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急之人一语道破缘由,扯着战马辔绳大声呼喊道:“郎君不要误会,仆等今来不是滋扰,是奉我家主公命,有一良缘要赠与郎君!我家有妙龄娘子温婉贤淑,最得主公、主母爱护,非是英雄不肯舍与。郎君于国大功,乃是受唐王拣选礼遇的雄才壮士,我家娘子若能与亲,也是荣幸!”
只不过眼下来这里要送良缘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大家还讲究一个眼缘,稍作打量挑拣,可是当见到其他怀有同样意图的人那么踊跃之后,他们便也耐不住了,顿时变得更加积极,很快便从挑选转为了哄抢。
这些离营的功士们虽然一个个也都是军中悍卒,可是当身陷人民群众的哄抢中时,一时间心里也是不免有些犯怵。行走在最前方的,早已经不知道被人群哄抢裹挟到了哪里去,而后方的那些军士们见到前方混乱至极的场面,索性干脆拨马归营,不敢再继续向前。
因为今天要封奖大功之士,所以眼下李泰也在大营中没有离开,当见到原本已经离营准备回家的功士们竟又狼狈退回,心中自然是有些诧异。而当了解到事情缘由之后,他也不由得一乐。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风尚与所推崇的价值标准,宋代科举兴盛并推崇士大夫,故有榜下捉婿的现象,而今当下这个世道乱世未已,更兼唐王重武功,出现这种营前捉婿的现象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当看到那些归营军士们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时,李泰心内也是忍不住恶趣大生,他麾下精兵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结果回到关中后却因为老丈人们太热情围堵,居然连家都回不去!
笑过之后,问题还是得解决。尽管这也不能算是什么坏事,李泰也乐见府兵军士们的社会地位和社会竞争力的提升,但是类似的情况如果完全放任不理,必然也会滋生出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诸如营前哄抢的纷争只是小事,可如果因此发生什么抛弃糟糠、一女多配、骗财骗色之类的事情,无疑会给社会伦理道德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一个社会道德沦丧,那么与之相关的信仰、志向、节操等必然也会荡然无存,而如果这些都没了,公信力又算个屁。
因此李泰一边命人出营去控制局面、维持秩序,一边又让人将此事记录下来,稍后霸府议事的时候要进行商讨立法,对于军婚事宜进行一个协调管理。
对于新成的婚姻可以少作或不作管束,因为任何的监管都会给关系的建立增添障碍,霸府的行政力也还没有阔绰到可以随意浪费在这样的枝节问题上。
但是对于即定的、已成的婚姻,则就要给予足够的保障,无论对男方还是对女方,都要给予足够的保护与约束,军府方面需要尽力杜绝伦理罪恶的发生,真正严重的情况便要军法处斩、明正典刑。
营前捉婿的闹剧,只是战事大胜背景下的一个小插曲。此次针对北齐战事的大胜,无论是在实际的物质上,还是在心理上的建设与成果,都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加以巩固并消化。
诸军军士卸甲归乡,将大胜的喜悦继续向乡里进行传递。而作为霸府首领的李泰,则就没有太多时间继续享受和回味胜利的余韵,返回霸府之后,自有一系列的军政问题等待他进行处理。
甚至就连权臣标配的加九锡,都是皇帝元廓来到上阳宫宣告赐授,并不是李泰要刻意托大,而是真的没有时间专程为此事跑一趟长安。
在处理完功士封赏之后,接下来李泰就要处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向新开拓的领土选授派遣官员前往治理人地。
一场战事进行下来,西魏与北齐之间的疆土便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山西北面以雀鼠谷为界,自此向南尽归西魏,往东则基本以沁水为界,只是在太行山南部又凸出一块建州。从建州向下又是以沁水为界,一直到整个河洛。
河洛地区则以北豫州虎牢城为界,以西尽归西魏。再往下的河南地带,双方则就以淮水为界,淮北还为北齐所有,淮南则就归西魏与南陈了,当然主要还是西魏。
这些领土的扩张本来就面积不小,而且大部分都还位于双方常年对峙的核心地带,因此决不可马虎处理,必须要认真的加以消化。只有这样才能充分的巩固战果,为下一个阶段的战事进行打下一个深厚的基础。
他心里也很清楚,眼下的北齐想必也是憋着一口气、只等其国内局面稍作收拾、初步稳定之后怕是就要再兴兵报仇。那接下来就要看谁的效率更高、能够更快的回血,更早的具有一战之力了。
究竟是北齐家底厚实,能够稍作休整再一雪前耻,还是西魏天命所归、一劳永逸的彻底解决掉这个宿敌,不久之后,答案想必就会揭晓。
1201.第1199章 选授百官
1201.
