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归彦的儿子听到这话后忙不迭向斛律光欠身致谢,然后便又策马直向父亲所在飞奔而去。斛律光自是不担心这父子相聚之后会缩回甘露寺中不再理睬自己,须知高归彦家中男女几十口都还在邺都羁押着呢,而且自己带来这数千劲卒也并非是吃素的。
“阿耶,都中已经发生了大变,太子他听信邪言……”
再一次见到父亲,高归彦的儿子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起自家过去这段时间里所遭受的苦难折磨,将监国大都督府属官们针对自家的一系列捉拿审判等事情统统讲述一番。
“住口罢!家事稍后再说,我问你,咸阳王何以率军至此、你又为何随军而来?”
高归彦这几天虽然也比较担心家人的安危,但这会儿显然不是仔细打听家人遭遇的时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搞清楚,于是便立即打断了他儿子的诉苦絮叨、开口喝问道。
“儿、儿子不知,之前我还被拘押在监国大都督府府下,是常山王使人入监将儿救出,并安排儿与咸阳王同行至此……”
听到父亲这番问话,这家伙便又摇头说道,当见到父亲眼神转为不善的时候,才又连忙说道:“应是、应是畿内发生了剧变,同行途中,我听咸阳王常共将士们商讨朝中杨相公等汉臣们刻薄军士、此番需要进谏陛下之类的言语。还有,常山王、长广王俱也参事,我前在畿内台省短留片刻,所见皆是二王下属分掌枢机……”
尽管这回答仍然语焉不详,但当中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已经足够高归彦消化好一会儿了。
他又看了对面的斛律光一眼,忍不住便倒吸一口凉气,口中沉声说道:“二王竟敢勾结勋臣外将犯上作乱,他们难道不怕至尊……”
讲到这里,他的语调忽然顿了一顿,脑海中回想起皇帝如今的状态,怕是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平定这一场叛乱了,一时间他的心中不免又是默然。
“咸阳王遣你入此,有何事告我?”
沉默片刻后,高归彦又开口发问道,见到儿子又是茫然摇头,一时间更加的气不打一处来,挥鞭便要抽打这个一问三不知的劣子,明明都畿发生了这么重要的人事变故,结果除了哭诉太子属臣对其虐待之外,竟然没有一点有用的讯息都提供不了。
既然这儿子指望不上,他便又策马前行一段距离,并且着员喊话邀请斛律光入前答话。斛律光对此也并不推脱拒绝,直接也带领几名随员便入前而来,隔着数丈距离对高归彦抱拳道:“不告而至,确有唐突,还请大王见谅。”
“咸阳王要请求谅解的恐怕不是我,而是至尊!至尊知有畿内乱兵至此,心亦愤慨至极,着我先行于外诫尔群徒,如若仍然不知悔改,休怪国法不容!之前中使已往晋阳召集大军南来迎驾,尔曹若仍持恶不恭,并将埋骨于此,祸及妻儿!”
高归彦望着斛律光冷声说道,具体情况如何暂且不说,态度那是需要先摆的有恃无恐一些。
斛律光听到这话后却只是微微欠身道:“多谢大王良言以告,光之妻儿祸福不劳大王操心,倒是大王近日家事、想必世子也有告知。畿内群徒对此不乏热议,皆言太子执法过于严苛。
大王宗亲耆老、功勋名臣,岂可付于刀笔小吏横加羞辱?畿内常山大王对此也深为不满,力谏太子应当优待功臣,故将大王家人救出囹圄、归置邸中,请大王毋须再以此为意,并向大王保证绝不会再有此类事迹发生,请大王安心留此尽职宿卫。”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黑,明明他乃是皇帝与太子这一边的心腹干将,结果被太子这一背刺,搞得仿佛自己再效忠皇帝和太子都是自甘下贱一般。
“咸阳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未受所召便擅自率部冒犯行在,速速下马卸甲、随我入内面君请罪乃是唯一生机所在!若仍执迷不悟,不肯认罪,则是自取灭亡、人莫能救!”
