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了拉父亲,低声道:
“您要是这么说话,就算说到天黑也是说不明白的。”
“爹,要不就跟他直说吧,反正老四日后也可能被拉进去,这话说不说的,他迟早会知道。”
自从第一次改变历史,也就是始皇帝把扶苏喊去训话,亲自教他遇到历史上那种情况应该如何造反的时候,大家就已经明白,他们的时空都是互不干涉的。
就算嬴政把大秦改名叫大明了,在大明现存的史书上也不会更改半个字。
所以,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朱棣靖难之役成功后,也成了那劳什子永乐大帝,同样是正儿八经的大明皇帝之一,他当然有可能被拉入辅导班里。
他们也摸索出了规律——只有汉人大一统王朝的帝王将相才能进入辅导班,而这个大一统的概念,除了领土,还有或许就是要有一定影响力,且立足超过一百年。
说白了,从古至今的汉人大一统王朝本来就不算很多,两千年历史里,除开三国、魏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这几场数百年的大乱世,除开元朝和还没影子的清朝,秦、汉、唐、宋、明,拢共只有五个。
抛开宋朝这会儿还没影子外,其余都至少有一个皇帝进了辅导班,而放在大明看,朱棣被拉进辅导班的概率并不算低。
朱标之所以现在不拦着父亲揍弟弟,是因为他总感觉日后老四会进辅导班,到时候现实世界里的老四肯定是脱不了一顿揍的,还不如现在就打,也免得到时候打出什么大问题来。
他这一劝,朱元璋也觉得有道理。
于是朱元璋忍了忍,指着朱标道:
“那你跟他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咱这会儿火气太重,歇歇再打。”
说完之后,他就一屁股坐到了马皇后边上去,自顾自地喝闷茶了,也不管俩儿子到底要说啥,反正朱标肯定是有分寸的就行了。
朱标:……总之就是非要打呗?
朱标无奈地点了点头,把自己那个还一脸茫然无知的弟弟拉到了坤宁宫的角落里去,低声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而朱棣一边听,一边嘴巴慢慢张大,最后震惊到下巴都快脱臼了才停。
听大哥讲完,他的第一反应是:
“那你们没有把宋慎给抓起来审问吗?这种事情,父皇就不疑心?”
朱标很想拎着弟弟耳朵问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
现在是朱棣被疑心啊!父亲疑心宋慎这个现实世界里的纯瞎子干什么!
且不论宋慎现在完完全全处在仪鸾司的监控范围下,哪怕他没有被监控,太医院也很明确地说过了,宋慎的眼睛是真的瞎,不论如何他都不可能闹出什么大事来。
而且宋慎都掏出土豆来了,日后还有可能掏出玉米和红薯,这些高产作物可粮可菜,在父亲眼里怕是比几个儿子(朱标除外)加起来都重要。
就这情况,朱棣居然还在操心要不要把宋慎抓起来?他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的屁股比较好吧!
朱标无奈道:
“……你别管宋慎,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多管管等会儿挨完揍该怎么体面地从坤宁宫出去。”
朱棣:!!!
对啊!
照这么说,按照原本的历史,他是正儿八经真的造了反,非但一路从燕地打到了应天,还抢了自家侄儿的皇位!
一个有大智慧和大本事的瞎子,跟一个未来真的造了反的儿子……用即将挨揍的屁股想也知道,父皇会怎么选择。
朱棣抓着大哥的衣袖,都快哭了:
“那我现在怎么办啊大哥,你拦着点父皇不行吗?”
朱标深深叹气。
这会儿知道哭,刚才干什么去了?疑心宋慎?
他宽慰道:
“你既然在历史上称帝,日后也很可能会进入那个系统空间,我刚才也是这么劝爹的。”
“等你真的进去,他看见你就会有火气。哪怕你自己没进去,可我听宋先生说那意思,似乎大明往后的皇帝就没有一个正经的,要么胡来,要么对朝廷把控不足早早地就死了,其中看着最正经的一个还是个亡国之君,那可都是你的后代。”
“你自己想想,是现在挨揍比较好,还是等后面那些人都出来了你每天挨顿揍比较好?”
朱棣这下是真的要哭出声了:
“可是……可是我这会儿挨了揍,日后他见到那些不肖子孙,就不会揍我了吗?”
朱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好像老四说得也没问题……
照老爹那个爱迁怒的脾气,后世皇帝恐怕是来一个揍一个,而且揍完他们,回到现实世界里还得揍朱棣一顿才能解气。
朱标为难了好一阵,实在想不到办法了,才偷偷指了指上座的另一个位置:
“要不,你去求求娘?”
兄弟俩同时看向了马皇后。
马皇后端起茶碗,掩住口鼻的同时还顺带着把眼睛也给挡上了。
别看她。
别看她!
丈夫这脾气,平时她倒还能劝劝,真碰上了这种叔侄争皇位还扯到造反的事情,她说什么都拦不住啊!