沙苑大营中的普通军士们虽然陆续解散、各自归乡,但是一干督将们却仍处于待命状态,在与家人们简短相聚几日后便又都返回上阳宫外等待召见授命。
“末将参见大王!”
上阳宫中,收到通知后便赶来等候、好不容易等到自己登殿入拜的羊鹍难耐激动的心情,入殿之后便向端坐殿中的唐王恭敬作拜。
李泰视线从案上籍簿收回,转而垂眼望向下方的羊鹍,抬手微笑说道:“羊郎不必多礼,入席答话。”
羊鹍闻言后连忙点头应是,然后便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坐入席中。
“此番出征为时数月,羊郎想必也是辛苦,翻阅功簿见你事迹亦颇可观,当真不愧名门之后。”
待到羊鹍入座后,李泰才又指着案上的文簿笑语说道,他刚才在浏览的便是羊鹍相关的功事。
羊鹍在侯景之乱时期曾追从侯景,后来侯景败亡之际斩杀侯景并归降王僧辩。等到王僧辩被陈霸先消灭后,其人才又与王僧愔等王僧辩余部一起投奔李泰,之前曾经在事山南。李泰入主关中的时候抽调山南将士入关,其人也在征发之列。
此番大军出征,羊鹍受梁士彦节制,先后在如今更名为唐州的晋州、建州等地进行作战,虽然没有什么斩将夺旗之类的显赫大功,但是斩首破敌等功绩累加起来也称得上是历战有功,表现很是不错,经此一役后已经进授开府。
尽管近年来相关的官职含金量一直都在降低,但是开府作为一个比较特殊的官衔,仍然是划分上层将领与中层将领的一个标志。
“丧家之徒,因受主上垂恩庇护,遂得有容身之处,敢不效犬马之劳、舍命以报!”
羊鹍闻言后连忙又微微欠身说道:“末将以尺寸之功,荷恩之重有逾山岳,但有所使,义不容辞!”
“今日召你入此,确有一事相授。”
李泰对羊鹍的态度也比较满意,于是便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向其道明召见的意图:“前与齐贼谈判,勒其割让淮南诸郡领地于我。诸郡需择良将往镇,余诸郡县皆有所属,唯阳平、盱眙二郡北接齐土、南临陈境,位置险要,不可轻授寻常才士,唯骁勇睿智、文武兼得之人方可任之,羊郎可敢受此任命?”
“末将竟得大王如此信重,诚惶诚恐、安敢拒命!得受此使,必与二郡偕存、生死与共!”
羊鹍尽管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但在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不免面露惊喜之色,旋即便连忙起身深拜于地,向着唐王恭声说道。
北齐所割让的淮南六郡,除了之前被南陈抢先占据的广陵之外,其余郡县也在之前一段时间里陆续交割完毕。若干凤等新任命的军政长官也已经先一步赶去了淮南上任,但是一些重要的职位则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暂时空置着。
阳平、盱眙皆处于淮水的下游,与北齐的淮北州郡相邻,与南陈所占领的广陵等地也有接壤。派往坐镇的人员素质要求便更高,不只需要拥有足够的军事素养,还要保持一定的文治能力,才能确保地方的局面稳定,同时还得能够协调处理外部的人事往来与联系。
单单将这些条件罗列出现,就体现出了两地在接下来三边博弈的重要性,以及人员挑选的难度之大。条件虽然比较苛刻,但是羊鹍却能比较完美的符合这些要求。
首先是个人能力方面,西魏所接收的南朝军事人才虽然数量不少,但大多数都限于自身的经验履历与禀赋能力,并不能做到在南在北都表现出色,羊鹍则是为数不多能够登船骑马、适应多种作战环境的勇将。
虽然在最初入魏的时候,李泰是看在他父亲羊侃的面子上稍给优待,但日后的升迁却是主要凭的其人自身的表现,几场战事进行下来,已经成为开府大将,能力上自然是没问题。
接下来最重要的,也是羊鹍能够胜任此职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其出身背景。毕竟单纯的勇将放在任何边疆地点都可以,但是阳平、盱眙这样复杂的地区却没有太高的普适性。
