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02节

  须知陕北此间是他从一片胡荒之境建造成如今良田沃野、安居乐业的局面,包括盐引开中也是他所提出的政策,台府除了给予一些政策性的辅助之外,实际的人物资源都非常有限。

  事到如今,整个河套地区的防线得以增强扩大到如此的规模,毫不夸张的说李泰是位居首功的。他如果不顺带手搞一点私人的产业,反而是不太正常的。

  当然,西河郡得以快速发展起来,也得益于独孤信在陇右所积攒人事资源的迁入。如今的独孤信在陇右还表现出一些对宇文导的抵触,其实也是为了继续维持一段时间的人事话语权,从而转移到仍可控制的区域中。

  高宾担任西河郡太守,也将郡中政务安排的井井有条,再加上李到、毛世坚等李泰旧属的辅助,西河郡的整体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

  李泰入境之后稍作巡察,也并没有细致走访,只是在黑水防城的军器工坊中又收取了一部分最新打造出来的刀甲军械,着员先行送回华州,准备用于稍后的战事当中。

  南人作战除了水战这一特点之外,弓弩威力也非常可观,在一些特殊的地形作战当中甚至攻击力还要胜过北人骑射。所以接下来再同南人交战的时候,精锐部伍的被甲率也需要有所提升。

  李泰之前虽然带走了一批工匠南去荆州,但是此间已经颇具规模的生产线就此放弃也实在可惜,因此仍然留下一批工匠在这里维持生产。

  今次交付的军械当中,除了六百多领各式铠甲以及劲弓、斩马刀等器械之外,还有一批精良的马槊。

  高敖曹的故槊虽然品质精良、工艺上乘,但相对李泰的习惯而言,还是有些过于长大沉重,毕竟他本身也并不属于力量型的战将,用倒是也可以用,只是不如量身打造的那样便利顺手。

  所以在从晋阳宫俘获到一批能工巧匠带回陕北后,李泰便动念要为自己专门打造一柄马槊使用。当时他是把自己的需求习惯告诉了匠人们,而匠人们也辛勤用工,但一直到了如今,才总算是完工交付。

  李泰在将这一柄新马槊试用一番后,只觉得长度、重量和一些细节上的设计全都非常合心趁手,心中也是大感满意,果然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同期造成的还有十多柄形制各有差异的马槊,用料和工艺流程全都一样。毕竟这么多匠人浪费数年时光,仅仅只造成一柄马槊实在太奢侈,同批材料处理并进行各种流程加工,自然是越多越能降低成本,但本身的质量差异并不大。

  李泰只需要一柄马槊就好,同批其他的那些马槊,他打算分赠给麾下诸将,并且看到马槊槊身那细密美观的纹路后,还给这一批马槊起了一个非常中二又霸气的名字,龙纹槊!

  在西河郡逗留短日后,李泰便又返回广武城汇合大队人马,而在起行南归之前,宇文泰也特意着员传令杨忠随队返回华州,以表示他对李泰所提出的计划并非敷衍的态度,只要论证可行之后,便会尽快将人事配备整齐。

  东夏州巡视完毕之后,一行人便沿河南下,并在华州北部的北山南麓大狩数日,总算是结束了这一次的出巡,浩浩荡荡的返回华州。

  等到一行人返回华州之后,时间早已经进入了六月中旬,而李泰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变得异常火热。如今的他早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南下,痛快的撕咬瓜分南梁这一块肥肉。

  宇文泰在回到华州之后,便也即刻召集府员们针对李泰所提出的计划进行探讨,但是讨论的结果却并不怎么乐观。

  大部分的台府佐员和将领们都不太认同李泰的这一计划,一则是因为李泰这个计划过于宏大,同时树立的目标太多,看起来就有失真实。二则轻敌冒进的教训西魏也不是没有受过,上一个反面教材还被困在颍川呢。

  李泰对此情况早有预料,倒也并不紧张。究竟是否要出兵,并不是这种群众会议能够决定的。而且将众人所提出来的各种问题都给予回应并加以解决,本身也是统战工作的一部分,而这才是作为一个政权首领的核心价值。

  抛开各种内部纠葛不说,宇文泰明显是对李泰所提出的这个计划非常的动心。毕竟侯景一路残师败众都能直入建康并且控制南梁二宫,他们西魏总不能连侯景都不如。在强大的欲望驱动下,任何事不可行的借口都不成理由。

