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眼下也的确需要熟悉乡情地势之人,便收留下了这个名叫作吕川的乡士。
吕川接过了弓刀,便在李泰面前稍作演练,技艺方法都有可观,哪怕在李泰部曲中都能排在中游的水平。考虑到他新经祸乱,又被稽胡折磨不短的时间,状态并非全盛,若加调养恢复,必是一名勇卒!
一场战斗下来,虽不激烈,但人马力气都消耗许多,将诸稽胡抛尸在野,李泰便率部转移。
这一场战斗下来,除了解救乡人,又收缴了将近七十匹马,虽然状态大多不佳,但也算是一个开门红。
那些幸存的乡人们牵着赠马和归还的家当自投别处,李泰率部护送出几里,又让人清理一下他们的行途痕迹,这才率众向北折行,穿过一片芦苇荡,即将入夜的时候,在左近挑选荫蔽营地露宿下来。
第二天一早,两眼血丝密布的吕川便递给李泰一张瞧着有些粗劣但却勾划清晰的草图,上面标注着他记忆中左近一些胡部方位。
虽然稽胡部族常常迁徙、游遁性强,但对地理环境也是有着一定的依赖性,吕川所提供的这份草图就算与当下胡势不符,但也比李泰一行无头苍蝇一般乱撞要好。
杀胡抢马就急不就缓,有了初步的指引后,随着人马体力都恢复过来,李泰便即刻下令寻找另一个目标。
(本章完)
第157章 困敌杀胡
2022-09-18
在库利川北岸,有一片南北走向的狭长台塬,台塬的边缘并不刀割一般险耸陡峭,而是曲线圆滑与两侧沟谷相接,远远望去,就像一头趴卧在地面上的熊罴。
因此这块台塬并其周边的沟谷地带,在当地又被称作卧熊岭。
台塬面积约有六七顷,松柏树木占了将近一半的空间,剩下的便就是土层肥厚的平地。两侧的沟谷同样植被茂密,且因有着库利川河渠的浇灌,称得上是一处水草丰美的地带。
时入深秋,川流告竭,露出了大片的滩涂河床,芦苇水草也已经枯败大半。
此时的滩涂中,正有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奴隶,深一脚浅一脚的踩涉在滩涂泥塘里,用石刀割取着那些枯黄的芦苇水草。
这些苇草虽然已经枯败,但却韧性十足,可以用来编织铺卧器物和修缮房屋等等,是用途广泛的上佳材料。但若用粗糙钝锋的石刀收割,就变得非常困难。
泥塘里仍有水分残留,并未彻底的冻实,那些奴隶们光着脚行走其中,大半条腿几乎都深陷泥塘中,手里还拿着并不合用的工具,一个个都冻得脸色青白、全无血色。
这样的处境,每一息都是残酷的折磨,但他们却不敢懈怠。因为案上就有胡卒游走监工,一旦发现他们动作迟缓、收割不多,马上就会有一支利箭飞来,直接将人射死在泥塘中。
“狗奴射的准一些!”
一名胡卒在案上误杀了一个做工还算勤奋的奴隶,顿时引起了领队者的不满,但也只是指着喝骂一声,未作更多责骂惩罚。
骂过属下后,那领队者瞧着泥塘里仍在活动的奴隶们叹息道:“只凭这些汉奴,今冬过活很难啊!你等都仁慈一些,不准再随意杀害。汉儿越来越刁滑,冬猎所得越来越少。来年开春,要是无奴可使,你们全都下马耕地!”
“不是说有大人物吹角擂鼓,要带领咱们攻打汉儿大城?攻打进去,还愁没有奴儿使用!”
有一胡卒不以为然的说道,语气中颇有期待。
那首领闻言后便冷哼一声:“你道汉儿大城那么好攻打?就算诸部发动起来,须得人命去填阵、还未必能攻下。况且那大人物族势不强,咱们几位渠帅也未必就乐意拥他起事。”
说话间,斜后沟谷里有几十名稽胡男女驱赶着大群的牛羊放牧归来,那些男女大多衣衫不整、嬉笑而行。
负责监督奴隶做工的胡卒见状便大为不忿,指着那些归来牧人喝骂道:“不仔细盯着牧群,只会野合作乐,丢失了牛羊,扒了伱们贼男女的皮!”