羊鹍出身泰山羊氏,而泰山羊氏不只是魏晋时期的山东名族,一直到了如今在青徐地区仍然是非常具有号召力和影响力的豪强宗族。羊侃当年为了南投可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至今在此区域之间都仍然流传其名,而且无论在南在北,泰山羊氏的名号也都有几分面子。
在常规的统治方法与秩序管理还没有建立起来之前,地方豪强所拥有的影响力与控制力若能善加运用,无疑是能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大大降低统治成本。羊鹍有这样的身份背景,除了能够坐镇治理两郡之外,也能更加便利的向淮北徐兖地区进行渗透。
当然,这种特殊的选授任命也只局限于比较独特的地方,其他大多数新征服的领地官员选授,则都还是遵循一个比较规范的流程。
之前还在山南的时候,李泰的军府便已经建立起一个人才梯队培养的制度,等到他入主关中的时候,这一个培养梯队的规模便又进一步扩大,所囊括的人员更多,面向整个西魏领土境内选拔人才。
早在他刚刚入朝定乱之后,便制定了大兴国学的方针,国子监、太学以及诸类私学全都大规模的招生。数年时间积累下来,馆阁在学的生徒数量也是逐年递增,到如今已经是一个非常可观的数字。
教育规模发展的同时,选官程序和规定也一直在加以规范。
尽管如今西魏还没有进行内容与名目都已经确定下来的科举考试,但各种选人试其实也已经在分科取士。凡所通过选人试的生徒,统统登记造册成为预备官员,然后再分别进入不同的行政机构进行培训观察。
吏部有选人籍册用于管理这些预备官员,选人们最初的考选成绩与之后的培训与实习考评都会被记录在册,使得选人群体的能力也有了一个阶梯性的划分。
这些选人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已经具备了成熟的行政管理的经验,可以称得上是合格的官吏,只不过之前由于出缺的官职并不算多,所以这些选人们也就只能继续呆在这人才储备池中。
如今随着疆域的扩张,大量的郡县职位空缺都涌现出来,正好将这些储备的人才统统释放出去,将他们安排在不同的治理岗位上面。
固然这些选人所要前往的地方各有不同的乡情,他们过往所学习的吏术与管理经验未必合用,但人和事总是需要互相磨合的,恰到好处的巧合终究不多。摩擦矛盾总是难免,彼此都需要一个互相适应、互相迁就的过程,如果实在很难适应迁就,那也就只能用刀了。
得益于霸府拥有丰富的人才储备与选官制度,尽管新增的领土面积很大,而且各种乡情局势也比较复杂,但是在李泰与一众霸府属员们的精心挑选与安排之下,等到深秋时节,诸新增郡县官员都已经悉数到位,没有将相关的事情拖到入冬。
这个时间节点也是比较重要的,今年因为东西之间连场大战,加上气候大旱的缘故,使得整个北方民生情况都不容乐观。一旦入冬之后,在缺衣少食的情况下,生存问题将会变得非常严峻。而且到时候天寒地冻,就算想从其他地方进行物资的调度救济都非常困难。
尽管眼下气候已经在逐渐转寒,但是距离寒冬还有一段时间,诸郡县官员入治之后便可快速摸查一下境内民生情况并奏报霸府,让霸府能够提供一定的救灾物资。只要能够熬过这一个寒冬,那么这些地区的民情融合将会大大增强,会让之后的治理与恢复元气更加的顺利。
在忙完诸郡县选任官员的事情之后,又到了府兵大阅的时节。尽管今年的战事任务很多,但李泰也并不打算放弃今年的大阅,只是将规模有所缩减了,主要是路程较近的关内几州府兵参加大阅,大阅演武的地点也定在了泾州,不再往太远的地方去。
霸府首领的日常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上一刻还是操心黎民百姓、下一刻又要统率千军万马。西魏这里军政大事并举的情况下,来自突厥的使者又到达了关中。
1202.第1200章 借道阴山
1202.