  不过李泰所提出的执行计划的人事结构让宇文泰有些无法接受,也是想用群情民意遏制打击一下李泰,想要让事情回到由台府所掌控的正轨上。

  这种情况下,所讲究的就是谁更加笃定、能够更加熬得住。

  所以面对群众的质疑声,李泰一直都在不断的重复讲述自己的计划,不作修改、不做让步。

  这可不是斗气,而是对自己计划的信心,如果作为实际的执行者都扛不住群众压力而朝三暮四,那这计划本身的可行性就要大打折扣。欲成大事,有时候就是需要一定的固执。

  随着李泰不断的坚持,舆情风向也渐渐有所转变。很多人其实只是下意识的对此心存抵触,他们所作出判断的理由是过往的事件和经验,而非对当下的最新情势有深入的了解和明确的判断,李泰的态度就成了他们对此事赞成或反对的重要依据。

  察觉到舆情转向之后,宇文泰的态度也变得积极起来。

  他先以台府的名义奏请朝廷将王思政爵位改为颍川郡公,将王思政兵进颍川一事给予一个正面的评定。不论最终成败如何,王思政为国开疆拓土的行为和精神都是值得肯定的,同理类似的行为计划也都值得褒扬赞赏。

  这就是一个正常的政治人物该有的格局和襟量,因为这样的计划本身就是有着时效性,如果再互不相让的继续僵持下去,就会从问题探讨变成意气之争。

  如果李泰不能在台府这里获得让他满意的决策,就一定会引入新的评判方,那就是朝廷。就连小孩打架都明白不能告家长,一旦朝廷介入此事,那事情的性质也就变了。

  随着台府做出明确的表态之后,时流对于此事的议论风向也发生了转变,不再集中于讨论是否可行,而是开始讨论如何优化执行过程。

  与此同时,也不乏时流开始向李泰表露善意和请求,希望能够加入这一项宏大的军事行动中来,这其中就包括一个李泰不太想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的人,那就是宇文护。

第596章 实非戎才

  最近这段时间,前来李泰家中造访的时流络绎不绝。而跟其他访客前呼后拥、随从众多的架势相比,宇文护就低调得多。

  他只带了一名随从的亲兵,自己本人也并非鲜衣怒马,主仆两人很低调的来到门前递上名帖。因为访客众多,门仆也并没有立即便认出他,先将人引到前堂稍作安顿,然后再将名帖递入府中。

  一直等到负责宾客事宜的崔彦昇翻看名帖、确定下一个登堂相见的客人时,才发现宇文护竟也入府拜会,连忙将此事汇报给李泰。

  李泰又着员寻找一番,这才发现正端坐前堂一角落之间的宇文护。

  尽管受到了如此冷待,但宇文护却仍是气定神闲、丝毫不见气急败坏,待见李泰寻来便站起身来笑语说道:“伯山难得闲居户里,必定访客云集,我也不体恤你的辛苦入户凑兴,还请你不要见怪啊。”

  “萨保兄说的哪里话,公事之余闲在家中,就是为的与亲友欢聚,良友在堂,提神悦目,有什么疲惫也会顿时消解。”

  李泰拉着宇文护的手便回到中堂,并吩咐崔彦昇往前堂去告知诸位仍在等候的宾客,今日他不再出面待客,那些客人要么留下由家人款待进用一餐,要么就请先离开、择日再来相见。

  听到李泰这么说,宇文护又颇有受宠若惊之态,连连向李泰抱歉因为他的来访打扰主人正常交际。

  这家伙姿态越是谦卑,李泰心里越是有点打鼓。老实说,单凭在团伙中的地位势力而言,他是真的不需要对宇文护多作忌惮,但宇文护这家伙怎么说呢,因其血缘身份又让人不敢完全轻视。

  这家伙是如今宇文家仍然在世、能够见人的寥寥几员之一,无论犯过什么错、宇文泰又是如何待他,总归是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宇文家的脸面。

  你可以说宇文泰长得丑,他或许也只会一笑置之,但你要说他脖子上那瘤子真恶心,他就会把你恨进骨子里。揭人不揭短,宇文护就是宇文泰脖子上那个瘤子,虽然确实不好看,但你得说是福相。

