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佛像材质各不相同,姿态也多种多样,被供奉在各个佛龛之中,每天都接受着众多信徒的入拜祈祷,并以其所分食的香火而庇护各自背后出资供奉的供养人们。
越是大寺,福报越是灵光。在这万佛宝殿中,哪怕最低级一尊泥塑的小像,据说也能庇护着供养人身体健康、百病不侵,在更往上求子德福、无不验应。
当然想要获得这些福报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内心要笃信佛法之外,也要足够的心诚。佛陀信众万千,每一位信徒都足够心诚,想要在众多心诚的信徒当中脱颖而出,那自然就要有更多的表现。
寺庙筹建当年,只需要一只羊便能够供奉一尊泥塑佛像。但到如今寺中香火越发兴旺,这一标准也是逐年攀高,今年最新的报价已经到了一百匹绢之多,而且只能供奉一年,一年之后需要重新添资供奉,否则这座龛位就要转给其他信徒。
“下层龛位八百、其上五百、其上三百,再上精龛八十、金龛五十、宝龛十尊。每层龛位供奉资款不等,自精龛以上除了每年供资一千匹绢以上,另外需要对寺中弘法有所贡献。每年年尾由主持并诸长老商讨来年哪位供奉主可以上龛,并且寺中加赠一场经变法会、又或水陆道场等等……”
随着师佛大寺在北州名气越来越大,寺庙主持弘义法师也成了驰名北州的大德高僧,每日专心钻研佛法并寺庙的管理,等闲都不出见信众,但在今天,他却率领寺中众长老们陪同一位俊美气派的年轻人在寺中游赏。
平日里宝相庄严的诸位高僧,此际跟随在这位年轻人身后,全都垂首趋行、恭敬得很,不免让人怀疑这年轻人究竟怎样身份,竟然能在寺中享有如此尊崇的待遇?
张望围观的群众多了,便也渐渐有人瞧出了一丝玄机,突然指着这被众高僧武士们簇拥在当中的锦袍年轻人呼喊道:“这不是师佛座下护法神将?”
众人闻此惊呼声,纷纷诧异望来。李泰则是不免一囧,没想到当年搞的一点小把戏至今仍然后劲十足,他自是不愿被群众如此围观,于是便摆手结束了游赏,弘义法师等则诚惶诚恐将他请至内堂坐定,然后才连连道歉:“老僧等未及闭寺清场,让那些愚众惊扰到郎主,请郎主恕罪……”
李泰摆手表示不介意,转又皱眉问道:“设置这么多龛位,每年能否供满?”
他之前还在北州时虽然确定了寺庙的经营路线,但细节还是由弘义和尚们补齐。
刚才听到弘义和尚介绍各种收费档位,李泰心里默默一算单单这万佛殿供养佛像的收入每年就达到了近百万匹绢之多,心内震惊的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
这座佛寺的信众主要是稽胡,而绝大多数稽胡都贫穷得很,如今再每年从他们身上榨取这么多的财富,长此以往必然更加贫困。一旦信仰与生存发生了冲突,怕不是要来上一波大的动乱。
李泰创建这座佛寺的本意还是要用宗教驯服这些桀骜的稽胡群众,如果太强调利益无疑是本末倒置了。他提出这个问题,也是想让弘义和尚等收着点,不要竭泽而渔。
听到这话,弘义和尚便笑语道:“郎主请放心,这些龛位和供资都是应群众需求逐年递增。如今寺中信众遍及北境诸州,足足十数万众,各有礼佛之想,如果此间不作包容,恐怕转投别处……”
寺庙经营说到底也是一桩买卖,有需求就会有供给,有情怀那就得买单。此前台府针对刘师佛信仰来了一波大的打击,而李泰则趁着这一段真空期重新将这信仰树立起来,并且抬到极高的位置再附加上族群认同与情感等等,使得师佛大寺快速在陕北宗教界建立起统治地位。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其他稽胡势力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故而其他地方也陆续出现了类似的寺庙来拉聚分流信众。
弘义和尚等人对此进行的应对,就是增加龛位和提高收费,凭着仍在快速发展的市场来抬高行业标准、增加品牌效应,以打击那些草台班子。
“那些伪寺数量不少吗?”
