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256节

  这倒也不算是违禁,毕竟李伯山作为大军前锋,其本身就负担着为大军缴获补充物资的义务。当然大军也有为其后继支援的责任,但是李伯山已经率军脱离了大军前进的路线,大军不作增援也是情有可原。

  果然不久之后便又之前北去的李义孙所部败军溃众逃回孔城,并带来了洛北瀍水流域已经出现了大队东魏人马的消息。

  这不只意味着进据河阳南城的李伯山已经被截断退路,也意味着他们这一支大军侧翼也暴露在了敌军铁蹄之下。

  李弼之所以选择暂时驻兵伏流城而不继续前进,也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若在河南混战而脱身不得,游荡在洛北的敌军骑兵再南下攻袭后路,无疑是非常危险的。

  原本李弼对于听从赵贵的建议、不派人马前往河桥增援李伯山还有些暗自愧疚,可是现在心里也不由得对李泰暗生埋怨。

  明明其人只需要守住汉关城,便可以称得上是超额完成了任务,却偏偏要冒进河桥,如今将自己置于险境,也连累大军变得进退失据,使得原本明朗的优势局面又变得莫测起来。

  在李弼看来,如果霸府不能趁侯景此乱谋取到足够的利益,那么王思政和李泰无疑是最大的罪人,要为此负上主要的责任!

  因此这段时间里,驻守在伏流城的大军将士们对于远在河桥的李泰及其所部人马的行为和处境都持一种比较负面悲观的看法。

  时间很快便进入了六月中旬,这一天李弼正在营中汇总诸方传回的河南情报,考虑是否需要先遣一路人马前进试探,突然帐外亲兵来告,之前擅自离营前往河桥的开府李义孙已经返回来,并被巡营的南阳公赵贵就营擒拿,打算审判问罪。

  对于李义孙私自率部脱离战场的行为,李弼心中也非常厌恶。但听赵贵这么活跃,却担心赵贵不能秉公处理。李义孙毕竟身份特殊,眼下不宜大加制裁。

  于是在权衡一番后,李弼还是站起身来,往赵贵所在营帐而去。当他来到营帐外时,便见到韦法保等人早已经等候在此了。

  眼见李弼行来,韦法保便阔步行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语调恳切哀求道:“恳请李太尉念我丈人妻兄皆忠烈死国,能够保全义孙一命。若其罪过深重、非死难抵,末将愿意分领罪过,并死事中!”

  其他豫西豪强将领们也都纷纷入前为李义孙求情,甚至一些粗豪无礼的蛮人豪酋更大声叫嚷着若是处刑李义孙,他们便要引部而去,不再听命于朝廷。

  李弼虽然也有些不满这些豪强军头挟情恃众、违背军令的做法,但也不得不承认,朝廷至今还能在河洛间维持一定的势力和影响力,也要仰仗这些豫西豪强们的挣扎搏杀,所以也不好将之与中军诸将们一视同仁的要求。

  他先摆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则迈步往营帐走去,还未及进入帐中,便听到帐内传来一个愤怒咆哮声:“死到临头,还敢谎报军情!”

  走入帐中后,李弼便见到李义孙被两名健卒反剪双臂按在帐内地上,赵贵则端坐帐席中,声色俱厉的望着李义孙。

  当见李弼行入后,赵贵便站起身来相迎,并抬手指着帐下李义孙对李弼笑语道:“此奴当真该杀!之前引部私逃避战罪证确凿,如今失势败回却还妄想谎报军情、妖言惑众!他竟告我,李伯山再克一城,竟连河阳中潬城也一并攻夺下来。哈,真是可笑,怎么不说其军已经兵临邺城!”

  李弼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也皱了起来,看了一眼被死摁在地上、喘息都有些困难的李义孙,才又对赵贵说道:“李开府终究勋资深厚,且受命于阳平公,纵有过错不宜失礼,还请南阳公以礼推问。”

  从官爵上来说,李义孙也是骠骑、开府加郡公的标配,虽然是有很大抚恤的缘故,资望势位都有些名不副实,但赵贵将之当作寻常罪卒来对待,也是有些不妥。

  听到李弼这么说,赵贵才摆摆手示意亲兵放开李义孙,但仍神情冷厉的训斥道:“你这罪徒不要以为我法刀虚设,若再妄言欺诈,罪加一等!你据实道来,是否李伯山教你作此假报,诈使群众前往救之?若查实你只是从犯,倒也罪不至死!”