他自然不会因此简单的挑拨离间便直接转变自己的态度和立场,仍是冷着脸沉声训斥道。
“大王也不必再作此无益之言,某今至此自然不会轻易罢休。而我也仅仅只是师之前锋罢了,并不能向大王许诺决定什么,只是敬请大王引部安待于甘露寺中、尽职宿卫,稍后自有尊者至此与大王相议后计。”
说完这话后,斛律光便转身策马返回己方部伍之中,不再理会高归彦并寺中甲兵们的反应。他率军至此,并没有负责招降谈判的权力,只要能够保证在常山王到来之前,皇帝能够一直留在甘露寺中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在如此重要且敏感的事情当中,做得多反而未必是什么好事。斛律光虽然没有太高的政治智慧,但这一点自觉还是有的。
高归彦眼见斛律光撤回,自己便也心事重重的带着儿子和心腹们返回寺庙之中,见到围聚上来询问后计的众将,他只是冷着脸摆手吩咐他们各自约束好部伍营众,切勿松懈怠慢。
在稍加沉吟之后,他便又沉声说道:“至尊当下尤需静养,尔等若非必要,切勿入内滋扰!”
皇帝陛下病情危重,高归彦担心他一旦知晓此事后,情绪激动之下可能身体状况会更加的危险,故而打算暂且将此事瞒住皇帝。
邺都方面具体的情况如何,还有常山王究竟意欲何为,眼下统统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皇帝在此突然驾崩,那么他们这些甘露寺军众们处境必将变得异常不妙。不只是丧失了再与外间乱军谈判交涉的筹码和底气,怕是就连皇帝的死亡,估计他们都得被扣上一口黑锅,承担一定的责任!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保住皇帝的性命安全,等待常山王等人的到来,彼此或战或和才能再有定计。因此高归彦在严令诸将不得入奏滋扰皇帝之后,更是亲自来到皇帝寝室之外昼夜宿卫警戒,须臾不敢离开。
幸在常山王也并没有让其等候太久,就在斛律光到来的两天后,他便率领邺都人马浩浩荡荡的抵达了辽阳。与此同时到来的也并不只有这一支人马,之前所传召的北面师旅在收到命令之后,便也穿越八缚岭、直向南面而来!
1150.第1148章 悖主可乎
1150.
“至尊眼下情况如何?究竟是生、是死?”
抵达辽阳甘露寺外,见到斛律光的第一时间,高演便忍不住开口发问道。因为心情过于紧张,就连语调都隐隐有些颤抖。
斛律光闻言后连忙垂首说道:“末将入此之后便封锁周边,杜绝内外勾连,还没有来得及入寺拜见至尊,寺中情形具体如何仍然未知。但平秦王共诸将士皆宿卫如常,未见异态,想必还未有令人悲痛惊绝的变故发生。”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往甘露寺的方向看了看,旋即便小声叹息道:“即便还未有变,想必也已经是境况垂危了。否则以至尊性情,又怎么能忍受此般际遇?”
讲到这里,他的心情也是颇为复杂,既有庆幸又有失望,还夹杂着几分怜悯与悲伤。
对他而言,最好的情况莫过于在行进至此的途中皇帝便守不住疾病煎熬而驾崩去世了。如此一来,他便不用背负那些罪名,后续的一系列事情也都能顺理成章的发生。
可是现在皇帝仍然在世,哪怕已经昏病不能视事,但只要一息尚存,对许多人而言就是机会尚在、仍有变数可以争取。
比如高归彦这种拥从在圣驾前的禁卫大将,还有一些手握重兵的边将方伯们。他们有的可能会对皇帝忠心耿耿,闻变之后便要起兵勤王旧家。有的或也同样心怀叵测,会借着国中动荡不安的机会以争取达成自己的某些意图。
这些人事情况统统都是不稳定因素,只要皇帝一天不死,高演就抽不出时间和精力、也没有那个资格和权力去加以处理。
“诸方态势如何?可有军旅向辽阳而来?”
稍作停顿后,高演便又开口问道。眼下他也仅仅只是勉强控制住了邺都的内外几万师旅和朝廷人事,但在更广阔的空间中,一应人事自然还是唯圣命马首是瞻。皇帝驻跸辽阳虽然给他控制邺都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但同时也让后续的计划进行增添了许多变数和危险。
斛律光闻言后便点点头,沉声说道:“南安王所部八千精卒已经自介休东进,穿八缚岭而来。末将先遣卒员前往平都城传告辽阳物资匮乏,请南安王引部暂驻平都城中,以待晋阳师旅押运物料会师之后再一同进军至此。”
“南安王怎么会引部东归?雀鼠谷不守了?魏人难道不会趁势而进?”