李泰听到这话后脸色便是一沉,他搞刘师佛信仰可不只是为的敛财,更是为的通过这一信仰加强对稽胡群体的意识形态统合与塑造。
在这个领域,他是绝对不允许其他的竞争者出现以分夺他的话语权。当然那些效仿者们未必有这样的认识和意图,但在实际的经营过程中就会发生话语权的分散。我说城门楼子、你说胯骨肘子,大家又该听谁的?
在听弘义法师等人说类似情况已经频频出现后,李泰便又说道:“你们有没有奏告官府?禁绝淫祀、教化风俗,难道不是这些州郡官府的责任?”
“有是有,只不过诸府府君们也只道胡徒凶顽、荒远难制……”
李泰一听这回答,就知道只是敷衍。讲到胡荒有他当年到来时严重?
稽胡随随便便拉出来上万人把他撵得狗一样,几年时间下来还不是被他收拾的仰起鼻息,如今又有师佛大寺这一稽胡群体性的信仰,赫连勃勃当年在世时都没这么强大的号召力,正该塑造加强以期对稽胡群体的羁縻控制,荒远难制就不治了,那还当个屁的官!
说到底不是自己人那就不上心,更有甚者可能干脆寺庙这里另一份分红,别处还要扶植傀儡做一份买卖。这样的事李泰又不是没干过,里边道道心里门清。
他又让人取来寺庙账簿翻看一下,发现每年支给北华州等州府的分红也并未减少,但其境内效仿的情况最是严重。
北境诸州当中,北华州算是相对比较富庶的一地,也是关中平原的北部屏障,地理位置比较紧要。之前若干惠、崔訦先后任此,当时李泰也得以在亲友关照下安心发展。
可是崔訦去职之后,北华州刺史换成了宇文显和。宇文显和跟宇文泰虽叙同宗,但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人家乃是南迁豪门,和武川镇兵的同族早已疏远,讲到关系还是跟长安那些宗室、世族们更亲近。
现在这情况明显是北华州拿了钱不办事,弘义和尚的策略虽然能够保证利润的增长,但长此以往却丧失了辐射并影响稽胡大众的能力,所以那些效仿者是一定要加以打压禁绝的。但今李泰既非三防城大都督,想要越境用兵明显是不行。
想了想后他便又说道:“自此后北华州的贡物不要再给,收聚三千名胡卒丁壮并相应物资,稍后大行台出巡至此,进言诸胡群众受师佛感召、欲为大行台捐物效力、兴造华州官邸。”
李泰虽然有钱,但没有意义的钱从来也不多花,意识到北华州已经不能或者说不愿再给提供区域内的保护后,那也就没有必要再作纠缠,直接搞到大行台宇文泰那里,让行台下令禁毁淫祀,维持信仰垄断。
招聚三千胡卒对师佛大寺而言可是太简单了,许多稽胡本身赤贫、无物供养,便以力役报效其信仰。只是李泰从一开始就不准寺庙囤积土地和人口,否则眼下起码已经得有数千户僧奴之多。因为没有自己的土地产业,许多捐身入寺的信徒被寺庙转手就租给了西河郡屯田垦荒。
巡查过寺庙的经营后,李泰便又返回了洛川防城等待太子和大行台北上汇合。
新年过后,皇帝病情又有反复,一直折腾到了三月初才确定下来北巡事宜,李泰因为旧曾坐镇洛水,便被先使派北上安排迎驾事宜,结果又过去一个多月,甚至南梁大变、建康城破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了关中,北巡队伍都还没有出发。
就算一开始李泰还无察觉,但被撂在此间这么久,自然也品味出几分不寻常的意味。随后李穆的到来,果然印证了他的一些猜想。
第592章 大功待取
2023-08-11
“去年西巡陇山时,沿途郡县应事多有忙乱局促,人马饮食多有不足,随驾人员也难免饥渴之忧。今年伯山却是布置得宜,让人安心,若使去年便随行出巡,群众大不必受此一番忧困!”
