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难得跟李世民坐在一起,感慨道:
“李世民,若朕见到胡亥,你见到你儿子李治,能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他们讲话吗?”
李世民沉默了一下,才摇头:
“怕是提剑杀人的心都有。”
始皇帝想弄死秦二世,那是理所应当的。而李世民虽然没听说李治做过什么荒唐事,可单单儿子勾搭自己后妃这一件事,就足够让任何一个皇帝火冒三丈了。
不论那武则天后来受宠不受宠,这都跟李治没关系,他们虽然有部分蛮族血脉,但李家自认的祖宗是李耳,是想进入华夏正统的,哪怕李世民自己也兄终弟继什么的……算了,不狡辩,他就是双标!
嬴政看着朱标认真叮嘱、朱棣老实听大哥讲话的样子,叹了口气。
“都是篡位,人家朱标和朱棣多和气?”
“而且朕看朱元璋和朱标相处那样就知道,他肯定早就准备好了让朱标随时即位,否则平时也不会将政务交给朱标,先前还劝朕也这样对扶苏。”
“若即位的人是朱标,别说朱棣,有谁会造反?”
“退一万步说,哪怕朱棣本来就篡位造反了,可是看先生以往谈起他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过他不好,说明朱棣当皇帝也当得不错。”
“嘶……”
“朱元璋怎么这么好的命,两个儿子都这么有出息啊?”
李世民嘴角抽了抽,特意偷瞄了一眼嬴政的表情,见他是真的艳羡感慨而非讥讽,才默默将目光又收了回去。
是啊,这货嘴巴贱归贱,但他生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出彩。
凭啥啊!
…………
讲解的时间过得倒是很快。
十分钟,眨眼就过去了。
上课铃声一响,办公室通往阶梯教室的门也准时打开,宋慎从里面悠然走了出来。
他走到讲台上面,轻敲了敲桌板,道:
“同学们好,我在里头看的时候发现你们已经自己交流了一段时间,这一次,应该就不需要我多介绍什么了吧?”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惦记着之前朱元璋给提的馊主意,或是单纯不想让这嘴贱的家伙好过,李世民突然举起手来。
宋慎有点诧异,但还是隔空点了点他的方向:
“李世民同学,你有什么问题?”
李世民站起身来,感觉自己身上都快被朱家人的眼刀子给扎穿了,但他岿然不动,仍旧面不改色道:
“先生,听您先前说过,那郑和下西洋的事情是发生在永乐年间的,正好,如今这位新同学,也就是永乐帝朱棣本人就在这里,不如多说说永乐年间的事情?”
“毕竟如今年代最晚的人是朱祁镇,可朱祁镇做的事情让大家都很难信任他,他嘴里的话都只能信个五成,若是永乐帝是个可信之人,以后各位同学上课讨论起来也方便些嘛。”
朱棣面色瞬间白了两个度。
他刚刚还琢磨着自己该怎么听大哥的话,把这第一堂课给混过去,让先生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这会儿怎么直接有人开始针对起自己了?!
“这都是爹做的孽啊……”
朱标坐在他旁边,低声安慰道:
“没事,李世民不是冲你来的,爹他那个嘴得罪太多人了,虽然不至于有大麻烦,但这班上所有人应该都想看他吃瘪。”
“你要是能让他找回场子,洪武十年的那个你就没事。若是相反,你让他丢了人……唉,保重吧。”
不安慰还好。
这一安慰,朱棣脑门上的汗都快止不住了。
他拼命回想自己这辈子干过的所有坏事,大到靖难造反,小到三岁尿床,四十多的人了,恨不得现在就濒死来个走马灯,才好提前想好应对说辞。
可不等朱棣回忆完毕,讲台上的宋慎已经笑了。
宋慎摆摆手:
“你的意思是,让我介绍介绍永乐大帝的生平事迹?”
“那我得先问清楚,朱棣同学,你来自永乐那一年,或者,是建文哪一年?”
朱棣摸不着头脑,但他谨记朱标的提醒,学着李世民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起身,拱手道:
“先生,朕……啊不,我,我来自永乐二年。”
宋慎微微挑眉。
刚即位,倒是没有什么太值得说的地方。
不过这也不影响,毕竟朱棣不是唐明皇,永乐年间也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分界线,这个虚拟意识具体来自哪一年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他颔首,道:
“其实朱棣的前半生,大家应该都有点了解。”
“他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四子,被封燕王,就藩北平,后来朱元璋驾崩,朱允炆即位,改元建文,史称建文帝。”
“但朱允炆仅仅在位四年,便被朱棣靖难造反成功——说到这里,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正好见到了正主,我也想问问。”
“朱棣同学,当时你攻入皇宫的时候,建文帝的下落有很多种说法,比如你当场杀了他,比如你的人翻遍宫里都没找到朱允炆是因为他通过地道逃走,比如你火烧皇宫是因为没找到他,比如他逃出海外了,你让郑和下西洋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
“因为我本人也是通过史料来判断,所以我想问问,当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当然,宋慎说的比较简单,因为朱允炆的下落实在是说法太多了。
什么自焚说、远走他乡说、出家为僧说、郑和放归说……等等等等。
刚好正主就在这里,他也刚好问问,满足一下自己对野史的八卦好奇心嘛!