  李义孙听到这话后顿时瞪眼道:“末将所言无一虚辞!西河公李开府用兵如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敌巨万,连克两城,俱末将亲眼所见。如今河阳贼军惊恐、不敢交战,北城业已在望。

  若因愚夫狭计错过良机,不能及时增援,使贼得以从容巩固河防,则罪过大矣!请李太尉切勿等闲视之,末将若有虚言,愿受脔割之刑!纵然大军未可轻动,请容末将召集乡义北去增助西河公!”

  (本章完)

第495章 诸军北援

  2023-06-17

  “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河阳城乃是贼之重防所在,国中名将大军几战无功,凭他李伯山微弱之众,如何做到连克两城?”

  赵贵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无法接受这一事实,旋即又转望向一旁神情凝重的李弼,皱眉发问道:“李太尉真要纵容这些河南军众北去河桥?且不说彼处情势尚未分明,一旦这些军众离开,颍川这里局势又将如何应对?”

  李弼这会儿也是深感头疼,他上一次面对这样纠结到难以抉择的时刻,还是在考虑该不该背叛侯莫陈悦而投靠宇文泰的时候,听到赵贵的问话后,心情不免更加的烦躁,便也反问道:“那么南阳公对此又有什么看法?

  李义孙本有弃军前迹,又亲见河阳新功,不畏严惩的南来招引军众增援,可见他心意之坚。若不放行、强留军中,反而更增隐患,不如任之去留。况且,河阳局面若因此间固执而有亏败,事后议论,我与南阳公恐怕也是难辞其咎吧?”

  赵贵质疑消息的真假,在李弼看来自是大无必要。尽管他也想不出李伯山究竟如何攻下的河阳两城,但这又不是什么两三人之间的密室阴谋,李义孙疯了才会谎报军情?

  情况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已经不受他们两个大军主帅控制了。

  就拿这个李义孙来说,确有弃军而走的事迹,可若李伯山再奏报因其增援才成功攻下的河阳中潬城,那李义孙这行为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李弼这会儿自感焦头烂额,是因为他明白主上对于河阳三城的渴望,此番派遣他们前来河南增援本就受迫于王思政的自作主张而非心甘情愿。

  如今李伯山在河阳那里打得这么出色,接连做出让人侧目的突破,而河南这里仍是一团乱象、情势不明,是否意味着从一开始选择河阳路线突进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作为大军的统帅,李弼是有随机应变、事从权宜的权力。而李伯山这一路线的推进顺利也并非全无征兆,当他们军入恒农时便来报已经拿下了新安汉关城,抵达宜阳的时候又来报已经攻克了河阳南城。

  但是这两个节点李弼统统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仍是固执前计。虽然也有受了赵贵影响的缘故,但最终做出决定的终究还是他,自然他也是这一系列决定的第一责任人。

  如今兵顿伏流城,再想做出整体的路线改变已经晚了。眼下侯景所部被韩轨率领的东魏大军围困于颍川,王思政所率人马则在驻阳翟,彼此形成一种僵持的状态,若李弼临门一脚的抽身而退,那么别说河南方面的利益,就连王思政可能都得搭进去。

  但河阳那里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成果,同样不可无视。

  所以在权衡一番后,李弼只能暂作权宜之计,不再追究李义孙之前罪过,着令其人自募员属前往奔援河阳。虽然也是聊胜于无,但起码也是表明了对李伯山战功的肯定和支持。

  赵贵却仍质疑这一决定,在李弼看来已经超出了就事论事的范畴,对李伯山其人的嫉恨使其全然不考虑河阳城池到手给霸府战略带来的增益。

  赵贵自也能够听出李弼语气中的不悦,神情不免便有些尴尬,便又开口道:“李太尉久掌台府军机,所以主上此番才委以重任,诸军行止进退皆凭太尉定夺。我虽然参谋备问于军中,但也不敢越俎代庖、擅作决断,凡所进言,悉听采纳。”

  听到赵贵已经开始出言推诿,不愿承担自己的责任,李弼心中不免也暗生厌烦。

  略作沉吟后,李弼才又说道:“即便河南群众俱去河桥,此间局面也未为大忧。就连南阳公与我听说李伯山大进于河桥都心生震惊,此间东贼若闻、能无惊惧?旧者兵家围魏救赵,今者李伯山兵逼河阳,对河南此间局面也是大有助济!”