李穆率部沿洛水北上,也见到李泰沿途已经安排妥当的人事物料,故而在洛川城外相见之后,便对李泰赞不绝口。
李泰听到这夸奖后却也没有多少笑容,只是两眼盯着李穆沉声道:“这些客套虚辞大不必说,武安公应有别事告我吧?”
李穆闻言后先是有些心虚的避开李泰的眼神,过后才又转回来干笑道:“行前主上便告我,事情必然瞒不过伯山,所以着我入此相见后便据实以告。此间总是不便言事,能否入城细说?”
听到这话后,李泰面色稍缓,着员牵来坐骑翻身上马,和李穆一同返回城中。
“主上已经确定出巡行期,五月中便会抵达此间,稍作停顿后便直赴夏州,经绥州、东夏州等沿河南返,最迟七月里便能返回华州。”
李穆虽然已经不与李泰共事,但也对其关注颇多,自然知道他心里关心什么,入城坐定之后便先将出巡路线和时间简略告知。
李泰听到这里,眉梢便是一挑,去年大行台留他时说是出巡一遭即可,结果这特么直接半年就要过去了!南边侯景三月就已经干下了建康城,但他却仍留在关中回不去,心情之焦急可想而知。
李穆观其神情也知李泰心情如何,但接下来一句话又是火上浇油:“我行前主上便着令南阳公率领一万人马南出武关,经沔北出援颍川……”
“什么!”
李泰听到这话后心中顿生惊怒,直接按捺不住拍案而起。
他自然知道赵贵援救颍川是怎么回事,但心里想着如今自己早已经在荆州立足稳定,而且已经提出了一套攻略汉东的计划,宇文泰即便一时还有犹豫,应该也不会再派遣赵贵南去一遭了。这救不救得下颍川先不说,关键不能让这老小子破坏自己在沔北的各种人事布置啊!
结果却没想到宇文泰这家伙仍然死性不改,特意把自己派到北边来、仍然派遣赵贵南去,亏他之前还盘算着给宇文泰扩修一下家院,没想到这臭黑獭却派人去抄他老巢!
“伯山你请稍安勿躁,能否听我把缘由讲完?”
李穆见李泰反应如此激烈,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站起身来抬手用力将他按回席中,又开口说道:“你先放心吧,南阳公此去只是借道荆州,并不领掌荆州军事,你之前所布置的军政州务全都不受影响。”
李泰听到这里只是冷哼一声,心内却又转念盘算起宇文泰为何仍然执意派遣赵贵南去。
“主上知你必定因此任命不忿,毕竟在此之前东南事务尽皆委你,今却使南阳公前往,似乎是不信任你的才力。但今只你我挚友私话,假使伯山你今仍在荆州,颍川危局你究竟救还是不救?”
听到李穆提出的这个问题,李泰便又皱起了眉头,这件事他当然也考虑过,并且早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是专注自己的节奏、量力而行。
然而李穆接下来的话还是说明他想的有点简单了:“其实自去年颍川受困以来,豫西、河东诸方不乏进言,希望伯山你能统御大军前往救济颍川。你是国中新锐少壮,与东贼交战以来功勋卓著,且甚得关东诸路人马所望。此类进言年后愈多,甚至不乏伯山不出、颍川难救之语……”
听到这里,李泰忍不住暗抽一口凉气,没想到人望太高也有这样的麻烦。他就算再自负,也不觉得自己能在东魏大军围困之下解救颍川之危。
“对此诸类请求,主上只是扣留不议,并且私语我等亲信,伯山你才力足堪开创方面,若是用在为他人修补漏洞,则就实在可惜了。年前你归国进言汉东计策,主上愈感此节,因恐你执迷此诸类人情困扰,所以留你于此,也是希望能将荆州所积聚的士力物力用在最恰当的地方。”
李穆讲到这里,不无羡慕的望着李泰感叹说道:“主上可真是对伯山你用心入微,不愿你受人情诟病。”
李泰闻言后心内也是一暖,但旋即便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李显庆你个混蛋这是配合着黑獭PUA我呢!
