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传统贵族”像封建时代的贵族一样实行自上而下的威权式统治,但其实现在的“传统贵族”也随时代的改变而不一样了,他们同样支持选举,只不过反对工业化。
“传统贵族”的基本盘是农民,他们依靠农民租用土地或税粮获得收入。
而资本家兴建工厂却把农民转化成了工人,让“传统贵族”没了基本盘渐渐失去了经济来源。
因此,左翼和右翼的争夺实际上是有钱人对工人和农民的争夺。
左翼资本家对农民喊:来吧,成为工人,我给你们工资!
右翼贵族对农民喊:继续当农民吧,我会给你们更好的生活!
贵族也确实做出改变,他们给农民更宽松的条件并鼓励农民生产。
而对于工人,贵族认为那是被资本家欺骗受其蒙蔽的人。
资本家把工人当作圈养的肥羊,一次又一次薅羊毛最终将其宰杀,从头到尾资本家都在剥削工人的血汗和价值。
一个国家如果继续这样走下去,必将出现危机甚至走向灭亡!
因此,传统贵族希望建立一个农业社会,工业只是用来辅助并完全由政府控制,它将有组织、有序、有计划的生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竞争而互相打得头破血流。
格雷维知道,要说服夏尔加入他们,就必须改变夏尔资本家的立场,于是才讲了一番大道理。
然而,这注定是徒劳。
夏尔知道工业化不可避免,知道贵族最终会边缘化,也知道工业强国是大势所趋无论怎么挣扎都没用!
“你是在浪费时间,格雷维!”夏尔实话实说。
既然两人要成为敌人,就不应该存在任何幻想。
但格雷维却依旧坚持:“伱想得到什么呢,夏尔?一个强大的国家?看看德国吧,实行帝制的它如此强大,而共和制的我们却被打得狼狈不堪,我们也一样可以,如果有你的才华再加上右翼的财力、人力和物力,将来有一天……”
夏尔摇了摇头,他没有说什么。
像格雷维这样的思想家,他能站在国家的高度上构建一个清晰的蓝图,虽然这个蓝图是错的,但它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反复论证,此时他已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说服这种人必定是做无用功,也毫无意义。
“好吧!”格雷维无奈的对夏尔摊了下手:“虽然你不认同我的观点,但如果有一天,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随时欢迎!”
格雷维说的是客套话,其实他已经从夏尔眼中看出了什么。
这小家伙根本不相信他描绘的世界,而且比任何人都坚定,就像他知道未来将会如何发展似的。
夏尔望向格雷维的眼神是怜悯、是同情,同情一个在无知中挣扎,一个想知道真相却走在错误方向上的人!
格雷维看懂了,被深深刺痛了,甚至对自己坚信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一个17岁的孩子还能比自己看得更清楚?
格雷维不敢相信,他望着夏尔离去的背影,看着他钻进汽车,喃喃自语:
“不,他只是被金钱蒙蔽了而已,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德约卡操控汽车调头时,瞄了一眼在原地发愣的格雷维,问:“他和你谈了什么?”
夏尔答非所问:“他是个有信仰的人,父亲!他有自己的理想!”
德约卡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有理想、有信仰的贵族可不常见!
在回去的路上,夏尔觉得格雷维提醒了自己。
如果传统贵族与新兴资本家是天生的敌人,他们在农民和工人的抢夺战上不可调和。
那么……
根据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夏尔是不是应该找一个或几个新兴资本家成为朋友?
这样夏尔就不需要独自面对传统贵族的报复!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可能还无法与传统贵族的两大党抗衡。
但是找谁呢?
夏尔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德约卡将汽车停在门口,让两人意外的是卡米尔没有在门口等他们。
往常这时候她总是坐在门前,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盯着工厂的方向,看到两人的汽车远远开来就微笑着起身挥手。
带着疑惑,两人快步走向屋子推开房门。
卡米尔愣愣的坐在餐桌前,脸色苍白,像是没了思考能力似的发着愣,手上拿着一张纸。
夏尔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是征召令,加利埃尼太动作很快,这才多久,征兵令都送到家里来了。
卡米尔脑子慢了半拍,她意识到两人回来后猛地起身冲向德约卡,语无伦次:
“德约卡,带我去征兵处!他们一定是搞错了,他们,给夏尔发来了征召令!”
“夏尔只有17岁,他们不理会这个!”
“我们……我们必须马上去征兵处走一趟,现在就去!”
……
德约卡没有动,夏尔也没动,他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去征兵处没有意义。
卡米尔疑惑的望着两人,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德约卡迟疑了一会儿,依旧没告诉卡米尔实情:
“是因为夏尔的军事才能,卡米尔!”
“他们认为夏尔对这场战争会有很大的帮助,所以提前征召夏尔进军队!”
