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38节

  等他转身返回外室的时候,那位姚娘子已经被引入进来,正在席中同妙音小声闲聊着,抬头见到李泰行出,便忙不迭从席中站起身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垂首道:“见、见过大王……”

  李泰见这姚娘子见到自己后这般紧张局促的样子,便也没有走近过去,站在席侧向其拱手作揖道:“归府才从家人口中知此番家父遇疾,多仰姚娘子快速施治才得转危为安,救命之恩,当真感激不尽!”

  那姚娘子闻言后连忙将素手张在身前连连摆动,口中也说道:“大王言重了、言重了,君侯所遇非是偏症恶疾,就算换了别家医者想来也是一样的诊治手段,妾所做也并非绝技,实在难当大王这般夸奖。”

  这娘子本就有着吴乡女子的温婉秀美,这会儿紧张局促之下,白皙的脸庞艳若桃花,李泰都有些不好意思直视其娇美脸庞,只是又说道:“只要能够救人,便是绝妙之计,姚娘子也无须过谦。况且今日道谢,只为娘子活我恩亲性命,使我肺腑感激。人子不孝,对父母有疏关怀,幸有善人施救,才没有铸成大憾,唯有多作感谢,才能消解心中的愧疚。”

  “大王哪里是不孝?生老疾病,人皆难免,用不得法,哪怕割肉奉亲也难消微厄。大王即便是不精于药石小术,但也不误施救万民,有大义于天下,是真正的仁德高士,世所敬仰……”

  那姚娘子一边说着,眼波流转每有触及李泰便转瞬移开,局促中也显得娇羞可爱。

  李泰本来还想问一问这娘子有什么需要自己馈赠帮忙来表示感谢,又听到仆员禀告姚僧垣等几位名医再次入府为他父亲会诊,于是便示意娘子再招待一下这位姚娘子,自己则匆匆赶去父亲病舍听取医生的诊断叮嘱。

  姚僧垣等人再对李晓的身体状况诊断评估一番,又向李泰禀告这次的犯病就是熬夜熬的,想要康复起来就得限制一切心神操劳的事情,吃饱睡足、锻炼身体。

  李泰放下心来的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只觉得这老李是有点没事找事了。你说你老老实实的颐养天年,混个太上皇当当不好吗?偏偏熬夜编书修史,难道还想做司马迁啊?

  他在跟姚僧垣等会诊医师们商讨一番,给父亲制定了一个严格的饮食作息表,等到再返回房间时,便见那姚娘子已经离开,于是便对娘子交代道:“这姚娘子此番真是相助我家不浅,娘子与之相熟,该当如何致谢,娘子酌情表示一下。”

  “倒是真有一桩计议,只是须得夫郎首肯。唉,还是等到阿翁康复之后,夫郎了无心事之后再说吧。”

  妙音讲到这里,神情也有些复杂,旋即便又微笑着对李泰说道:“夫郎若真急欲致谢,倒是也有一事可做。姚尚书父女因在江陵而入襄阳,但还有子息亲属流失于江南。听说如今江南又发生了纷乱,姚娘子对她兄弟安危也是非常担心。”

  李泰听到这话后才想起来姚僧垣也是几番欲言又止,想来可能也是为的此事,于是便点头道:“江南局面,我也无从把控。但如果只是访寻几名时流,倒也并非无计。你让这姚娘子将她亲友具体情况详细告来,稍后我安排使徒往建康一行。”

第898章 倾巢而出

  虽然虚惊一场,但李泰也并没有再转赴别处。

  中外府已经叫嚣了半年多要东征,为此甚至不惜背信弃义的满足突厥的强横要求,如今选择在此刻出兵东征,总让他感觉有些心绪不安。

  所以李泰一边派遣使员前往关中,详细打听一下中外府东征的相关事宜,一边又告令府下保持战备状态,不要有所松懈。

  在没有什么转折和变数发生之前,李泰无疑是待在老巢之中才最稳妥,如此才能在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之下都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顺便也处理一下台府所积压下来的军政事宜。

  之前南梁建康发生变故的时候,李泰引军前往江夏进行戒备,都还没来得及处理得中的选人们人事安排事宜,只是着令长史长孙俭等按照内外阙员情况而酌情察授。

  此番归府后,他便将相关的人事任命查看一番,对于安排基本还算满意。

  眼下的台府,包括其他的政权组织,限制权威体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行政力的不足。尤其是在地方郡县乡里,需要严重依赖那些当地的豪强大族们对地方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才能将统治贯彻下去。

