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61节

  入帐之后,宇文护便向着李泰作拜道。

  李泰从席位上站起身来,向着宇文护说道:“别前唯此数见,萨保兄不必再多礼。前允会引令堂与兄相见,令堂入关之后或因水土不服而略染微恙,延医诊断之后,今已康复如初。此间便留兄与恩亲相会,长话别情。”

  说完这话后,他便又起身走向别帐,并让人将宇文护的母亲阎氏送至此间帐幕中来。

  宇文护长跪在地,一脸期待的望着帐外,当见一老妇人坐在步辇上被人抬入此间,他霎时间便热泪盈眶。因其泪眼朦胧、视线模糊,忙不迭举手擦拭眼眶中的泪水,继而又张目望去,待老妇人乘坐的步辇被放入帐内,他张嘴欲唤却只得沙哑声,忙不迭举手掩嘴轻咳两声,然后才发出微弱的声音:“阿、阿摩敦,儿是、是萨保……”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老妇人也看到了神态激动的宇文护,见其张嘴却不闻声息,于是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表示自己有些耳背失聪。

  宇文护见到这一幕后,泪水又顿时如决堤一般涌出来,连连以头抢地的悲声哭喊道:“阿摩敦,我是萨保,是阿母的不孝子萨保啊!”

  阎氏这会儿终于听清楚了,略微凹陷的两眼睁的大大的,将宇文护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打量一番,这才张嘴呼唤道:“萨保?我的儿!”

  当这座帐幕中阔别多年的母子终于相见时,李泰又走入了另一座帐幕中。

  这座帐幕中,一直未入长安相见的侯莫陈崇正自缚双臂的跪在地上,当见李泰行入的时候,侯莫陈崇便又作拜道:“罪员侯莫陈崇自缚投拜帐下,恳请唐公宽恕。”

  李泰听到这话后只是冷哼一声,旋即便说道:“前在长安等候多时,彭城公今始来见,这可不算自缚投拜啊。公体尊行缓,非我山南数万师旅进逼,竟无移分毫,今请恕罪,当恕何罪,公可有教我?”

  每个人在应对变数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反应和做法。而侯莫陈崇在这场变故之中就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不见棺材不落泪,李泰之前使人传信着令他弃军入朝,但他对此一直都全无反应,直到看见诸方入朝,而且山南道又向武关进行增兵,他才终于在宇文泰葬礼当日来到渭南拜见。

  侯莫陈崇听到李泰语气有些不善,于是便又闷声道:“某亦不知所犯何罪,前所受中外府书令皆具献唐公,所部行止无一私意妄为。唯受命而已,此外诸类纠纷一概不知。及至唐公使人传告,方知所行不法,自审所为,亦不知何处违法!”

  听到侯莫陈崇这番狡辩,李泰又不由得冷笑起来。这大概才是其人真正的政治水平吧,在镇兵当中宇文泰和高欢可谓是比较异类的存在,其他大多数镇兵老实说政治水平真不怎么样,并没有那种审时度势和主动迎接变化的政治敏锐。

  侯莫陈崇听到李泰只是冷笑不语,心情一时间既有羞恼又有忐忑,转又放缓了语气沉声道:“唐公国之干城,今又入朝辅弼,自是众望所归,某亦绝无争势之想。相识并非短年,旧日相处亦不失融洽,故大冢宰欲加制衡之际,某尚有进言以助唐公,此事多有中外府群众知悉,唐公若是不信,亦可垂询诸员。

  前者受命驻守渭南,唐公师旅未得允令便叩关而入,某职责所在,自当引兵相拒。唐公名门俊秀,应知周亚夫拒君细柳,若以此加罪,某亦不敢辞,恐伤唐公令声。一身爵名所得,皆有前因可循,唐公或知、或有不知,某虽拙于自陈,但亦必不缺于春秋!”