  宇文护并没有即刻道明来意,而是等到酒食送上之后同李泰边喝酒边聊天,无非是畅谈旧情、又夸赞一下李泰内外功勋,顺便再恭喜他得与家人团聚关西。

  酒酣耳热之际,宇文护便渐渐的开始情绪上头,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夸张多变,突然捧着脸悲泣起来,同时口中哽咽说道:“伯山少年得志、屡创殊功,实在是让人羡慕。反观自身,我已经渐渐不配再做你的朋友!尤其前年河阳败绩之后,关西多少英雄志气折我手中,哪怕群众并不当面抱怨,我也羞于再入人前……”

  李泰听他说的这么悲切,一边叹息着一边开口安慰几句:“月有盈缺、事有亏满,人各有谋,但究竟能否成事还要观运望势。萨保兄你若已经尽力于事中,成则固然可喜,败也不必过分自责,只待时来运转,终有惊艳人间的一刻。”

  人在悲伤的时候,旁人的安慰鼓励其实起不了多大的效果,唯有自己开解自己,又或者见到旁人的际遇比自己更加悲惨。

  李泰自觉得他这番话乏甚说服力,但宇文护在听完后却是一副醍醐灌顶、深有同感的模样,两手抱住李泰的手腕叹声道:“伯山每有劝导之言,总是让人感触良多!我自问每临事中总是尽心用力、不敢怠慢,但结果却总是有悖于愿景、不能让人满意。

  一事如此,是我猥琐庸劣、不堪任事,但是事事如此,究竟是毁于人、又或者毁于运?如果只是我一人有此疑惑,那是我自我矫饰、不肯承认自己的丑劣。但今伯山也有这样的感想,看来我的确没有得就于时势之中……”

  这家伙的确是被现实打击的有点找不着北,居然已经开始向命理玄说当中寻找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了。但也不得不说这思路的确是有点道理,如今的宇文护还真就有点不得时势的意思。

  哪怕是没有李泰参与的那段历史,宇文护也是寂寂无名、一直乏甚表现的转眼就人到中年,一直等到他兄长去世后才开始逐渐的崭露头角,等到叔父去世那就更加了不得了,直接权斗满级,把老伙计和小家伙们虐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我想恳请伯山,能否将我引辟府中?我知你正运筹大计,府中必定欠缺人力使用。我虽然不以雄才著称,但无论书写又或填阵,若能侍用府下,一定尽力助事、决不懈怠!”

  宇文护讲到这里,眼神中都泛起几分决然,口中沉声说道:“往年谋事,或谓运势不雄而每有遗憾。但是伯山气势如虹、每事必功,有眼皆见,我若追从伯山任事、仍然不能鸣唱凯歌,可知确实命运乖张、人力难救,自此以后闲居户内,若能为国为家教养一二贤良,也算是不虚此生……”

  李泰听到这番话后,心里自是气得想骂娘,你特么要是觉得命不好,回家娶个小老婆冲冲喜,老子图谋江汉的大计是拿来给你算命的?

  不过这家伙平日里便不讲道理,如今被现实打击的都有些魔怔了,再加上台府中对于此事仍是悬而未决,李泰也不确定他来求职究竟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大行台的指使,若是粗暴的拒绝还不知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在略作沉吟后他便又说道:“见到萨保兄如此愁困,我亦于心不忍。府中分出一席以待萨保兄前来共事,于我而言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萨保兄现在即可入职、下堂听使。

  但我想请问萨保兄,你是否真心实意想要如此?凭我与萨保兄之间的情义,若你一意孤行,我也一定会仗义相助,哪怕这件事本身是错,而萨保兄确实另有更好的选择。

  困境中人,盼望能得搭救济助,这本来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如果本身只是一个不堪造就的下才,能够因为旁人助力而将自己的无能稍作掩饰,倒也可以自欺欺人的人前炫耀一番。

  但我知萨保兄心高气傲,未必愿意效法此流。否则凭此血脉身世,萨保兄便足以傲立人间、倍享荣华,又何必再辛苦的谋事建功?

  我今所言并非推诿,兄若肯屈事此间,随时可来,但是只是希望萨保兄能够自己想清楚,不要因为一时之折节而屈意一世。”

  宇文护听到李泰这番话语,脸上顿时也显露出一片茫然无措的神情。

  凭心而论,他当然不愿意屈事李泰府中,哪怕是此番追从建功、证明了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对他而言感受更大的恐怕也是将此视为耻辱。

  但这是叔父给他指点的一条出路,而他自己在困顿多时后也一直都找不到用功的方向,所以才姑且一试。如今李泰言辞如此坦诚,对他提出的要求一口应承下来,却又直言他完全不必如此,一时间也让他倍感纠结。

  “多谢伯山仗义相助!唉,说实话,眼见伯山声势渐壮而我却迟迟不能夸功人间,偶尔也会心生几分嫉妒之情。身处困境之中,伯山仍然不弃,让我、让我愧不敢当……”

  宇文护讲到这里,也是一脸羞惭之状,转又开口说道:“伯山说我能有更好的选择,不知是意指何事?我并不觉得从事你的府中乃是屈就,只是当局者迷,想要借仰伯山你这旁观者的识鉴为我指点迷津,我还有什么更好的方式可以报效家国?”

