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50节

  这一番话又说的霸气侧露,但却巧妙的将在场一众齐使给闪了出来,并没有针对他们。所以众人在听到这一番话后,并没有心生羞恼,反而越发有感唐王气魄之雄壮。

  甚至有人忍不住回忆起晋阳勋贵们在国中盛气凌人之态,便又幻想他们在得知唐王作此宣称的时候,是否还能保持骄狂?

  这么一想,各自心中又不免暗生欢愉。非但并不想着该要如何反驳对方,反而还在心里暗暗思计,回去的时候也应引用唐王观点劝谏皇帝陛下,不要因为太过亲昵晋阳的鲜卑武人群体,从而疏远河北士流、自逐于中国之外!

  但是这些感情上的契合,并没有在接下来的议和谈判中给这些齐使们提供太多的便利。

  随着谈判正式开始,西魏所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北齐所不能答应、甚至齐使们听都不怎么敢听的苛刻条件,那就是责令齐主自去尊号,不得再以齐国皇帝自称!

1169.第1167章 捐身难救

  1169.

  “叔虎兄,事情还有无折中、更改的余地?要我国至尊自去尊号,这实在、实在是有些苛刻……”

  西魏提出的谈和条件第一个就这么劲爆,那谈判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使团一行却又不敢就此结束求和返回国中,他们只能先派遣使徒将情况回报国中、自己一行人则留在弘农城等待国中进一步的指使。

  趁着好友卢叔虎来看望自己的时候,使团中的阳休之便忍不住开口探一探口风:“某等亦知当下势弱于人,既有所求,当然也要有所付出。但这一要求还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一旦应承下来,国将不国啊……唐王有言愿意赐给河北士民以安宁,可事情若就此僵持不下,某等使徒归国后怕也难免要遭受重罚,河北安宁更无从寻觅啊!”

  卢叔虎自然清楚阳休之心情忧苦,但在听到这话后还是忍不住叹息说道:“子烈此言也不必如此确凿,齐氏之所得国尚且不足十年,但为求生之故,有什么不可应承?哪怕自去尊号,犹是割据一方之王侯,总胜过沦为系囚被捕送长安。

  子烈你少知兵事,不知如今我国战阵形势之好,唐王肯于答应谈和,已经是难得的仁义之举。你等论及条件是否苛刻,也应自审当下处境如何。齐主何以遣使你等前来议和,用意如何你当真不知?”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便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旋即便又开口说道:“我心中对此也浅有思量,只是所思未必尽合事实。唐王贵介公子,与关东诸家多有亲谊,之前也不乏叔虎兄等至亲相扶来投,今两国交战,刀兵无情、亲者至伤,派遣某等至此,想必也是希望唐王与叔虎兄等能够感怀情义,高抬贵手、放过一马。”

  “此言亦不无道理,若是晋阳群徒至此求和,怕是没有今日你我相对而坐、畅谈时事的光景。”

  卢叔虎闻言后便先点点头,旋即便又反问道:“但是,我听说杨遵彦乃是齐主姊夫、神武婿子,但是邺城谋变时,齐主有没有因此情义而高抬贵手?其行既如此,又怎么会在此关乎其国业存亡的大事上,寄望你等关东诸家能乞得唐王恩怜而加纵容?”

  “这、这……我委实没有想到这一节,叔虎兄你向来足智多谋、精于韬略权变,今又身处从容境地,观此情势必有所得,未知可有教我?”

  阳休之听到这一点拨后,一时间也是大感诧异起来。他们一行人来路中对此也多有讨论,所得出的见解便都是阳休之方才所言,因为他们与陇西李氏和唐王霸府许多幕僚都关系匪浅,所以皇帝才寄望以此促成和谈,可现在听卢叔虎一通分析,才觉得这想法不只是单纯、而是荒谬!

  是啊,当今皇帝本就刚刚经历过一番手足相残的残酷斗争才得以登临至尊之位,又怎么会将寄予厚望的和谈之举以如此单薄的理由便交付给一众河北士流呢?莫非其人从一开始对于这一场和谈就没有寄予太高的期望、派遣使者一行至此只是掩人耳目的缓兵之计?