  这番话说的真是铿锵有力,李泰在听完之后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评价。说他蠢吧,他还知道引用周亚夫故事以自辩,说他精明吧,他到现在都还在瞪眼显摆资历,而且还振振有词。

  “前者归朝戡乱,曾言有罪必惩、量刑有度、不加滥诛。凡此三则是为的彰我刑令威严,不再唯暴治事,但却并不是为的缚我手足、护庇凶顽。彭城公欲欺我以方?”

  李泰不清楚侯莫陈崇知不知道他之前所宣告的戡乱三则,但是他提出这三点是为的营造一个相对宽松稳定的过渡氛围,尽可能的确保民间的平稳,可这适用于侯莫陈崇这么明显的政治人物吗?

  刘邦跟关中父老约法三章,秦二世要还活着那还得跟他掰饬掰饬你就说我算不算关中父老吧?暴楚乱军夺我家业,沛公管不管?这不脑残吗!

  话讲到这一步,他也已经没有了再跟侯莫陈崇继续交流的兴趣,于是便又垂眼望着侯莫陈崇说道:“彭城公若具事宪律以裁,则公三族之内俱食罪禄,有罪必惩,族灭可期!公性非少年,当知所往,且怀中自度罢。”

  说完这话后,他便拂袖而出,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脸色惨白的侯莫陈崇。

  等到李泰再转回之前的帐幕中时,宇文护正偎在母亲膝前温声细话,当见到李泰再走入进来后,母子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恐。

  那阎氏望着李泰悲声道:“唐公仁慈,搭救老妇于异国,一路护持引与我儿重逢。恳请唐公再施怜悯,勿使老妇乍逢孩儿便又长别,请唐公对我孩儿从轻发落,他品性纯孝,不是坏人啊!”

  说话间,她便要向李泰作拜,而李泰则连忙闪身避开,望着这对母子说道:“老夫人舐犊情深,让人感动。但是很多宜阳败退的关西儿郎,他们父母欲生见儿郎一面却不可得,此恨归谁?”

  “我罪有应得,唐公救还我母,使我母子得有生聚之期,于我已是大恩,不敢再作他求!”

  宇文护对着母亲哭拜一番之后,便请李泰安排人员将他母亲引走,待到情绪稍有收敛,他又望着李泰涩声道:“若、若是之前我肯遵从阿叔遗命,固守宜阳以待援师,唐、伯山你如今会否饶我一命?”

  李泰对此避而不答,而是望着宇文护反问道:“我这里也有一惑,萨保兄能否答我?萨保兄知有今日,若是魂归当年猎场初见,会不会一箭将我这祸根射杀?”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顿时一愣,但旋即便皱眉沉思起来,想了一会儿之后,眼神中甚至有几分期待暗自闪烁,旋即便又长叹一声。

  (本章完)

第953章 满门来投

  世上并没有“如果”,起码对宇文护而言,是没有带着所有的记忆重来一次的机会,纵然有所畅想,最终也只能化作一腔无奈和遗憾。

  李泰将宇文护留在这里,除了让其与母亲团聚一番之外,也是有其他的问题想要询问一番。

  待见其人情绪稍有平复,他便又望着宇文护说道:“自旧年离府以来,我久处外州,对于府内人事也多有陌生。今受故大冢宰所托为其处置家事,但对门中人事也颇有生疏。所以想请问萨保兄,依你所见,门下诸息谁堪为嗣?”

  一个人身后爵名的继承,本来是有嫡立嫡、有长立长。可宇文泰的情况却是有点特殊,嫡、长俱无,又不像贺拔胜、贺拔岳兄弟俩只有两个男丁分别继嗣,门下一窝的小萝卜丁,让谁继嗣也是挺头疼的。

  如今宇文泰门下诸子年纪最大的宇文邕也不过只有十二岁,虽然历史上展现的才能也不错,但是如今继承宇文氏家业也不需要什么帝王谋略,而且宇文邕历史上也不是一个长寿之人。而且宇文邕的嫡亲兄弟宇文直也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若此支独大,未来会不会霸凌宇文泰其他的儿女?

