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69节

  由于之前萧纪率领大军东去,留在成都府库中的谷米积储想来不会太多,如今又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围城消耗,城中的食物想必也将要耗尽,这应该也是守军连番尝试想要突围的原因之一,坐困愁城只怕是将要坐以待毙。

  “魏军虽精却少,远来之众无携重器,面对我成都坚城也束手无计。我等只需坚守城池,待到至尊大军回援,逼迫敌军于城下!”

  负责守城的益州刺史萧撝虽然穿着一身华服,但却皱巴巴的包裹在身,接连多日衣不解带,衣袍也早已经不复光鲜,本身精神也是非常的疲倦,但仍强打起精神来巡察城中防务,并且连连发声鼓励那些守城将士。

  巡城的同时,萧撝也在招募仍然有勇力和胆气出城袭扰敌军的勇士,亲自安排给这些人以酒肉款待,然后再送他们出城作战。

  如今城中食物积储将尽,就连守城将士的食物都不能如常供给,饱餐一顿酒肉已经能够吸引许多食不果腹的守军将士出城卖命了。城防之所以还能维持下来,一则就是出于对西魏这些武夫的惧怕,第二就是还盼望着之前东征的大军能够归来援救。

  萧撝在返回城中的时候,便见到街面上到处都是乱糟糟奔走的人群,一些守军将士实在是饥饿难耐,索性便离开防区,持刀冲入城内民家,将民众们驱赶上街然后便翻箱倒柜的寻找食物与财货。

  对此萧撝也无法禁止,担心如果刑令过于严格苛刻,或许会更加激发这些饥渴将士们的凶性戾气,因此对于这些情景只能视而不见,面对那些冲上来嚎哭控诉的民众们,他也只是掩面而走,若有纠缠过甚者则就让亲兵抽刀驱逐,实在看不得人受苦。

  当他一路返回州府中时,便见到西阳王萧圆正一身戎装的跨刀在府前不断的走来走去。

  “使君归来正好,我正有事要与使君商讨!”

  萧圆正见到萧撝返回,便忙不迭迎了上来,向着萧撝抱拳说道。

  他虽然是萧纪次子、血脉上更加亲近,但却不得父亲喜爱,就在萧纪出征前不久还因其干扰府中锦货买卖而被大加惩罚一通。

  如今虽然留守城中,但萧圆正却没有被委任什么官职,就连他的少弟、仅仅只有十几岁的萧圆肃都被加任蜀郡太守并为萧撝之副,可见萧纪对于这个次子的疏离和不信任。

  还是在魏军来犯且顺利进入蜀中之后,因为城中急需用人,萧圆正才被萧撝委任防守少城。

  由于少城本来就不是魏军的主攻方向,再加上萧圆正本身也有文武任职的经验,早前在听命于江陵军府的时候就能在大江中游聚起上万部曲,可见能力也是不俗,只可惜遇上了西魏李伯山这样的硬茬子才一战输尽所有,作为俘虏人质灰溜溜的被交换回蜀中。

  但今萧圆正防守少城倒也做的非常出色,是如今城中难得可为萧撝分忧的人。所以当听到萧圆正这么说的时候,萧撝心中也是颇有期待,先将萧圆正引入州府堂中,然后才又说道:“大王有何计谋,但请直言。如今敌军凶悍,情况危急,正宜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萧圆正在萧撝这里获得了难得的认同,心情也是颇为喜悦,当即便又说道:“是这样的,我前日巡察少城,见到成都县狱中还收监有上千罪徒,其中不乏悍勇之徒,若能将这些罪徒释出,又是一股战力。”

  成都县署便在西面的少城之中,成都县令还兼任市监,管理着城中商市,不乏蛮横奸恶、刁邪耍滑之徒被就市擒拿。但县狱中关押的囚徒,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之前反对武陵王称帝和东征的蜀中官员家属部曲们,故而才收监着几千人。

  原本城池被围困,释放囚徒罪人协助守城也不失为一个权宜之计。但萧撝一想到之前在城中所见到的种种乱象,便觉得将这些囚徒放出可能会加剧这种混乱,于是便又皱眉说道:“眼下城中积储匮乏,无料饲养,那些穷凶之徒一旦释出,恐怕不会服从管束啊!”

