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高演在朝担任尚书令,本身也称得上是位高权重,不过作为齐主高洋的嫡亲兄弟,这身份多多少少也是有些需要忌讳的情况,总不好公然的结党营私。
可如果加上一层学术交流的掩饰,看起来就会顺眼的多,同时也能聚集一批河北世族在其身边,使得高演在朝野之间的声望变得更加崇高。
王晞听到李礼成这番话后也是不免笑逐颜开,连连点头说道:“山南李王襟量雄阔,不愧是名门之后,不只推崇学术,更愿与群众分享。关东经学礼义若能因此更有创新,李王之功伟矣!”
关东诸方学术所传偏重经义,在礼仪方面则就偏弱。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参定各种祭祀典礼对于一个国家的权贵创建也是深有裨益。南朝在礼仪方面的研究和传承可谓是一枝独秀,如果能够得到这一方面的典籍资料的支持,无疑是开创出一片学术新空间。
李礼成此番带来的书籍偏重于各种史籍,那自然是为了给北齐本就纷争不断的修史之事加一把火。除了各种史料之外,相关的礼书倒是也有一部分。
王晞自知如今皇帝陛下对于《魏书》的力挺态度,也不想就此进行什么挑刺攻击,所以便想通过常山王的名义参定各种典礼仪轨。如果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无论对于常山王、还是对于他个人以及整个家族而言,都可以称得上是意义重大。
当然他心里也清楚,李伯山作此操作当然不是纯粹的一味好心,估计还是想借此加强陇西李氏对于关东世族的影响,乃至于有着更深远的图谋。
但无论对方有着什么样的意图,都很难直接在北齐境内进行操作。而他则能凭着比较从容的处境,在这当中达成自身的目的,彼此间的这种交流,也可以称得上是各取所需。
不只王晞对于这一次的互动颇感满意,当所有书籍交付到王晞手中的时候,李礼成也是松了一口气。
王氏兄弟想要借此扩大他们在时局中的影响力,自然就需要对这些书籍内容加以编修审定并进行宣扬传播,就等于是台府多了一群在河北义务宣传的旗手。
等到这些来自南梁的学术理论在河北传扬开来,自然会引起广泛的讨论和思辨,传播的过程中难免会造成学术理论的缺损和变形,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向源头进行追溯。
就比如随着佛门大昌,大量的佛经典籍便被翻译传播开来,更有痴迷佛学者不远万里的前往佛教的发源地去取经。相对于万里之遥的天竺,前往襄阳无疑是要近便得多。
等到通过这种渠道吸引到襄阳去的河北时流变多,那么山南道在河北面前自然就拥有了文化上的优越感和同化力。
等到这些书籍交接完毕,王晞便又笑语说道:“这些典籍千金不易,李郎豪赠于我,我虽然笑纳下来,但也不应全无表示。因知李郎归程遥远,若寄以太多钱帛俗货反而会拖累行程。留在此间的亲友,我一定尽我所能的给以关照,李郎不必以此处为忧!”
这本来就是李礼成想要请求的,听到王晞主动表态,李礼成便也连连道谢。王晞虽然不像杨愔那样权势煊赫,但是庇护关照几个低调处事的世族亲友也不算难事。
虽然彼此间交流还算愉快,但李礼成留在邺城也终究是一个隐患,因此王晞很快便又问道:“未知李郎归期定未?”
“近日倒是在共几位亲友商讨一番,若能速离当然是越快越好。但有几位亲友所处过于遥远,彼此还未通声讯。”
李礼成近日主要还是与定居在邺城周边的亲友接触商讨,但是那些没有定居邺城的便不好联络了。像是远在范阳乡里的卢叔虎,乃是太原公的亲舅,若能一同引往襄阳自然最好,但是范阳距离邺城仍远,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难通声讯。
王晞听到这话后便又叹息道:“我并不是厌与李郎交往,只不过圣驾不久之后便要从晋阳回归邺都,届时众随驾大军必也涌回都畿,都畿之内的宿卫警戒要较如今严谨得多。如果能够赶在圣驾回归之前离开,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当去不去,恐有余殃啊!”