第102章 小白鼠徐允恭
且不论朱棣在宫里如何被亲爹暴揍得鬼哭狼嚎。
宫外。
距离皇宫只有一两刻车程的地方。
这里有一座占地较广的宅子,但是宅子本身并不奢华,甚至跟周围的其他宅子比起来显得有点朴素了。
而这座宅子大门上方挂着的匾额,便是徐宅——这是魏国公府邸。
没有写花里胡哨的国公府,也没有弄得很恢宏大气,徐达严格遵守着自己作为一个臣子的本分,不敢有丝毫逾矩的行为。
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并停下。
有门房上前询问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而车帘从内掀开,露出了一张徐家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美丽面庞。
——那是他们曾经的大小姐,如今的燕王妃,徐妙云!
徐妙云这会儿其实已经有点从长途跋涉的难受中缓过来了。
她对门房微微颔首,道:
“夫人在家吗?”
门房在短暂的愣神之后,惊喜地点头:
“在,夫人在家呢!”
“奴这便派人去知会夫人,想来她知道您回府一定很高兴!”
“大小姐,来来来,您让车夫往那边去,您先下车从正门走就是——对了,您回府了,王爷没回来吗?”
这是门房的基本素养。
大小姐在他们心里虽然还是大小姐,这身份不会变,但徐妙云始终是嫁给了皇家,嫁给了一位早就封了燕王的四皇子。
如果只是因为一些原因,王爷有事没能陪王妃回来探亲,那都还好说。但王爷和王妃去年就奉旨去了中都凤阳,没有旨意那是不能回应天府的,否则就是抗旨不尊,如果王妃这一次回府是跟王爷赌气吵架,甚至是偷偷回来的……那麻烦可就太大了。
门房必须得先试探着问清楚,才能找人去通报给夫人。
徐妙云也知道他在问什么,于是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这次是奉旨回京,我早先跟他一道去面圣请安过,如今他正在宫里跟陛下商议要事,我不便多留,陛下让我先回府休息,叙旧报平安,一会儿王爷处理完了再来接我。”
闻言,门房登时松了口气,眼里那一丝担忧也彻底没有了,喜笑颜开道:
“好好好!”
“来人,赶紧去通禀夫人,还有各位公子和小姐,就说大小姐奉旨从凤阳回京,如今已经回家了,要探亲呢!”
…………
小厮奴仆们一顿狂跑进去通禀,徐妙云则是慢慢走入了阔别足足一年的家中厅堂内。
她有些感慨——
嫁人前倒不觉得,嫁人之后,自己回家一趟反倒像是成了客人一般。
不多时,会客厅外传来了忙乱又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是徐妙云的母亲谢夫人,徐家姨娘孙氏、贾氏,嫡子五岁的徐添福、三岁的徐增寿,五岁的庶子徐膺绪,以及刚出生的嫡女徐妙清。
除开徐膺绪是孙姨娘所生,在场的其余孩子都是谢夫人的。
徐妙云先是跟长辈们各自行了一礼,而后才问:
“怎么不见大哥?”
徐家的嫡长子是徐允恭,今年十八,徐妙云是嫡长女,但也跟他差了三岁,今年才十五。
谢夫人当即撇了撇嘴:
“他还能去哪,不就是去军营里跟那帮大头兵们混在一处?”
“要是老爷在家里,哪里能让他这般胡来,一个堂堂的国公府公子,居然天天都去军营厮混不着家!我方才已经派人去三大营那儿告诉他你回来了,也不晓得他究竟会不会回家见见你。”
徐妙云听出了母亲言语里的挑剔,不禁有些皱眉。
虽然在离家之前她就知道,母亲跟大哥很有些不对付,但她没想到自己仅仅嫁人一年时间,家里的关系就已经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须知,以前大家也就是私下里搞点小动作,可如今当着二位姨娘和几个弟弟妹妹的面,母亲身为正妻,这样说话实在是很不合适。
“父亲是武将,大哥以后是要继承他衣钵的,多去军营里混个脸熟那是应该的,您别胡说了。”
徐妙云将脸色摆正,严肃道:
“如今父亲在北方戍边,一年也回不来几次家,我跟您一样担心他辛苦操劳,可哪怕日后等王爷就藩后我能有机会与他见面,但这始终是不太合适的。您若是想让父亲早些回家,便该盼着大哥快些立起来,如此,他才能替掉父亲去军中任职。”
“他不去军营那才是坏了,如今这样反倒是好事,说明他上进!我不在家的日子里,难道母亲您私底下就是这般说大哥的?”
谢夫人被女儿教训了一通,有些哑然。
她早就知道自己这长女是个有主意的,但从前女儿只是主意正,并不会对她这个母亲多说什么。
没想到,如今跟着燕王去中都凤阳历练了一年,回来之后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居然还教训起自己这当娘的来了,简直倒反天罡!
可是谢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一来是当着两个妾室的面,她不能下了女儿的面子,二来女儿已经是王妃,按理说本来身份就比她们加起来都要尊贵,于情于理都没法说。
所以她只能咽下这口气,打算等晚上母女俩说私房话的时候再谈。
“行,不说这个了。”
谢夫人转移了话题:
“方才我听门房说,王爷还在宫里,说是等会儿来接你,到时会留在家里用饭么?要不我叫厨子提前准备着?”
“你做姑娘时爱吃的那些小零嘴,家里厨子都已经会做了,我本打算等你去北边的时候再让他们跟着一起去,也免得你到那边吃不惯,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了。”
听到母亲这样说,徐妙云一肚子的气都没处发。
毕竟是母亲,哪怕她做事再荒唐,始终也是念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