  想到这里,阳休之心情就变得纷乱起来,心里有些梳理不清重点,望着卢叔虎疾声发问起来。他们当年也曾一同处于贺拔胜那个团伙之中,卢叔虎便以运筹策划之长而担任智囊角色,虽然最终贺拔胜大事未成、而他们这个团伙也分崩离析,但是对于卢叔虎的智谋,阳休之还是比较信服的。

  “齐主遣使你等至此,若能求和成功,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则齐国又将何以应对?无非尽起其国中甲卒,迎战我大魏王师、誓死守卫其国土。然则齐国之前纷乱,已经尽显其晋阳师旅可共富贵、难相患难,开国旧主犹能弃之不惜,今时齐主能难统控群徒死战。其若欲求全,必仰我河北儿郎为其捐命死战!”

  讲到这里,卢叔虎又望着阳休之叹息道:“因唐王出身之故,兼某等群徒在事关西,故今河北想必不乏乐观之士,他们未必会与齐国偕亡、誓死守之。一旦开战,这些人又当如何处置?”

  阳休之听到这话后,脸色就变得有些不安了起来,他已经隐隐猜到卢叔虎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若欲死战,则就必须扑灭这些侥幸谋和之心,而你等此行,便意在于此。如若谋和不成,你等归国必遭严惩!齐主便是要用你等性命、来填塞那些谋和之口,使人皆死战、不作他想!”

  卢叔虎又叹声说道:“齐主这样的用心,唐王早就有所洞察,所以日前首次相见之时,便已经向你等做出了提醒,希望你们转告齐主,士民若安、齐业可存。但当时你等怕是还在心中暗笑唐王仁义近愚、妄图以危言恐吓大国之主罢?殊不知唐王此言,正是为了救护你等!既知此节,子烈你再作深思,是否还觉得我国提出这一条件苛刻?”

  阳休之听到这里,额头上冷汗直沁,他如今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自然不会被轻易的蛊惑蒙骗,而卢叔虎这一番解读虽然略显腹黑,但又与北齐国中如今许多人事迹象暗暗吻合。

  比如皇帝在继位之后便忙着在晋阳安抚勋贵,可是在出使求和这件大事上却又几乎完全委托邺中人士负责,哪怕是有宗室成员赵郡王高睿,但高睿的任职履历和人际关系也多在邺中。

  一番沉思之后,就连一些卢叔虎不曾言及的细节也都在阳休之脑海中翻涌出来,越发佐证了卢叔虎这一番言论的可信度。

  想到自己一行人在行途中还不乏齐业存亡、河北安危在此一行的危机感,却原来他们仅仅只是被精心挑选出来,准备背黑锅受死、以坚定河北士民抗争之心的牺牲品,阳休之心中也不免悲愤不已。

  关键是这样的牺牲恐怕也未能换来河北一地的安宁,起码从目前来看,皇帝履极以来一系列的人事安排都没有给保全河北的安定预留什么人事力量。

  反而是作为敌国首脑的唐王李伯山,不只在见面伊始便向他们做出了提醒、并给齐主发出了警告,甚至在之后提出议和条件的时候,都是将矛头直指齐主,让齐主自去尊号,而不是刁难河北士民。

  想到这里,阳休之端着酒杯一杯一杯的闷头饮酒起来,渐渐的情绪有些失控,眼眶中更是倍感酸涩,他捂着鼻子对卢叔虎说道:“故义如姜,老而弥辣。与叔虎兄久别重逢,不觉竟醉。再饮下去,我怕是要失态了,只能暂且罢饮!”