  “这一点我也想到,所以我也并不打算将这些罪徒留用守城。如今城池久遭围困,枯守待援只是下计,我观西山魏军防守薄弱,若能自彼处突围,可以入山招引氐羌并诸蛮部前来救援。”

  萧圆正又开口说道,他今负责少城的防守,但麾下可用战卒不过千余众,而且不时还会调使别处,纵然有什么想法也难以执行。

  萧撝听到这话后又有些迟疑的说道:“但这样做会不会太危险了?官家将此基业并大王等托我,我怎忍驱使大王犯险啊!”

  萧圆正闻言后却正色说道:“再险还能险过沦为魏人的阶下囚?我前受魏人羞辱,忍辱不死只是为的将此身志力捐效父兄!如今困守城中不作反击,一旦魏人破城再为所执,恐怕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啊。”

  他之前在汝南城外被李泰率军击败并擒获,虽然也并没有遭受什么酷刑折磨,但也没有什么优待,因此心内便非常抵触再度沦为阶下囚。而且由于久不在蜀的缘故,他也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与此城偕亡,若真城池不守还不如转战别处、待时再起。

  萧撝听到这里后还是有些犹豫,说到底,他还是担心无从向皇帝陛下交代,于是便又温言安抚萧圆正几声,还是没有答应这一提议。

  如是又过了十多天的光景,期盼中的援军迟迟不见踪迹,而城中的乱象却一日甚过一日,有的时候甚至萧撝想要调度城防人马时都找不到其部伍所在,为了防守城池,就连一些官奴锦户都被驱赶到了城头上去。

  面对这一情况,萧撝也是自感心力憔悴,然而更大的打击却又到来。

  这一天傍晚时分,魏军突然在长围内喊话起来,萧撝登上城头观望,便见有百十名垂头丧气、衣衫褴褛的卒众被魏军威逼上前,这些人竟然是之前随同萧纪东征的士卒们,他们自峡口溃逃归蜀,又被魏军斥候所执,带回了东征大军业已全军覆没的消息。

  得知这一情况后,萧撝只觉得浑身精力似乎都被抽干,整个人软软栽倒在城墙上,被亲信们忙不迭的抬下城墙,返回州府之后,他才悠悠醒转,但却已经是满眼绝望之色。

  (本章完)

第746章 蜀国烈血

  2023-11-11

  东征大军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全城,本就心力交瘁的城中士民们顿时越发的心灰绝望。

  回到府城后萧撝略作歇息,待到情绪稍有稳定然后便直往萧纪宫苑而去。当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便见到这原本的武陵王府门禁俱无,不断的有人出出入入,甚至直接公然搬运财物逃离此间。

  “住手!尔等何人部下,敢扰王者门仪?”

  萧撝见状自是大怒,原本连日来挤压的怒火此刻也都爆发出来,直接喝令部属抽刀上前砍杀驱逐。

  他久在巴蜀为官,威望仅次于萧纪,府前这些乱卒们见状后也不敢再喧闹反抗,或是乖乖返回各自的位置,或是放下手中的财货掩面而逃,很快府前便恢复了秩序。

  当萧撝迈步走入王府的时候,留守府中的萧纪少子萧圆肃便一脸惊慌惨淡的迎了上来,拉着萧撝的衣袖颤声发问道:“使君,城中所传大军失利,阿父已、已……消息是不是真的?”

  与此同时,内苑萧纪的妻妾女眷们也都纷纷走上前来,同样一脸惊慌,七嘴八舌的向萧撝询问。

  面对众人询问,萧撝只是长叹一声。其实他也比较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或许就是魏人安排伪装、传递的假消息,但见当这消息传入城中时所造成的惶恐,其实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就算是假的,只看城中这混乱之状,也很难再继续坚守下去了,除非大军能在此际转回,否则已是无力回天。

  他没有直接回答萧圆肃和众女眷的询问,环顾一周发现并没有见到萧圆正的身影,于是便吩咐仆从道:“速去将西阳大王请回府中。”

  此时再坚守城防已经意义不大,该当要讨论一下出路何在了。

  很快萧圆正便也从少城返回了王府,入堂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说话,便见萧撝站起身来向着堂中那空空的正席深作一拜。

  旋即萧撝便站起身来,望着堂内萧纪的儿女家眷们说道:“至尊前以家国基业相托,臣自应誓死以报。但今强敌围困,臣昏拙之才、不能胜之,维系至今,志力将尽。东征大军落败峡口,成都再无援军可盼。唯今之计,保全至尊血脉家眷才最重要。所以臣请拟降表……”

  “不可,绝对不可!”