卡米尔气愤的回怼:“就因为这个把夏尔送上战场?那些都是没有证实的谣言,都是记者胡编乱造的……”
夏尔拿过征召信看了看,安慰道:“只是去巴黎,妈妈,没有上战场。这上面说我直接向加利埃尼将军报道,他会照顾我的!”
德约卡重重的点了点头,信心十足的说:“不会有事的,我保证,巴黎很安全,就在拉瓦兹旁边!”
其实德约卡心里没底。他担心的不是战场,是传统贵族。
传统贵族既然能将夏尔送进军队就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夏尔虽然又聪明又有军事才华,但他涉事未深社会经验不足,而传统贵族那些老滑头又在暗中算计,只怕……
第64章 新兵报到
第二天一早,天色刚朦朦亮,洛朗就开着车在夏尔家楼下等着了,他是奉命来接夏尔去报到的。
这是前所未有的高规格待遇,新兵报到居然派一个少校来接,而且还是城防司令加利埃尼亲自下达的命令。
加利埃尼对此当然有他的解释:“摩托车厂的保密工作一直由洛朗负责,我不能让这些资本家有任何一点泄漏工业机密的机会,所以,洛朗以后会跟着他,来去都是!”
其真实用意就不用说了,当然是不希望出现防卫漏洞让传统贵族有可乘之机。
德约卡帮助夏尔将行李搬上车,卡米尔依依不舍的望着夏尔,那样子似乎夏尔不是去十几公里外的巴黎而是拉芒什海峡另一边的英国。
(注:法国人称英吉利海峡为拉芒什海峡,感谢阿尔芒卡佩同学提醒)
“别担心,妈妈!”夏尔安慰道:“我随时都可以回来,听说他们会给我照顾工厂的自由!”
议会决定的事有时传得很快,军方还没下令,消息已经传到夏尔这了。
卡米尔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德约卡和夏尔都说没事,但她总感觉有什么不对,这或许是做母亲的第六感。
不知不觉,周围的人多了起来,他们来为夏尔送行的。
“夏尔少爷,这个牛角包带着路上吃吧!”
“可怜的孩子,才17岁就要成为军人了!”
“好好保护自己,孩子!”
……
甚至还有人咒骂起资本家:
“那些可恶的资本家,他们不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军队,却要求夏尔参军!”
“夏尔甚至未成年,而他们的孩子却在花天酒地。”
“他们才不会理会这些,他们只知道剥削我们!”
……
“夏尔!”人群之后,马修手肘下拄着两根拐杖一步一撑的过来,他脸色依旧苍白,嘴角却挂着自信的笑容。
“马修!”夏尔吃惊的望着他:“我不知道你已经能下地了!”
“当然!”马修故作轻松的歪了下头:“不过是一点小伤,我恢复得很好!”
马修走近后,单腿站稳让拐杖靠在身上,伸出手整了整夏尔的衣领,感激的说:“多亏了你,夏尔!”
“你可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夏尔笑着回答。
“人是会变的!”马修凄然一笑:“就像之前我以为自己要去参军了,想像着伱来送我,结果去参军的却是你……”
“没事的!”夏尔知道他又想起被截掉的腿。
马修默默的点了点头,眼中透出点忧郁,来之前他已下定决心要表现得很坚强,却总是不受控制。
“不久后见!”
“不久后见!”
夏尔与几个人拥抱一下,再与卡米尔道别,这才坐上汽车。
在发动机的“隆隆”声中,夏尔不断的朝身后的家人和朋友挥手告别。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不自觉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这很奇怪,明明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夏尔甚至可以天天回家,但依旧会伤感。
夏尔想起书中看到过关于幼狮的故事,母狮为了它们能够独立生存,会忍痛在成年时将幼狮赶出家门。
夏尔虽然不是被赶出去的,但似乎在经历同样的过程。
夏尔忽然感到有点孤独,还有一点恐惧,他不知道在前方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夏尔没注意到,公路一侧的别墅高处,弗兰西斯穿着睡衣站在那,他手里抓着烟斗默默的抽着,面无表情的看着经过下方又逐渐远去的汽车,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返回屋内拨通电话:
“是的,他去巴黎了!”
“我听说他的拖拉机厂已经在生产新型坦克了,而且进度很快。”
“我们应该早点做准备!”
放下电话,弗兰西斯独自坐在椅子上发愣,在他内心某处似乎还有一点不舍,还有一点犹豫。
不过只片刻功夫,他的眼神就变得阴冷,他咬着牙喃喃自语:“是你逼我的,你想毁了我的一切,那就要付出代价!”
……
巴黎城防司令部。
司令部设在巴黎第4区警察局旁,之所以设在这,是因为它能同时指挥军队和警察,一个对外防御一个对内治安,这些都由加利埃尼负责。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