  虽然说选人试考选上来的同样也是这些世族豪强子弟,但总算是形成了一个相对正规的观念和程序。你能得选授官可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你本身的才智学识。通过对个体价值的肯定,来营造一种新的普世价值观。

  乡土资源是有限的,乡土秩序是闭塞的,哪怕一个手掌上的手指都有长短,一个闭塞的环境能够提供的利益位置必然也是有限的,而且是极度不公平的。

  台府的选士程序就是给那些乡土失意之士和渴望进步的人才提供一个更广阔、比血脉传承更公平的一个平台,是一个从你们当中挑选优秀人才去破坏你们原有秩序的阳谋。

  随着这些选人们补充进台府内外官署当中,使得整个台府运行效率都获得了立竿见影的提升。不只是因为之前台府才力匮乏,也在于这些年轻选人们有着更加昂扬向上的精神面貌。

  这也证明了李泰所建立的选士程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不免让他期待在更大的舞台上将此加以推广。

  除了对台府政务的处理,李泰也特意抽出时间来在内府之中摆设宴席,以款待刚刚不久之前随同李礼成一起抵达襄阳的亲友们。

  “之前江东突生变故,因恐变乱波及台府辖区,所以匆匆引部南去防备,未暇在府迎见诸位亲友。怠慢之处,还请诸位不要介意。”

  台府内堂中坐了足有上百员众,都是陇西李氏的亲友们,既有之前便来到襄阳的,也有不久前刚刚到来的,当李泰举起酒杯的时候,在场众人也都纷纷举杯以应。

  这当中也有尚在服丧期的崔瞻兄弟,迫于国中情势变化而背井离乡,虽然不能再恪守礼数,但也不能公然聚众宴饮为欢。

  可是来到别人地头又不能对主人的第一次招待无所表示,于是这些尚未除服之人便坐在堂中搭起的一座素帐内,虽不参与宴饮,但也并不妨碍彼此间的交流。

  从这一点安排上,也能体现出这些世族名门的行事之灵活。你如果真的信奉恪守他们所宣扬的礼义,那他们能把你玩死。礼义规矩对他们而言只是工具,并不是需要用生命去恪守捍卫的信仰。

  此次跟随李礼成一起来到襄阳的,主要便是五姓之家的亲友们。

  这其中李泰最熟悉、也是从前身记忆中了解到的,便是清河崔氏崔瞻一家,毕竟他们一家在清河崔氏庇护下生活了十几年之久,彼此间交情也是最深。

  对于崔的死,李泰站在一个统治者角度而言只能说是该,但从私人角度当然也要安慰一番。

  除了表达怀念感伤之外,他也请崔瞻兄弟于此安心全礼,生活方面完全不用担心,自己都会给予妥善的安排,顺便也感受并习惯一下山南道台府的人事氛围。

  陇西李氏李倩之兄弟们虽然不像李裒兄弟们这样亲近,但也总算是同一宗族的亲属。

  李泰也没有提之前他们不肯跟随李裒一行到来的旧事,毕竟那时候不只他们西魏势力不怎么样,就连李泰也不像如今这样能罩得住。

  李倩之他们也是妻儿老小一大群,做这么大决定前当然要考虑诸多。而且虽然没有在当时跟随同来,但在李裒一行逃离晋阳的过程中也给予了极大的帮助。

  太原王氏王松年父子,李泰就比较陌生了,但讲论起来也都是颇为亲近的亲戚,辗转数千里前来投奔,自然也要给上一份生计。而且王松年之子王劭,李泰还有些印象,当然也是来自于后世的记忆,如今来到襄阳,李泰便表示可以介绍他们兄弟到府学读书。如今襄阳府学,可是有着天下最为丰富的教材!

  这些人感受到李泰和蔼的态度后,心内也是稍稍松了几口气。

  虽然说彼此都是亲戚,甚至他们旧年登门访问时估计还遇到过少年顽劣的李泰闯祸遭罚的场景,但毕竟已经分别多年,变得有些陌生。

  之前听闻李泰的种种事迹已经在心里高看几分,如今来到李泰的地头,感受到这位太原王在山南道所拥有的崇高声望和绝对权威,再联想到自身未来也要谋生其门下,一个个也都在调整心态、摆正位置。