稽胡性淫,男女未婚之前可以随意野合,但在成婚之后就会收敛。倒不是出于什么贞操道德观念,而是出于对财产的保护。
稽胡生存环境本就恶劣,供养一个人口都极为不易,女子生产力不高,吃着家里的、肥了外户的,若被其丈夫发现,打杀随意,严重的其父兄甚至都要被牵连唾骂惩罚。
日头渐渐西斜,那首领看看天色,便又吩咐道:“把那些奴儿召回吧,再往左近巡察一番。再过十几天就要迁离,可千万别出了差错!”
此间适宜耕牧,每到春夏便会有胡部于此定居。但因环境过于优越,暴露的风险也会增加。因此等到秋冬时节,住在这里的胡部就会搜刮地表资源,转去更加隐秘的沟谷地境过冬。
“西贼去年刚刚败给了东朝,眼下自保都为难,恐怕东朝高王攻杀进来,哪舍得兵力使用此处!依我看,今年不迁也没什么,就算有小部贼军来扰,杀了就是。来年转回,这片肥地又不知会被哪部占据!”
听到这话,几名年轻胡卒便忍不住抱怨道。他们虽然匿居荒野,但对东西大战结果也有耳闻,便不觉得西朝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大举进攻他们。
“哪来这么多废话!往年部中也有比你们更豪壮的勇士,可他们都死了。”
首领不耐烦的喝骂一声,转马行至道旁一棵大树下,抓起一名在此等候的牧女便策马登塬。
塬顶上坐落着一个夯土为墙的城堡,城堡里一部分是毡帐密布的民居,一部分则是大小不一的仓垛,里面堆放着这一支胡部定居于此半年下来生产积存的物资。
城堡的一侧是牛马羊等牧群,搭建着简单的厩舍棚屋。另一侧则就他们各处掳掠来的奴隶人口,只是在地上凿穴而居,环境较之牛羊马厩还要更加脏乱简陋,能活几时各安天命。
城堡的南面是一大片粗垦的土地,作物早已经收割完毕。再往南就是一片密林了。此时也有一群奴隶在这里砍伐着树木,收集木柴。
林中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喊,幸在林外监工的胡卒并未察觉。
一名樵夫跌在深沟中,看到沟底藏匿数名手持弓刀、虎视眈眈的壮汉,已是惊惧至极,颤声道:“你们、你们是……”
“我们是北防的官兵,入此剿贼、解救苦役。老汉不要声张,大军不久就到。这一部贼军有多少人马,他们居地防备如何,你仔细道来。”
带路潜行入此多时的吕川用乡音低声抚慰着这名樵夫,打探起这一部稽胡底细。
那樵夫闻言后顿时大喜,忙不迭将他所知道的胡部情形仔细道来,并一遍遍说道:“这些贼胡不是人,请将军们一定要杀光他们!”
“贼数三千多,倒也不算少,难怪能据此卧熊岭。”
吕川得讯后,在林沟里借着荒草掩饰攀爬靠近朱猛藏身处,小声将情报向朱猛传达,又请示道:“朱将军,咱们是归告郎主,还是……”
“三千人小部,不值得来回费力,直接动手,烟火为号!”
朱猛听完后,便直接做出了决定,并将他命令向左近藏匿的同袍进行传达,一行人瞧瞧的向树林边缘潜去,难免被林中樵夫察觉,告明来意后便示意他们往林中逃,不要被波及。
“出来,都滚出来!”
此时在外监工的胡卒也察觉到奴隶们的异动,手按佩刀便大声呼喊,刚刚迈腿走出两步,林中一支羽箭飞射而出,直接贯穿其人胸膛。
这一箭便是一个信号,几十名勇卒如同出林猛虎,挥刀挎弓扑向左近那些胡卒监工。
此处十几名胡卒也顿时惊觉,有人抽刀上前迎战,有人转身上马疾驰报警。
战斗发生突然,结束也快,数息之内左近胡卒都被砍翻射杀,但也有数人策马吹角的传递出遭遇敌袭的警训。
左近还有几名胡卒遗留的马匹,朱猛等数人翻身上马,勒令余众在林外引火放烟传递消息,自己则共数员策马直冲向塬北土城。
土城中闻声知警,惊慌中做出反应,先有几十名胡卒打马冲出土城,很快便迎上朱猛几人,双方短兵未接便先作对射。
胡弓绵软的劣势在这一刻便分出生死,先头被射杀数人,朱猛等却毫发无损的侧向穿掠而过,贴缀着胡卒队伍又射杀数人,然后便直往那土城城门疾冲而去。
“拦下他们、拦下!”