  卢叔虎见状后便也不再多劝,于是便站起身来对阳休之说道:“我近日都在弘农,子烈有事,使人来告即可。”

  待到卢叔虎离开之后,阳休之便也推案而起,面对着墙壁久久不语。

  旧年追从贺拔胜流落江东,后来听闻东魏创建便请贺拔胜奏告梁帝求归,返回河北后便拜入高欢父子门下,并在东魏、北齐朝中为官,至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他对于北齐政权说不上忠心无二,但也可以说是颇有感情,河北之地在高氏治理下既不像江东那样纷乱、又不像关中贫狭,当然后者现在看来似乎要存疑,但总归还算令人满意。

  可是这一次出使西魏、尤其是在与卢叔虎进行过如此一番谈话后,他却开始有些怀疑当年向贺拔胜请辞返回河北的选择是否正确?

  西朝唐王与贺拔胜可谓情义深厚,若使当时跟随贺拔胜同赴关西,按照他的资历和才干,如今怕是也能与崔谦兄弟和卢叔虎、卢柔叔侄一般在西朝分掌机要。如今再面对齐人的穷困求和时,他想必也能姿态从容的提出一些高屋建瓴的建议,而非像如今这般愁困不已、进退失据。

  且不说阳休之心中这一番感慨,卢叔虎在离开其人居室后,便也径直返回城主府直堂中,抬眼便见到唐王脸色不是很好看的坐在席中闷声翻阅着籍文,于是又入前轻声道:“大王又为后勤给养忧愁?”

  李泰闻言后便叹息一声道:“前所支取山南秋赋只为暂解燃眉之急,而今开战至今又有将近两旬,诸军粮草消耗甚巨。伊洛群蛮趁机躁闹,实在是让人头疼。待到此番河洛战事结束之后,一定将此众蛮部严加整编一番。”

  当年李泰出入河洛,少不了招抚伊洛之间的蛮人配合行动。而且因为他屡屡在河洛斩获大功,能够收缴丰厚的物资,所以这些蛮人也都乐得追从其人行事。

  可是现在,北齐这只肥羊在河洛之间不再像之前那样肥美,而伊洛群蛮却因为旱情大大影响收成,便又想重复过往的经历,跟在魏军背后打家劫舍以弥补亏空。

  然而这一次魏军是要对河洛长期占有,而非之前那般打一枪就走,自然不能任由这些蛮人胡闹,于是便在自身的军资当中拨给一些真正帮得上忙的蛮人,其他瞎凑热闹的则就顾不得了。

  目标和环境发生了变化,过往的助力如今就成了拖后腿的存在。这些蛮人唯利是图,尤其是当中一些被旱情从深山老林里逼出来的生蛮,甚至都胆大到有组织的去袭击魏军在三鸦道的运粮队伍。

  李泰毫不怀疑,再给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估计也会勾结齐人一起尝试收复河洛,毕竟这本就是他们这些时局中边缘势力的生存之道。

  所以对于伊洛蛮人的收编管制,也到了必须要提上日程的时刻,不能再如之前那般纵容,将会是进据并占稳河洛之后的下一阶段重要目标。

1170.第1168章 唯怜黎庶

  1170.

  李泰这一次并没有率军亲赴前线,但却感觉要比之前几次出征更累。

  之前统军出征时,虽然难免也有鞍马劳顿、风餐露宿之苦,但基本上只要专注于战事即可,其他事情则就只需要计定大概、并不需要亲自去执行,自有一众心腹幕僚们为其提供一个满意的结果。

  可是这一次他亲自坐镇后方,需要管理的事情可就多了,许多事情尽管规划了许多遍,但是在实际的执行过程中却还是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和意外发生。

  每一种意外都要及时的做出补救,以至于他这段时间单单在睡梦中被吵醒的次数都有点数不过来了,而且有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案,努力一番之后却没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这样的情况也实在让人忍不住心生挫败感。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眼下西魏的战事维持本来就是在勉为其难。前线看似高奏凯歌、多所斩获,但是较之上一阶段实实在在的人地扩张,许多收获其实仍然没有落在实处。

  诸如河洛方面,尽管韩雄等人也已经部署好了针对北齐诸城戍堡垒的占领,但是最为重要的金墉城与河阳仍然在齐军的控制之中,而且新占领的这些地方也都没有什么太过可观的收获。