  真要按照宇文家诸子的表现,李泰倒觉得宇文宪是一个比较好的继嗣之人。但他的认知也只局限于对历史人物的了解,宇文宪是不是真的适合宇文家当下的情况,宇文护这个长期帮助宇文泰处理家事的侄子应该也比较有话语权。

  “伯山肯为阿叔哀荣、家事如此用心,使我愈惭前事!”

  宇文护听到李泰这一问题,便又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

  对于宇文泰哀荣的处理,李泰当然可以说上一句问心无愧。就宇文觉作成那个样子,他都安排其人完成宇文泰丧礼之后再入刑讯,人情上是有照顾得到。

  之前在商议宇文泰谥号的时候,有人提议以贺拔岳谥号武庄为谥,也有人提议桓温谥号宣武。而李泰在权衡一番后,还是决定谥以更高一等的武成。

  虽然宇文泰的人生经历也符合死于原野、武而不遂,但在关中的一番作为也可以称得上是安民立政,而且最终也算是勉强做到了佐相克终,将他与其子侄的罪过划分开来。至于谥以宣武,则就不免给宇文泰的儿子们施加了一层无形的人事枷锁。

  当然,人对道德的追求是没有极限的,尤其是在不用自己承担代价的情况下,大可以尽情的去苛责要求旁人执行更高的道德标准,毕竟只要提出来这个标准,议论者本身就获得了升华的快感。

  但很多时候,做事的人还是要立足现实。事过则崩,情过则滥,江东萧菩萨殷鉴未远,这样的人尚且不能成佛,也教人得懂得适可而止。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泰还愿意询问宇文护谁更适合做宇文泰的嗣子,也是因为他并不把安排宇文泰的家事当作一时的作秀,愿意看到宇文泰家世传承下去。而要做到这一点,主要自然还是在于宇文泰的后嗣们要懂得营家处事。

  在经过一番思忖之后,宇文护才又开口说道:“阿叔门下第九息普乐突,堪为嗣息。”

  “萨保兄你确定?”

  李泰还真不清楚宇文泰具体有几个儿子,也不知道这个名叫普乐突的儿子是个什么情况,但是作为第四子的宇文邕都才只有十二岁,作为第九子的普乐突自然就更小了。

  宇文护确定的点点头,旋即又对李泰解释说道:“阿叔诸子皆少,谁人为嗣也都难当门户。与其说是择谁为嗣,不如说是择当家主母。普乐突之母便是小尔朱夫人,近年间便被阿叔安排掌管户中家事,虽无主母之名,已有主母之实。若再择别者为嗣,恐怕会矛盾暗生。

  况且诸渐壮少徒除服之日,唐公恩义未弛,仍可不失关照。纵失嗣位,但其各有令才可用,以唐公襟量雄大,此群徒仍可不失出头之日,可以无患前程。”

  “萨保兄见事亦多缜密分明,便且如你所言。”

  人或许只有抛弃了原本的立场和成见,才能更加客观认识到对方,宇文护到了穷途末路才认识到李泰是真的义气深重、愿意妥善安排其叔后事,而李泰在听完宇文护所言后,也明白了宇文泰何以长期委托宇文护处理其家事。

  所谓的恩义交情总会随着时间而转淡,李泰眼下还愿意关照宇文泰的儿子们,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宇文泰的影响转弱,多年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最初的那种关心。

  所以宇文邕等几个稍微年长的即便不得嗣位,也少不了会受到一些人事上的关照,不会寂寂无名。而更小的儿子如果不在眼下就确定一个恩荫庇护,成人后恐怕就会泯然众人了。

  即便不考虑小尔朱氏这一因素,宇文护所提出的这一安排,也是深合人情世故。他对宇文泰的家事是真愿意用心,只不过当身处时局政治的漩涡中时,人的心境和行为都会受到权力的扭曲。

  收起心中的感慨之后,李泰起身掸衣,又向宇文护抱拳道:“萨保兄,此生别过。你门下我也会留一息嗣你爵名以奉养恩亲,余者放任江湖,由其闯荡。或许会有少壮志力远迈先父,功勋更有胜之!”