他作为常山王心腹,当然知悉许多朝情机密,像是齐主高洋几时回京这种需要提前多日便作筹备的事情,也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李礼成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也皱起了眉头,他也并没有因为最近这段时间的无惊无险便放松警惕,毕竟只要出一次意外,别说他自己小命要交待在这里,最近一段时间所接触的亲友时流恐怕也要罪责难逃。
于是他在离开王晞的庄园之后,便回城与李棠和几名亲友商讨一番,决定还是稳妥起见,赶在齐主高洋返回邺城以前动身离开,至于那些来不及沟通接引的亲友,只能在之后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作接触了。
这一次要跟随李礼成同去的,主要是他们陇西李氏剩余族众,他的少弟李信则和一个侄子,还有之前没有跟随李裒等一起离开的李倩之等人。
另外还有最早接触李礼成的王松年、王劭父子,太原王氏与陇西李氏姻亲密切,王松年又因谤史获刑,自觉留此恐怕也前程暗淡,不如干脆前往襄阳。
对此王晞还有些遗憾,王松年学养不俗,而且还精于吏事政务,他本来打算等到谤史风波过后将王松年引入常山王门下,但听其人已生去意,便将此意埋藏心内,没有再做流露。
那少年狂客卢思道倒是也很想前往襄阳,但他亲长俱在,也不敢太过任性而连累家人,只能忍耐下来,心里还在盘算着如果从叔卢叔虎也愿意前往襄阳的话,他便可结伴同行。
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王晞前往送行,心内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为免他们途中遭遇拦截、暴露行迹,王晞还给他们安排了一些躲避察验的手续,伪装成一个僧侣团体。
事实证明这一安排可谓是十分的明智,因为齐主高洋八月抵达邺都之后,很快就在其国中掀起了轰轰烈烈的毁道兴佛的行动,拆毁道观、道士们统统剃度为僧,不准北齐境内再传播道教,僧侣的地位和势力顿时得到了大大的提升。
随着这诏令传播四方,李礼成这一支邺下的僧团顿时更加威风了,行走在北齐境内非但没有获得刁难和搜查,甚至一些郡县官府还殷勤迎送、供给饮食。
因为他们还要前往清河郡,所以也并没有循来路返回,而是离开邺城之后东去,先入清河郡内以访清河崔氏。
清河崔氏崔瞻兄弟们还在乡守孝,他们也早被王晞使人告知此事,家族内部进行过一番讨论,决定崔瞻等子弟俱随李礼成离开,只在乡里留下崔之弟崔仲文看护家业。
一行人离开清河之后,队伍规模更加壮大,但是行程却变得更加顺畅起来。关东世族虽然在朝势力偏弱,但是在诸方州郡还是颇为可观的,尤其是过了黄河之后的徐兖诸州,多有亲友任职,对于他们自然也都不失关照。
绕道徐兖继续南下,当离开北齐控制力较强的区域时,除了需要防备沿途盗匪骚扰,来自官方的阻挠便可以忽略不计。一路抵达淮河再沿淮西进,便可顺利的返回山南道了。
只不过在他们刚刚行过下邳的时候,却惊闻江东的南梁又发生剧变,许多之前被遣返南梁的民众又成群向北奔逃。与此同时北齐境内也出现了征集人马、以作战备的迹象。
面对这一情况,一行人只能昼夜兼程的赶路,以期早日抵达安全地点。而就在他们行过寿阳未久,北齐数万大军已经又再次浩浩荡荡的向淮南杀来。
(本章完)
第888章 才流并进
随着时令入秋,山南道一些大规模的营造事务陆续叫停,民间大部分的人力都留为农事储备,以确保接下来的秋收能有足够的人力可用。
江陵的平定不只意味着西魏控制了江陵和襄阳这两座大城,更意味着整个长江中游最为精华的江汉平原也完全掌握在台府手中。
在侯景之乱发生前,南梁的雍州、荆州耕织民生等各方面的发展也并不逊色于关中,随着整个江汉地区被连成一片,山南道大行台所掌握的疆域领土面积和地域潜力已经并不逊色于中外府了。
虽然说侯景之祸以及之后的南梁宗室内斗等等连绵数年的战乱也给此地带来了巨大的震荡,但是李泰在入主此地之后便立即进行了各种资源的重新分配,尤其重点推行编户均田垦荒等保障生活生产等民生政令,对于区域内的民生状况必然会有一个巨大的改善。
今年的秋收便是初步检验成果的时刻,因此无论是台府诸曹还是州郡官府对此都保持着密切的关注,希望能在今秋获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
在秋收正式开始之前,诸州郡已经将境内编户情况整理出了一个大概的结果。单单荆襄之间,以及湘州、郢州等新增州郡所收编的人口便达到了三十多万户之巨,加上原本的荆州军府所掌握的籍民旧数,在如今的山南道大行台治下民户数量已经达到了将近六十万户。
