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闲聊着走出了射堂,行出老远身后仍然缀着不少慕名赶来瞻仰李泰英姿的学子少徒,各种夸赞喝彩之声不绝于耳,群众热情太高以至于李泰这个厚脸皮都自觉有些羞涩。
因为围观者太多,独孤信也没有了继续游赏的兴致,便又拉着杨忠和两个女婿回到长安城中自家邸内,大中午的便摆起了宴席。
席中彼此难免闲聊一些人事,比如独孤信便讲起之前随同杨忠一起归朝献俘的柳仲礼,感慨其人旧年不失为一个英雄人物,却不想如今竟沦落至斯。尤其之前李泰押着其人巡游汉东进行公审的事情,更让柳仲礼声名狼藉。
“此事我也有些好奇,请问伯山兄,柳仲礼当真凶恶到连君父都背弃不理、见死不救?”
宇文毓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于是便也发问道。
李泰闻言后便将他所知柳仲礼其人其事再讲述一番,宇文毓听完后不免大为咂舌,忍不住便说道:“前者柳仲礼入朝,主上对其还以礼相待、欲以朝职授之,其人却告请还河东旧乡隐居,主上虽然应允但仍未遣。我堂兄中山公还奉书请辟柳仲礼入其府下,想是慕其旧名而不知其今丑,看来也要劝告一番啊。”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略感错愕,转又望向丈人见独孤信也是有些茫然,显然同样不知此事,看来应该只是他们家族成员内部渠道的沟通。
这件事本身倒也不大,宇文护征辟不征辟柳仲礼都跟李泰没有什么关系,但经宇文毓之口道来,倒是给人看到窥探宇文家内部秘密的一个渠道啊。
“萨保兄急欲兴治河东而广募贤良,其意甚佳,不过柳仲礼虽言出身河东名族,但其实族系早已疏远,其生平事迹除了加辱郡望并无丝毫有益河东故土。今若入府协治乡里,恐怕不会和洽群众反而有触乡情。”
李泰先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宇文护此念有些不妥,旋即便又说道:“其实此番归朝我也需要面请主上对于汉东等新拓之土有无人事资治的想法,荆州总管府管疆辽阔,相对而言人事则略失简约。之前道是新附未定,一切尚可因循旧章,但今已经时过数月,已经有了些许可作整改的余地。”
独孤信也意识到李泰主动提及荆州总管府人事的意图,于是便也随口发表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并有意将话柄递给宇文毓,让他也加入到这番讨论中来。
宇文毓终究城府不深,也不失少年心性,为自己能够加入到这种家国大事的讨论中来而颇感兴奋,却没想到这是丈人跟连襟联合给他下套呢。
他自知自己的认知阅历都有些浅薄,就此也难发表出什么成熟看法,于是便回忆起家中父亲言及此事的一些说辞,略作提炼总结后便说道:“其实台府近年来虽有才力辟用,但也不谓充裕。
东南新扩疆土虽多,但一时之间也并无良牧可以遣守之。依我所见,与其困于当地无人施政,不如将彼生民徙于关中,如此既可以减少东南的施政压力,又可以充实关内人物。”
李泰听到这话,眸光骤然一凝,本来只是随便试探一下,却不想竟然真的被他挖出一点重要情报。宇文毓这个年纪阅历,对于平生未履其地的东南地区又能有什么真知灼见?他所提出的看法,就算不是宇文泰的想法,必然也是深受其父影响。
原本李泰还沾沾自喜于他的荆州总管位置挺稳,却没想到这个臭黑獭已经在盘算给他来上一招釜底抽薪了。乱世之中人力最重要,如果台府通过决定要将汉东百姓大举迁往关中,李泰守着那空荡荡的地盘又有什么用?看着长草啊!