  诸如之前那般随随便便攻破一座城池便能获绢万匹、粮草千石,能够以战养战、越打越肥的好日子已经不复存在了,北齐的羊毛就算长得再快,也赶不上西魏薅羊毛的速度了。更不要说北齐天保后期这几年,北齐本身也是各种天灾人祸不断,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至于河内方面,倒是新开辟的战场,杨檦、司马裔等人各种军事行动也都执行的很不错,接连占据了怀州境内数座坚城,有的是魏军直接攻克,有的则是当地豪强举事响应。

  如果是前者还倒罢了,西魏军队还能获得全部的战利品分配权,虽然收获整体上也不如之前丰厚,但是怀州作为地处河北的州郡,较之河洛状况还是要好一些。

  但如果是地方豪强举义,则魏军就不能肆意搜刮战利品,反而是那些趁势而起、夺取地方控制权的豪强们大肆聚敛搜刮。

  总体上而言,眼下制约魏军进一步扩展战果的主要限制原因就是粮草补给跟不上了,以至于魏军此番虽然投入了多达五万余人马,但能够活跃在交战第一线的却并不算多,战线也就不敢拉的太过奔放。否则说不定李泰就会督促前线师旅到邺城城外去活动一番,向邺都的权贵们展示一下关中儿郎们的英姿风采。

  所以不只是北齐方面对于罢战修好的心情很迫切,李泰这里也是希望能够尽快通过一些其他的手段,来早日将眼下单凭军事实力还难以拿到手里的目标尽快的达成、落袋为安。

  所以在对一些其他影响战事进行的枝节问题稍作吐槽之后,他便又向卢叔虎打听起了与阳休之交流的情形与收获:“阿舅与河北群士阔别数年,今与相见,想必是畅诉别情、各生欢喜罢?”

  “畅诉别情倒是有,各生欢喜则未必。”

  卢叔虎听到这话后先是叹息一声,旋即便将与阳休之的对话又简略的讲述一番。

  李泰闻言后便又开口说道:“今齐主欲毁河北而拒王师,虽然只是府下群众推演猜度,但观齐人各种迹象流露,也很有可能成真。阳公得闻阿舅良言以赠后,有没有对此质疑?”

  卢叔虎听到这问题后便摇摇头:“今齐主新立,邺中群士本就惊疑有加。齐主恩威未济便遭逢此危,今又滞留晋阳、不肯南来,可谓厚臂薄此至极,邺中群徒亦多暗藏幽怨。况我所言本就不是一味挑拨,同样也是希望他们能够不失自谋之计,不要一腔公心反为所卖。”

  “他们若肯心向王师、愿与相谋最好不过,但若只是一味愚忠于高氏,并且还协助高氏搜刮河北士民卒力悍然阻我,那彼此间也就没有情义可言了!”

  李泰固然是有仁义的一面,但一味的烂好人显然也不能行至今日,讲到这些河北世族的问题,心中也自有主见:“此群徒匡义固然可喜,见事不明、自寻死路亦不可惜。我所可惜的,便是河北万千黎庶黔首不应捐身刀兵之下,因其身不由己而被高氏筑作守卫河北的血肉藩篱!”

  卢叔虎听到这话后便又一阵默然,来到关西数年,与这个外甥也相处多时,他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唐王其实并没有太过浓烈的门户之见,赏人用事更多的是见重其才力而非出身。

  一些从河北投奔而来的亲友们,并没有就此过上大树底下好乘凉的惬意日子,尽管获得了一些钱粮和土地上的关照,可如果本身便没有什么才干、仅仅只想恃着彼此情义混日子,同样也是难预机要,甚至就连一些清闲的官职都不授予。

  从私情上而言,这多多少少是有些不近人情。但卢叔虎自然也不是什么渴盼依仗裙带关系求进的庸人,反而从心底里很欣赏这种帝王心术。

  一个真正的王者,就应该给予天下人尽可能多、尽可能公允的上进机会,而不是无底线的亲昵纵容身边之人。关上门来,再怎么亲近友善都不为过,但想要长久的把持公器,则就需要有一颗公正之心。

  李泰倒没有留意到老舅眼中的赞赏,而是继续开口说道:“齐使不来则已,既然已经至此,这乞和是想不乞也不行。阳公等河北高士忧于乡情家计,必然也不会任由齐主随便叫停议和,一定会竭力的劝谏继续。

  而今齐人终究还是畏战居多,之前就连段韶都乞和于我,当下齐主新立、军国未安,余诸大将想必也不敢轻易统军南来。如此一来,其邺中朝士、晋阳勋贵皆求和似渴,齐主纵然还想坚持拒战,恐怕也不敢与群情背道相行,届时对我自是予求予取!”