  “多谢唐公!且祝唐公一统天下,兴创盛世!”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便也感慨流涕,长拜告别。

  李泰又在渭南留宿一晚,第二天便启程向长安而去,赶在了除夕夜的傍晚抵达了长安城外,便又先往龙原学馆住宿下来,准备明天黎明再入朝参加元日大典。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李泰车驾进入学馆的时候,视线扫见有人长跪学馆门外。他也并没有停车观望,待到车驾驶入学馆之中,才又召来此间留守家将,询问门前何事,然后才知乃是高平李贤与之前的部将侯莫陈琼分别在昨天和今天先后来到学馆外长跪求见。

  李泰又接过家人呈上的两人各自投献告帖,上面简述他们因何求见。李贤所述要更复杂一些,而侯莫陈琼只言希望唐公接见以述山南之旧。

  李泰看完之后便冷笑一声,直接将侯莫陈琼的拜帖抛出车外,吩咐家人道:“去告其人,当下内外事务繁忙,无暇叙旧。来年诸事有定之后,再召其入府相见。”

  侯莫陈琼入此求见,无非是想再为其兄求情。但这样的做法更让李泰感到不满,这无关乎念旧不念旧,就这些人感觉自己入朝来究竟是要做霸府权臣,还是要做受气小媳妇、听你们聊家常的告怨诉苦?之前话都跟侯莫陈崇说到那一步,结果还是拎不清!

  反观李贤虽然一直呆在原州乡里、远离权力中枢,但却要比侯莫陈兄弟们更加明白当下是个什么样的局面。所以李泰在学馆中下车之后,便着员将李贤等人引入进来相见。

  “罪人李贤,携门下男女一百三十六口,自知罪日即启程入京,昨日始入京畿,户下老小俱在门外以待唐公裁决处断!”

  李贤须发杂乱、脸色苍白憔悴,嘴唇开裂而分布血痕,入堂之后便两手托着一份名簿深拜于李泰席前,同时口中继续说道:“前者府中纠纷如何,贤着实不知,唯闻弟远并侄植归告外结突厥,知此险谋罪恶滔天,某家世代尚义禀忠,岂可为此邪计!是故即刻收斩远、植,另有侄基因幸故大冢宰门户,未敢家法惩之,一并系此,共满门老幼俱待唐公惩断!”

  李穆亦跟随其兄身后,摆出两个方形的笼筐,打开之后赫然露出李远、李植父子两人的首级。李穆又作顿首道:“远、植二罪人首级具此,罪户满门如家兄所言俱露宿门外待刑,但一人有逸,臣共家兄愿受脔割极刑!”

  李泰让人将李远父子首级呈上,略加验看后便又将李远首级装在箱内,走下堂来摆在李贤的面前,至于他那满门男女名簿则接过又塞回李贤怀内,口中叹息道:“远、植父子自有取死之道,论罪需刑,门下老幼何辜?何必受此奔波惊吓。”

  “门中生此污秽,已知家教不谨。贤治家已经难称英明,岂敢再妄自窥揣上意,游脱法网之外。恩威出于上意,罪否决于唐公。满门具此,仰公英断!”