这一个数据,还是在南面宁州和淮南的合肥、晋熙等地尚没有进行细致编户的情况下,而且已经完成编户的州郡,也都因为行政力量仍然有所欠缺、或者其他的缘故,仍然存在着数量可观的编外人口。如果把这些潜在的人口整编起来,估计还能增加起码二十万户人口。
当然对于眼下的台府而言,拥有这么多在编的人口也已经算是不错了,须知台府才刚刚成立不足一年,领地也多为新扩,自身的组织结构都还没有完善起来。
就连关中的霸府,在大统十三年的时候在籍民户也才只将将达到七十万户而已。
至于近年有没有增加,李泰就不怎么清楚了,自他出事荆州之后,便很难再接触到霸府的核心数据,即便是有所增加,估计也不会太多,毕竟近年来霸府在人口籍户上面也并没有进行过大规模的政令推行,单凭籍民数自然增长的话,短年之内是不会有太大的增幅。
这也就意味着,随着李泰将势力推进到囊括整个江汉以及洞庭湖南部区域,即便是宇文泰长寿可期,但从双方所掌握的人口硬指标和所能调动的力量来说,如今的台府与中外府之间也已经有了分庭抗礼的资格。即便是还略有差距,也能在对抗过程中逐渐的拉平,甚至于超越。
随着时间进入八月,各地便陆续开始了秋收,各项相关的数据也都按照从南到北的顺序而向襄阳台府汇总。等数据统计到襄阳当地,已经大体可以估算出今年的官屯、民屯以及民租户调等等累加起来,单纯谷米收入便达到了足足九百万石之巨!
当这个数字被统计出来之后,整个台府知悉此事的官吏们也都忍不住笑逐颜开,心内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这九百余万石的谷米收益也并不算是净收入,因为自从年初开始编户授田、奖耕励农以来,中外府前前后后投入的谷米成本便达到了七百余万石之多。
虽然说从江陵府库中收得的战利品价值相较于此只高不低,可问题是很多时候有钱不一定买得到粮食,尤其是如此大宗、需要满足千千万万人口所需的粮食。
台府秩序能不能够稳得住,还是要看自身的造血能力足不足,有的时候哪怕仅仅只是纸面上几十万石粮食的缺口,但在民间便极有可能是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人间惨剧!
台府施治的第一年便取得如此丰硕成果,并不需要消耗原本的积储、而且还有不小的盈余,这自然令人振奋不已。
由此也可见南梁之亡国纯粹都是自己作的,起码在江汉这里生产力一直处于很不合理的被私相把持、压制和荒废的状态。只要能够恢复有秩序的运转,甚至都不需要进行多高技术含量的生产力提升,社会的活力很快就能被激发和释放出来!
当然这九百多万石粮食的收入也并非收进府库中直接储存起来,仍然需要维持台府行政、屯民口粮和维持庞大的军队消耗等等。但只要不是连年大战、严重破坏生产秩序,基本上也能稳得住。
民生政治上取得了如此喜人的成果,其他方面自然也要跟上来。中秋过后,台府选人院便开始筹备考试。
按照唐代科举选人的流程,选人院所举行的考试应该叫做铨选,通常有身言书判四个标准,铨选通过之后便正式授予官职。
不过如今台府各级机构人才缺口都非常大,也难以阔气到还要挑剔选人们的颜值长相,只要才能方面过关,那便都可录用。
选人试分为好几项科目,书法、数学、经试和章程律令考校的是选人们的基本素质,这几项都能达到上等便满足了授官的条件,从最低级的行参军起授,补充到各级政府单位中去。
当然,如果认为自己才能卓越,可以胜任更加重要的岗位,那就要参加更高级别的考试,弓马和策试。
过去一段时间里,李泰和台府属众们拟定了几十道策试题目,多是时务相关。有的是台府正在推行的政令,有的则是就连台府都悬而未定、还没有处理解决的问题。
这些题目再加上一些兵法韬略和高深的经书礼义问题,一同组成了一百道策试题目,所有之前考试取得中等以上成绩的选人,都可以参与策试题。题目任选,只要策试能得中十道题目,便可以得到更高级别的任官。
等到这些策试题目在选人院中公布出来后,顿时在众选人们当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经过了前后几个月时间的荐选,选人院拥有选人足足有一千七百余众,但是由于之前考试选拔的标准过于严格,真正能够诸试皆上、获得授官资格的仅仅只有百余人而已。
须知时下教育和知识本就不够普及,这一千七百多名选人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囊括了江汉之间年轻一代的精华,能够进入选人院进修学习的都可以称得上是百里挑一了。结果最终的选试淘汰比例竟然还有这么高,这自然让众选人们心有不甘。
