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581节

  就在信都城受困数日之后,城外的魏军突然向西面转移,转移的多有仓促,看起来似乎西面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虽然怀疑可能是魏军用诈,但是高湛还是决定试上一试,派遣长史宇文仲鸾率领两千精兵趁着魏军西撤之际衔尾追杀。

  最开始齐军突然出城进攻的确是打了魏军的外围势力一个措手不及,那些行动比较迟缓的豪强部曲们被攻杀惊走、溃逃四野。可是很快这一支齐军便遭到了魏军回师反杀,魏军主将高乐亲率精卒杀回,直接就阵斩杀宇文仲鸾,并且一路衔尾追杀到信都城下。

  城中高湝本就心存怀疑,看到这一幕后自是更加惊怕,当即便着令城中诸城门全都堵死,再也不敢轻易派遣甲卒出城试探。

  但高湝却不知道,高乐这一支人马的确是奉命西撤,准备奔赴冀州西面的赵州参加战事。因为一直在井陉驻守的段韶终于率军南来,准备南下参战。邺城的唐王准备在赵州附近与北齐这一支生力军进行交战,因此着令高乐引部赵州附近给齐军造成一定的侧翼威胁。

  高湝这里如果再果决一些,不仅仅只是试探,而是派遣主力出击的话,或许就能迫退高乐这一支人马,哪怕不能,也可以重新与段韶方面获得联系。

  但他终究还是太过惜命,不能横下心来拼上一把,稍受挫折便又退回,错失了这一解困的良机。

  不过此时整个的河北战场上,北齐方面的反应都稍显迟钝,归根到底还是敌我双方都有些不能适应高湛玩了这么一手。西魏方面尽管有些冒进,但是作为进攻一方,毕竟掌握着主动权,很快便又找回了节奏。

  反观北齐方面,不要说高湝这种乏甚谋略长才之人,哪怕是段韶这样力能安邦定国的大将,表现的也是有些进退失据,并没有针对变故做出绝佳的应对。

  归根到底还是立场问题,之前段韶听从皇帝命令,在局势还没有变得那么危险的时候毅然放弃邺城方面搞,选择召集河北甲兵奔赴晋阳。

  可是他还没有抵达晋阳,西魏方面便有了进一步的行动,暴露出其意图乃是攻略上党。结果就是段韶又奔救上党不及,又担心魏军会在上党趁势而上,于是便退守井陉,结果就坐任邺城陷落。

  归根到底,北齐越发激烈的内部矛盾也影响了段韶这种大将的权衡判断,站在做出取舍的时候,更多的还是基于立场而非基于现实和理智。

  作为晋阳勋贵的代表人物,段韶固然是有资格做出这样的取舍,而眼下随着西魏唐王这一巨大的变量进入河北,河北方面万马齐喑、消极怠战的现象也表明了河北士民在客观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同样会做出遵从于本心的判断与取舍。

  尽管晋阳武力集团仍然存在,使得河北士民不敢全面的倒向西魏、归附唐王,但指望他们再为北齐卖命、去充当挡在最前方的炮灰,那也是做梦!

  高家和晋阳勋贵如果还想骑在河北士民头上作威作福,那你们本质究竟是骡子是马,那也得先拉出来遛一遛。

  如果你们能凭自己的力量击退魏军,那自然没什么好说的,老爷还是老爷,牛马还是牛马。可如果你们不复强势,像是豚犬一般被人抽打,那就对不起了,大家就得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了!

  在闻知邺都陷落的时候,段韶并没有第一时间南下奔救。固然是因为担心晋阳的安危而影响了行动速度,但同样也是有些高估了北齐在河北的统治惯性,大概觉得河北州郡地方势力会纷纷抗阻魏军、给魏军造成一定的困扰。

  眼下见到河北局势越发沉闷,诸方对于邺城的陷落全都保持冷眼,段韶这才又赶紧率兵南来,时机已经不能算是太好了。

  但哪怕是这错失时机的亡羊补牢,旋即又有变数发生。段韶前锋在抵达赵州之后便停顿下来、不再继续向前。

  邺城中的李泰已经在整装待战了,得知齐军停顿下来后,心中自生狐疑,于是便又派出众多斥候向北查探,不久后斥候便又回报段韶主力竟又向北回撤了。

  “定是北境有所突破!”

