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然不会戳穿柳敏的自我安慰,在知柳敏得任盐政主官推行改革后,便觉得彼此间还可以更加强一下合作,于是便又微笑道:“兄若不急去,稍后我将共诸乡士聚会议事,请兄列席为我壮势。”
(本章完)
第204章 德被乡里
2022-10-15
午后时分,商原又是车马云集,来自左近乡里的众乡士们一边打着招呼互相寒暄,一边往庄园内走去。
等到多数与会群众进入庄园正堂坐定,李泰和柳敏才在诸帐内甲士们簇拥下走入堂中,摆手回应着起身相迎的众乡士,间或停下来与当中几位德高望重的乡士耆老对话几句。
他走到主人席位站定,又向众人介绍了一下柳敏,然后才示意众人各自落座,又笑语说道:“忙碌竟年,岁终有闲,本该就乡访问诸位善长贤翁。唯诸乡亲皆惠我良多、德被乡里,若逐一就户访问,难免先后有差,恐诸位怨我厚此薄彼,且作无赖之状,斗胆具席户中,恳请诸位包容我年少轻狂,共此欢聚一堂!”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笑语感谢李泰盛情邀请,一时间可谓其乐融融。
今日接受邀请的,主要是最早参加龙首渠事的渠盟元老们。从去年李泰首倡此事,历经一年的时间,龙首渠终于在不久前全线疏通,今天这场聚会也算是一个庆功会。
“今日乡里群贤齐聚堂中,我不以齿长德高而称,只因诸位乡贤耆老推举领事,忝为渠主。日前渠事竣工,幸在没有辜负乡亲厚望。论功则共事群众俱有,乡声则我一人独拥,实在受之有愧,不敢一人独美。”
说话间,李泰向堂下招招手,便有部曲搬上来一面硕大的铜匾,匾上写着“德被乡里”四个大字。
李泰站起身来,指着这铜匾笑语说道:“广采乡声,聚此四字,张扬渠盟德义事迹。渠事虽已了结,但乡义不该就此散去。我受朝廷使命都水关西,且借此声贺此盟会。”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起身鼓掌喝彩、很是捧场。
李泰让人将这铜匾悬挂在自家正堂门厅外,用自身都水使者的身份认证自己家这座厅堂以后就是渠盟正式的议事大厅。
他倒是想向大行台求一个认证褒扬,可宇文泰现在还在忙于消化收获、扩编军队,大概是懒得搭理他这沽名钓誉的行径,而且宇文泰那一手狗爬的字迹还不如他自己写的端正。
虽然说自己表扬自己有点不要脸,但见大家都这么捧场,李泰也就不觉得尴尬了。
他并不只给自己准备了一个铜匾,还给这些率先支持自己的乡豪们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
当铜匾被挂上去之后,他又走下堂来,从部曲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来到商原赵党长面前笑语道:“情义不以物量,但真金可以为证。渠盟创事以来,赵党长不以老迈贪闲、事必躬亲、劳苦实多,浅以此物道谢!”
说话间,他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摆着一面黄橙橙的金牌,金牌表面是“乡义高士”四个字,背面则是雕刻着龙首渠的渠线轮廓。金牌重一斤有余,本身价值便已经很高,又蕴含着非凡的意义。
赵党长老脸上满是笑容,想接却又不敢接的样子,李泰见状后,索性直接将这金牌帮赵党长系在了腰带上,顿时压得赵党长腰带都悬在了胯上。
众人见状后又是拍掌祝贺,眼神中充满了羡慕。李泰也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凡今日到场者,逐一赠给一面同样的金牌,一下子就洒出了上百斤的金子。
众人一边有感李泰的出手阔绰,一边也满是爱惜珍重的摩挲着这面金牌,因此感受到的兴奋与荣誉感又远远超过了金子本身的价值。
李泰邀请众人前来聚会,当然不只是为了撒钱,等到送完礼物回席坐定,便又笑着说道:“我等众位虽因渠事而聚首堂中,但乡事又何止河渠一桩?凡所乡亲衣食有患、疾病困苦者,俱为乡义应作救助。
趁此龙首渠成,且置义仓一座为贺,我以谷米万石、帛千匹以充仓实,请诸位择乡里仁德著称者任此仓监,抚恤孤寡、慰问疾病,凡所乡人忧困求助者,皆由此中出济!”
他话音刚落,堂中又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并有数名乡豪也都纷纷站起身来,表示愿意捐物义仓、壮此义举。
李泰倒是没有安排什么托,应该说每个人的心里其实都有正义善良的一面,当帮助别人获得感激时,心里也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
“乡人施善、各凭心意,但若只是一味的损己肥人、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人唯自助、遂得众助,懒散自弃者,天亦弃之,人莫能助!”