  赵贵只是对李伯山有偏见和怨念,但也并不傻,没有丧失对局势的分析能力,自然能够想到李弼所说的这一层。同河南危乱相比,的确河阳的得失对东朝更加重要,李伯山在河阳方面的推进势必会给此间敌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一想到李伯山将要因此更加风光,赵贵便觉得有一团火在其胸腹之间烤炙得他五内俱焚,完全不能接受。甚至就连李义孙等急欲奔援河桥的河南豪强,都让他心生忿恨,心里盼望着李伯山孤军无援、葬身河桥。

  且不说被心中妒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赵贵,随着李义孙被放出来,许多亲友袍泽们围聚上来关切询问,很快便也知道了李泰所部人马在河阳又下一城的事情。

  “这位西河公果真名不虚传,怪不得之前便能攻破东贼晋阳宫!”

  “是啊,国中多少枉称豪杰者几番损兵折将,全都无所突破、饮恨河桥。西河公却能连破贼城,当真英雄无匹,恨不能追从麾下,扫灭东贼、复我桑梓!”

  除了感慨李泰功勋威壮之外,许多豪强军头们也都没有忘记前事,凑近到李义孙面前小声问道:“请问李开府,西河公前言河阳城武库事,如今是否还作准?”

  李义孙闻言后便大笑道:“西河公义薄云天、言出必践,我之前奔赴抵达之际,便已经拨给我三千刀枪弓杖,只待卒员到达立即便可分付武装。自恒农一路追随西河公作战的韩木兰,更是已得馈赠甲杖千余!”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发出了充满羡慕的惊叹声。他们这些豫西群众,多是不忍离开河洛乡土,穿梭在伊洛之间同东贼交战不休。战斗任务最是繁重,但是台府也并不将他们视作心腹力量,只作外围的藩篱使用,拨付的甲杖辎重非常微薄,大部分都需要自己筹措,或生产或缴获,可谓是清贫有加。

  所以当听到李泰如此豪迈的打开偌大河阳武库,任由他们拣取武装自家部曲,对这些人而言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诱惑。

  之前他们对此还有些迟疑,或是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不相信李泰会有这么强悍,也不管过于靠近东贼的河防重镇。

  但今有了李义孙作为表率,心中的热情顿时便被激发出来,于是许多人便都涌到李义孙面前来,争相踊跃的表示愿意追随李义孙前往增援河桥。

  李义孙对此自是来者不拒,凡所应征者全都记录下来汇总成册,并且在第一时间将这结果汇报到李弼帐中,希望李弼能够遵守诺言给与放行。

  尽管李弼心中早有准备,但当看到李义孙递上来的名单时,顿感头大不已。凡在伏流城此间随军驻扎的豫西豪强们,几乎全都表态希望前往增援河桥,而他们各自部曲人马累加起来,已经是达到了一万余众。

  虽然从出军伊始,李伯山所部前锋人马便未与中军一同行止进军,同这些豫西豪强们也都交流有限。但今其人仍然远在洛北河桥,竟直接将洛南大军人马挖去了将近一半!

  李弼心中很清楚,这么多的豫西豪强们急欲奔援河桥,除了李伯山所许诺的武装任取之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相对于河南地区的局势变化,河阳对于河洛局面的稳定是有着更直接更重要的影响,关系到他们妻儿老小、亲朋好友的性命安全。

  所以尽管心里也有些为难,但李弼也不敢刁难阻止,只是有些为难的说道:“如此多人马转进,粮秣给付仍需一定的时间,李开府能否安抚群众、分批开拔?”

  李义孙闻言后便摆手道:“请李太尉放心,西河公连夺河阳两城,尽收贼之仓储,用物绰绰有余。诸军只需尽快奔赴洛北,粮秣补给便不患匮乏!”