  得知齐军如此怪异的举动后,李泰登时便有了然,必然是晋阳这根本之地遭受更大的威胁,所以才会令齐军如此的进退失据,以至于大军都已经开拔南来却又突然匆匆退回。

  不过由于两路大军间隔太过遥远,彼此间的传信和配合都非常困难,李泰对于杨忠所部大军的具体行期也做不到了如指掌,只能通过齐军更加明显的举止才能做出判断和相配合的行动。

  此时这一支齐军半途而返,李泰也并没有着令大军直接追击上去,而是又分遣高琳率领三千精兵北去协助高乐攻取冀州,同时又派出几路师旅去分取河北其余郡县。

  如果段韶这一支军队对此仍然视而不见,无作阻拒,那就表示杨忠等师旅的确是已经顺利南来、逼得齐军不敢轻易动弹了,届时就是诸路大军齐进晋阳的时刻!

1244.第1242章 泰山压顶

  1244.

  晋阳城内外戒备森严、街上少见行人,气氛沉闷肃杀到了极点。

  晋阳宫中气氛同样没有多么轻松,全副武装的甲卒分布内外,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金铁气息。内外出入的宫奴们仿佛游魂一般,尽量将脚步声控制在最低,呼吸声也都微不可查,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将那些危险的视线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连日来各种坏消息不断传来,搅闹得人心神不安,皇帝也不断的召集群臣大将商讨对策,只是往往眼见的危机都还没商量好该要如何处理,旋即却又有更坏的情况发生,使人应接不暇,疲于应对。

  单单各种战事不利的情况已经让人头疼不已,偏偏近来皇太后又疾病缠身。皇帝生性至孝,除了操劳国事之外,每天还要衣不解带的侍药于皇太后寝前。

  昨日傍晚,坐镇肆州的河东王潘子晃又使人奏报告急,说是北山长城外魏军与突厥联军大举来侵,北山防线岌岌可危。

  这一消息传来,顿时便让城内气氛变得加倍紧张起来,给晋阳君臣造成的心理冲击之大还要超过了之前的邺都陷落。毕竟邺都陷落受害最深的还是河北,晋阳方面还有一定的缓冲,可是一旦北山长城被攻破,敌军便可直抵晋阳城下!

  因此从得信之后,皇帝与一众大臣们便在晋阳宫中商讨对策多时,一直到了深夜时分都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然而到了后半夜,又有宫人来告皇太后病情转危,皇帝便着令群臣继续商讨,他则赶往皇太后寝宫。

  “至尊还没有返回?”

  斛律光匆匆入宫,登殿之后见到群臣一脸愁困的坐在席中,便皱眉沉声发问道。

  他之前并没有待在晋阳,而是南去介休巡察了一下彼处防务。尽管之前魏军主力已经转进上党、邺都等地,但是雀鼠谷一线仍然形势严峻,不断有小规模的冲突发生。主要还是离石胡等流窜骚扰,使得这一方向的敌情仿佛异常严峻,实际的情况则没有那么严重。

  得知北山长城告急之后,斛律光也不敢怠慢,当即便匆匆返回晋阳商讨军务,此时见到皇帝仍然没有返回殿堂,他的心情也不免有些急躁。

  皇帝品性纯孝固然值得钦仰,可是现在边情紧急,终究还是应该事分轻重缓急,如若不能尽快做出应对之计,那可就不是皇太后一人的安危问题了!

  众人对此也都不方便多说什么,闻言后只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斛律光也明白眼下不方便催促皇帝,于是便强自按捺住心中的焦虑,转而询问众人昨夜至今所商讨的计策内容,以供自己稍作参考以开拓思路。

  眼下的情况已经是危困至极,上党、邺都接连失守,使得整个河北地区都有失控,眼下晋阳这里能够掌握的唯上至北山长城、下到介休要塞,从左边的西山到右边的井陉,仅仅太原盆地这一隅方圆。

  在此之前,晋阳方面还在讨论该要如何奔救河北,可是现在随着另一支魏军逼近北山长城,摆在他们面前的则成了该要如何守住晋阳。

  单从兵力上而言,情况似乎也没有那么危险。晋阳方面眼下聚集甲兵还有十万之众,而井陉方面的平原王段韶则还统率着六万大军,两处兵力加起来十分的可观。

  但是情势的对比并不能只看兵力的多少,战略上有没有优势和主动权要比单纯的兵力多寡更加重要。

  毫无疑问,眼下北齐就是处于绝对的被动之中,河北已经失控,晋阳被孤立起来,周边一些关塞还多有敌军试图攻入,情况岌岌可危,看起来还算可观的兵力实际上能够动用的非常少,而且往哪里动似乎都难解眼前的燃眉之急。

  且不说殿内愁困无计的群臣,皇太后寝宫内,皇帝高演见母亲服了一剂汤药后昏昏睡去、不再像黎明时候那样痛苦难当,绷紧的心弦也略微放松一些,转又望着殿内侍奉的宫女们沉声道:“尔等宫奴一定要将皇太后侍奉周全,有何不妥一定要及时来告!”