高演听到这话后登时脸色大变,口中疾声发问道。
他这一次之所以敢于以下犯上的发动叛乱,就是因为眼下两国仍在交战之中,边境上需要保留大队人马与敌军进行对峙,国中能够调度的兵力相对而言自然就不会过于充分。
南安王高思好乃是上洛王高思宗的弟弟,其人骁勇善战,乃是在清河王高岳被处死之后,宗室之中为数不多能够统率大军担当边防重用的人。
之前魏军进寇时,高思好便被送朔州刺史任上调回晋阳,而后便被安排镇守雀鼠谷。而雀鼠谷眼下也是两国交战对峙的一个焦点所在,因其地理位置极为关键,加上不久前还发生白水王侯莫陈相叛逃一事,而且此间魏国大将乃是防守玉壁城而一战成名的韦孝宽。在这个方位抽调兵力,委实是有些不妙。
“莫非,至尊已经早知邺都所发生的变故,所以宁肯放弃防备边中的贼患,也要调集大军平定国中的骚乱?”
高演又忍不住心怀忐忑的小声分析道,浑然忘却了之前对皇帝可能已经境况垂危、难以视事的判断。
尽管到目前为止,事情一直进展顺利,但是皇帝给其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巨大的压力之下也让高演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浑然不觉陷入了一个自疑自证的陷阱中。
斛律光闻言后便摇摇头说道:“应当是事有凑巧,或许至尊暗觉体中疾病愈重,恐难再维持长久,须得归赴晋阳或邺都,特召诸边人马入此迎驾。前者与羌贼交战,师旅惨败,一般军中宿将恐难再得至尊信赖,唯南安王宗家亲属、可寄心腹,又无与敌交战露丑,故而受上命所召。晋阳方面甲力仍然充足,调度起来倒也不似别处那般捉襟见肘……”
他这一通分析倒也有理有据,让高演忐忑的心情重新恢复了平静。
然而斛律光却还有一点没有虑及,那就是为了能够让他们北齐内部尽兴搞事,西魏方面刻意收缩撤离了一部分在边中的兵力。
因此眼下两国接壤的区域当中,军事行动几乎都停滞下来,这也就意味着那些手握大军的边将们如果想的话,随时可以带领麾下人马归国参与到这场内乱中来!
在将此间内外情况初步了解一番之后,因为担心迟恐生变,高演当即便又下令道:“速速着员通知寺内的平秦王,希望他能够以家国为重,尽快来与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协力处理好今次的变故,勿使内外奸邪有机可趁!”
不只是高演心情急迫,甘露寺中的高归彦同样也是焦灼难当。外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为皇帝还是为自己担忧,他这几天都是寝食不安。
皇帝的病情是好是坏,一直都没有稳定下来,当其精神尚好的时候,也对寺外的情况产生了怀疑。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哪怕众人嘴上不说,各自的脸色情绪也都难免会有所流露。
皇帝本就是精明敏感之人,不可能全无察觉。更何况寺中人员这么多,也并非所有接触皇帝的人都会遵从高归彦的禁口令,想必当中也会有人暗暗的向皇帝透露一些讯息。
不过皇帝倒是始终没有向高归彦问起此事,这让高归彦在暗自庆幸之余,也一直都在绷紧心弦。
皇帝这样的态度,要么是已经完全的死心、在刻意的回避这些让其烦躁不安的事情。要么就是在积攒精力、思忖对策,准备做出垂死一击。毕竟正如皇帝之前所言,虎豹虽老,犹可噬人,谁若因此而掉以轻心,那么离倒霉也就不远了。
在收到常山王使人传告会面商讨的消息后,高归彦没有多想便立即答应了下来。只是在决定会面地点与会面方式的时候,彼此间又产生了一些分歧。
常山王自然是不可能到甘露寺来会面的,而高归彦作为如今甘露寺中最重要的宿卫大将,自然也不会以身犯险。
双方彼此对对方都缺乏一个最基本的信任,经过一番往来数次的商讨之后,这才决定在甘露寺西面围墙上打出一个洞,彼此各带亲信前往,隔着墙洞进行交流。
虽然这样的方式也难保万全,但是在双方皆有意尽快展开谈判,又只愿做出有限让步的情况下,这已经是为数不多能够达成的折衷共识了。
“不意此情此景与王相见,家国剧变、令人唏嘘。如今唯愿两心相同,俱能以大局为计,勿使变乱蔓延。”
双方间隔数丈,高演望着墙洞里面被亲兵簇拥着的高归彦叹息说道。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便皱眉说道:“大王若当真持此心意,又何必造此事端?至尊治事或有严苛,待人有欠宽宏,但唯独对大王,向来推心置腹、恩遇有加,常言大王乃是宗家难得端庄雅重之人,不可以无礼相待。而今大王于畿内妄行颠覆,更引兵至此进逼,这难道就是大王报答君上恩遇厚待的手段?”