  “萨保兄既然有问,那我便据实以告。以我所见,萨保兄确实是有欠戎才。兵者大事,动静有计,一旦负重强为,无论胜负,总有余殃。”

  宇文护本是虚心请教,却不想李泰上来就给他一个绝杀,一时间眉头一扬当即便想反驳,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下来,转又换上一副谦和的表情认真倾听。

  “人性有参差、才力有差异,萨保兄你虽然不是戎才,但是任繁定乱不失计谋。主上便几有赞言,道户中家事多仰萨保兄力。而治家之与治事,本就多有相通。杀生不义,活人有德,萨保兄所拥有的并非乱世之中俯拾皆是的匹夫之勇,而是荒年谷米、盛世美玉的政治之才。”

  为了让宇文护确认自己的确是一块质地上佳的璞玉,只要雕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就是妥妥的传国玉玺,李泰对其也是不吝夸赞,让他感觉自己小庙容不下大佛。

  宇文护本来已经被现实打击、被世人否定到了一个极点,骤然又听到这些夸奖和鼓励,心中自是大感受用,索性便也向李泰敞开了心扉,便又开口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深感自己的才性长短,并且也有几分任事谋划。但之前功亏太甚、至今仍是罪身,实在怯于开口。我、我本想出事河东,抚慰彼境忠臣义师,并将伯山你前所进计的开中诸法更作归整……”

  (本章完)

第597章 荆州总管

  2023-08-14

  宇文护在李泰的一番鼓励之下将自己心中所想倾吐出来,然后便又继续痛饮、喝的酩酊大醉,最后还是李泰使派家人驾车将之送走。

  第二天上午时分,李泰便被招至台府之中,刚刚走入直堂,便见到昨夜大醉而归的宇文护也在直堂中侧坐一席,看起来精神很足,并没有一般宿醉的疲惫,视线迎向李泰时先有几分躲闪,然后便又热情的转回来,且还透出几分讨好。

  待到李泰入前见礼而后入座,宇文泰便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宇文护,又微笑着问向李泰:“伯山也觉得,萨保他能够胜任出镇河东事宜?”

  李泰听到这话后先是一愣,然后便下意识的望向宇文护,老子昨晚只是听你畅谈构想,啥时候说过你能胜任此事?

  宇文护先是低头有些窘迫避开了李泰问询的眼神,但很快又抬起头来目露央求之色。

  李泰将视线收回后又抬眼望向堂上的大行台,见其眼神中也略露期待,心里自是明白过来,这叔侄俩是打算借自己表态来促成此事呢。

  或许宇文泰之前没有这样的想法,但在听宇文护自己一番吹嘘和争取之后,也觉得这是一个更好的安排。

  历史上宇文护大约也是在这一时期出镇河东,但那会儿他可没有河阳之战那种耻辱性的战绩,如今就算宇文泰想要将侄子安排彼处,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与借口,还要兼顾一下其他人的看法和态度。

  李泰自知之前他一味的坚持,逼迫台府就这问题上做出一定程度的让步,宇文泰这是来从别的地方进行找补了。既然他想要在汉水攻略上享有更大的话语权,那就需要在其他方面做出交换,比如给宇文护出镇河东提供支持和背书。

  想到之前都是自己借力打力、狐假虎威,今次却被宇文护这家伙给扯着虎皮做大旗的借了势,李泰心里也是有点不爽。

  不过他也明白,有的时候事情就得这么玩下去,任何的取舍抉择都伴随着一定程度的交换让步。之前的他不需要面对这些那是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就拿出任荆州刺史一事,最终的决定也是大行台和他丈人独孤信交涉的结果,而非真的非他不可。

