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汉大司马 第480节

  说着,不待鲜卑武士反应,邓芝猛地大步上前,一手将猝不及防的阎志压在地上,因佩剑被卸下,邓芝则用符节上的铜镦抵住阎志的脖子。

  邓芝身子骑在阎志身上,一手按住阎志的天灵盖,一手用尖锐的铜镦抵在脖子上动脉上,呵斥说道:“贼子,今入我手,你命当休矣!”

  阎志根本没料到邓芝会向他动手,挣脱不得的他向轲比能求援,喊道:“单于救我!”

  椅上的轲比能见汉使邓芝这么刚,顿有被吓住,而后反应过来,急忙说道:“汉使万不可害阎志性命!”

  邓芝本不想当着轲比能的面,当场杀死阎志,但想到自己初入鲜卑,根本无法与阎志相比,遂猛地将那铜镦狠狠地插入阎志的大动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阎志睁大眼睛,用那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邓芝,而后捂住脖子上的伤口。

  轲比能与左右鲜卑贵族大人们,见邓芝果真下手,不由惊愕住,这手段也太凌厉了。

  此时,鲜卑武士才姗姗而来,将邓芝控制住。而那阎志躺在地上,紧捂着脖子上的伤口。

  轲比能看着削瘦的邓芝,眼皮忍不住跳了几下,汉朝使者太刚了!

  他素好汉家文化,班超夜杀匈奴使者的故事,他偶尔有从汉朝士人口中听过,且有不同版本流传。本以为是汉人贴金美化,或是士人的吹捧,不曾想今这种故事再次上演,且还发生在他的身上。

  “快!”

  轲比能示意左右将阎志抬出去抢救,看能否救回一条命。而后轲比能看着被鲜卑武士控制的邓芝,依旧保持不慌不恐的神情,顿有几分敬意。

  “单于,此人当如何处置?”侍从问道。

  轲比能神情冰冷,用生涩的汉语,责问道:“我待君以礼,君安能如此欺我?莫以为我鲜卑无人?”

  听着轲比能的汉语,邓芝心中微惊,对轲比能的心机有了几分了解。

  整理了下思绪,邓芝沉声说道:“单于起于微末,征战多年,可知为何迟迟不能统一草原?先有步度根、素利,今有西部蒲头与单于恶战?”

  “为何?”

  邓芝看了眼虎视眈眈的鲜卑众人,冷笑说道:“因魏有阎志、牵招等人,他们为不让草原一统,扶持诸雄争霸。得见单于势大,先后联合步度根、素利夹击单于,故二贼兵败之后,归降魏人,而不降于单于。”

  “魏之所以能联合诸雄,皆赖谙熟诸胡习俗者,如阎志便是如此人物。今我杀阎志,非因为汉,更是为单于除害。且鲜卑与汉联合,为绝后患,阎志亦要受死!”

  听着邓芝搅乱逻辑的分析,轲比能皱紧眉头,但考虑到阎志今下性命问题,以及可能要与南汉合作。

  轲比能顺着台阶下,挥手示意武士们解除对邓芝的控制。

  邓芝取出手帕擦拭了符节上沾满血液的铜镦,而后向轲比能行礼告罪。

  轲比能看着邓芝的动作,不禁感觉脖子上一阵发凉,如果当时邓芝向自己下手,恐怕他也会没命,今后需多注意安全戒备,防止有人效仿邓芝之所为。

  邓芝感觉到轲比能的目光,将符节主动交予译者,示意自己不会再莽了!

  轲比能重坐回椅上,问道:“我欲与汉室联合多年,然苦于道路长远,不得南下之道。今幸得汉使远道而来,今除授单于外,不知天子可还有其余诏令?”

  “芝此番前来,非单为汉,亦为鲜卑!”

  邓芝向轲比能拱手,说道:“单于起兵微末,征讨诸部,建有大功。然至今却难以统一漠南,当多因魏国阻挠。魏国兴盛之时,纵不击鲜卑,为阻北疆安宁,常会联合诸寇,以阻单于统一漠南。”

  “故今为单于计,如不能先灭魏,或是令魏衰亡,恐单于难以统一鲜卑三部。”

  说着,邓芝语气加重,说道:“我大汉虽据南土,但从新野用兵,距洛阳不足千里。今中原之形势汉强而魏弱,天子意在灭魏,故委芝北上,与单于联合,同征中原尔!”

  “当下魏之所以与单于联合,非因单于可信,而是欲暂安北疆。且不出芝之所料,为阻单于统一漠南,魏当会暗中扶持蒲头,或余者别部。”

  轲比能捋着髯须,甚是认可邓芝之语。自魏屡败南汉开始,因顾忌河南地区的战事,曹魏经常需要让河朔之兵南下,这让他在漠南的压力小了许多,得以让他在近些年迅速扩张势力。

  说实话,轲比能不在意他和谁联合,他只在乎不要有人影响他统一漠南的脚步就行。今与汉联合,不仅有益他解决蒲头,更有益他南下劫掠曹魏。

  南下劫掠河北,不仅能让他得到工匠、汉民,更能获取粮草,他有了汉地的加持,壮大鲜卑易如反掌。

  相反与曹魏联合,怕与当下形势无多大区别,曹魏该耍手段便会耍手段,他为阻止曹魏壮大,亦会采取禁运马匹的战略措施。

  轲比能爽快的很,说道:“大司马之名威震海内,今能与大司马联合用兵,我岂敢不愿。当下天子愿授我单于之位,实为我之所幸!”