李泰趁着这股势头,又讲起第二件事:“诸位应知,去年我孑然入乡,至今略聚资业,凡所拥得,皆乡人厚爱惠我。所谓取之于人、用之于人,我虽然不以大善而称,但也希望乡居所见皆殷实知礼的乡亲,而并非穷**计的恶徒。
但往往乡人虽有治业之心力,却未必能有立事之资本,以至于蹉跎经年、志气遂败。往年观此诸类,有怜悯之心却无救济之力。如今于物事中略得盈余,便也想将我治业的心得转授亲近之乡户……”
众人听到这话,也都纷纷打起精神。李泰这个东州新客快速的崛起于乡里,他们也都是亲眼所见,这当中超出乡情乡势的权力经营他们未必能知,可也都深信李泰一定是有独家的秘诀。
别的不说,单单商原工坊里那些品质上佳、畅销于市的商品,就让人羡慕不已。
李泰见众人如此的热情饱满,也觉得气氛铺垫到位了,于是便将他真正的计划讲出来。
他如今也算是资本雄厚,但钱如果不花出去就是一堆死物,但要怎么花才能更有效果,却是需要一定的技巧。
就西魏这个生产力水平和商贸环境,就算想要野蛮消费都没有这个条件,所以就需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一下环境。
他要开一个银行,将这些渠盟里的元老们作为客户,放贷牟利还是其次,关键还是让这些土豪们走出各自的庄园,参与到整个社会互相交流的经济活动中来。
为了避免有些杠精挑错,说他异想天开,李泰为此也是准备了挺长的时间。
首先通过渠盟、划定一部分乡户,通过修造龙首渠一事加深彼此的共事情义,让渠盟人事成为他们社会生活和人际交往的重要一部分,彼此间不再只是乡情伦理的约束,而是建立起更深的一层连接。
豪赠金牌也是为了加强他们对这一身份的认同感和荣誉感,再想背叛就会有更大的心理负担和社会代价。在人事不常流通的古代社会,在渠盟这个组织结构中如果欠债不还,那可是要比裸贷更加严重的社会性死亡,甚至祖孙数代都有可能被打上一个背信弃义的标签。
有了这样一个稳定的放贷环境,再进行金融活动的风险就会被降到最低。大数据还要用云计算杀熟,李泰靠着渠盟的人事网络,只要不盲目扩大放贷氛围,他的钱就不会打水漂。
一般的地境豪强是建立在自给自足的大庄园经济基础上,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借贷的需求,即便有所盈余,首先选择也是比较稳定的投资于土地。
所以李泰还要做好一个榜样,通过自家的产业扩张去影响周围的人,让他们看到一种回报更高的投资和生产模式。
即便如此,有鉴于关西比较脆弱的民生基础,李泰也并没有盲目冒进。
他首先提出的一个方案,还是乡户们最熟悉的纺织。不再是分散于每家每户一条龙的生产,李泰这里免费提供桑苗、蚕种、麻籽等物,乡户们各自认购多少种植面积即可领取,唯一的要求就是丝麻原料必须回售给李泰。
这些丝麻原料在经过大纺车的加工后,发还各户进行织造。李泰这里同样提供织机,每台织机每年必须提供多少织品,扣除丝线麻线与织机的成本之后,其他的织物则就按照时价以等量的物品进行交换。
资源只有经过置换,才能获得优化配置。掌握了洛水水利后,李泰的工坊纺线能力激增,但织造却严重的拖了后腿,即便想要扩大产出,却也没有足够的织工。
于乡户们而言,这种生产模式也极大的提高了他们的生产效率,而且生产模式的改变与产能的扩大完全不需要他们进行任何投入,都由李泰托底。
所以当李泰说完他这个计划的时候,在场众乡户们也都纷纷认领织机。这件事的风险几乎没有,即便他们不加入进来,各自也要进行纺织生产。
堂中近百乡豪,各量家势大小认领数量不等的织机,有的十几架,有的则上百架。到最后统计下来,认领的织机足有七千多架。
按照每架织机岁返百匹,那么到了明年这时候,李泰到了明年这时候就能手拥七十多万匹织物的巨货!而其中的三成都将扣除为他的成本投入,换言之就是二十多万匹属于他。剩下的五十多万匹,他则给予等价的物资进行交换。
这笔帐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众人各自核计一番,一时间也都怀疑李泰有没有能力掌握这么大的物资盘口。
李泰则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实力,直接让人搬来金银于堂中分秤,七千多架织机他是没有的,所以也只能从乡户手中购买,当堂买卖、当堂称金,有多少要多少!
