应天,这还不星夜兼程地跑回来?
只不过,因为要带着妻子一道回京城娘家看看,他才没办法跑得那么快。
刚进入应天府的城门,朱棣便主动勒马放慢速度,牵着马头来到了旁边的马车窗口处。
“妙云,你还好吗,难不难受,要不停下来歇息一会儿?”
他探头探脑地对窗户道:
“咱们已经进城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下来先吃点,毕竟离家这么久了,馋那一口也不奇怪。”
“我记得你好像挺爱吃猪油饺饵和鹅油酥,还有个什么……对,叫软香糕的!”
“最近赶路你每天都吃得很少,这会儿回应天府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也好嘛。”
窗户上的短帘被从内掀开,露出一张秀美但健康的少女面庞。
这正是朱棣的妻子,徐达的长女,徐妙云。
徐妙云冲丈夫笑了笑,只是脸色有点苍白,显然因为坐了太久的马车而有些不舒服。
她摆了摆手,道:
“正事要紧,吃的什么时候都能吃,但你这次回来是有圣旨的,别耽搁了,快进宫吧。”
“等会儿我去向母后请安,她发了话,我再离宫,这规矩不能乱。”
朱棣被噎了一下。
他自己向来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当然,也没干过什么太离谱的事情,只是脑后有点子反骨,总不太爱按规矩行事,有点小叛逆。
若是他本人馋什么吃的,哪怕前头有圣旨吊着,他回应天之后第一件事也是先满足了口腹之欲再说,可如今自己已经娶妻,妻子是个稳妥之人,不会同意他这样干,更不可能自己做这种事。
朱棣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十三四岁满皇宫抓鸟也只是挨顿揍的孩子了,照妻子说的这样做才是最合适的。于是他也只能挠了挠后脑勺,才蔫巴道:
“晓得了,那就出宫了再说吧。”
高头大马慢步行于街上,身后马车车轮滚滚,还有些护卫坠在后头。
一行人缓缓往皇宫方向行去。
…………
坤宁宫。
这一次下课之后,朱元璋和朱标很久都没有离开。
他们俩人相对而坐,面面相觑,都有些沉默。
马皇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无奈道:
“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你们俩跟锯嘴葫芦似的?有什么事就说出来,不好当着我面说,那就去文华殿和武英殿商量,闷着算是哪门子事?”
良久,朱标叹了口气:
“娘,今日倒是没什么跟大明有关系的事情,主要都是在说秦和唐的。”
“唐朝来了个李隆基,秦朝来了个蒙恬,课程刚开始时,唐太宗把唐玄宗给狠狠揍了一顿,然后先生就开始了论秦,直到下课。”
马皇后一听,就更奇怪了:
“跟大明没关系,跟后世也没关系,那你们爷俩坐着愁眉苦脸的作甚?”
朱元璋脑袋只是一个劲儿摇:
“确实是跟咱们大明没有关系,但是……今日课上,咱跟李世民、刘彻都跟嬴政提意见了,他说回去会斟酌着改制大秦。”
“秦朝确实是如今辅导班所有王朝里最紧迫的一个,再过十来年就要亡国了,即便胡亥和赵高已经彻底不可能翻了天去,换成扶苏登基,日后也没法再给秦朝续命太多。为今之计,只能改国策。”
“他面前摆着汉、唐、明三个朝代,跨度近千年,按理说自然是越往后改的越好,可是宋慎提到了王莽的例子,说王莽当年那个短命的新朝,实际上跟几百年后的很多制度是类似的,但那种制度放在汉朝这时代就属于步子迈得太大,超前了太多,能存活下来才是离谱。”
“咱跟他们几个讨论,加上宋慎的意见,理出来的意思是,每个能长久存活立足的朝代,国策自然有其先进性,都比上一个朝代要更好,但这国策需要不断改善,因地制宜,超前改革二百年就顶天了,否则也算是步子迈的太大。”
“标儿如今为难,大概也是因为这个。”
朱元璋其实也没把话说明,但是马皇后稍稍琢磨一下,就懂丈夫的意思了。
她思忖一阵,问:
“所以你们如今这么为难,是想从宋慎那里知道二百年后改成了什么样子,想改,但是又觉得那是另一个朝代,甚至是北边蛮子当了皇帝,碍于面子不肯改?是这意思吧?”
朱元璋被妻子梗住老半天,好悬没有一口唾沫把自己给呛到。
话是这么说……
虽然忠言逆耳,但是这话也太难听了。
什么叫碍于面子!
这是自己的面子吗?这是大明的面子!
朱元璋把气顺过来,才道:
“伱别胡说,咱只是觉着北边蛮子始终是蛮子,哪怕刚开始能行,后来不也把中原嚯嚯成了个人间地狱?”
“他们那法子就算能用,也只能是用一用,久了肯定不行!”
马皇后皱眉:
“但咱们不是还有宋慎吗?”
“若有了未来一百年的既定国策,你考虑考虑觉得稳妥,那就先定下,他通晓上下两千年的历史,难道还不能给你定个几百年的国策?”
这一下,都不用朱元璋开口,朱标就先大摇其头了。
朱标满脸不赞同地看着母亲:
“娘,你不能将大明的未来放在一个人手里,哪怕他多智近妖,哪怕他真能通晓上下两千年历史,但他始终也就是一个人,考虑不到那么全面的事情。”
“就说今日的课上,始皇帝求问于他,他也没有提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来,只是将规律与道理摆在我们面前,让我们自行考量。”
“且不说他提出的国策能不能有效,仅从始皇帝一事便可见,宋慎其实是不想掺合进王朝更替之中的,正是因为他有大智慧,所以他才更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朱元璋也点头道:
“标儿所言甚是,这才是咱忧心之处。”
“有了宋慎,大明的前途确实一片光明,但咱不可能将希望都放他一个人身上,他也是个人,也会死的,要是他死了,难道大明就不转了?”
“咱想着,最好还是趁着如今他眼睛没好,认不住咱们,也趁着这会儿他愿意倾囊相授,赶紧学,东西学到手里了才是自己的,至于往后国策要怎么定,他愿意出力自然是最好,可若是他不愿,那咱们学到东西了自己搞也是一样的!”
马皇后常年都在处理后勤和后宅的事情,对于军国大事并没有太多了解。
见丈夫和儿子似乎都已经达成一致,总归没有刚才那么愁眉苦脸一言不发的样子了,她松了口气,也就不再继续掺合。
正此时。
坤宁宫外来了个太监,低声通传道: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燕王殿下携王妃已赶回京城,正在外头候着。”
朱元璋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约莫十来天前,自己在得知朱祁镇这个倒霉王八蛋是朱棣后代的时候,当场就气得下旨让还在凤阳的朱棣回京。
算算日子,他带着妻子回来是该慢一些,但这时候确实也差不多要到了。
一想到朱祁镇那个倒霉玩意儿,朱元璋脑门子的火就蹭蹭往上冒。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历史上朱棣靖难篡位是有原因的,可面对一个日后真会造反掀桌的儿子,他还是不能做到将他当成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人看待。
闻言,朱元璋当即拍板:
“让他滚去武英殿跪着,咱这就过去!”
去武英殿?
马皇后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起身拦住正要去宣旨的太监,看向丈夫:
“就在坤宁宫不行吗,为何要费劲跑去武英殿,你身子骨太好了,非得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