所以当这种考核范围更加全面、看起来考选标准更加宽泛的加试内容被公布出来之后,无论是已经得选的还是落选的选人们又都摩拳擦掌的加入其中。
上百道策试题,想要在其中挑选出自己关注和擅长的还是比较容易的。而且这一场策试答卷的时间有足足三天,且不禁止选人们内部讨论和翻书总结,只要不离开选人院且能在三天之内上交答卷,便都算是有效答卷。
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大量的考卷被收取上来,台府也已经准备了上百人的阅卷团,开始对这些质量上良莠不齐的考卷进行甄别挑选,就连李泰也亲自加入到了阅卷当中。
策试所考核的主要是选人们的阅历和知识储备,以及最重要的逻辑思维能力。尤其是后者,毕竟知识和阅历随着年龄总会有所增长,但是脑子好不好用还是有点吃天赋的,有的人是充满激情的理想主义,有的人则还能活着都是人道主义的理想状态。
随着阅卷的进行,一些比较优秀的选人也逐渐的涌现出来。像是出身南朝的刘行本、宗阙殆、何妥等等,出身北朝的崔旷、柳昂、韦瓘,以及李家自家的李毓祥、李纲之子李充节等等。
这些人大多出身世族家庭,本身便享受着比较完善的教育,而且还有亲长的言传身教、耳提面命的教诲。诸如柳昂从小便和若干凤、李雅一起被寄养在李泰家中,学业还要比那两个镇兵后代更优秀,在这场策试中脱颖而出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出身寒微的出色子弟也不是没有,因为李泰在阅卷中强调一个逻辑思辨的过程,所以一些尽管观点比较平庸、但是论述过程比较巧妙的卷子也都被挑选标注起来。
但这样的情况往往只是灵光一闪的超长发挥,并不是能够稳定持续的才智水平,达不到授官的资格,但也拥有值得继续培养的潜质。
对于这样的情况,李泰也都叮嘱主持选人院的李士元加强对这些选人的学识教育,并且留意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希望来年能够成长为真正为国所用的人才。
在这些收取上来的考卷中,也有相当多选择是否迁移襄阳的策题,各自提出自己的观点并给以论述。而比较让李泰感到诧异的是,支持迁移襄阳的考卷竟然要比反对的还要多!
这一情况自是让李泰始料未及,因为他正打算借这一次考选来否决迁城的计划,但却没想到大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哪怕仅仅只是出于对太原王的信服和崇拜,他们竟然多数认为襄阳住了这么久,也应该搬一搬了!
这也不免让李泰有些挠头,搞不懂是要告诫大家独立思考、不要搞个人崇拜,还是要继续号召大家跟他走准没错。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为此感到尴尬和伤脑筋了,因为下游方面不出意外的干起来了,陈霸先一波偷家干掉了王僧辩,整个江淮地区又乱作一团。
尽快李泰对此早有预料和准备,但也不能说可以完全控制事态走向,为免台府辖区遭到太严重的波及,他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便也赶紧率领三千精骑直赴江夏,亲自坐镇彼处以观事态的发展。
(本章完)
第889章 不容异己
时间退回到半个月以前,虽然新君萧渊明已经归国继位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却也并没有给国家带来什么新的气象。
萧渊明也自知他这个新君是个什么成色,以及国中群众想必对他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倒也比较安分的听从太尉王僧辩的安排,并不急于标新立异的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在内苑中深居简出,也并不怎么接见朝臣和将领,军政诸事仍然委于王僧辩,很有一个作为傀儡的自觉。
尽管萧渊明很安分,但也无改南梁被北齐摁头羞辱的事实。尽管众将士对于元帝一系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欢迎接受北齐强派给他们的这一个皇帝。
所以自从萧渊明入国以来,南梁方面重要的军政人事基本上也就停滞了下来。包括王僧辩这个主持大局的人也自觉理亏,没有趁势进行什么大的动作,仅仅只是督促豫章方面派遣人马南下平定不肯恭从朝廷命令、仍在岭南作乱的萧勃。
至于说北齐之前所提出的双方合力攻夺回合肥,王僧辩也并没有再提这一茬。