西魏与突厥之间很早便建交,而这也可以称得上是宇文泰在外交方面最得意的手笔之一。突厥不只快速崛起并取代了柔然,还给东魏北齐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不过要维持这一份邦交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西魏公主外嫁突厥的联姻且不必多说,早年间西魏对于突厥也多有退让之举。诸如宇文泰收留柔然残部,被突厥强行索要,数千人众直接斩杀于长安城外,可谓是跋扈至极。
除此之外,突厥每次往来关中,使团人员动辄数千之众,多是突厥国中的权贵与纨绔子弟,因慕汉地繁华而入境享乐,穿州过县恣意驰骋,来到长安城后更是招摇过市、诸多暴行。
但是为了维持两国的友好邦交,西魏也都不敢对此严加监管,反而还要尽量的满足这些突厥使员的要求,币重言甘、美酒佳肴的加以款待。
这样的情况一直等到李泰入主关中后才发生扭转,尤其是阴山一战擒杀突厥木杆可汗,彻底打消了突厥这个草原新兴霸主在西魏面前的傲气,自此以后狂态尽敛,对于西魏所提出的各种要求与规定也都恭敬执行、严格遵守,双方之间也少了许多的纷争,就算是彼此间有什么小的摩擦,突厥也学会了自己消化。
对于突厥使节的来访,霸府也做出了相应的规定,每年不超过三次,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范围内,每作通使,必须提前向五原定边城提出申请,使团人员规模也不得超过一百五十人,入境后则就要严格遵守西魏安排的行进路线,一旦脱离了即定的路线,便随时都有可能会遭到地方防戍军队的扑杀。
如今的西魏,远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任由四邻窥探的程度,尤其是突厥这种本就狼子野心的家伙,该当有所隐藏和戒备。限制突厥的使团往来与向伴随的各种要求,同时也是服从性训练的内容之一。
这一次突厥使团的入使,其实早在大军凯旋之初,灵州总管府便收到了突厥所提出的请求并上报霸府,只不过李泰一直忙于内政人事问题,一直无暇理会,直到日前才批准突厥使团入使来见。
这一次突厥使团也是严格按照西魏的规定,使团人员只有一百出头,而且大部分还是随队的仆佣马夫,用以运送礼货并沿途照料作为礼品的骏马。
突厥此番来使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而非之前的蒙叶护,不过两人之间关系也是不浅,这年轻人便是蒙叶护之子,是突厥的达睦特勤。因为蒙叶护之前疾病去世,便换由他的儿子作为使者南来。
“乌尊可汗帐下达睦特勤,奉可汗王命,拜见大王!”
尽管更加年轻一些,但是这个达睦特勤对于汉人的语言和礼节掌握要比其父更加精通一些,这固然是因为年轻人的学习能力更强,但关键还是在于上一次的惨败让这些突厥权贵们不敢再对西魏心存傲慢与轻视。
李泰对于这一改变还是比较满意的,起码彼此间交流更加顺畅,省了再安排专门的翻译人员由中传话。
“达睦特勤不必多礼,你父蒙叶护旧年不以年高、不辞辛劳的奔波两处,化解两国纷争,重修边睦。可惜天命不假,骤然辞世,幸有子嗣传其遗志、述其旧功,再为两国通好的良使。希望你也能够不负先人所传,用心辅佐乌尊可汗,使我两国继续边睦友好!”
李泰微笑着对这达睦特勤说道,尽管只是一串客套话,但这达睦特勤也是认真倾听而后又仔细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下来,之后便又连忙作拜道谢,然后才起身入座。
接下来达睦特勤便讲起此番入使的主要原因,就是突厥想要向北齐发起进攻,所以乌尊可汗遣使来询问西魏的意见,并且希望能够获得西魏的帮忙。
如果单纯从政权的角度而言,李泰应该乐见突厥落井下石的对北齐发起进攻,从而继续削弱北齐的实力,使其疲于应对。
可是从自己内心而言,其实李泰并不怎么乐意联合突厥去搞北齐。哪怕西魏与北齐之间乃是势不两立的关系,但也毕竟算是内部的对抗,可突厥却是不折不扣、实实在在的外敌。
而且当下的时代背景、气候因素等方方面面,都有利于突厥的崛起,一旦放松对突厥的警惕与管控,那么突厥的势力增长又会进入一个爆发期。在中原王朝没有完成统一的情况下,突厥在当下这个时空中就等于是没有天敌的存在,能够限制其势力发展的,只有其内部的分裂趋向。
从民族感情上来说,那就更加缺乏认同感了。虽然眼下北齐高氏一言难尽,但其政权中下层终究还是由汉人百姓所构成。李泰并不能说在他崛起的过程中完全没有伤害过汉人百姓,但在争取达成军事目标的同时也都在竭力避免,尤其是勾结外寇侵害汉人百姓,这更是他所不愿意的。
但是个体的意愿终究还是不能超越时代背景的限制,尤其是作为一个政权的首领,他更不能过于主观、情绪化的去盲目追求什么过于理想的目标。