高演听到这话,脸上也不免闪过几丝惭色,旋即便又说道:“王近来宿卫于此,都畿之事所知不深。今次畿内骚乱,造事者并非是我。杨遵彦辜负圣恩、逼反将士,而我则临危受命、为太子所遣入营定乱,协和群情。
然而杨愔祸世深矣,虽为众所刑,但对世道的戕害仍未修补挽回。今群徒奉太子与我至此,便是为的面奏至尊、劝谏改革,希望国中能够摒弃纷争、共抗外敌!”
高归彦自然不相信这一番鬼话,待到高演讲完之后,他便又再次开口道:“诚如大王所言,既然大王困于无从自辩清白,不妨先送太子殿下入寺,请太子于至尊面前为王进言解释。待到误会消除,君臣无隙、兄友弟恭,岂不美哉?”
“王乃宗家耆老,立朝资历深厚,在事亦称干练,无论情势如何,皆是能够裨益家国的重宝。何必执着于一时之狭计,误人误己!”
听到高归彦仍然是有些固执,高演便又沉声说道,言语中除了规劝之外,更有几分告诫。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便也瞪眼答道:“天保以来,至尊予我恩遇之厚,远迈常人!我之能有今日,皆至尊所赐,大王仅凭只言片语,便欲逼我弃此恩义相结的故主,可乎?今日言尽于此,大王请退而自省是否当真全心全意为家国两安?如若只是随口道来的惑众虚辞,则又如何能够号召群众、令群徒景从!”
说完这话后,高归彦便向着高演略一抱拳拱手,然后便率领亲兵们退回了寺中,而此间的墙洞缺口也被从内里用栅栏堵了起来。
1151.第1149章 垂死舐犊
1151.
在主动结束了与常山王之间的谈判之后,高归彦便返回寺庙内里。而当他刚刚转过此间一处佛堂的时候,便见到佛堂前站立着一队百保军士,似乎一早便已经站在这里等候着他。
“某等奉命恭请大王入拜陛下!”
一名都督军主入前向高归彦叉手说道,嘴上虽然说着恭请,语气却透出一股不容拒绝。
虽然心里早就清楚皇帝陛下不可能对外间人事一无所知,可是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高归彦心内还是不由得一颤,心情也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强自镇定着皱眉询问道:“你等早已至此?为何不入前直告!”
那名禁军都督并没有回答这话,而是一手扶着佩刀刀柄,另一手又作恭请之势。高归彦见状后,自知难以拒绝,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跟随前往。
当高归彦来到皇帝寝居外的时候,看到儿子早已经不知何时被引至此间、正战战兢兢的跪在佛堂外的时候,心内顿时更是一惊,视线忍不住向后方自己的亲信当中一通巡弋打量。
知道他儿子入寺的人并不多,而且主要都是他的心腹下属,待其入寺后更是一直呆在自己的宿处,没有在人前招摇,却不想就连此事也被皇帝知晓了。
可见皇帝对于禁军的掌控远超他的想象,起码在这甘露寺中,没有任何人能瞒住皇帝搞什么小动作。
一念及此,高归彦心中又不由得暗生懊恼,只看皇帝对禁军的掌控程度,如果能够直接返回邺都而非临时驻跸于辽阳的话,畿内又岂有常山王搅动风雨、暗中搞事的余地!而他也不必陷入这种进退两难、前途未卜的处境中。
不过现在再想什么都晚了,事实证明他想要将皇帝当作筹码与常山王进行交涉谈判仍是妄想,反倒是他们父子眼下生死皆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认清楚这个事实后,高归彦额头已是冷汗直沁,当其硬着头皮走入房间后,见到皇帝已经身着戎服端坐堂中,他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与常山王谈完了?”