  李泰之所以摆出如此强硬的态度、苛刻的要求,主要目的还是要摧毁齐主高演的心理防线,不要因其刚刚领导完成了一场政变的胜利便自信心爆棚,搞出更多与其实力不相匹配的操作。

  尤其是北齐眼下还有一定的家底子,仍然不能一把打成碾压局,其人如果选择再坚持一会儿,西魏本身可能就要交底了,一旦露了怯,那种难以抵挡、不可战胜的形象与威慑力自然是要大打折扣。

  在卢叔虎的提醒和观念管束之下,阳休之也意识到这一趟出使西魏怕是背黑锅之旅,心情自然是变得有些惴惴不安。而使团其他人这段时间也或多或少的接触了一些之前投奔关西的时流,尽管这些人交情未必如卢叔虎和阳休之那样能够直接谈论敏感的话题,但在往来叙旧的时候,往往也会受到一些感染与暗示。

  诸如眼下的齐主高演可未必就能够代表他们这些邺中时流的利益,也未必能分配给他们多少资源与利益,反而他们即便是违背了齐主的意愿,其实所付出的代价与损失也未必就如同想象中那么大。而且由于眼下他们还具有可观的统战价值,即便是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也会从别处获得补偿。

  齐使一行或多过少都受到了类似的观念灌输,而观念是要比单纯的信息传输更加有效的洗脑,信息是对是错还需要作出判断,并作出有利自己的取舍,可一旦树立了某种观念,那很多问题都是不证自明、不需辩解的。

  且不说弘农城这里齐使们的心思变化,当相关的讯息被传递到晋阳的时候,齐主高演也是忍不住的暴跳如雷,甚至让人将送信使者捆绑悬挂在晋阳宫前亲自鞭打惩罚,并且当众斥骂赵郡王高睿:“赵郡王往年多以精明著称,但今当真身临大事,竟也如此昏聩!如此刁言逆声,直应当场反驳、当面拒绝,竟然使此邪声奏闻国中,当真可恼!”

  这样的要求,对高演而言是听都不能听到的程度,更加不会再就此与西魏展开什么磋商议和的谈判。他眼下在国中本就恩威未立,登基伊始便要接受如此羞辱、做出如此大的让步,那对稍后的治国立威影响将是灾难性的。

  尽管在挑选使团成员的时候,高演也是有着一定的魏人所设想的那种险恶用心,但总体上而言还是希望能够达成和谈的。因为现在国中的局面让他也心虚得很,甚至担心真要开战的话,晋阳大军能不能成功的南下开赴战场。

  如今魏国给予的刁难和反馈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也让他有种幻想破灭的失落感,而当真正想要正式筹备与西魏开战的时候,他又不免倍感头疼,只觉得压力深重到几乎喘不过气来。

  “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可以妥善解决今次的危乱?”

  高演盛怒之下,本待直接下令让使团撤退回国、放弃与西魏的谈判,可是当手拿起笔来的时候,又仿佛有千钧之重,难在纸面上运使开来。

1171.第1169章 勒取质子

  1171.

  眼下的北齐倒也不是全无一战之力,尽管铜鞮水一战输的比较惨,但主力人马好歹是从战场上撤退了下来。后来一部分留在虒亭、在段韶的率领下继续与魏军对峙,一部分则被调往邺都安置、然后跟随高演一同起事。

  单单这一部分人马,数量就达到了八万余众。再加上部署在介休等地,以及晋阳城内外和北山长城等一些卫戍力量,眼下北齐国内见于计簿、并且能够加以调度的人马仍然远远超过了十万余众。

  如果再将征发范围进一步扩大,河北、河南、山东等诸州郡地方武装力量统统征调起来,北齐起码还能聚集起将近二十万的可战之众!