虽然宇文泰这一安排的确是让李泰避免了一定的人情困扰,但显然不是为了维护他在河东、豫西诸路人马眼中的形象,而是担心他轻敌冒进、贸然干涉颍川战局。
毕竟之前侯景来附时,台府原本只是打定主意随便应和一下,结果因为他一口气干下了河阳城,让宇文泰直接打了鸡血上了头,然后就被狠狠教训一番。
今年情况尤其不同,如果李泰真要按捺不住带领荆州人马冲去河南,就算成功给王思政解了围,但也没有缓解河南区域与关中不能连成一片的窘况,势必得再干上一场邙山之战。
但李泰之前已经有了汉东攻略,再加上南面侯景之乱果然如期预料一般愈演愈烈,宇文泰当然不容许力量再使偏。
至于王思政那里又不能不救,毕竟大家都眼看着,王思政仍是西魏重臣、为朝廷开疆拓土的大功士,派的人档次不够都显示不出对王思政的重视。但其他大将也是要脸的,派谁去都有可能直接上头干起来,索性可着赵贵糟蹋吧。
赵贵南去应该还有一层用意,那就是宇文泰想看看李泰所禀奏诸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赵贵这个人如今虽然已经乏甚进取心,但态度那是绝对端正,对大行台的忠心没得说。牵涉到如此重要的开拓计划和人马调度,宇文泰当然不能只听李泰的一面之辞,必然得确认汉东方面的确是条件成熟,他才会同意这个计划。
抛开河阳这个让他魂牵梦绕、欲罢不能的地方,在面对其他方面的机会时,宇文泰都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猎手,耐心谨慎、出手狠辣果决。总而言之,这货跟高欢一样都特么有毛病!
了解了这其中的因果后,李泰的心情倒是不再像乍闻此讯时那样惊诧恶劣,但还是有点不爽,有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虽然事实确实如此,但之前受限于实力,他有什么人事计划同霸府利益也都不相抵触,但今随着人事渐壮,宇文泰这霸府似乎都快容不下他了。
李泰做事有自己的计划和节奏,之前纵有什么过于激进的行动,对于天下大势乏甚影响,可今再有什么人事构想,已经是有点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味,如果被限制太多,做起事来自然不爽利。
所以尽管表面上已经不再有什么不满流露,但他心里则在思忖掌握更多主动权,总不能赵贵回奏他在吹牛皮便直接令整个计划都停摆。
于是趁着行驾到来还有一段时间,他便私下里离开洛川,直往西安州杨忠镇所而去。
杨忠见到李泰的到来也是吃了一惊,将李泰迎入州府中后便开口问道:“西河公之前使人传信在州等候大行台车驾入境,今又亲临,莫非事有变故?”
“巡事并无变化,只是另有一事来告杨开府。”
李泰落座后也不多说废话,直接道明自己的来意:“此间盐卤苦咸,本非久居之地,我已转镇诸方,杨开府却仍困此。今欲相引共事沔北,未知杨开府意下如何?”
杨忠听到这话后,饶是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脸色也忍不住微微一变,继而便开口问道:“请问西河公,这是大行台、又或河内公使传心意?”
李泰闻言后顿感不爽,你个杨揜于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子难道不配招揽你吗!
心内虽然腹诽不已,但他还是沉声说道:“这只是我一己私意,既没有奏于大行台,也未告请河内公。”
杨忠听到这话后便低头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望着李泰说道:“西河公在事勇健,门下才流济济,请问究竟作何宏计需要借使俗才?”
“南梁惊变,国祚不安,我欲趁此时乱,上取汉中,下定汉东。策略即定,只缺共事勇徒,杨开府是我首选。若肯共事,我也不必再访问他人。”
历史上正是杨忠南去、擒获在建康被侯景放回的柳仲礼,成功开拓汉东之地,但凭李泰如今的经营,倒是不需要杨忠再出手。
不过宇文泰派赵贵南去窥望虚实的做法也让李泰心生警惕,为免计划受阻,也为了谋取更大的话语权,他索性把目标定的更大一些,不独谋略汉东,就连汉中之地也打算一并收得。
如果能够一举克定汉水流域,那李泰就是绝对的边疆重臣,真正能够做到让台府礼敬三分。而且汉中还是关中南面屏障,到时候真的是伯山一声吼,关中都要抖三抖!