换言之,各家将各自织机卖给李泰,再各自领回进行生产,拿织机的所有权换来金银、生产不误,只要明年这时候返还定量就好。
乡户们自然是大赚,李泰也没有亏,这七十多万匹织物他家人一年累死也织不出来,七十多个高敖曹啊!
(本章完)
第205章 家资相托
2022-10-15
除了纺织模式的改变,李泰还将一部分自家产业的加工环节拆分出来,比如油坊油料的加工、还有造纸等工序。
也有一些乡豪踊跃认领,毕竟技术和先期成本都由李泰负责,生产出来的产品也有李泰负责回购,他们的风险和投入都非常的小。
只不过多数乡豪还是比较保守,整体上对此热情并不如纺织那么高。
李泰对此也不在意,毕竟关西的民生还是比较脆弱,以耕织为根本并没有错。如果大家都不种田了,他就算有钱也没处买粮食。
这一轮合作洽谈完毕,李泰在众人眼中的形象也隐隐有所不同,已经可以说是群众公认、确凿无疑的乡里首望。坐在这里的哪里还是一个人,是七千多架织机、七十多万匹布帛啊!
整个华州、乃至于整个关西,能够撬动掌握这么多乡资物力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这就是威望与势力的最直观体现。
正事谈完,庄人们便送上各种饮食酒菜,众人都放开肚量畅饮饱食,宾主尽欢。
在席中李泰又将养伤完毕的李雁头介绍给大家,李雁头之前因为手刃刘镇羌,李泰为之请功,得授一个五品将军号与都督衔。去年都督衔还能凭着捐输钱粮买到,今年就变得金贵了起来。
澄城郡的防城已经在建造了,李泰打算安排李雁头担任这一个防城的守将,向众人引见也是为了给他统率乡团而作铺垫。
今年大阅之前诸州扫地为兵,但在大阅之后乡团又大量解散,华州境内也在所难免。
李泰之前招募的三百多名乡勇直接成为了自己的私人部曲,可之前宇文泰表示要由霸府承担陕北两防的物料消耗,他也意识到随着物资基础转好、宇文泰是想收紧一下权力,不能再让各境镇将与豪强势力无序激增。
所以李泰再想这么公开面向乡里招募私曲,就得小心点了。既然不能再面向乡豪个体广泛招募,那自然就得学***拉拢豪强,将这些乡豪们各自部曲广泛收编。
因此李泰又借着这气氛向众人公布,他将再扩募一千名乡团兵士,交由李雁头统率镇守澄城郡的防城中。
在场众人闻言后也都极为兴奋,各自踊跃表态愿意让自家子弟部曲追随入军。关西尚武风气浓厚,弓刀在手就能高人一等,李泰的仁义大气也是有目共睹。
之前商原募兵,便有许多人家子弟见征,只是因为标准太高而遗憾落选。如今又有了机会而且标准放宽,那自然要赶紧争取。
瞧着夜色渐深,李泰便让李雁头留下来代他主持宴会,自己则与柳敏一起返回谷中别墅醒酒休息。
等回到别墅中坐定下来,已经有点醉眼朦胧的柳敏先是痛饮了几碗醒酒暖身的姜汤,然后又表情夸张的对李泰说道:“往年我也曾经自负待人在事不失精明,但今天见到伯山你的言行规划,才知道人间真正智者是何姿态,自愧不如、羞不能及啊……能将乡情统合至此,盛聚人心物力,哪怕没有家世祖荫的庇护,此世也必有伯山你的一席之地啊,佩服、实在佩服!”
柳敏这么说,李泰自不跟他抬杠,能够做到今天这一步他也的确不容易。乡里声势的激涨,家世带来的加成的确是微乎其微,陇西李氏门第虽高,但也不接地气很久了,若单纯只是家世,乡里土豪们管他是谁。
不过他特意留下柳敏来参加聚会,可不是为了炫耀显摆然后听两句彩虹屁,见到柳敏思路渐渐恢复清晰,他才又笑语道:“于此乡势一桩,我的确是不惭可夸。也想据此问一问柳兄,愿不愿意共此乡情友好长处?”
“伯山你是想建议我迁居此乡?这、这实在有些突然……吾乡虽然战乱频有、民生甚苦,但终究故情难舍啊!”