  萧圆正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变,口中大声说道:“魏人凶残、不知礼仪,即便请降,未必能安!更何况,城中尚有精兵数千,更有数万士民,魏军不过万余疲众,如若胜券在握,何不即刻来攻?今我败数未露,岂可投敌!”

  眼见萧圆正仍然如此顽固,萧撝心中倒是略生欣慰,但口中却仍是长叹道:“当今万难之际,请大王不要意气用事。魏国大将乃是知兵之人,其兵虽不以势众取胜,但却调用精妙、无懈可击,今之所以不引众来攻,恐是担心强兵入城、哄抢难禁。此亦敌将特给之生机所在,如果不能把握,悔之晚矣……”

  听到萧撝这么说,在场其他萧纪家眷们也都纷纷点头,眼下的他们已经是惶恐绝望,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保住性命。

  那萧圆肃因受父兄影响,对于这个感情不深的二兄也乏甚恭敬,直接瞪着萧圆正说道:“二兄你不要再犯痴卖勇,阿父既然将事托付征西,你我也都应该听从!魏军凶悍难敌,人皆有见,你如果当真能够匹敌,此时出城交战未晚,只恐不只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全家性命!”

  萧圆正听到这话后自是羞恼不已,一方面他自是不敢出城交战,另一方面却也不甘心就此再次沦为阶下囚,当即便手抓佩刀大声呼喊道:“你们这些胆怯偷生之徒,有什么脸面斥责我?就连蜀后主刘禅都能养出北地王这一壮烈血脉,难道我父家教尚且不如?既不同道,不必同行,你等且修降表,我要率领城中忠义之众转战他方!”

  说话间,他便转头往堂外行去,打算率领他这段时间在城中招聚的兵众们离城出逃。

  在他看来魏军不过万余之众,只是趁着成都城内的空虚才来偷城,即便是攻克了成都城,也难以掌控整个蜀中,所以他只要离开成都、振臂一挥自有应者云集,自成一方势力、甚至可以将魏军赶出蜀中,远比直接投降要好得多。

  但是萧撝既然在心里已经决定要投降,又怎么会再任由萧圆正胡闹呢,当即便向左右亲信打个眼色,同时望着萧圆正的背影大喊道:“大王请留步,难道全城士民性命在大王眼中竟也不足挂齿?如今人心沮丧、士气低迷,魏军若是来攻,绝难抵抗,大王此时引众自逃,魏军迁怒,必然要虐害城民百姓!”

  萧圆肃闻言后便也大声呼喊道:“不准走、不准走!给我阻住他,不准离开王府!”

  萧撝的亲信本来都已经阻拦在了萧圆正的前路,而随着萧圆肃的呼喊,府中卫士们也都纷纷冲上前来,向着萧圆正告一声失礼恕罪,然后便将之擒拿下来,而后便在萧圆肃的命令下暂且将不断叫喊喝骂的萧圆正囚入府中内室。

  搞定了这个烦人精,萧圆肃又望着萧撝说道:“全家性命,皆付于公,请公勿负阿父所托!”说话间,他又向萧撝深作一揖。

  萧撝见状后忙不迭侧身避过,然后又重重点头道:“大王请放心,臣一定竭力保全先王血脉家眷。”

  既然内部统一了意见,接下来就是该要讨论如何修拟降表。萧撝便又召来如今仍然留守城中的萧纪故吏和所任命的官员们,在一通商讨之后,还决定以梁帝的规格请降而非萧纪故爵武陵王。

  虽然说这只是他们自己关起门来瞎闹腾,并没有获得南梁内部的普世认同,而且刚刚还被东边的梁帝派兵堵门给打烂了,但他们也终究完成了一系列的称帝流程,而且算算时间要比江陵还更早。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如此请降能够获得的安置待遇也会更好,毕竟对敌将而言,仅仅只是讨伐一个敌方势力可远比不上攻灭一国的功劳显赫可观。

  既然事已计定,那接下来就是派遣使者出城前往魏军大营请降,为免魏军先一步发动攻击,事不宜迟,萧撝当即便派遣使者携带降书出城而去。

  此时成都北面的西魏军大营中,气氛也是热闹非凡,到处都洋溢着欢声笑语。随着萧纪大军落败的消息传来,他们也不必再忧虑会有新的敌人出现,心里已经在幻想着攻入成都后获得丰富的收获。