皇帝精神仍然不算太好,但是两眼中却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精光,不待高归彦开口解释,他便垂眼望着对方沉声发问道。
“臣有罪、臣……”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更是心内一颤,忙不迭匍匐在地,口中颤声说道:“臣家门不幸,劣子狂悖违法、屡有犯禁,故为太子遣员所执,依法加以惩处。不意此事竟然被常山王以为有机可趁,将臣子由狱中劫出,引至此间归还示好,想要凭此与臣暗通款曲、背主为谋……”
高洋听着高归彦的解释,神情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仍是低垂着眼睑沉声说道:“与常山王谈了什么,详细道来!”
高归彦闻言后自是不敢推脱怠慢,忙不迭点头应是,继而便将与常山王之间的谈话原原本本的讲述出来。
同时他心中也不无庆幸,之前因为担心皇帝不可能全无知晓,所以在谈话中并没有说什么过于露骨的内容,反而还屡屡表达了对皇帝的感恩和忠心。现在讲来,可能是一个能够免于严酷惩罚的加分项。
然而高洋在听完他的复述后,口中便低笑两声,旋即便叹声道:“常山王确是有些狭量小气,或许另有所恃,居然想凭着几句说辞便拉拢我恩饲多年、早已经养肥的心腹,怪不得王会拒与同谋。我与王,咱们两个可都被看轻了。”
“臣不敢、臣安敢……臣之所以严词拒绝常山王,皆因忠义所致,而非为的一己谋私、勒求厚遇!”
高归彦听到皇帝此言,忙不迭又赶紧解释道。
高洋对此却浑不在意,只是摆手说道:“人之常情罢了,王不必羞于承认。我之用王任事,尚需高官厚禄相酬,常山王与说你与之共为谋逆,又岂可无作重诱?王不妨放胆畅想,若与常山王相与谋事,其又能以何势位待你?”
“臣不敢、臣着实不敢心怀此计!臣之前所以不将事告于陛下,因恐外间骚扰败坏陛下心情、有累康复,而非窃与贼谋。陛下因此疑臣不忠,臣亦不敢申辩,打罚任由,唯乞陛下勿再以此诛心之言以逼迫人情……”
高归彦顿首于地,口中则哀求说道,无论之前心里有无此类想法,他这会儿已是半个字都不敢提。
“唉,我作此言并不是对王存意威逼,而是真的有感而发。要强半生,当天命来摧之际,才知人力之所不及啊!若我往年,几个小子谁敢跳闹?”
高洋先是长叹一声,然后才又指着高归彦说道:“王且免礼,家门不幸者又岂你一人?今在外闹乱者,不正是我门中的败类?太子仁弱不堪,非但不能当事御众,甚至还受制于人,实在是大负其种,惹人嘲笑!
今我此态,已经难再将家国托之,但既为人父,仍然还是希望这不器犬子能够平安成人。只可惜如今群徒悖我,如此小事亦不知将要托谁。王若肯应下此事,垂死生前,我愿助你权势更进一步,王是否愿意?”
“这、这……臣实在不敢有、臣无望势位更进,陛下但有所命,一定尽力完成。唯今太子受制于外,臣纵然有心搭救,亦难兼顾内外。”
高归彦听到皇帝居然说出如此舐犊情深之语,一时间也是大感惊讶,忍不住抬头暗窥皇帝,只见皇帝虽然强撑着病体,仍是一副精明姿态,但仅仅只是彼此对话这么段时间,其脸色便更显苍白,鬓角也都被汗水浸湿,可知此刻正承受着病痛的煎熬而咬牙坚持着,怕是真的到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