  如今的情况很明白,他既然觉得自己已经够资格上了桌,想要获得大行台在汉水攻略上的支持,那就需要在其他方面提供一定的帮助。

  颍川陷落的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回,但随着赵贵被派遣出去,基本上也就代表了台府对王思政已经是放弃了。而王思政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的边将,他这些年来一直游离在西魏政权核心以外,辗转坐镇各方,虽然在朝中没有建立起稳定的人事支持,但是在河东、豫西等诸路人马当中威望不浅。

  如今王思政被放弃掉,这些地方也难免会有一些人情变革,必须要加强管控。尤其是在两魏屡次交战中已经证明拥有巨大战略价值的河东,也是必须要重点经营的区域。

  李泰虽然不曾出镇河东,但跟河东人关系还算不错,与河东裴柳等诸族成员交情不错,再加上之前进献的盐引开中等诸计,给人一种他对河东民生政务了解颇深的感觉。当然最重要还是他近年来战功赫赫,由他提出举荐当然说服力更高。

  所以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宇文护这个货,看现在这架势,李泰要么将其征辟入府,要么就得将之举荐河东。宇文泰那是镇兵窝子里混成了精,就连高欢都占不到便宜,更不是李泰能够轻易拿捏的。

  李泰在稍作沉吟后,还是决定两害相权取其轻,迎着这对叔侄期待的目光点头说道:“主上不问,臣亦欲进此言。中山公家之肱骨、国之良臣,久处事外实在是浪费才力,若能……”

  “住口罢!本以为你们少类言人言事能够坦率直接,不会回隐包庇,但却没想到同样不能免俗!”

  宇文泰本来脸上笑意浅露,但这会儿却陡地将脸色一沉,拍案喝止李泰不让他继续讲下去,旋即更是怒声说道:“此徒难道一直都是闲置?之前难道没有要务付之?他又何以报答台府?李伯山你国之少壮、群众推崇,言人论事更该禀直而言,怎么能够困于私情昧心言之!”

  宇文护听到叔父这番斥责已是如坐针毡,心中顿生无地自容之感,忙不迭翻身跪地。

  至于李泰心情则就更加复杂,恨不能直接给宇文泰一榔头,你个臭黑獭别太不当人,难道还想让我昧着良心夸这坨史珍香?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主上执宪宣政,能不知此贤言?更何况,中山公并非别庭厌物,旧从怀抱之中长成今日六尺之躯,日新月异,主上安能无见?若是因此而刻意避嫌,则大可不必,大统中兴必以群众参与、众志成城,绝非二三者之功!”

  虽然心里很不爽,但话都讲到这一步,戏总得做下去,于是李泰便也据理力争、慷慨陈辞:“臣与中山公确是私交甚欢的良友,但也都是同府之臣,日常聚会言论无非为国捐身,所以知其志向甚深。

  中山公绝非朽木之料,临事建言必然知耻更勇。臣以此良友为荣,也深盼中山公能够感遇励己、戴罪立功。主上执掌国计、举贤任能,却独不肯为门下子侄网开一面,苛刻为威,在事者谁不战战兢兢、畏首畏尾?”

  “放肆!”

  “伯山你不要多说了……”

  李泰在堂上发言掷地有声,而宇文氏叔侄反应各不相同。宇文泰自是怒态更甚,而宇文护则悲声劝阻,旋即更向着堂上连连叩首道:“请阿叔宽恕伯山失言之罪,他绝非有意冒犯,只是我屡将悔悟心声诉于伯山,使他感同身受,为我发声……”

  宇文泰站在堂中,脸色变幻不定,过了一会儿才缓步下堂,而李泰见状便也作拜请罪。

  宇文泰却走到他面前来,直将他从地上拉起,然后才又沉声说道:“良言虽然逆耳,但却能够益人益事。我非圣贤,焉能无过?之前我是自惭家教不工,所以对萨保从重惩处、有失苛刻。幸在伯山今日慷慨陈辞、发声警我,使我门下骨肉不至于相悖行远……”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更是一脸的感动。而李泰听到这话后自是腹诽不已,你这还叫从重惩处?难不成打完一巴掌还得亲亲抱抱举高高?

  本来这件事宇文泰也只是要一个强力人物的率先表态,然后他再顺水推舟,既然李泰这么上道,后边的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李泰一番逆耳良言修复了这对叔侄间的感情,顺便也为国举贤,回报也是如期而至。

  很快台中便通过了汉水攻略的计议,以李泰为东南道行台节制东南诸军,针对汉中和汉东两个方面进行用兵,趁着南梁内乱侵夺其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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