  一场宴会进行下来,这些亲友们也都在含蓄得体的表达对李泰的崇敬,并没有搞什么倚老卖老的笑话,这也让宴会的氛围非常融洽,在主人的热情款待下颇有几分宾至如归的感觉。

  除了仍然在孝的崔瞻兄弟,这些人也都不同程度的表达出希望能为行台统治出一份力的想法。李泰对此当然不会拒绝,他之所以让李礼成前往招揽这些河北亲故,当然不是为的多几个打秋风的穷亲戚。未来他要登上更大的舞台,这些人也都是他的执政班底。

  不过东西人事风气终究有别,西魏尤其是山南道台府,虽然暂时还没有形成北齐律那种完整的律令体系,但实际上无论吏治还是律法的日常施行都要比北齐更严谨。

  这些亲友们,李泰当然不能也如对待年轻少辈一样安排到选人院去排期参加下一次的铨选。

  在询问过个人意愿和履历之后,其中颇以学术著称的便被安排进行编修藏书的工作,与周弘正等南梁士人一起工作。有的已经在东魏北齐有过出任州郡官员的履历,也不乏行政经验,李泰便暂时辟入自己的王府之中,有什么职事缺口便临时加以任命,在自己眼皮底下就算是偶有犯错,也能及时获得纠正。

  众人对于这样的安排也都非常满意,他们自然也不奢望一来到襄阳便完全取代李泰的元从旧人、如同李裒兄弟一般出任封疆大吏。

  尤其像王松年本就心存执念,想要继续对魏收所修《魏书》加以抨击。在齐主高洋明确表态支持魏收的情况下,他在北齐继续折腾只是找死,如今来到法外之地的襄阳,那自然是要彻底放飞自我,当即便向李泰提出编修一部新的《魏书》以取代北齐《魏书》。

  这想法当然好,毕竟谁修史就掌握了对前朝的定义权和许多事情的话语权,可问题是东魏没了才修史,可他们西魏却还有啊,人家皇帝拓跋廓还在长安好好呆着呢,咱在这里玩盖棺定论总是不好吧?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眼下还不方便直接修史,但也不妨碍进行素材整理啊。不只是北魏、西魏这一脉,未来这后三国都得给他们来一个盖棺定论,相关的准备工作早点开始也没有什么。

  等到对这些亲友们安排一番后,来自关中更准确的消息情报也传来了。

  宇文泰这一次看来是动了真格的了,声势搞得非常大,不知动员了关中人马,陇右人马也都征调东来,整整十万大军杀出潼关,李弼、独孤信等柱国们也都随军出征。关中仅仅只留下了儿子宇文毓留守咸阳、宇文觉留守同州,以及一些将领辅佐二子。

  当然,东南方面的威胁,宇文泰也并没有忽略掉,在倾巢而出的同时,还不忘安排柱国侯莫陈崇统军驻守于渭南,明显就是为的防备武关方面。

第899章 时不我待

  随着关中的大军陆续开拔、抵达潼关,这座关城也变得空前热闹,过境的师旅如同关北奔流不息的黄河河水一般向东而去。

  大冢宰宇文泰也一扫之前的颓态,整个人都变得情绪激昂、精神十足,抵达潼关之后,便先召来之前便往弘农备战的李远等人,询问敌方情势如何。

  “启禀主上,去年秋时贼主高洋亲入河洛,名为兴兵,实则是为筑城以守,未敢进图。豫西诸军虽然未与争锋,然则新安、九曲、伊川等出入河洛之通道仍然为我掌控。只需拔除贼于河洛周边所增设的各处城戍,大军便可直入河洛,与敌决胜。”

  抵达潼关之后,李远便将当下的敌我情势稍作分讲。

  去年年中齐主高洋统率大军来到河洛邀战,不过当时西魏上下都在专注于针对江陵的战事,对此并未加以理会。甚至荆州的李伯山还忙里偷闲的往淮南一遭,夺下了合肥这座淮南重镇。

  当然后续的情势变化有点让人高兴不起来,但去年齐主高洋来到河洛的确是没有给西魏在这方面的人事布置造成太大的损伤,两路崤函道包括连接沔北的伊川、三鸦道仍然掌握在西魏手中。

  但高洋的到来也并非对河洛之间的对峙局面全无改变,西魏这方面虽然仍是保持固我,但是北齐方面却是势力大增。

  李远说的通道仍然掌握在手倒也没错,可是北齐却在原本通道的出口处加设了许多新的城戍。除了原本的宜阳、柏亭等旧城大加修缮之外,又增设了伐恶城、严城、新城以及河南城等诸座城戍。

