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大亩与小亩有差,大体是1大亩等于2.4小亩。在南方火耕水耨方便,常常是成年男子可耕种九——十亩。一大亩的稻米播种量约在两斗半,水田产量有分高低,基本在2.5石到4石,皖城的土地肥沃,又有水渠灌溉,大体亩产在3.3石左右。
每人月食用一石半,这一家子三人加孙子,至少每月需要四石半,即年食54石。一年积蓄下来,扣除每年的播种量,及为来年预留的播种量,实际上一家子存不下多少粮食。
当然夏收之后,秋季时节各家又都会种植点其余农作物,如芜菁,小蒜,胡葱,或是入河水扑鱼,捡拾河蚌为补充。
这就是汉代的江南家庭,依靠火耕水耨,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总体上因为地广人稀少,又缺乏先进的耕作技术,以及重要的耕牛,江南总体上不算富裕,亦不算贫寒。
心中盘算了一遍,霍峻感叹说道:“若有壮丁于春夏在家,不伤农时,家中亦可多些积蓄。”
老农摸着孙子的脑袋,说道:“府君已是仁德,征兵不收赋税,我等劳作数年,亦能有所得。”
战乱之下,军户不征赋税,田亩按正常分配,家人得有所食,似乎已是幸运。但若疾病来袭,或是遭遇灾害,又是两说。
霍峻叹了口气,领着郡吏而走,说道:“治下百姓火耕水耨仅能裹腹而食,难称为富裕。昔迁徙皖城之难,故让百姓以火耕水耨耕作,今困难之时渡过,需让百姓学以耕作技艺,多增亩产。”
当下的汉代江南耕作技术,仅有一年一丰收,既无麦稻轮作制,又无一年两熟的耕作技巧。
一年两熟的水稻是江南经济腾飞的基础,在宋之前南方大部分水稻皆是一年一熟,其水稻的品种不同。从宋代开始江南才种植一年两熟的水稻,搭配稻麦轮作制度,南方可以一年两熟至三熟,相比于仍是两年三熟的北方,南方几乎碾压了北方。
来到三国后,霍峻才逐渐了解南方耕作的方式与现代完全不同。历史书上提及的人口南下迁徙,根本不是江南经济起飞的重要原因。真正让江南经济起飞的关键因素在于远超北方的作物产量,足够养活更多百姓,养得起更多闲人。
那问题来了,霍峻对水稻的进化史根本不了解,也不知道一年两熟的水稻如何出现的。但幸运的是他还知道可以尝试麦稻轮作,夏收完水稻,让百姓种植冬小麦,以为轮作,增加亩产。
司马芝点了点头,说道:“府君,耕作技艺,芝常带人下乡劝农。今若精耕细作,还缺耕牛。缺乏耕牛,人需负犁具而行。”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耕牛缺乏,峻已向荆楚求购。峻观农事已久,窃以为可让百姓于稻田丰收之后,令百姓种宿麦越年。一年二熟,百姓可得丰饶。”
“种植宿麦?”
司马芝若有所思,说道:“中原之人种以豆、粟,秋冬种宿麦,越明年则收,二岁三收。今江南若种植宿麦,则春种水稻,秋种宿麦,即一岁两收。”
说着,司马芝眼睛一亮,说道:“若是能成,则田野亩收将增数成!”
上本书的耕作方式有重大问题,我写到后面才发现。这本书我重新仔细研究了我国农作物变迁史,方有这章节
(本章完)
第187章 宿麦与临盆
宿麦即冬小麦,其种植起于战国,在西汉成为官方力荐的救灾作物。昔汉武帝时,黄河下游发大水,汉武帝派遣谒者劝种宿麦。从那时起,在关东地区冬小麦与粟逐渐成为北方的主食。
实际上两汉以来关东士族、豪强能迅速崛起,并且成为东汉的核心话语集团,与武帝时下诏关东种植宿麦有极大的关系。
即如后世的江南一样,关东有了宿麦作为轮作产品,关东百姓依靠两年三熟的作物,积累大量的钱财,完成原始的资产积累,超越关西地区,成为东汉最为富庶的区域。
毕竟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后世南方文人辈出,超过北方文人,其根本也在于南方的经济基础超过了北方的经济基础。
至于南方的稻麦轮作何时出现,在东汉时便有雏形。作为南北交汇的南阳地区,已有百姓进行稻麦轮作,但并未推广开来。
不仅是因为传播缓慢的缘故,还有在火耕水耨的江南地区,真就饿不死人。如两汉每逢灾年,百姓流离失所,官府都会让流民前往江南。饿不死人的情况下,又因农业社会的缘故,自然缺乏传播动力。
及北方战乱,黄河流域的百姓逃亡江南,江南地区传入轮作技术。加上东晋元帝时期鼓励开展宿麦种植,随着时代的变化,到了宋朝时期,南方地区才全面掌握稻麦轮作制,加上占城稻,双季稻,形成了南方独有的一年两熟至三熟的作物生产。
相比于北方两年三熟的作物产量,南方这种一年可抵其两年的产出,超越北方迟早只是时间问题。
如今皖城百姓渡过了初期饥饿的时期,百姓们拥有了实现稻麦轮作的物质基础。因而霍大都督思索一番,决定让司马芝在小区域范围内种植冬小麦,当做试验田,通过种植中出现的问题,为接下来的传播打下牢固的基础。
府衙内,司马芝正向霍峻汇报冬小麦试验田的情况。
“府君,芝已命人种以宿麦,约耕作三十亩田地。且按照府君的意思,三十亩田选种时间不同。及明年三、四月,当可收获。届时可观宿麦轮作产出。若是可行,芝于明年秋,令皖城乡野百姓种植。”
司马芝的效率颇快,让有种植冬麦经验的百姓种植,又为了选出适当的耕种时间,设立对照组。毕竟南北方气候存在差异,北方的冬麦种植的经验可以借鉴,但因气候湿度问题需要修改。
霍峻简单翻阅了下,司马芝记载于案的内容,问道:“子华乃河内人士,又有在襄阳耕读。以子华观之,宿麦若让江南百姓种植,可增几成亩收?”