可是如果要确保两处战事同时进行并且都能取得成功,那李泰就必须要选择一个盟友。毫无疑问杨忠这位历史上克定汉东的功臣,又是自家丈人的老部下,当然是最佳的选择。
第593章 北州军壮
2023-08-13
杨忠这个人,李泰总感觉不太了解,彼此认识也算是不短的时间,但实际的来往却并不多。
而且由于杨忠本身性格比较严谨沉静,鲜少将情绪流露面上,社交上比较冷感,哪怕对其故主独孤信也很少有什么热情的表达,同李泰之间那就更是乏甚交情可言了。
但尽管如此,李泰对于杨忠却有种莫名的信任。这固然是有一部分独孤信的原因,也在于他与杨忠第一次合作时的经历。
那时朔方胡联合离石胡大举入寇,时任东夏州刺史的李穆被困广武城,李泰奔援东夏州助李穆解困之后又打算聚歼入寇贼胡,当时致信西安州的杨忠,随即杨忠便奔袭千里、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朔方战场。
那一场合作中,杨忠迅速及时的出现,再加上其人临战时出色的指挥能力都让李泰印象深刻。所以尽管跟杨忠之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上的互动和志趣的契合,但李泰却觉得杨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当然这所谓的值得信任是建立在彼此互惠互利的基础上,杨忠对人对事有着自己的一套评判和做事标准。那次合作虽然很愉快,但是其人也并不热衷在公事之外同李泰有什么互动。
像是最近几年,独孤信将其陇右人事向陕北输送来不少,途径西安州时,杨忠也只是借道而已,并没有涉入其中发生太深的利益纠葛。
当然这只是李泰自己所知,至于他跟独孤信之间如何互动,那李泰就不清楚了。虽然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哪怕是亲儿子,也没有现在就让独孤信回家养老、人事完全交割的道理。
总之,杨忠是一个原则性极强、很难凭着单纯的利益或感情打动的人。个人能力如何就不必多说了,为人处世上杨忠是有着不近人情的一面,鲜少会有热血上头的情况发生,但是也不失仗义。
这一种迥然有别于通常镇兵性情的性格也很好的遗传给了他的儿子杨坚,只不过杨坚在其父冷静自处的基础上又更进一步,显得有些凉薄。
当杨忠听到李泰自表来意后,脸色顿时也微露惊变,旋即便又说道:“西河公运筹如此雄计,河内公知否?”
他此番发问便不再是看不起李泰了,而是想要确定李泰能够调动多大的人物能量,并且确认一下这算不算他们的阵营任务。
李泰闻言后便摇了摇头:“当下此事是我一人用计,若得施行那自然是大计雄图,若不能行则就是少壮狂言。河内公久处陇右,对于江汉之间最新形势也多有生疏,贸然讨教只是滋扰。先将人事计定之后,再告不迟。”
杨忠听到这话后便又皱起了眉头,过片刻后才又发问道:“图谋汉东,西河公并非首例,何以认定能成其事?而且还要分兵图复关中。梁国虽然内乱,但其边境诸方本就未有宾心恭服,梁国大义尚且都已经不足笼络,西河公何以自信能够收聚人情?”
李泰听到这里,眉头便舒展开,心知杨忠还是动了心,否则便不会询问这种根本性的问题。
说到底作为一名武将,战场才是其人能够尽情发挥所长、魂牵梦绕的舞台,结果如今动不动被放置在边远之地多年之久,哪怕其人再怎么冷静自守,心内想必也已经是寂寞难耐。
既然是要寻求合作,李泰当然也要拿出一个诚恳的态度。刚才他表示仍未将自己的计划告知老丈人独孤信,就是在表明双方就此事开诚布公谈论,他也不会拿独孤信来强迫杨忠答应。
于是他便将南梁如今的乱象和荆雍诸府之间的纠葛仔细讲述一番,包括他已经在前期所作的各种人事铺垫也都无所隐瞒,甚至连东魏方面或会出现的反应和应对都有考虑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