  李贤又深拜于地,沉声说道。

第954章 大丞相李

  李泰跟李贤的接触并不算多,只在早年间跟随独孤信前往陇右任职的时候,独孤信典军平定凉州叛乱、李泰留守秦州,李贤亦随军出征、途经秦州天水时有所接触。

  接触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彼此间的交流和感受却很深刻。李贤给李泰留下的印象比较正面,精明中不失豪爽,远比一般的地方豪强格局眼光更显出众。之后彼此虽然分隔两地,但也一直都有商贸上的合作与往来,而李贤也一直都处理的比较周全得体。

  原州距离长安本就比较远,算算往来奔波的路程和时间,几乎是在李远父子回到原州的同时、李贤便做出收斩他们父子并率领全家入朝请罪的决定,才能赶在这个时间点抵达长安。

  这样的态度,跟距离长安近在咫尺、可仍拖延到宇文泰丧礼才来相见,还要来道德绑架李泰的侯莫陈崇相比,那真是有着天差地别。宇文泰在选择将儿子托付给李贤抚养的时候,估计也有出于对其人秉性和智慧的考虑吧。

  李泰先是抬手召来家人,当着李贤兄弟的面着令赶紧安排饮食保暖的物料送出学馆去给高平李氏在外的家人们,然后他才又拉起李贤,将之引入席中坐定下来,然后才又叹息道:“前者中外府人事纷乱,造成许多恶事,的确是让人思之痛心。

  但阳平公却罪不在此,他养儿失教,非但不作自省,反而还更加纵容,祸事败露之后,如若能够原地待罪,我仍然不失饶之恕之的借口。但他却仍然纵恶到地、播祸乡里,使我险失河西公这样功著边陲、名达庙堂的忠义之士,今与公言,思之犹惊。据此以论,阳平公确是死有余辜!”

  李贤听到这话后又抱臂长揖道:“贤乡野陋士、罪恶瓜葛,实在愧当唐公如此赞誉!”

  “一手五指有长短之差,一蔓之瓜有甘苦之别,亲能逾于父子?故大冢宰半生之功险为孽子抛扬于朝夕,我虽褒其功、亦诛其子!阳平公纵子行凶、至死不悟,河西公却能深明大义、举家来投。我若仍然滥情迁怒、推却疏远,则事共谁谋?”

  讲到这里,李泰又指了指李远父子的首级说道:“事在心知,不必复言。河西公本就是久处边中的壮士,朝事多有不知。你今既入朝,我正有备胡边事需向你讨教。公且留此,门外家人便由武安公引回城中安置,无复再忍冰霜之苦。”

  李贤的态度的确可嘉,而且李泰接下来对其人其家也都有借力之处,于是便表示不会借李远父子之事对其家大加株连,只留下李远父子的妻儿家眷以待年后论处,其他的李氏族人则就让李穆引回城中家宅安顿下来。

  李贤这一晚便被留宿学馆之中,李泰与其聊了很久的西北边事。无论是西边的吐谷浑,还是北面的突厥,都是活跃在西魏边境处的大敌。

  之前李泰因处山南,对此所知不多,也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但是如今他归国执政,那么这些事情也就成了他无从回避的问题。无论未来该要如何相处,对于这方面的情况也要加强了解和认知。

  李贤常年留守原州乡里,且多在陇右任官,此时听到李泰垂问,便也都认真作答。彼此交谈一直到了深夜时分,因为还要参加元日大朝的缘故,李泰才让李贤到客房去休息,而自己也闭目养神一番。

  新年元日,晨曦微薄时分,当李泰的仪驾抵达皇城外的时候,此间也已经聚集了众多的内外文武臣员,于是接下来李泰便率领群臣登朝,向皇帝恭贺新年。

  一般元日大朝都是典礼性质,并不会实际处理什么朝政大事。但是由于今年的情况特殊,所以在这开年的头一天便有诸项大事在朝会中公布。

  首先便是李泰奏请朝廷废止六官制,朝廷章制恢复大统旧年的制度。皇帝元廓应此奏请,并又诏授李泰为大丞相、尚书令,总领群臣、处断朝政。

  之前的都督中外诸军事,仅仅只是动乱时期的权宜授命,一直等到元日大朝加授大丞相等职,才让李泰成为真正的节制军国大事的霸府权臣。

  至于为什么不在归国伊始便作此授命?因为李泰只要接受了这一任命,就要履行这一职责,可是在归国之初,他人员不具备、钱粮不具备,接受了这一任命然后一翻两瞪眼,那不是搞笑吗?