司马芝沉吟,说道:“府君,南人少有种植宿麦,多种稻谷,不得技巧。即便能轮耕稻麦,亩产恐会不高。虽是如此,但芝以为每亩增一石半,或是可行。若精进技巧,可得富庶。”
霍峻满意地点了点头,亩收一石半看似不多,相较于亩产3石左右的水稻丰收仅有一半左右。但总体上来看,却是为每户家庭增收一半的收入。此前能得温饱,今下岁岁可得积蓄。如此下来,他治下的百姓又岂能不富。
霍峻抬头看向司马芝,笑道:“子华,今后你且任郡中长史,若某率军出征之时,郡中政务皆交由卿操持。”
闻言,司马芝心中喜悦,拱手说道:“多谢府君赏识之恩,芝当尽心效劳,不负君侯之期望。”
司马芝从荆州而来,跟随霍峻二年有余,政绩甚是出众。此前蒋济帮衬霍峻政务,但随着军队士卒的激增,蒋济重心倾向于军务上。郡中缺乏相应的人辅助他,挑选之下司马芝成为霍峻的心仪人选。
初到郡中,霍峻让司马芝以督邮之权,巡视郡中诸县。司马芝亲下乡野,了解各县状况,进而杀了几名阳奉阴违的地方官吏,江南诸县为之肃然,不敢违令。
转任从事以来,对于治下的农事,司马芝很是上心,常入乡劝农,帮助迁徙到皖城的百姓渡过艰难的时期。表现出色,且司马芝又是他的友人,霍峻委任司马芝出任长史亦是顺理成章的事。
霍峻将户籍文书交予司马芝,说道:“今曹兵退却,我军声威大涨。今可核查郡中户籍人口,重核赋税。凡豪强、大族隐匿人口,拒不缴纳赋税者,当严查到底,若有不从则以盗寇论处,某遣兵围剿之。”
握着文书,司马芝迟疑半响,问道:“那将军族人可否核查?”
霍峻用那眼神打量着司马芝,却是笑道:“但查无妨,不查我之族人,又何谈严查郡内豪强、大族。”
“诺!”司马芝拱手说道。
霍峻真不怕司马芝查出什么,他霍氏族人家家从军,不缴赋税,又非那种拒不服从兵役,且又不缴纳赋税的豪强、大族。
商谈间,邓范急匆匆地跑至穿入堂内,急促几口气,说道:“府君!”
“何事?”
霍峻见邓范不顾礼仪的闯入,面露不悦。
邓范赶紧说道:“夫人正临盆!”
此言一出,霍峻面露喜色,司马芝拱手庆贺道:“恭喜府君!”
“政事如此前所布置,有劳子华操持。”
叮嘱了一句,霍峻跟随着邓范疾步回府,匆匆赶往内堂。
等到霍峻赶来时,内堂外已是众人聚集。步母、李芊、二乔在门口,连那嫂子王氏,也从自家中赶了过来。
“里面情况如何?”
霍峻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痛吟声,心中不免焦急。
李芊握住霍峻的手,安抚说道:“郎君,夫人刚刚腹痛难忍,稳婆伺候左右,认为将是临盆。今已在生产,郎君且再等等。”
踮了踮脚,却看不见屋内的情况,又听着屋内不断传出的痛吟声,霍峻心中冷静不下来,在屋外来回踱步,心扑通扑通直跳。
古代之时生产皆是难事,为何西汉时期,皇帝娶寡妇没有问题,核心在于寡妇多是已生产过的妇女,利于皇室的血脉传承。小豆芽在两汉时期,从来不是主流审美。
今步练师初产,霍峻又怎么不会担心。
霍峻念着步练师音貌,抓住大乔的手,着急说道:“若是不行,宁可要大……”
大乔打断话语,说道:“今之时,不可言此不吉利之语。且夫人臀宽,生产必不成问题。”
步母瞧了眼霍峻,嘴上没说话,心中却为女儿欢喜。
就在霍峻煎熬的等待之时,屋内的痛吟声忽然消失,他的心悬了起来。大乔抓住他的手,宽慰说道:“当是夫人临盆好了!”