独孤信听到这里后顿时也皱起了眉头,意识到这件事比较严重。
倒不是他厚此薄彼,给二女婿下套让大女婿获取情报,而是他们两人本身就不同。宇文毓乃是宇文泰一个连继承权都没有的庶长子,而李泰却已经是他们这一脉的中流砥柱,其人处境之变化、势位之高低直接决定了他们这一派势力的强弱,当然要更加的用心。
如果台府真的通过这一决议,那么不止会大大削弱汉东地区的发展潜力,李泰作为具体的执行者逼迫这些汉东民众们背井离乡,本身必然也会大失人望。而如果他拒不执行的话,则就是将自己摆在了台府乃至于整个政权的对立面,难免会被人攻讦为恃功生骄,有割据异志。
不过这件事李泰和独孤信都是在宇文毓口中才首次听说,外间完全没有任何风声,可见宇文泰应该也只是初步形成了这一意向、仍在权衡利弊,并没有形成定计并推动决议。
如此一来,事情便仍有可作挽回的余地,通过一些人事层面上的操作直接杜绝这一计划的可行性,让宇文泰的想法胎死腹中。
宇文毓并不知腹黑的丈人和连襟已经得到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正在心内盘算该要怎么对付他老子,只是见到他们突然谈兴大减、堂中气氛也有些冷场,还以为自己这一意见太过荒诞,没有讨论的价值,于是便也低下头来进行自我检讨。
又过了一会儿,独孤信府上有访客投帖求见,于是他便顺势结束了这家宴,先是着员将宇文毓送回龙原学馆,然后又望着李泰正色问道:“伯山你有没有把握隔绝汉东人家与台府之间的沟通?”
方伯想要独大于地方,最害怕的就是地方上的豪强势力越级同朝廷有了联系沟通,他们上下环节一打通,中间商的操作余地便会削减许多。
不过对于这一点,李泰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他在西魏这崛起的一路就是跟豪强们的斗争史,讲到手段之多,就连宇文泰都颇有不及。
“汉东百姓虽然新附未久,但多数都能共我同心同力,这一点暂时不必惊疑。我比较担心的却是关西百姓若是闻此,恐怕会惊躁不安。关中地狭,本多窄乡,若再贸然招引众多移民入关,届时人地不称之势必将更加严重,若再加上土客纠纷,实在是难称良政啊!”
李泰口中叹息着,而独孤信闻言后也点点头,对话间便确定了思路,那就是让关中豪强们否决这一移民计划。
(本章完)
第627章 京畿命案
李泰在家中休息两日后,便又要陪同梁王入朝觐见。
梁王也不知从哪里听到的传言,只道西魏朝风野蛮得很,临到觐见之时心里便紧张得很,不断的向李泰询问各种需要注意的事项。
李泰对此也有些无奈,想想朝中自大行台宇文泰以下那群货色是个什么样子,他也不好昧着良心说传言都是假的。
毕竟就连他自己第一次来到长安上朝的时候,便见到大臣直接在朝堂外斗殴起来,由此也促使他下定决心要勤练武艺、强健体魄,以免在这种单挑斗殴中被人揍了还丢了面子。
这种情况只能说习惯就好,反正李泰现在就算看到上朝时再有什么妖事发生也能淡然视之,但想要让梁王尽快适应习惯西魏这种风气显然是挺困难,只能一再保证请梁王放心,毕竟如今自己讲到势力也是团伙中排名靠前的大拿,保护梁王不被羞辱还是能做到的。
他这不保证还好,一做保证梁王更慌了。但事到如今再怎么紧张也没有用,迎接梁王入朝的车驾都已经到了门外,在这长安城里总不能被他放了鸽子,所以梁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心里则期望着李泰能够果真如他所言那么有实力。
朝廷对于梁王入朝安排的礼仪场面很是不小,从别苑到皇城之间沿途皆有禁军警跸净街,领军将军尉迟迥和太常礼官等一大早便等在了别苑门前,可以说无论是负责导引迎接的人员还是排场全都是顶级安排。
这固然是因为梁王身份不同凡响,同时更加重要的是,这应该是西魏立治关西以来,第一次有异国首脑人物入朝觐见,可谓是西魏外交史上从零到一的突破。尽管这所谓的异国首脑也只是西魏朝廷所册封,疆域不过襄阳一隅,但终究意义非凡,值得铺张炫耀一番。
皇城内,大行台宇文泰以及几位柱国也都一身朝服、姿态庄重的等待着梁王的到来。
这一路上,梁王的心情虽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但总算是还能勉强控制着自己不至于人前露怯,在同大行台等进行过礼节性的会面交谈之后,一行人便直往朝堂去拜见皇帝陛下。
当见到李泰在一众朝士当中的站位仅次于几位柱国之后,朝臣班列中虽有众多孔武有力的镇人大将,但也都只能排在李泰的身后,这也让梁王真正认识到李泰在西魏国中的势位如何,心里也总算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元宝炬对于梁王的入朝同样也很高兴,朝堂中隆重接见之后,又吩咐大行台和太子一定要认真款待梁王,务必要使梁王宾至如归。
大概是大行台和其他柱国都认真交待叮嘱过的缘故,今日朝会前后倒是没有上演什么西魏朝堂的传统娱乐项目,一直到了外朝丞相府宴会时气氛仍然非常不错。
梁王心情放松之余也有感传言不可尽信,西魏朝堂中虽然不乏看起来面貌粗野之人,但总体上朝纲礼仪还算不错,尤其对他也足够的尊重礼遇。