柳敏这会儿思路还是有点迟钝,听到这话后便摇头叹笑道。他的确很羡慕李泰于此乡所享有的乡资声望,但还谈不上要入此附从。
“柳兄伱误会了,凝守乡中一抔土,不恋他乡万钟粟。我这个失乡的可怜人侨居此处,辛苦自知,心中也着实羡慕柳兄你能有乡情守望依赖。”
李泰闻言后便又耐心解释道:“柳兄你应该有见,此乡资力颇为可观,若得友好相处,于人于己都是有益无害。兄今将要归乡督创盐政,我不敢私相求授的损你清声,但若能于事中偏助我乡一二,我也一定会代表乡人竭诚以报。”
柳敏听到这里才总算明白了李泰的意思,他抬手揉了一把脸然后又沉吟一番,才望着李泰正色说道:“伯山你既已言此,我也实不相瞒。之前来访时,满心困厄愁思,只道前程晦暗艰难,甚至略存厌世之想,幼子同引此处便是打算托付于伯山,我则心怀死志的归乡就事……”
“但在听到伯山你一通分讲之后,我才明白大行台遇我仍厚,前所思虑俱是愚计。感恩于怀,唯竭诚以报!但人生无常,也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伯山你今仍肯相论谋算,我实在是高兴,起码在伯山看来,我并不是一个愚不堪事之人!”
讲到这里,柳敏又将坐姿稍作端正,然后继续说道:“伯山你既然信得过我,我也厚颜再托你一事。乡里有一批浮财薄资,亲党饮食不需耗此,但还需要劳心失力的兼顾周全。伯山你若不弃,我想将这一批资货寄于你处,你自作计使用,来年亲党若有物短之困,希望你能循此情义周济几分。”
李泰听到这话顿时也是一愣,他留下柳敏是为了展示一下乡里财力,从而加深一下彼此的合作。
比如在盐引方面偏给几分,食盐在任何时候可都是硬通货和快消品。李泰来年还要筹给乡户们多达价值五十万匹布帛的资货,如果能用食盐交付一部分,自然会让群众满意。
到时候再去陕北创建推行他的开中法,这些乡里人力物资自然也能更加方便的向陕北调度引入。
可是没想到在柳敏这里收到的效果比他预想中还要更大,让柳敏对他的经营之能推崇备至,以至于都要将家财托付给他代为经营。
细想一下,这件事倒也并不突兀。就连长孙家都有那样浓烈的忧患意识,要在北地山中预留一条退路,其他人当然也有这样的诉求与期望。
柳敏家族地当河东前线,他进入关中做事本身就有为家族谋划前景、对冲风险的使命。
但因为无意间得罪了长孙氏,让他在关中数年人事经营几乎毁于一旦,面对这样的情况,再作别样的分散风险的计划也是当务之急。
时局常年动荡不安,类似柳敏这样的豪富家世虽然衣食无忧,但也面对一个比较无奈的问题,那就是有钱花不出去。
像长孙家那样山里建座庙藏起来算是比较常规的做法,但也难免遇上李泰和柳敏这样手贱的人误打误撞的劫掠一空。
李泰猜想柳敏家肯定也有类似的布置,但在自己搞坏了别人的秘密巢穴后便意识到这也不够保险,又见识到李泰操控乡势的本领,自然就想到托付给李泰。
钱藏在老鼠洞里,也难免被人偷搬。可放在李泰这里,只要李泰还在,这笔钱就是稳的。甚至来年李泰如果能混出更加远大的前程,这笔钱都不必再提。
“柳兄你既然信得过我,那我便不会拒绝。无论这一笔资货是盈是亏,但使伯山户中瓮底尚存一粟,也必与兄剖而食之!”
李泰倒是不愁有钱花不出去,他眼下放贷的规模还只局限在第一批的渠盟元老们,渠盟仍在继续发展,而他也还有一些需要大笔投入的计划。
比如说通过渠盟与郡县官府交涉,投资他们境中的基础设施建设,从而换取一些资源分享。你们没钱修渠,我给你们出,但这煤矿得让我挖两年,你们境中得种植多少经济作物、给我提供原料!
他前在北地收获虽多,但完全变现仍需要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要推动更加庞大的计划财力仍显不足,柳敏寄存的物资正好可以进行投入。
柳敏见李泰点头应下,便也笑了起来:“伯山才力如何,我有眼见。今日成此约定,户中少辈可谓是余生有济了!”
但柳敏还是太乐观了,外堂廊下,不复之前桀骜的李雅侧着身站在若干凤身旁,指着房间里玩累了正抱着玩具酣睡的柳昂,颇为狗腿的对若干凤谄笑道:“阿兄,这小子想是要长居这里,咱们不给他来一番?”
若干凤闻言后便白他一眼,不屑道:“那还是个孩子,你下得去手?”
“有什么下不得手?既入门中来,就得教会他门中的规矩!我当时虽然也难捱得很,但阿兄瞧我现在有多端庄!”
李雅摩拳擦掌的说道,丝毫不因为这小子年幼便有心软,并一再力陈揍一顿的好处有多大,俨然已经成了一个遵守门规的纪律标兵。
(本章完)
第206章 因材施教
2022-1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