  见轲比能这般爽快,邓芝趁热打铁,说道:“明日即为良辰,不如明日为单于授封,而后约定用兵日期。”

  “善!”

  轲比能当即应下,而后笑着反问道:“君胆略超群,不知大汉国内类君者有多少?”

  邓芝谦逊而笑,说道:“芝不过汉朝一儒生,国中比及芝者如原上之马奔腾而不绝。”

  “儒生?”

  轲比能略有怀疑,问道:“邓君自称为扬威将军,安能自称儒生?”

  邓芝微微而笑,解释说道:“芝初为太守理民,而后得君上赏识,转任要职,理宾典之事。因出使鲜卑之故,芝方受封扬威将军。至今尚未统兵,芝岂敢自称将军!”

  闻言,轲比能表面上虽笑着,但心中却不由忌惮起南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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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第642章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当轲比能与邓芝达成协议的同时,阎志不治身亡的消息亦随之传开。轲比能得知阎志不治身亡后,下令逮捕随行侍从,准备交予邓芝当见面礼。

  次日,轲比能召集诸部大人至王庭,邓芝代表刘禅当着众人的面,册封轲比能为鲜卑单于。

  南汉得益于两汉时期保留下的威名,实际上拥有册封草原诸王的权利。在东汉强盛时,鲜卑诸部大人贵族连连进贡,甚至与东汉一统北击匈奴。故而得到册封者,在塞外诸夷眼中具有一定的合法性。

  当然了,如果你实力够强,可以无视东亚地区以大汉王朝为君主国的传统,如雄主檀石槐,因一统了鲜卑,可以无视东汉朝廷的册封,否则必须按照东亚地区的游戏规则。

  东亚的朝贡体系,起于两周,确立于西汉。在朝贡体系下,大小藩国会以中国王朝为核心,表示臣服,各国与中国王朝进行文化、经济、技术、制度、军事交流。

  如当朝贡国受到进攻时,作为宗主国的王朝,具有出兵对抗的义务,如明万历入朝战争。

  如果用朝贡体系的定义去看,中原王朝保持了对这些东亚国家、部落松散的统治,其疆域版图不单单是所实际控制的州郡,而是还有包括向中原王朝进贡的部落。

  满清时期,随着欧洲殖民者入侵,朝贡体系随之崩溃,最具有代表性的事件,即清日之间签订的《马关条约》,满清承认朝鲜为独立之国,放弃朝贡关系,准其独立,朝鲜不再向中国所修贡献典礼等。

  由此可见,在某种定义中,朝鲜实际上是附属于中国,中国具备对朝鲜的统治权,而这种权利即由朝贡体系所带来。

  当朝贡体系瓦解或崩溃,清朝仅能保留原有的疆域,甚至不加以直辖的疆域,都有独立的倾向。

  如西藏地区,不论满清或是大明,在西藏高原上皆未建立起直辖统治,而是采用类似羁縻制度,或是说朝贡体系。若非图书管理员用武力干涉,以当下之情况则不好细说。

  故两汉所正式确立起的朝贡体系所带来的价值,不能单单用愚蠢,或是说赔钱生意去粗暴定义,而应当用阔广与深远的视野去判定。更不能因为朝贡体系在近代瓦解,从而去全盘否定朝贡体系。

  如对南中地区的统治,大汉虽设有郡县,但实际上内部存在大量蛮夷部落,这些蛮夷部落向中原朝贡,而中原王朝属于是他们的宗主国。王朝需要出兵时,这些蛮夷部落需要出兵协助。

  在东亚的游戏规则下,轲比能实力不及檀石槐,且出生微末,自然不似诸部大人天然拥有统治鲜卑的权利。所以轲比能需要得到大汉的册封与承认。

  故而当着鲜卑诸部众人的面册封他为鲜卑单于,实际上轲比能借大汉天子之手,强化自己统治鲜卑合法性的一种政治手段。

  当册封仪式结束,诸部大人则不再称呼轲比能为可汗,而是受匈奴影响,统一称轲比能为单于。

  轲比能大喜不已,随即设宴招待邓芝与随行使团。

  宴会露天而设,轲比能落座主案,邓芝坐于次席,鲜卑诸部大人左右参席。

  牛羊宰杀烹饪、烧烤,与各种果蔬一同上案,虽不及南汉宫宴菜肴丰富,但却别具一番风情。

  宴上,轲比能为邓芝引荐儿子暾伟则,女婿郁筑鞬,弟弟苴罗侯、鞠去源等亲眷七八人。

  轲比能起家与不少军阀相同,以一人带亲戚、亲信发家,而后将归顺的部落交予他们统率,代他去统治漠南草原。

  寻常时期这些亲眷被轲比能外放出去,但因魏使阎志至王庭之故,故轲比能方招诸部大人至王庭议事,不料遇见邓芝,而阎志又死了,干脆为汉朝使团接风洗尘。

  轲比能喝着酒,兴致大起,问道:“我与魏国交手多年,互有胜负,今控弦之士有十余万众,东起云中,西至辽水。不知汉家天子疆域如何,兵马如何?”