但是这种好气氛很快便就要告一段落,宴会刚刚开始不久,两名谒者匆匆登堂,将一份急报呈交到大行台手中。大行台垂眼将这急报一瞧,脸色顿时便是一沉,转头请太子和独孤信等代为招待梁王,自己则站起身来匆匆离开。
太子本就不是一个安分之人,见到大行台如此态度,心中便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紧急境况,心内急于打听清楚,便也没有心情再招待梁王这个傀儡,因此便也起身离开了。
两名宴会中的主角接连起身离开,梁王哪怕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事情有点蹊跷,刚刚有所放松的心情顿时便又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便望向隔席的李泰。
李泰其实也并不怎么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日他跟丈人独孤信在龙原学馆确定应对思路之后,独孤信便让他安心在家休息,具体的计划便由其进行操作,现在看来显然是计划已经发动了。
大行台和太子前后离开之后,在场资望最高的柱国独孤信便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宴会的主持人,再加上其人也有出镇荆州的经历,以及如今的荆州总管李泰便是他的婿子,同梁王交谈起来倒也颇有共同话题,一边交谈祝酒,一边递给李泰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李泰见状后便也不再多作思量,对于丈人的手段,他还是比较相信的,于是便也放心的端起酒杯欢饮起来。
不同于此间厅堂宴会上的欢乐气氛,距离不远的丞相府直堂中却是一派凝重肃杀的氛围。
堂中横陈着几具包裹在麻毡中、血肉模糊的尸体,旁边则跪着十几名神情惊慌悲怆、各自有伤在身的羌、蛮健卒,不断的向着宇文泰叩首哀告道:“恳请宇文太师为我等主公报仇,严惩凶徒……”
直堂上方,宇文泰脸色阴沉的坐在自己席位中,席前城防将军阎庆跪拜在地,沉声禀告道:“凶徒有数百人,突然从闾里蹿出,直奔几名豪酋所居别馆而去,他们各自器械精良、进退有序,当城防人马闻讯赶至时,凶徒们皆已退走,几名豪酋皆已遇害,京兆王尹则被吊缚别馆前堂中……”
听完阎庆的禀告后,宇文泰又将视线转望向上任不久的京兆尹王悦,口中沉声说道:“王卿既与凶徒相见,能不能认出这些贼徒是何方人?”
王悦这会儿脸上遍布着或乌青或红肿的拳印伤痕,模样看起来颇为狼狈,听到大行台的问话,脸上却流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神情。
宇文泰观其神情如此,脸色陡地一沉:“王卿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存心包庇贼徒?”
“臣不敢、只不过此事恐非寻常强梁杀人之凶案,内中隐情颇深,请主上暂屏余者,容臣仔细进告。”
王悦闻言后连忙开口说道,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起来。
宇文泰听到这话,眉头也深深皱起,着令阎庆先将外堂那些豪酋部曲卫兵们引出,然后才又垂眼凝望着王悦。
“袭扰别馆诸凶徒臣并不识,但因其声言语气、进退自如可知必定是畿内人士。此群徒殴打汉中诸豪酋至死后,又对臣多加辱骂,言臣乃是典卖祖宗乡产资业之贼,勾结境外羌蛮之众入乡,要夺乡亲资业肥之……”
待到闲杂人等退出后,王悦便将当时的情景和遭遇仔细描述一番,而宇文泰在听完这话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
今年入朝者并非只有梁王,还有汉中等地的方隅豪酋。这些豪酋们入朝参见,其身份地位固然不如梁王萧詧那么显眼,但其意义却是更大。
汉中乃是关中的南面屏障,对于关中内部的安稳极为重要,也是进望蜀中必须要掌握在手的一个跳板。失去多年后终于在今年一举收复,李泰在袭夺南郑城后便重返江汉战场,达奚武随后入镇南郑城并逐一招抚汉中当地的豪酋势力。
对于收复之后的汉中该要如何治理,台府中也进行了一系列的讨论。有鉴于汉中位置的重要性,再加上民情未附、轻于去就的情况,王悦等随军出征的大臣普遍都进言将汉中豪强势力大举迁入关中,宇文泰自己也比较倾向于这一方案。
不过如此一来势必会侵犯到一部分关中豪强的利益,而且也担心这些汉中豪强因为不愿意离开乡土而再举部兴兵反叛,所以计划并没有立即执行。
宇文泰在今年年底召几名汉中豪酋入朝,便是打算同他们交流沟通一番,许以官爵利益让他们能够作为表率入迁关中。
之所以采取这样的怀柔态度,也是受到今年东南战况的影响,宇文泰也并不仅仅满足于收复汉中,已经盘算着一举拿下蜀中的可行性如何。有了这样一个更大的战略目标后,他当然也不希望汉中地区再起骚乱而拖慢整体的战略节奏。
听王悦这么说,很明显背后搞事的便是自感乡土利益将要受到损伤的京兆豪强们。他们将这几名汉中豪酋殴打致死,希望破坏台府迁徙汉中人口到关中的计划,顺便迁怒于提出这一计划的王悦而对其大加羞辱。
这件事的性质自然是非常严重,完全就是在挑衅霸府的权威,宇文泰自不打算轻松放过那些行凶者,眼下首先要做的便是尽快锁定究竟是谁人指使!