  众宫奴们闻言后忙不迭垂首应是,高演这才迈步缓缓走出寝室。

  来到寝室外的殿堂中,他却感觉有些眩晕,身形微微摇晃,旁侧一名宫妇忙不迭入前搀扶着他,并且小声说道:“当此内忧外困之时,至尊尤需保重圣体啊!”

  这话虽也透出浓浓的关切,但若只是一介宫妇道来,多少有些僭越冒犯的意味,高演定睛一瞧这妇人,才发现乃是自己的原配元氏。

  他见元氏一副素裙银钗的朴素打扮,一时间不免百感交集,诸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嘴角抖了一抖终究没有挤出一丝笑意,只是用干涩的语调说道:“夫人一直在此?想必你也很是疲惫吧?”

  “妾承蒙皇太后收留此中,遂得有安身之地。今见皇太后恶疾缠身,恨不能以身相代,又观至尊如此憔悴,越发自恨无能……”

  元氏垂首搀扶着高演在堂内坐下来,口中又是小声说道。

  高演听到这话后心内又是大生愧疚,之前他为了联合突厥而选择与突厥和亲,无奈的将突厥女子封为皇后。结果突厥人又恃宠生骄,不准元氏留在内宫,只得将其安排别处,夫妻两也久不相见。

  此时看到元氏性情温婉如昨,又想到昨日那让他愁困至极、甚至不愿面对的边情,高演忍不住反手握住元氏的手腕,口中沉声说道:“突厥丑胡劣性、言而无信!前我予之诸多礼待,今其仍然伙同羌贼兴兵来犯。但使此番能够挺过这场劫难,我一定将娘子接回宫中!”

  元氏听到这话后,泪水霎时间夺眶而出,垂首低泣道:“家国事重,妾尘芥此身安敢劳烦至尊频念,至尊自有天命庇护,一定能够挺过危难、万劫难伤!”

  在与元氏交谈几句之后,高演便唤来宫中所供养的巫婆方士,询问皇太后此番疾病除了药石治疗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祈禳之法能够有助于病情。

  医卜本来就颇有相通,而他家又多尚鲜卑风俗,对于方术的信赖推崇还要超过了医术。诸如旧年他兄长高洋疾病缠身时,并不是立即返回邺都召集名医诊治调理,而是在甘露寺中接受僧侣们的祈禳治疗。

  高演今见母亲病情迟迟不见好转,而他又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消耗于此,于是便想通过方术来治疗母亲的疾病。

  宫中供养的巫婆真实本领如何不得而知,但察颜观色之能却是不差,当听到至尊垂问之后,连忙垂首说道:“今皇太后身染重疾,并不只是疫气侵伤。老妇等连日用力护持、诚心卜问,更觉有运势催迫的缘故……”

  “阿妪再说的明白一些!”

  高演听到母亲的疾病果然还有其他的原因,当即便又沉声说道:“皇太后究竟因何而伤,又有没有法子缓济?”

  那巫婆并不直言,而是摆出各类法器做降神之术,过了一会儿便浑身颤栗,又说又唱,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转又一脸疲惫的对高演说道:“皇太后乃是国之元母,如今社稷不安,元母又怎么能安详?一股雄气催压社稷,仿若泰山压顶……”

  “泰山压顶?”

  高演听到这话后,神情不由得便是一滞,片刻后便又暗叹一声,李伯山本名李泰,如今正挟汹汹大势而来,不正是泰山压顶吗?

  他心绪一转,又正色问道:“阿妪可有法术厌之?”

  昨夜与群臣计议一番,也没有什么良策来扭转当下的局面,高演也知道厌胜之术多有荒诞不经,心内纵然有些想要试上一试的念头也不便在群臣面前提及,此时借着询问母亲病情一事,他便忍不住吐露出来。

  “泰岳之上更有苍天,皇太后若能更改姓氏为天氏,上可勾连天意,下可庇护万众,至尊正是天子,母子相守,天人永尊。来犯之气再如何雄大,也只是覆于苍天之下,不足为害!”