  虽然说西魏方面于此势力分布没有太多改变,但是别人在加强武备和驻军实力的时候你全无改变,本身就是一种落后。眼下的情况是,西魏再想进入河洛地区要比之前更加的困难。

  当然李远也并不是一味的报喜不报忧,尤其是在需要做出如此重要战略决策的情况下,过去这段时间里李远已经是将此边各种情势变化和实力对比都比较详尽客观的汇报给了中外府,但宇文泰却仍然是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见在宇文泰心目当中,那些客观存在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并不足以阻碍他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远也就只能抛开那些不利的因素,将情况往有利于己方的角度去进行描述。

  但是听到李远汇报的这么轻描淡写,随同来见的陈忻等几名将领还是有些忐忑,当即便又开口补充道:“去岁齐贼增戍诸防,诸路通道也多遭阻滞。贼之筑城多合势要,因为之前并未与战,臣等亦不知几时可以攻夺城池。若依愚计,不如先使精兵为前锋东进,逐次攻夺、拔除贼城,如若战事顺利,再以大军东来……”

  陈忻话还没有讲完,宇文泰脸色已经变得一沉,旁边的尉迟纲察颜观色,指着陈忻怒声道:“尉迟忻久为边将,见识短浅,又岂知国计宏大!大军集散,岂可同于儿戏?军既至此,战必胜、行必功!”

  陈忻遭此训斥之后,眼见大冢宰也是沉吟不语,心中也不免自觉失言。正如尉迟纲所说,他久为边将,所知者唯豫西军事而已,对于国中的情势变化和人心纷争也所知不深,眼下只能唯唯应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卿等俱是为国守边御侮的忠臣良将,家国之所以安定,无遭东贼扰乱,皆卿等饮血杀敌之功,当中内情、孤岂不知?此番用兵正为的涤荡河洛,扫除东贼于此人势,以解豫西兵危,并使卿等豫西忠义得以登朝受赏,以享荣养!”

  这会儿宇文泰才又开口说道,对陈忻等豫西将领们略作安慰,并且着令帐下亲兵将此诸员引下赐餐,自己则与诸亲信们继续商讨军务。

  “东贼于河洛境内增设城戍,使我军进退不似先前从容,此事确是一忧。然则事实俱在,无论如何深作考虑,但有进击之心,此事终究需要面对。”

  待到陈忻等几员被引出,宇文泰才又开口说道,他并不是一时的莽撞才作此决定,相反还对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清楚。

  “自古以来,交锋论胜从不在于城地固否,而在于人心所趋。贼主逆立以来连年为战、兵疲近病,是故近年以来不再急于示人以刀兵,而是筑堡垒于四边。河洛如此,北山亦是如此。”

  听到宇文泰这番话,在场众人也都纷纷点头。

  的确齐主高洋自从篡国自立以来便跟得了狂躁症一样,几乎是见谁打谁、连年出征,但是从去年开始便明显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虽然也没有立刻停止对外的征战,可也应该感受到了几线作战给国力带来的压力。

  正当其人忙于和突厥、柔然等诸族交战北面的时候,西魏却已经在南面取得了大突破,江汉尽为所拥、江淮也侵占近半,虽然这部分成果也大部分为李伯山所侵夺霸占,但起码也反映在了西魏国力的增强上来。

  反观北齐方面,虽然也是南征北战的热闹,但除了一身骚似乎也没获得什么大的提升。所以战略上的守势也渐渐为北齐所重,河洛之间广筑城戍只是一方面,在与西魏隔河交界的西河吕梁山以及晋阳北面的北山一线也开始大筑长城。今年更是在河北征发劳役上百万,情况自然也瞒不住对于北齐密切关注的西魏。

  “今之东贼军民俱疲,况且又有突厥与我同欲、皆欲图之,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如若错过此时,待其休养短年、国力有复,恐将更难图之。”

  西魏的整体国力增长,并不意味着霸府实力的提升,这对宇文泰而言自然是一个非常尴尬的情况,他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巩固他已经颇受动摇的权威。

  之前废了好一番力气联络突厥,突厥那里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直到北齐开始征发劳役大规模的修筑长城以防备他们这些漠北胡部,突厥可汗也终于下定决心要与西魏联合向北齐发起进攻。

  宇文泰自知如今的霸府实力非但没有增长,反而还有所削弱,如果不趁着有突厥这一强援主动下场、北齐还军民疲敝的情况下发起攻势,那么留给他的机会恐怕会更少。

  “此番得以进军,可谓是天助我也。山南不恭,肘腋生患,使我进退都失从容。幸在梁国复生剧变,东南不稳,李伯山既然求立于外,未敢争强于内,又怎么会错过这一个可以继续蚕食梁国的机会?”