  此时的中军大帐中气氛更是热烈,诸将纷纷请战,有的将领为了能够获得先发的机会,甚至与竞争者直接大打出手。

  西魏府兵本身并没有常规的兵饷俸禄,收获全凭战场上的缴获。尤其尉迟迥此番率领进入蜀中的部伍中还存在着许多的六坊禁军,这些兵众整编力度不大,连一些中外府的福利补贴都享受不到,故而横行于京畿内外以获取钱财。

  此番伐蜀对他们而言除了建功之外,也是一个难得的发财机会。成都的富庶即便他们此前不知,一路行军过程中也听到许多归附的氐羌之众各种夸大渲染的描述,心中自是更加充满了期待。

  如今城中守军士气涣散,甚至有的将士直接出城投降,败势已经显露无疑。若能先发出战的话,便能够率先入城,不只有先登之功,还能领先一步的在城中大肆搜刮。因此众将自然都不肯放弃这一机会,纷纷请求首发出战。

  尉迟迥看着帐内热闹的气氛,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过去这将近两个月的围城,其实他心里压力也非常大,由于本身兵力不算太多,不敢强行攻打城池,只能通过围困施加压力,又要担心东面的援军。

  压力最大的时候,尉迟迥甚至一度想要将被他严令困守阆中城的贺若敦所部人马调来增援,但好在之前的坚持有了回报,随着萧纪败亡的消息传来,攻克成都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营中出战次序还未有定论,成都城内请降的使者已经来到了营门前,当其自述来意之后,很快便被引入大帐之中。

  得知蜀人请降的消息,尉迟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然而众将却都面露失望之色。因为一旦受降便意味着城中不会因为战乱而丧失秩序,他们也就没有趁机进行掳掠的机会了。

  因此诸将纷纷进言,如今胜算笃定,实在没有必要接受对方的投降,正应该轰轰烈烈杀入城中,打杀蜀人的反抗之心。

  但尉迟迥却自有谋计,望着众将沉声说道:“今我孤军入蜀,能得蜀人输城以降,足壮军威。兵不血刃即据雄城,远近之众莫不慑服,可若攻之,将士劳亡不说,更有四方叛士乱兵滋扰,巴蜀不知何日能够平定。”

  尉迟迥身为西魏驸马、太师宇文泰的外甥,又久掌禁军宿卫,本身也颇具威望,众将听到这话后,尽管心里仍然憋着一口气,有些不甘心,但也都不敢再作反对。

  正在尉迟迥决定受降,与城中信使往来商讨受降步骤的时候,有一队兵卒悄悄摸进了人心涣散、防卫大降的武陵王府中,找到了被囚禁起来的萧圆正:“末将等来救大王!”

  (本章完)

第747章 贼心不死

  2023-11-11

  成都城外的魏军大营中,将士们俱已知晓蜀人将要出降的事情,所以军营中的气氛也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有一些游骑在向将主报备之后便离营游猎起来。

  他们晚春时节从关中出发,如今已经是到了中秋时节,虽然当中也并没有经历太过激烈的战事,但长达几个月的营伍生活也让人倍感压抑。如今总算是熬到敌人出降、即将大胜,那当然也需要放松一下。

  长达几个月的伐蜀作战,虽然魏军始终都占据着优势和主动,但物资的消耗也是难免。由于蜀道难行,他们本身入蜀所携带的辎重并不多,尤其在兵围成都这段时间里,全凭在蜀中当地筹措补给。

  由于成都还未攻克下来,主将尉迟迥也担心过分的盘剥榨取会更加激发占领地民众反抗的情绪,故而大军取补也都多有克制,并没有大肆聚敛。虽然保持了良好的军纪,代价就是对将士们本性的压抑。

  尽管尉迟迥已经向诸将分讲明白接受蜀人投降、和平接收成都的必要性,诸将虽然表面上不敢反驳,但心中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以为然。

  临行前国中还多言蜀中山岭崎岖、易守难攻,但他们一路行来却几乎没有遭遇什么顽固的抵抗。

  哪怕围困成都这段时间以来,也只是本身的军伍配置更加适合野战而非拔坚,为了避免事倍功半的无谓伤亡而没有全力攻城,至于敌人所发动的突围反击则无一例外被他们所击败,交战过程中也并没有感觉这些蜀兵有多么的悍勇难敌。