  更何况当时州郡各方是个什么态度也还不确定,一个不能获得内外共同推举认可的权臣,跟之前瞎折腾的宇文觉有什么区别?别说做权臣,做太上皇也行啊,关键说出去得有人认。

  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所以李泰在归国并没有第一时间便搞什么大新闻,一直等到元日大朝内外群臣聚集京中,先将自己的名位正式确定下来。

  至于说上位第一时间便推倒前人政治,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政治本身就是多数人的利益结合与取舍,与感情无关,也谈不上凉薄与否。

  孝武入关之前,宇文泰算是一个什么臭鱼烂虾?孝武帝入关带来了关西政权最重要的大义,然后就被宇文泰给干掉了。宇文泰这么做究竟是飘了,还是格局不大?会不会众叛亲离、群众唾弃?

  当一个元素的存在已经成了统合群众的障碍、并且阻滞局势进一步的发展,就要拿掉。那种一想到宇文泰弄死了元明月就要伤心掉眼泪的货,甚至都没有一个对于政治最基础的想象力。

  李泰确定了自己的名位之后,便是再给皇帝以反馈,奏请改元同治,以今年为同治元年。

  自从大统十七年西魏文帝元宝炬驾崩之后,西魏皇帝已经换了两任,如今在位这个皇帝也已经到了第三个年头,一直都没有年号。

  至于拟定同治这一个年号,李泰当然不是为了玩梗,而是继续对元魏宗室们一定的敲打,警告他们不要想三想四。

  六官制被废止,原来的一系列官职自然也都要作废,李弼、赵贵等那些威风凛凛的官号不复存在,但眼下还没有时间给他们新的安排。

  接下来便授大将军韦孝宽为尚书左仆射,崔谦为尚书右仆射并兼吏部尚书,卢柔为中书令,梁郡公萧詧为门下侍中。大统旧年已有尚书省六部治事,到如今六官裁汰,仍以六部治事,吏部尚书崔谦共群臣并举朝野贤士以充诸部尚书,在今日大朝便不赘述。

  接下来又以柱国于谨为太尉,前山南道属官李倩之为御史中尉、济北郡公元迪为廷尉卿、前中外府属官柳庆为都官尚书,以此三司在太尉于谨领衔之下共同推审前者中外府逆乱罪案。

  凡朝野内外有涉讼事之人,大朝结束之后皆可入诉三司,以为审断绳度凭据。

  随着这一安排公布出来,在朝群众绷紧的心这才略有松弛。虽然说之前李泰尚未回归时,便已经向同州军民宣告戡乱三则,但是自从尔朱荣河阴之变以来,无论东西哪一次政治动荡不是杀的人头滚滚?又有什么章法可循?

  如今朝廷总算是公布了一个三司会审的安排,这也让一些担心终究不免要大加株连杀戮的时流放下了心来。

  而且朝中公布出来的这三司长官,御史中尉李倩之群众还比较陌生,但济北公元迪是宗室之中少有的精研学术之人,尤其是对律令刑名颇有研究。至于都官尚书柳庆,也都素来以执法严明而著称。

  再加上于谨这样一个地位超然、资望崇高的国中元老主持此事,可以想见唐公也并不会将此刑案当作打压异己、肃清政敌的机会。由此也让不少涉案之人也都看到了秉公处断的希望,不再担心被一棒子打死。

  李泰当然不会借由此事而任意发挥、打压异己,政治上的大清算所带来的人事混乱,对于关中的稳定治理有害无益。而且他真正需要肃清的人事也根本不在这一案件当中体现出来,而是集中在军事方面。

首节 上一节 461/583下一节 尾节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