  那巫婆做惯了类似勾当,心中也知晓皇帝忧困,胡话自然张口就来。

  但是她口气实在太大,反而让高演有些不敢相信,听完后只是叹息道:“贼气之雄,岂是朝夕聚起?往者英雄多难胜之,今欲凭此夺其运势恐怕也是妄想,反而连累我母遭天厌弃、晚年不祥。我也不要什么却敌于无形,只要保住皇太后性命无恙、益寿延年,阿妪是否更有别法?”

  那巫婆本来想要借此搞上一场盛大的厌胜仪式,那么所需要的钱财宝物自然就更多,结果却没想到皇帝自己都乏甚信念,于是便又连忙垂首改换说辞道:“有的、有的,既然至尊不愿滋扰苍天,可为皇太后改为石氏。山石为岳,改姓之后浑然一体,可以免于继续遭受侵害。”

  “那便这么做吧,阿妪尽快施法,务必让皇太后早日康复!”

  对于给母亲改姓,高演倒是没有太大的抵触,毕竟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至于他姥爷一家答不答应,他也懒得理会。交待完这些事情后,他便又匆匆返回了晋阳宫中。

  晋阳宫内群臣好不容易等到皇帝返回,便又忙不迭起身出迎。高演在看到行在最前方的斛律光之后,眼神顿时一亮,拉着斛律光的胳膊便说道:“王能及时返回,实在大慰我心。介休方面情况如何?”

  斛律光低头讲述了一下介休方面的情况:“彼处虽然仍有贼扰,但贼势不强,只要小心守御,亦不为大患。唯离石境内群胡趁势为乱,使得彼处边事混沌不清,所以频频告急。”

  “步落稽当真人间大害,恨未赶尽杀绝!”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脸色一沉,口中恨恨骂道。

  周遭群臣听到这话后,各自低下头去,不敢随便接话。长广王高湛小字也叫步落稽,眼下皇帝所痛骂的究竟是离石地区的稽胡还是长广王,又或者两者兼有,他们也不敢仔细打听。

  待到众人悉数进入殿中,高演才又望着斛律光发问道:“北面情况,王想必已知。乍闻此讯,我已经先令显安统率五千师旅北去增援,但仍觉有所不及。王之前久镇北山,对此可有什么看法补充?”

  北山长城乃是晋阳北面最重要的防线,之前斛律光便一直坐镇北山长城,直到不久前段韶提出收复建州的计划后,斛律光才又率军返回晋阳,由河东王潘子晃接替其人。不过建州之战也没有打成,局面便一路恶化到了这个样子。

  昨日得知西魏与突厥联军正自向北山长城奔袭而来,高演第一时间便派遣厍狄显安率领一支人马前往救援,可是那些兵力分散在绵延几百里的北山长城上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之前高演与群臣商讨未决,主要就是拿不准派遣多少人马奔赴北山增援驻防才好。须知眼下晋阳所面对的围困可不止这一处,即便离石胡不足为虑,八缚岭方面魏军还在进扰,更不要说已经成糜烂之势的河北。

  眼下往北山增派人马少了根本就不顶用,增派的人马多了又会造成晋阳方面的空虚,一旦敌人从别处突破,同样危害甚大。

  在高演返回之前,斛律光也已经与殿内群臣就此问题讨论一番,这会儿听到皇帝发问,他便沉声说道:“当下情势,譬如山洪四溢,抱沙筑堤,水来堤溃……”

  “依王所见,北山不必救援,重兵驻守于内,待敌深入?”

  高演听到这话后便又皱眉问道,这个方案昨晚附和者众多,既然多派人马少派人马都是不妥,不如不派,固守晋阳,毕竟晋阳城池高阔,还有这么多的兵力驻守,敌军远来,想要攻破晋阳也绝非易事。

  但高演对此还是有些不怎么乐意,毕竟作为一个皇帝动不动被敌人堵到都城下来,无论胜负如何,都绝不是什么美好体验,即便是能够逼退敌军,对其权威是一大摧残。

  更何况,朝廷这些年来投入那么多人力物资经营北山长城这一防线,就是为的却敌于外,现在却任由敌人长驱直入,那之前所做的付出不久全都成了无用功?