果如大乔所言,稳婆虽是疲惫不已,身上带着血气而出,但那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笑道:“府君大喜,夫人生了个公子啊!”
“好!”
霍峻兴奋地挥了挥三拳,大笑说道:“府上众人皆是有赏。”
“谢家主。”
说完,霍峻便急匆匆的入内。
此时的屋内传出婴儿的哭泣声,随霍峻入屋的步母脸上这才彻底放下心。
“郎君!”
见霍峻入内,躺在床上已是精疲力竭的步练师欲起身。
霍峻几步合一,上前握住步练师的手,将那玉手贴在脸上。望着憔悴的容颜,霍峻心疼说道:“辛苦夫人了!”
步练师向霍峻回了个甜美的微笑,说道:“且看看孩子吧!”
步母抱着出生不久的婴儿而来,笑道:“不知仲邈可有为孩子取名?”
步练师逗弄着孩子,露出慈母般的笑容,继而抬头又看向霍峻。
霍峻沉吟少许,笑道:“大名为弋,小名叫阿牛。”
说着,霍峻伸手逗了逗霍弋,笑道:“翼德将军心念男丁,却生下双女。我反不念男女,得一长子,是乃命也!”
在步练师临盆前三四个月,张飞的妻子夏侯氏生下双胞胎女儿,让期望男丁的张飞郁闷不易。但张飞却也马上大笑,直言自己一下子生下两女,这辈子不用生女娃了。
(本章完)
第188章 寄奴与海路
随着霍弋的出生,皖城端是热闹了几分。军中将校及郡内官吏的家眷多有登门拜访,送礼以庆府君子嗣的出生。
两汉郡守的权利远比明清的知府来得大,且霍峻手握重兵,今之鄱阳郡,除非刘琦介入,否则郡内就是霍峻一人说得算。虽是如此,但霍峻亦是有操守之人,并未过分利用自己的权利,进行中饱私囊,或是收取贿赂。
但对于人际关系往来,霍峻并未拒绝不收,而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些,讨了喜头,将其中贵重的物品退还回去。对于那些豪强、士族攀附关系所送来的东西,霍峻命手下笑拒。
趁着空闲之时,霍峻给自己放了这几天假,陪了陪步练师,又与二乔厮混两三日。直到刘备从江夏回京口,路过鄱阳郡,霍峻才离开温柔之乡。
刘备看着被侍女抱回去的霍弋,笑道:“小子可爱,见人不畏,反冲我笑着不停,当是少见。”
霍峻为刘备奉上茶水,笑道:“若时间不差,夫人也已诞下子嗣了吧!”
刘备嘴角上咧,说道:“与仲邈相同,甘氏为某生下男丁。”
“恭贺使君!”
霍峻向刘备拱了拱手,笑道:“使君能有长公子可喜可贺,今峻与群下官吏亦能为之安心。”
刘备与霍峻不同,他作为派系君主没有子嗣,年岁又大,无疑是个危险的信号。他收刘封为子,除了拉拢寇氏的念头,实际上也有让手下官吏安心。毕竟不管刘封能力怎么样,在某种意义上他具有继承刘备的资格。
闻言,刘备不喜反忧,问道:“仲邈与孔明皆不喜封儿吗?”
“封儿颇具勇力,可上阵杀敌,调兵征战。且封儿仁孝,常有尽孝于我膝前。今时言之,备若猝亡,封儿当可继任也!”刘备说道。
霍峻沉吟少许,说道:“若使君仅欲保丹阳一郡,以封公子之勇可为使君嗣子。但若使君有吞吐天下之志,封公子勇而无谋,岂能为使君之后。”
“言语若有惹使君不悦,望请见谅!”
刘备抱膝而坐,说道:“仲邈所言不无道理,你与孔明皆为我百年之计而思,我又岂能怪之!”
继而,刘备感叹说道:“封儿刚勇,若加以调教,或可用之。今小子初生,不知习性,亦不知品德,岂能料今后之事。备当注意一二,以免后人毁我基业。”
霍峻换了个话题,问道:“公子出生京口,不知使君可有取名,今又在何处?”
“其母怀小子时,仰吞北斗,备欲取小名为‘阿斗’。”刘备思索说道:“今欲让阿斗继我之位,备欲取名为禅。”
顿了顿,刘备低声说道:“为不让景升兄知阿斗,备欲让阿斗暂时寄养在孔明家中。”
寄养,京口,刘姓……
霍峻上扬嘴角,恶趣味说道:“公子寄养孔明家中,不如又取小名‘寄奴’如何?”
古人常取卑贱小名希望自己的子嗣能够顺顺当当地成大,以奴为孩子的小名不少,但是寄养他人家中,让别人抚养属实少见。
“寄奴?”
刘备愣了愣,又念叨一声,说道:“刘寄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