  李弼听到这话,不由得便面露尴尬之色,他也是有点见识短浅了,于是便又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李开府等先行一步,为国全此壮功!”

  兵贵神速,李义孙新从河桥前线返回,自知如今彼处敌我兵力相差悬殊,所以在邀集乡党群众并获得李弼放行之后,第二天便与诸军上万人马浩浩荡荡沿伊水北去。

  这么多的人马脱离大军,李弼也担心会给颍川局面带来恶劣影响,于是便一边着员东去散播河阳城已经三克其二的消息,一边又调令人马逐步东去,摆出一副气势汹汹、要联合诸方一举扑杀韩轨大军的架势。

  李弼这里大军方动未久,后路台府又有使者赶来伏流城,分别是行台郎中赵士宪与中军督将宇文护,传达大行台的最新指令:李弼仍然督军奔赴河南,协助王思政控制河南局面,赵贵则分兵入据洛阳,为河桥李伯山后继,等待后路怡峰、贺兰祥等所率增援人马,务求守住河阳南城。

  显然这一消息已经滞后,命令中只涉及到河阳南城,但也体现出大行台对河桥的重视,单单一个南城便又增派霸府两万人马奔援驻守。

  当宇文护得知最新消息是李伯山竟已将河阳中城也给攻克,顿时便激动得热泪盈眶,击掌大吼道:“我就知道、我就知前计进取河阳必然可成,必然可成!王思政擅进误国,非其妄动,如今大军已经奔驰于河北!”

  一想到之前定计奔袭晋阳,如今李伯山又勇夺河阳两城,两次皆是因其定策而成其功,宇文护心中便焦躁不已,连连催促着尚自有些犹豫的赵贵速速前往洛阳,迟恐再次错过大功。

  若待李伯山连克三城,他们这些人又将彻底的沦为配角!

  (本章完)

第496章 敌使来访

  2023-06-17

  两座城池接连失守,尤其敌人在进攻中潬城时所使用的石砲威力强劲到匪夷所思,顿时让河阳的防守压力变得空前强大。

  中潬城失守之后,斛律金第一时间便召回了分遣于南岸的人马,所有兵力集中于北岸进行布防。

  有鉴于敌人石砲攻势之猛烈,斛律金也没敢将所有人马都集中于城池之中,而是沿河驻扎,连营几十里,扩大营防范围以降低敌人攻势威力。

  当然,接连两城失守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敢隐瞒,第一时间便向邺都奏报,顺便将其子斛律羡在南岸所获悉到的敌军情报、尤其是敌军主将的身份一并回奏。

  几日后,以陈元康为首的一众邺都使者便抵达了河阳大营。

  队伍同行有一辆放置着铁栅兽笼的大车尤为醒目,待入营门前,陈元康先向率众出迎的斛律金告罪一声,然后便指着后方的薛孤延下令道:“奉世子命,速将罪将薛孤延监押归都以作惩戒!”

  数名如狼似虎的劲卒冲上前来,直将薛孤延佩刀收缴并剥除外袍,刑枷锁拿投于车中,仿佛被擒获的熊罴一般。

  “大司马救我……”

  薛孤延自知罪责难免,但也没想到世子竟会以如此羞辱方式、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作为禽兽一样拘押,一时间自是悲愤不已,望着斛律金连声乞求。

  斛律金见状后便也面露难色,硬着头皮向陈元康说道:“薛孤延作战不利,诚是有罪,但毕竟勋资可表,恳请陈右丞稍顾体面。”

  “平秦公功勋事迹,卑职岂有不知?但今军败辱国、京畿都因此震荡不安,世子盛怒,卑职也只是奉命而行。”

  陈元康听到这话,忙不迭向斛律金欠身说道,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可当见到斛律金之子斛律羡行入他随从队伍中片刻,队中家奴又给他打了一个眼色后,他这才勉为其难的着员将一布幔覆盖在栅笼上,虽也无改薛孤延的恶劣处境,但有这一层布幔遮掩,倒也不至于直接曝丑人前。

  旋即这一队人马分出几十卒员,也不入营,拉着监押薛孤延的囚车便又沿来路直返邺都,那雷厉风行的姿态也显示出世子高澄对于河阳此番败绩的愤怒。

  斛律金自知世子也是借此来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于是便又礼数周全的将陈元康一行请入营中。

  待到入帐之后彼此坐定下来,陈元康便望着斛律金直接发问道:“世子着卑职请问大司马,大司马能否保证力守北中城、绝不再让城池陷于贼手?”