  “北山一线虽然绵延险要,纵然填使重兵却敌于外,但今河北已乱,北山亦势必难久。”

  见皇帝还有些不情愿,斛律光便叹息说道。旧年两国和谈完毕、突厥又来趁火打劫,齐军奔赴北山,结果却因后勤告急而情况危难,以至于皇帝要迎娶突厥女子、卑躬屈膝的求和才应付过去。

  眼下晋阳方面虽然也已经拥有了一定的积储,可是河北这一重要的钱粮输给地却纷乱起来,而且这一场战事还不知会持续多久,一旦使派大军奔赴北山,纵然一时间将敌军阻拦在外,可如果情况不能迅速扭转的话,战事拖延下去可能又会重蹈覆辙。

  高演听到这话后,鼻孔里已经又忍不住喷出两道浊气,如果意念能够杀人的话,那高湛这个王八蛋早在他脑海中被千刀万剐了多少次。他至今都有些不愿想、不愿意去面对邺都的失守和河北的纷乱。

  斛律光自然不是简单的劝谏皇帝固守晋阳,在稍作停顿之后,他便又继续说道:“今突厥与魏军同来,但其彼此必然不相和谐。我与突厥前亦交好,不如遣使前往游说离间,使其两相掣肘,不能全力来犯。”

  “此二者,俱顽贼!魏国亡我之心不死,否则何至于前轻作撩拨、其便大举来侵?突厥更是无耻,贪货畏强,难与谋事……”

  高演闻言后便又怒声说道,他眼下对于突厥的恼恨甚至还要超过了西魏。西魏来犯毕竟还是他撩事在先,可是突厥那里这些年一直都在用心邀好,却不想突厥还是顶不住西魏的胁迫,选择一起出兵来犯,将他们彼此间的交情弃若敝履。

  “突厥固不足与谋,此事我知、魏人亦知。今携突厥来犯,所为壮其声势而已。如若遣使重贿,其必两下相疑,反而势力削弱。纵然兵临城下,亦难全力来攻,晋阳可以暂守无恙。”

  讲到这里,斛律光的计策都没有脱离常情,然而接下来他眼中精光流露,口中又继续沉声道:“今邺都失守、河北震荡,诚是让人猝不及防。李伯山纵然智慧绝伦,想必也难以提前料想到……”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实在是不知道该要如何评价长广王的行为,然后才又说道:“李伯山贪图河北,必使其师旅大举东进,河北平野广袤,远非少量人马便可扫荡囊括,更有平原王勒兵于上,所以当下河北必然重兵集结。汾谷以下,平阳、河东诸地必然空虚,臣请使精兵一万出雀鼠谷,南去扫荡敌境,贼必无防备……”

  听到这话后,殿内众人神情俱是一变,高演本来愁眉不展的脸庞更是直露惊容,只是还没等到他反应过来做出回应,一旁的濮阳王娄仲达却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道:“此计不可,万万不可!平原王北去,邺都失守。今咸阳王南去,晋阳谁守?若根基动摇,别处枝蔓再繁,有又何益!”

1245.第1243章 兵进井陉

  1245.

  斛律光这里刚刚提出自己的迎战策略,不待其他人开口商讨,便遭到了濮阳王娄仲达的强烈反对。

  殿内众人在听到娄仲达此言后,原本一时间还有些迷茫的思路顿时也变得清晰起来,是啊,如若斛律光离开晋阳,又能指望谁来统率晋阳的大军迎战敌军?

  因此众人也都连连点头附和,认为斛律光此计欠妥,眼下这危困局面,实在不宜再分兵于别处。

  斛律光倒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军事能力卓越反而让他的计策不能获得众人的认可执行。他这里眉头微锁,还在思忖该要如何说服众人,殿上皇帝高演已经开口说道:“邺都失守,皆因所托非人、所任不肖,与平原王去留有何相干!况今晋阳局面也有别邺都,两事岂可混为一谈!”

  段韶离开邺南乃是奉高演的命令,如果将此归咎为邺都失守的原因,那么高演无疑也要负上不小的责任。而且娄仲达和其支持者们都认为斛律光留守晋阳、统率师旅才能有希望守住晋阳,这也让高演多多少少有些吃味,故而开口稍作训斥。

  斛律光对于皇帝的心思倒是没有太过深刻的领会,但是皇帝言语中对他的支持却给了他极大的鼓励,于是便又望着众人继续说道:“晋阳当下四面受困,尤其河北失守使得此间局面更加艰难,一旦魏军诸路人马齐聚并州,晋阳城中几十万军民纵然守得一时,亦绝难维持长久。晋阳受困,别处勤王师旅亦无从指望,唯作突围之计,才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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