因为他也很清楚,即便是眼下收复合肥,除了更加触怒李伯山、将其山南势力重新吸引到淮南来之外,对于南梁本身的处境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北齐嘴上说攻夺回合肥之后会交给梁人镇守,但且不说齐人会不会遵守约定,即便是交还合肥,眼下南梁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于合肥。
与其妄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不如将目标放的更切实一些。此番北齐直击秦郡,同时还派出一路人马自历阳过江,骚扰姑孰等地,使得王僧辩投鼠忌器、不敢将建康援军大举增援。
之前北齐提出只要他们同意萧渊明归国继统,便会将他们所占据的江北诸镇尽数归还。所以在萧渊明渡江登基之后不久,之前围攻广陵的齐军便也撤离,解除了对广陵的围困。
但是齐人这一次的信守承诺并没有让王僧辩多感欣慰,反而是更加的郁闷起来。因为广陵解围与否,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让京口方面的陈霸先压力骤减,不必再承受齐军的压力。
可是陈霸先在萧渊明归国继统这件事情上与王僧辩本就分歧极大,哪怕是王僧辩迫于北齐的压力答应了北齐的要求,陈霸先仍然屡屡表示不赞同,双方几番遣使往来,对此始终没有达成一个共识。
结果到现在所有的压力和诟病都是王僧辩承受了,反倒是一直嘴硬不肯赞同的陈霸先获得了好处,这换了任何人想必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何况王僧辩本来也算不上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一想到这一节心中便愤懑不已。
除了广陵和合肥,历阳也是对江防意义重大的一座城池,而且距离江边更近,布防起来更加方便。因此这段时间王僧辩也一直在通过萧渊明和与之一同归国的几名文武属员,向北齐提出归还历阳的要求,毕竟历阳也属江北重镇,同样也在之前约定应当归还的范围之内。
不过当王僧辩表态暂时不打算进攻合肥的时候,北齐诸路大军也已经撤回其国,仍然留在淮南地区的齐人们则诸多推脱,表示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只能向国中进行请示。
如此往来交涉,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归还历阳一事仍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中秋前后,江东各地也都进入了秋收期。
之前侯景之乱给江东民生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仍然能够维持正常耕作生产的地方本就不多,再加上地方豪强势力趁乱兴起,南梁这个小朝廷也迟迟没能建立起一个可以正常运作的财政赋税体系,随着田地里禾谷渐熟,围绕着粮食的纷争也变得激烈起来。
随着秋收开始,每天都有大量的奏报文书涌入建康城,要么是诉苦求粮的各地驻军,要么是控诉军士抢收霸占粮食的各地官员,诸种纷争,乱成一团。
对此王僧辩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的他政令不出建康,受迫于北齐而迎立萧渊明之后,威望更是大损,即便想要平息纷争、扭转局面,那些远离京畿的诸方势力恐怕也不会听从。
国中的各种纷争已经让王僧辩颇感焦头烂额,而当其自身的利益也受到侵夺损害的时候,便就更加的愤怒不已。
今天王僧辩的兄弟、出任吴郡太守的王僧智便使人前来报信,驻守京口的陈霸先纵容部将侯安都等深入吴郡境内掳掠劫粮,不独扰乱吴地的安宁,更是从吴郡掳走了数量颇多的粮食。
“岂有此理!陈霸先自诩忧国忧民,屡讽朝廷世道,为何竟然也纵容部曲做贼?偌大淮南,已经不足张扬他的威风,还要南下三吴暴逞淫威!”
之前的纷争已经让王僧辩对陈霸先心存成见,此时听到这一消息,王僧辩心中的怒火顿时暴涌出来,忍不住便拍案怒喝道。
秦州刺史徐嗣徽的族弟徐嗣先乃是王僧辩的外甥,心中也早对陈霸先有所不满,此时听到王僧辩作此忿声,便也连忙说道:“此徒所以日渐骄悍难驯,因欺阿舅仁厚宽和!之前勾结魏人进谋广陵,已经有害国计,使我国都失陷于贼,如今又自命清高,不肯附就朝廷,但其实也不过只是奸谋内藏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