那些凶徒们虽然来去如风,但也只是占了一个出其不意的便宜,并不能做到在光天化日下完全的隐匿行踪。在禁军、城防都充分调动起来之后,很快凶徒的逃窜轨迹便被确定,由阎庆率领一千名畿内精兵奔赴长安东郊凶徒们的落脚点,经过一番攻打后顺利的将这些凶徒们或杀或擒。
同时,这些凶徒们背后的指使者也浮出水面,即就是京兆王氏、王罴之子王明远。
对于这样一个结果,宇文泰也并不感到意外。能够在畿内调动这么多部曲卒力,同时又有足够强烈的动机去这么做,甚至连王悦这个京兆尹都不放在眼中的,自然不是什么俗类,如今整个京兆郡境内与诸地方豪强联系密切又有如此底气的,自然也就京兆王氏等寥寥几家。
王罴乃是西魏名臣,尤其是在大统初年的沙苑之战中,若非其人担任华州刺史在华州城力据高欢大军、从而给宇文泰争取到时间及时返回,恐怕宇文泰的华州老巢都得被高欢给抄了,更没有之后的沙苑大捷。
但今次的事件实在是太过恶劣,且不说王罴早已经去世,哪怕是其人还活着、甚至于这件事就是王罴所做的,宇文泰都不能容忍台府权威被如此公然挑衅!
所以在掌握到确凿证据后,宇文泰当即便下令即刻缉拿王罴之子王明远归案伏法。
然而捉拿王明远的部伍派出之后却空手而归,并且带回一个让宇文泰更加恼怒不已的消息:王明远被太子元钦召入东宫,并且授以东宫官职。
得知这一情况后,宇文泰自是火冒三丈,心知这是太子又要跟他唱反调。虽然心内愤懑不已,但他还是按捺住心中的火气,着令府员前往东宫将事情缘由详细告知太子,并且劝告太子不要招纳这样一个狂悖大胆之人入职东宫。
但很快府员便又返回来,转告太子之言告是将要入宫侍疾,待到皇帝陛下身体转安、太子返回东宫之后,一定认真审察太师所告之事并尽快给予一个满意的答复。
看得出太子对于总算能够拿捏住宇文泰的把柄分外得意,婉拒其请求的同时还不忘加上一句俏皮话,而这也直接将宇文泰心中的怒气拉满爆缸。
尽管如此,在太子摆明态度避而不见的情况下,宇文泰也不能公然派兵进入东宫搜索被太子所包庇的王明远。真要这么做的话,他还不如直接干掉那爷俩、自己登基做皇帝。再者怎么说太子还是他的女婿,若非逼不得已,他也不想废掉如今这个太子换别人上。
略作沉吟后,宇文泰便又着员邀请其他几位柱国来此,共同商讨这件事该要怎么处理。
此时欢迎梁王入朝的宴会也已经是将近尾声,几位柱国又被招走,那这宴会自然更加没有继续进行下去的必要。
李泰见到居然还要几位柱国一起开大会,心内便猜测动静闹得估计不小,本来他还想留下来看个热闹,无奈梁王一直瞪眼望着他,于是便也只能先将梁王送回别苑安顿下来,却又被梁王拉着询问一番西魏朝中人事。
他自然不会大嘴巴的啥都往外说,随便敷衍梁王几句并约定来日再邀请梁王到自家邸上做客之后,他这才脱身离开。
待到离开别苑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李泰想了想之后便也没有继续返回皇城,而是直接返回家中睡觉。反正到了第二天,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自然可见分晓。
第628章 雄心未已
2023-09-04
李泰还盘算着要回家睡觉,但有的人则就没有这种好心情。
丞相府直堂中,宇文泰按捺着心中的火气,努力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模样将事情向几位柱国讲述一番。当然他是没有直言太子刻意以此刁难他,而是模棱两可的说太子可能也并不知情、受人蒙蔽。
当然这么说也只是让他自己面子上好受一些,在场几名柱国哪一个又不是人精?就算是最年轻的侯莫陈崇略加思忖,也能想到如果太子只是单纯的受了蒙蔽而包庇罪徒,大行台又何必召集几位柱国议事。
当其他几名柱国还在皱眉沉吟的时候,独孤信已经率先开口道:“台府决议即定,诸事即有章程,此事绝对不容姑息,必须加以严惩、以儆效尤!”