  斛律金听到这话,眉头便微微皱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贼之前攻中潬城,所用砲械威力着实惊人,守军将士难以应对。但其兵力有限,进据中城已经是其极限,一旦踏足北岸,此间数万将士定能将之剿杀……”

  “且慢,大司马的意思是,贼军是有可能继续北进、登抵河岸?”

  不待斛律金把话讲完,陈元康又疾声发问道。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想到敌军进攻中潬城的阵仗声势时,斛律金也不得不承认,他今虽然拥兵数万,但还真的不敢保证能够力守北城不失。

  而他如今所作的准备,也已经不再局限于城池据点,而是北岸几十里河堤,哪怕北城被敌人石砲轰砸粉碎,但也要凭着奋勇野战,不给敌人整部登陆河岸的机会。

  可陈元康对其整体的战术准备却没有什么兴趣,在确定斛律金也不能保证北中城不会失守后,于是便又开口道:“那么就有劳大司马安排一下,让卑职前往中潬城与贼将交谈一番。”

  “陈右丞是要……这、这是世子的意思?”

  斛律金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变,直从席位中站立起来,一股羞恼涌上心头,怒视着陈元康疾声问道。

  “唉,前师败绩,国中群情已经颇不安定。韩司徒等军去河南,至今未有消息。世子今在都畿勉力维持局面也甚是辛苦,河阳竟又失守……河阳绝对不能失守,无论如何都不可!”

  陈元康见斛律金如此模样,便也站起身来望着他回答道:“卑职此行携有贼将李泰血亲几员,世子告我若大司马能力保河阳不失,则将贼诸亲临河斩杀誓师。可如果大司马……卑职亦知此情难忍,但大司马也应当明白,河阳绝对不容有失!请问大司马,卑职该不该去?”

  听到陈元康将问题抛回给自己,斛律金神情又是一黯,僵立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蓦地长叹一声,转身向北长揖及地,口中则涩声道:“臣有负大王、有辱国威……陈右丞远来,想必不知敌情详细,我犬子丰乐新从河南返回,可以担当陈右丞向导。”

  河阳两城失守,对当下的东魏朝廷而言就仿佛屋漏偏逢连夜雨,此间情势已经绝对不容再继续恶化下去。

  自己这里力量已经用尽,那只能从敌人方面想办法。但求和劝降这种事情,显然不该由新掌军政的世子高澄去做,身当前线又作战不利的斛律金自是难辞其咎。

  当北中城提出谈一谈的书信送至案头的时候,李泰也有点懵。他虽然也觉得自己在河阳这里打得挺漂亮,但东魏的承受力就这么点?居然已经窘迫到想要通过战斗之外的方式来解决自己所带来的威胁了。

  不过略加思忖后,他倒也能够体会高澄此刻所面对的处境和心情。

  身为一个权二代,除了年幼时因为跑路途中坐不稳牛背而险遭其父射杀之外,高澄是鲜少经历极端险恶的处境。起码跟几番谋杀老大未果而不断跑路的父亲高欢相比,他的耐力和韧性都是不及远甚。

  李泰有一个后来人的视角,明白这一次的风波对东魏而言是有惊无险。但在高澄看来,从他父亲去世之后每一刻所发生的变故,都是一个新的挑战、新的压力。

  这种不断施压的过程,对任何人来说都不好受,而每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也都不尽相同。高澄是一个聪明人,与其动辄准备以命相搏的父辈相比,他手中的筹码更多、选择更多,自然也就乐得通过更多方式去解决问题。

  且不说李泰这个大时代中的小蝴蝶,就原本的历史上,侯景已经彻底叛变并且转投二国,在接连征剿都未能成功平定的情况下,高澄仍然愿意放低姿态尝试对侯景招降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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