朱棣卡了个壳,没想到先生的第一个问题竟然就如此刁钻。
他感觉到身边朱元璋阴寒无比的视线,似乎只要自己敢残害亲侄,父皇就敢在课上直接动手……朱棣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没有放火!当时我攻入应天后,建文帝见大势已去,便自己放火将整个皇宫给烧了,试图将所有财宝和文书都烧毁,我的人救了好几天的火才抢救回来一部分。”
“救火的同时,他们也去搜寻了建文帝的下落,才发现宫里确实有密道,应当只有正常即位的皇帝才会得知,而我是不知道的。我手下的将士们沿着密道一路追查,在鸡鸣寺附近找到了建文帝,他一直求饶,我也不落忍,便叫他落发为僧,给了些盘缠让他此后不要再露面了。”
“他这身份,出家,也算……也算是个归宿吧。”
宋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他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至于朱棣有没有杀朱允炆,会不会当着朱元璋的面说出这种事情来,那他就不清楚了。
问明白后,宋慎顿了顿才接着道:
“其实,不管是史料记载,还是我本人的看法,都认为朱棣造反是必然的。”
“就算不是他,也有可能是其他藩王。”
“因为朱允炆实在是太着急,也太狠了。”
“不能说狠……”
“要说他心狠手辣,建文元年时朱棣的三个儿子都在应天府,他明明可以挟持做人质,却没有这样做,而是放了回去。”
“要说他心慈手软,也不是,他先将周王一家全部废为庶人贬往云南蒙化,后削齐、湘、代三亲王,其中逼得湘王自焚,软禁齐、代,两个月后又将岷王废为庶人贬至漳州。都是他亲叔叔,这种事……心软的人怕是也干不出来吧?”
除了亲历者朱棣本人外,底下一众帝王将相皆是面面相觑。
他们有点不能理解这件事。
当皇帝,狠,很正常,不狠坐不稳江山。
仁慈也正常,人心都是肉做的。
但是又狠又软的,还真他娘的没见过……这什么新品种皇帝啊???
第112章 朱棣,你比咱还老糊涂?!
连朱元璋这种狠人,听到宋慎的话后都难免沉默了。
他是狠,但是薛定谔的狠。
对那些一起上阵拼杀、一起流过血流过汗的老兄弟,朱元璋能够狠得下心。但他若不狠,日后留给儿子的江山,将是开国元勋林立的一片烂摊子。
正因为他可以全心全意地为朱标打算,所以他可以背负残忍无情的骂名,宁肯被后世戳脊梁骨骂他狡兔死走狗烹,也要提前清扫障碍——哪怕清算老兄弟这件事现在还没有开始。
说人话,就是在朱元璋心里,自家人永远比老兄弟来得重要。
这无可厚非,人都是有私心的,最重要的是朱元璋根本也不在意谁骂自己,在他心里,只要标儿以后能稳稳当当地有个善终,当个好皇帝,那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从刚才宋慎的描述来看……
似乎朱允炆丝毫没有继承到自己“在乎家里人”这一点吧?
哪怕朱元璋坦荡承认,他只把马皇后当媳妇,只把朱标当儿子,其他儿子都是皇子,他就是偏心,而朱允炆看起来压根就不是这样。
这货既要又要,既想留下来个好名声,又想用雷霆手段杀伐果断灭掉一切威胁。
可能吗?
在座的各位同学,甭管功绩如何,脑子如何,他们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并不太在乎后世其他人对自己有什么看法的。
嬴政的暴秦,刘彻晚年的巫蛊之祸,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李隆基的二次宫变,朱元璋自己即将行动的杀功臣,朱祁镇的夺门之变——算了,这货不提也罢。
总之,前面的那些皇帝包括朱元璋自己在内,并不会当了表子还非要立牌坊。
朱允炆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朱元璋更想问问七十多岁的自己,到底怎么想的,能把江山交给这种东西?
“先生,咱有件事想问。”
朱元璋举手起身,面色难看至极:
“朱棣有没有给标儿一脉留后?纵使之前你说英儿早夭,但他总不可能只有英儿和朱允炆这两个孩子,咱也不会允许。”
“英儿早夭,朱允炆出家,那其他人呢?”
这是他最看重的一点——朱棣有没有让朱标绝后,意味着他到底有没有变成一个跟李世民一样的人。
宋慎摸了摸鼻子。
这事儿,他还真不是很好说。
琢磨了一下,宋慎先给出了一个肯定答复:
“首先我可以确认,从史料记载里可以判断,朱允炆和朱允熥的后人应该一直生活到了弘治年间。”
“这个年号你可以不用太在意,总之他们活了有些年头,哪怕到了弘治往后真的绝后了,这锅也甩不到朱棣脑袋上,你可以放心。”
等朱元璋松了口气,宋慎才看向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土木堡战神。
“说起来,这事儿还跟朱祁镇有点关系。”
朱祁镇似乎很清楚这点,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眉毛,也没嚷嚷什么。
宋慎没有搭理老朱家的人都是什么反应,接着说道:
“朱允炆和朱允熥都是朱标的儿子,他们的后代在朱棣登基之后都被废为庶人,这个大家都可以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