突厥在如今的情况下提出要进攻北齐,无论是从其自身的利益诉求,还是在与西魏之间偏于弱势的同盟关系中,都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李泰也没有任何的理由去阻止去反对。
他只有在更长远的时间维度上、担心突厥太过强大,提前做出一些防范的安排布置。毕竟如果突厥跑顺了的话,未来平灭北齐之后,就换了他要在漠南防备突厥的寇扰了。
“乌尊可汗近年来执礼甚恭,我亦乐见他痛击贼齐,夸威漠南。只是不久前两方刚刚交战结束,我师旅虽然大胜而归,但也疲惫不堪。纵然此番有心相与共击贼齐,也是无力继续作战,只能于此遥祝乌尊可汗马到成功。”
略作沉吟后,李泰便又开口说道。
达睦特勤听到这话后,心情既有些失望,但也颇感庆幸。当年阴山一战,他便身在军中,魏军的战斗力之强悍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魏军与齐军交战多是胜绩,若得同行那么此番想必胜算更高。可如果魏军当真一起出动的话,他又担心他们突厥大军或会沦为配角。
且不说这达睦特勤纠结的心情,李泰接下来便又继续说道:“虽然不能一同出兵、并肩作战,但别处亦可互相帮补。乌尊可汗此番意欲出兵多少、循何道途?此诸事详细道来,我可着令灵州总管府于阴山以南多作配合。”
达睦特勤听到这话后顿时又笑逐颜开,趁着北齐刚刚大败一场而出兵南寇,是他们突厥内部早已经商量好的事情。此番遣使南来请示,固然是因为西魏如今势大的缘故,另一个重要的原因还是希望能够获得西魏方面的帮助。
从漠北向南而来,通常分为两条行军路线,其一是穿阴山长城进入河套平原,而后继续向南进寇。其二则是经阴山之北向东而行,由白道南下扫荡漠南。
相对而言,前一条道路要比后一条道路更加便利一些。因为自阴山南来进入河套平原之后,沿途便能够获得一定的水草补给,人马养精蓄锐再作进击图谋。而后一条道路则需要穿过漫无边际的荒碛,一旦敌人选择在白道设阻,突厥人马疲惫未必还能突破阻挠,风险性要更大上一些。
所以之前突厥往来漠南,也都是取道河套地区,一直等到在阴山被人给阴了一把狠的,甚至连当时的可汗都被直接干掉。
在接下来西魏又加强了针对河套地区的管制,尽管五原定边城的出现让突厥通过边市贸易能够更加方便的获得中国物资,但河套地区自此以后也不再是他们大队人马可以自由出入、徜徉其中的地方。
如果西魏能够允许突厥大军借道而过,并且愿意提供一定的粮草资助,这对突厥而言自然是最为理想的情况。突厥的军队能够以更好的状态投入战斗,同时还避免了魏军直接与他们争抢战利品。
因为西魏与北齐本身便是势不两立的关系,达睦特勤也并不怀疑唐王会有什么别的图谋,加上借道河套本来就是其此行目的之一,于是便将突厥此番用兵的计划讲述一番。
突厥对于此次用兵颇寄厚望,或者说所图颇大,按照这达睦特勤的说法是准备动用十万大军,其漠北汗庭并诸仆从部族一起出兵南来,誓要向北齐发起雷霆一击。
“齐国胆大包天,竟然敢抗拒大王命令,真是自寻死路!王师前已痛击其国,我国勇士也大恨其凶顽罪恶,直愿攻破晋阳、擒缚齐主献于大王!”
那达睦特勤讲到这里已经是咬牙切齿,一脸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模样,又向李泰作礼道:“此战如果进展顺利,凡所掳得,我国愿尽献大王。齐国漠南州县,从此后必不得安宁,我国勇士愿意永为大王讨贼先锋,不破齐国,誓不还师!”
这话不说还好,说完后顿时便将李泰心中的警惕拉满。尽管他也知道这不过是对方为讨欢心而刻意做的夸张表态,但如果当真战事进展顺利、在北齐那里收获颇丰的话,也未必不会成真。
至于说要将收获尽数献给自己,这话听听也就罢了,指望突厥人言而有信实在是不靠谱,不过李泰也会想办法逼迫他们履行一部分的承诺。
后世唐代通过营建三受降城等一系列的攻防布置,成功的遏制了突厥在漠南地区的寇扰活动,从而严重限制了后突厥的发展并使其最终分崩离析。
但如今西魏在漠南的控制力仍然非常有限,眼下掌握在手中的唯有河套地区,而这就相当于后世西受降城的范围。只要突厥避开这一区域活动,那么西魏能够对其造成的影响与限制也都微乎其微。
在听完达睦特勤所讲述的突厥作战计划之后,李泰便又开口说道:“当下阴山以南虽然略有营建垦荒,但却也仍然难以维持如此大规模人马进退。五万人马行止住宿,已经是当下区域能够承载的极限。
况我国中新经大战,能够输济于边的粮草物资也是非常有限。虽然我也乐见突厥大军能够痛击贼齐,但今战前论事尤需坦诚,不可诸事诈称转却无能为力。此情亦请特勤转告乌尊可汗,希望他能有所体谅。”
达睦特勤听到这话后自然是有些失望,但因为行前便被一再告诫一定要保持恭谨态度,因此在听完唐王所言之后,便也不敢再作力请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