  讲到这里,宇文泰脸上便也露出笑容,平常让他承认山南道的威胁还是比较为难的,但今南梁方面的情势变化必然会给相邻的山南道台府也造成一定的影响和冲击,这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好机会。

  李伯山向来狡黠敏锐,自从就事东南以来,凭着沔北荆州一个残破州治快速壮大起来,其中的关键就是抓住每一个动荡机会蚕食南梁的人口和土地。可以说在南梁分崩离析的过程中,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按照其人惯常的行事风格,对于如今发生在南梁建康的动乱他又怎么会错过?哪怕不能直接兵入建康,恐怕也得继续图谋吞并江南的州郡土地。

  如今的中外府和山南道台府有点鹬蚌相争的意思,在彼此这种微妙的对峙关系当中,谁也不敢用尽全力去图谋他处,只能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干耗着。

  但今宇文泰主动放弃这种微妙的对抗,转而向北齐发起进攻,也算是放开了对山南道的牵制,让李伯山得以发挥出更多的力量谋取利益。是向已经四分五裂、行将就木的南梁继续进攻,还是忘恩负义、犯上作乱的图谋关中,相信其人也能做出一个明智的选择。

  众心腹们在听完宇文泰的分析之后,也都不由得各自点头表示认同,如今可能是向北齐发起进攻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一次,如果北齐完成战略上的转向调整,再看齐主高洋所表现出来的出色军事才能,单凭中外府再想获得与北齐交战的优势,恐怕会越来越难。

  众心腹当中,唯有宇文护心内明白,促使他叔父决定出兵的除了之前所陈述的种种原因之外,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宇文泰本身的健康状况也比较堪忧。

  待到会议结束,众人悉数退出之后,留在最后方的宇文护又忍不住入前小声问道:“阿叔今日体中何如?”

  “本就积郁成疾,眼见情势终于有了一个突破的机会,心情、体中都变得轻快起来,已经几日都没有头疼难耐了!”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笑语回答道,自从出兵以来,他的确感觉颇好,心中挤压多时的抑郁也都一扫而空,他见宇文护仍是忧色难掩,便又说道:“你也不必过于忧怀,我自知非是康健少年。此番东征也不盼望能够永定河洛,只需重返京洛,即可扬威凯旋。”

第900章 良辰难得

  当西魏大军正自潼关气势汹汹的向东杀来之际,东面的北齐也是分外热闹。

  这一次北齐并没有错过南梁这一场变故,尽管历阳的守将答应了陈霸先遣使求盟的请求,但也不过只是为了暂时稳住其人罢了,很快北齐本土便以段韶统军南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收复了之前被夺走的广陵。

  收复了广陵之后,段韶便留部将慕容俨、柳达摩等镇守于广陵,并策应已经投靠北齐的南梁徐嗣徽,自己则引部归朝。而北齐朝廷则另以数次统军往返淮南的清河王高岳再次统率大军南来,主持淮南方面的局面。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节奏尚算正常。这一年对齐主高洋而言,也可以称得上是收获满满的一年。

  对外作战仍是战果累累,严重打击了柔然残余势力,年中高洋亲率大军追击柔然残部一直抵达漠南沃野镇,获其生口牛羊无数。

  等到绵延北境的长城兴建完毕之后,北齐对于整个漠南地区的攻防掌控将再次迈上一个台阶,草原上无论新旧一众势力都将得到有效的控制。

  对南面的战略虽然之前略有失策,没有提前洞悉到西魏图谋江陵的险恶用心并加以遏止,广陵、合肥的丢失也让之前在淮南的优势局面有所丧失。

  但是接下来的挽救尚算及时,扶立傀儡萧渊明的举动使得南梁完全屈从于北齐。尽管发生了陈霸先逆乱这样的变数,但是陈霸先也仍然称臣于北齐而未敢负盟,反而南梁内部更加分崩离析,并借机收回了重镇广陵,可以说是有得有失、而整体向好。

  在国中内部,高洋的帝王权威进一步得到了加强,原本还分散于诸晋阳勋贵手中的军政权力也被逐步集中起来,交由宗室诸王暂且代执,而诸王也都没有抗衡其君王权威的资格和底气。

  上层的人事结构日趋稳定完善的同时,高洋对国家的统治力也在日渐向下层渗透。刚刚完成的毁道兴佛,也意味着他对国家的掌控从上到下都得到了极大的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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