  邓芝放下酒樽,笑道:“南土之疆域有万里,东西乘舟而行,日行数百里,日夜而行,盖需十余日。兵有百万之众,皆握刀引弓待战,且有霍公都御之,故我汉有灭魏之心。”

  百万之众如控弦十余万骑基本可看作吹嘘之语,但南汉的疆域确实辽阔,从汶山郡至广陵郡起码有上万里。

  听着邓芝如此言语,轲比能略有不乐意,说道:“既汉能灭魏,何故寻我鲜卑助力。”

  邓芝笑了笑,说道:“虎狼搏兔,尚需全力,何况一国乎?今魏虽大衰,但实力尤在,岂能轻蔑视之!如单于猎蒲头,不亦是寻没回鹿部相助?”

  “哈哈!”

  轲比能大笑几下,非常满意邓芝的实话。

  轲比能捋着髯须,说道:“邓君胆略、口才非凡,盖是南土之人杰矣!”

  “不敢!”

  邓芝反着吹捧,说道:“单于能以微末之身,降服鲜卑大部,辖地三、四千里,控弦十余万,可为漠南之霸主。”

  轲比能笑了笑,说道:“较冒顿、檀石槐二者,我远逊之。”

  说着,轲比能饶有兴趣,问道:“我今以云中故郡为王庭,而后猎蒲头,收朔方、五原二故郡为牧马之所。不知及魏亡之后,汉与鲜卑将何以自处乎?”

  邓芝神情从容,如实说道:“汉统天下,单于治漠南,河套之战争,则方始耳!”

  “此战不可休乎?”轲比能问道。

  “不可!”

  邓芝毫不避讳两国关系,说道:“单于得漠南,必望漠北,而后观西域。于汉而言,卧榻之侧不容猛虎酣睡,且此虎非老弱之虎,而是食肉之虎。”

  汉与鲜卑的战争,其实从东汉末年就已开始了。只不过在汉末乱世的同时,草原亦经历着乱世。随着汉统一天下,而轲比能统治草原,汉与鲜卑的战争不日将会爆发。

  河套一日不被大汉所控制,面对鲜卑这头猛虎,大汉注定难以放心,且别说统治者轲比能有与冒顿、檀石槐比肩的志向。

  “哈哈!”

  邓芝毫不掩饰的忌惮,让轲比能非常满意,没有任何一个统治者希望被藐视。当然了虚伪的话,轲比能也不会相信,他因学习汉家文化而霸草原,岂会不懂汉人狡诈之言语?

  “邓君之所言,皆为诚语也!”

  轲比能笑道:“阎志自恃精通胡事,行反复之事,若非其兄阎柔有名望,我早欲杀之。”

  “看来芝为单于除一大害矣!”邓芝笑道。

  思索少许,轲比能问道:“我闻霍公屡败魏军,有超世之能,不知其人何如?”

  邓芝玩笑说道:“大司马之用兵之能不下卫霍,纵曹操横行天下亦败于大司马之手。霍公其人好士重义,治军严明,忠为国事,天下之兴亡,系于其与葛相之二人。”

  “葛相何如?”

  “葛相治国有方,和睦诸臣,赏罚以公,盖如高祖之萧、曹!”邓芝说道:“日后北伐用武,葛相将兵出江汉,直逼曹魏都城洛阳。”

  轲比能收敛笑容,问道:“汉既有心北伐,不知欲让我向何处用兵,以配合大司马?”

  邓芝思虑少许,说道:“如单于能向冀州用兵,以威魏郡邺城,则大有裨益大司马用兵。”

  “善!”

  轲比能问道:“除用兵之外,不知邓君可还有他事乎?”

  邓芝朝着轲比能拱手,说道:“单于如能向曹魏禁运军马,以及提供三千匹战马与汉,此当是最好不过。”

  说着,邓芝补充说道:“汉可用蜀锦与单于购换!”

  “不必了!”

  轲比能笑了笑,说道:“我有一事,如邓君能允诺,我愿无偿送马五千匹与天子。”

  “何事?”

  轲比能看向西面,沉声说道:“西部蒲头是为我心腹之患,其与步度根、泄归泥联合。我欲除之久矣,邓君有方略,不知能否为我效力一年或是半载,为我谋除蒲头或步度根!”

  步度根、泄归泥有三万多户,在曹魏的庇护下逃到太原、雁门郡里,专心为曹魏御边,时常与轲比能帐下部落互相攻杀。加上西部大人蒲头数万户,轲比能一时间无法迅速吞并鲜卑。

  当下轲比能见邓芝有才略,他寄希望邓芝看能否助他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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