道理确实是这样一个道理,只不过因为事涉太子而变得敏感起来。当有了独孤信率先表态后,其他几名柱国也都陆续点头,表示对此必须严惩不贷。
仍然不失年轻气盛的侯莫陈崇甚至还加了一句:“这些汉儿本就不应多加纵容,大行台拔之乡野,分令他们各掌乡曲,势大则胆壮,今竟行凶悍拒台命,也是可以预料到的事情。”
在场几人听到这话,神情都变得有些不自在。侯莫陈崇这无心之言,恰恰讲出了如今关西一个比较核心根本的矛盾,那就是大量的汉人豪强执掌军权,而许多镇人将领们由于部曲损失严重而逐渐丧失了军权。
原本这一层矛盾都被刻意的忽略淡化,鲜少摆在公开的场合进行讨论,但今随着侯莫陈崇点明,柱国中便也有人流露出几分认同之色。而大行台神情则略有尴尬,因为这本就是他有意推动和促成的一个局面。
不待其他人发声,于谨便率先开口说道:“汉儿未必不可重用,彭城公此言有欠公允。诸如李伯山此类忠勇少壮,于国而言多多益善!”
这话一出口,独孤信便微微皱眉,而侯莫陈崇也摆手道:“我意不是不可任用汉儿,而是不可……唉,总之,如李伯山这般勇健之人,世道之内又有几员。我前发言并不是非议李伯山,大司马应知我意!”
独孤信有些不爽的瞥了于谨一眼,然后又对急于辩解的侯莫陈崇点了点头,旋即才又说道:“眼下所论乃是畿内作恶的王明远该要作何惩处,趁今消息还未扩散开来,越早解决则事态越可控制。解决过眼前此事,余者都可从容议论。”
宇文泰闻言后便也连忙点头道:“大司马所言确是当务之急,王明远此徒狂悖凶恶,决不可使之游荡法网之外,以免玷污东宫,更影响台府政令推行!”
总算将这话题再拐回来,柱国李弼便又提议即刻派遣人马奔赴霸城县王明远乡里,将其乡亲族属全都控制起来,以免其党羽再继续招摇生事、煽动民情。
这件事宇文泰其实已经安排人去做了,但在听到李弼的建议后便也装作好像刚刚意识到这个问题一样,连忙又召府员来重新吩咐一遍。
但这些都还只是枝节,眼下最重要还是要将王明远从东宫中拘押出来,严加审问其人由何处得知这一情况,并且又将此事告知几人、串联几人,以便于接下来台府收拾局面、控制局势的发展。
但今太子避入皇宫之中,对于大行台遣使所告皆作充耳不闻,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事情。同时也是宇文泰召集柱国们商讨的原因之一,须得让太子明白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这不只是在刁难大行台,更是站在了国家利益的对立面。
眼下必须得有一个更加有分量的人入宫去说服太子,让他不要再继续包庇王明远,从而让事情回到正轨上来。身为宗室的柱国、广陵王元欣并没有参与此会,那么在场几人当中最适合担任这一任务的便是李虎了。
当察觉到众人视线都望向自己,李虎也并没有推脱,当即便点头说道:“我便入宫请见,向太子陈以利害,希望太子能够采纳谏言。”
见李虎主动揽下了这一任务,宇文泰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向着李虎点头说道:“如此那便有劳文彬兄了。”
说话间,宇文泰便又安排领军尉迟迥陪同李虎一起入宫言事。丞相府本就在皇城中,距离宫城也近,因此其他几人便又继续留在此间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