  但这只是理论上、比较理想的状态,但在实际的操作中,河南、山东等州郡的一些武装力量,早在高洋时期朝廷便已经难以灵活的征调起来。

  手握地方武装力量的豪强宗族们,会想方设法的躲避各种兵役任务,向上推脱、向下压榨。而在此前,北齐本身便国力强盛,对于这些本就战斗力和组织度不是很高的地方武装也没有多重视,只要地方上那些实力派能够上缴给朝廷一定的钱物补偿,对此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北齐国力肉眼可见的衰落下来,控制力和威慑力必然也会大大衰减,如果再强行征发地方卒力,必然会让统治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地方州郡的武装难以调动,核心统治区的军队也不是想出动就能出动的。

  虽然到最后高演还是获得了高洋当众公布的传位诏书,算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了皇位,但是在此之前的种种操作也都已经人尽皆知,在国中顶级权贵们的配合与妥协之下才获得了对局势的控制权。如今尽管成为了皇帝,但是那些权贵大臣们是否肯对他的命令严格奉行还是一个未知数。

  高演在继位之后,立即便对一众所谓的功臣加以封赏。首先是太傅、安定王贺拔仁为太师、左丞相,长广王高湛为录尚书事、右丞相并兼领京畿大都督,平秦王高归彦为太傅、尚书令,领军大将军如故,咸阳王斛律光为大将军、尚书右仆射。

  其他诸如平原王段韶为太尉、并州刺史,南安王高思好为冀州刺史,濮阳王娄仲达为定州刺史、六州大都督等。

  除此之外,还有多名晋阳勋贵中的宿将,在开国初期因为资历尚浅没有被封王之人,也都借着这一次新皇登基而获封王爵。

  如此一番奖酬,可谓是皆大欢喜。起码在眼下看来,晋阳勋贵们追从高演举事谋变也是获得了丰厚的回报,不只在官爵上获得了极大的提升,内外重要职位几乎也完全被宗室与晋阳勋贵们所占据。

  但正是因为内外权力分配的太过分散,也让高演做不到如高洋那般将权力高度集中在自己的手中。甚至于他继位以来,还没有发布过一条覆及整个北齐国中、影响深刻的诏令。

  如今朝中这些军政大佬和地方上那些封疆大吏们也都保持着一种比较沉默的状态,鲜少有在这一次的战事中态度鲜明的发表什么意见的,大概也都是想看一看皇帝在处理这一次危机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手段与才干,再考虑一下日后相处的方式与态度。

  西魏所提出的条件不只是让皇帝高演怒不可遏,很快便也在晋阳城中传扬开来,这无理要求所透露出来的蛮横态度,顿时便让晋阳城中群情沸腾起来。尽管许多人都不赞同与西魏再次展开大战,可是多年对峙下来占惯了上风,一时间被如此轻蔑的羞辱对待,也让他们愤怒不已。

  作为北齐军中后起之秀,高长恭在得知此事之后,心中也是倍感愤慨。

  眼下的他暂无宿卫官职,不能出入宫禁直接拜见皇帝,只能怀着愤懑的心情来到并州州府,见到刚刚上任的平原王段韶便拱手道:“请问大王,至尊意欲几时出兵南讨羌贼?末将不才,却有一腔杀敌热血,愿为大军先锋,为我国家力诛羌贼!”

  “谁告诉你,至尊将要大军出讨羌贼?”

  段韶听到这话后,当即便皱眉发问道。

  高长恭听到这问题后便又理所当然的说道:“这还用谁来告诉?羌贼如此桀骜狂妄,竟欲威逼至尊自弃尊号,实在目中无人到了极点,是可忍孰不可忍!唯当召集内外师旅,痛击骄狂贼军,杀得他们尸横遍野,才能一雪此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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