  所以这些将士们心目中对于蜀兵多多少少是有些轻视的,甚至都有人觉得主将尉迟迥这么谨慎都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但今出征在外、军令如山,纵然心里是有些想法,将士们却也都不敢在营中流露出来。可是一旦离开了军营,军法的约束力就会降低下来。

  那些离营的斥候游骑们趁着放牧战马、察望周边情势的同时游猎一番,郊野中若能猎获一些野兽也可以打打牙祭。

  可是当他们绕道成都南面的郊野中时,便发现不少城中居民拖家带口、携带财货,乃至于驱赶着牛马货车悄悄离城,趁着魏军收缩到城北大营之际越过还未撤离的长围,向着南面或西面的山川泽野逃去。

  “这些蜀人当真奸诈,原来是趁着罢兵和谈争取逃亡的时间!”

  那些斥候游骑被勒令不得擅自发起攻击,心中正自郁闷,此时再见到蜀人逃亡,尤其看起来携带财货不少、好像都身价不菲的样子,心情自然更加暴躁,当即便策马冲向这些离城逃亡之人掳掠哄抢一番。

  如果这还仅仅只是个别的偶然现象,那还倒罢了,但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至于如何判断利害则就各有各的看法,就比如萧纪就觉得抛下他经营十数年之久的蜀中基业、冲出峡口才是对他有利的。

  如今城外魏兵撤回大营,那对许多城中士民而言,趁此机会逃离成都似乎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因此不乏城中士民贿赂守城将士,然后带领着家人家产逃离成都。

  那些魏军游骑在将劫掠到的物资带回营中的时候,自然也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一场征战下来,结果最令人期待的入城搜掠战利品的机会却被剥夺了,将士们心情如何可想而知,此时见到了有利可图,那自然是踊跃出击。

  城中百姓们也不是傻子,虽然见不到出城之人尽遭屠戮的惨状,但也察觉到了绕城巡察的魏军游骑越来越多,心中惊惧又生,自然不敢再随便出城。

  但就算他们不出城,之前出城的那些人将魏军游骑激发出来的凶性和贪欲却并不会就此平灭下来。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一些后续闻讯赶来的游骑见到别人收获颇丰而自己却颗粒无收,心情自然不能平顺。

  这样的人越聚越多,胆气也渐渐的壮了起来,于是在傍晚时分,有上千名魏军将士聚集起来直冲成都城西南面的小城车官城。由于双方上层已经在洽谈受降盟约事宜,再加上车官小城本就守军不多,不加防备之下,很轻易的就被攻入城中。

  这些西魏将士如饿狼一般,入城之后便大肆劫掠一通,然后便用战马驮运着战利品快速离开此城,留下满城哀号的民众和满目疮痍的现场。

  大营中,尉迟迥是过了两个多时辰后、夜色已经极深,成都城中遣使来问才得知竟然发生了此事。

  他心中自是大为恼怒,当即便喝令要将此事严查到底,不只是要给对方一个交代,更是要严惩敢于违抗他命令的将士。

  此事参与者众,而且那些参与攻城掳掠的将士也没有刻意隐瞒,直接将掳掠到的财货都带回了大营,一番调查很快便水落石出。

  很快一名三十多岁的将领被扭送进了大帐之中,便是此番率部擅自进攻小城的魏军将领,开府元珍部下的仪同三司,名为长孙兕。

  长孙氏作为北魏第一勋族,其族人子弟多参宿卫。孝武帝西奔的时候,上党王长孙稚也率族人同行,因此长安六坊禁军中也多长孙氏族人子弟。

  眼前这长孙兕便是长孙稚的孙子、长孙子裕之子,同样是作为禁卫将领被编入此番伐蜀大军之中。

  尉迟迥见到这罪魁祸首,心情也是恼怒不已,戟指匍匐在地的长孙兕怒声道:“你可知我军令?视我法刀如无物,该当何罪?”

  长孙兕这会儿耷拉着脑袋,也没有了下午率众攻城掳掠时的勇猛,只是垂首涩声说道:“末将自知罪大,但大军久驻于此,将士体魄劳顿、心志饥渴,郁气久积,若是不加疏导,恐怕为祸更甚啊……”

  这世上鲜有什么所谓的仁义之师,拿起弓刀就是为了杀人,士气低迷、怯懦厌战诚然不好,可若是士气高亢而一味压制同样有着极大的风险。须知这可不是什么奴婢农夫,而是一万多名虎狼之众!

首节 上一节 369/583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