率队胡卒兵长见状大惊,他们仓促应战,城中卒伍都还没有组织起来。对方虽只数员,一旦被冲入城中,也必然会造成更大混乱。
当这些胡卒回马阻击时,林中余众们也已经收捡柴木,在平地上燃烧起了烟火,留守数员守着火堆添柴,剩下的四十余众便列队向那土城而去。
有二十多名胡卒分来阻扰,那步兵小队便结成圆阵就地而防,外有甲盾,内举长枪,并有强弓劲矢还击。
胡人来势虽然迅猛,但十几支长枪环突阵外,让他们不敢直撞上来,只能绕行游射。
流矢既密且疾,但因为不敢靠近过甚,造成的实际杀伤有限,反倒是敌阵中那长弓劲矢节奏虽缓,但每矢射来,必有杀伤。
“驱马冲阵,阵破必死!”
敌情尚未尽知,胡卒不敢缠斗,便将几匹失主之马聚起,由后驱赶着直向这战阵冲来。
“左右雁形!”
随着兵长一声令下,甲卒们左右而出,原本圆形的结阵顿时分成两列,冲势迅猛的胡卒未暇变向,侧方已经暴露在敌锋之下,侧向挥刀斩在盾上,肋间却已经被敌刀划穿。
一次交锋下来,胡卒又伤数人,且又有数人陷入缠斗。敌阵虽被冲开,但余卒已经不足胜强。
装备上显而易见的差距,让他们的机动力优势都变得无足轻重,再见数员敌军已经夺马而上,剩下十几名胡卒便不敢再恋战,转马退行,召唤更多同伴。
这时候,土城中胡众也从最初的惊乱中恢复过来,城中男女尽皆集合,各持器杖结成防事,另有两百骑众飞驰而出,继续追剿塬上敌人。
朱猛等原本绕城滋扰,虽未得入,但也将这城防底细观望清楚,并又夺取数匹闲马,绕塬驰回,让己方骑兵增至小二十人,余众再以刀盾长枪聚阵于野。
敌骑冲近时,先以骑兵阻射,入前锐劲已失,无足破阵,唯有退后再整。但当去而复返时,类似的局面又作上演。如是者三,让人无奈。
正在这时候,塬下四面传警,后路人马终于抵达塬下沟谷,稽胡分散在外的斥候多被逐返,也将并未探实的敌情一并传回。
土城中响起聚兵内防的鼓角声,随着塬上胡卒撤回,朱猛等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两处汇合下来,人马检点一番,发现己方也伤亡十几人。
“但能将这一部贼胡彻底留下,亡者可以安息!”
朱猛看一眼那人头攒动的土城,心中默念一声。这土塬地势临高四望,胡性又狡诈警觉,若是不加惊扰,很难将他们完全困在此境等死。
(本章完)
第158章 遍野皆敌
2022-09-18
土塬上火光冲天、杀声盈野,李泰挥舞着手中战刀,一刀斩落下来,面前的胡卒断臂飞出,而其刀势却无片刻迟滞,手腕一翻,又是断首一刀。
这已经是胡卒从傍晚到如今,第三次组织突围了。土城周边到处抛撒着残肢断臂,敌人们也从最开始的壮卒为主,到现在连稽胡女子也已经加入进来。
这一次突围持续了大半刻钟,随着杀声渐弱,眼见突围无望,这些胡卒们才又退回了土城中。
“土墙虽然不高,总是一道障碍。这些胡卒何必急于越墙求死?”
瞧着战场上又新添许多胡卒尸首,李泰也有些奇怪。他们登塬以来,还没有来得及组织对土城的进攻,也并没有显示出多强的攻坚能力,但这些稽胡就好像料定城池难守一样,不断的突围送命。
“他们所惊怕的不只是我部王师,贼性凶残,不只是虐害乡人,也会残杀同类、兼并自肥。此间美土,积储颇丰,如果被左近胡部发现他们势力损伤,也会群起来攻。他们留守在这里,必是死路一条!”
深悉此境胡情的吕川入前解释道,并指着塬顶上熊熊燃烧的火光说道:“此间的战事,应该已经被左近胡部惊觉,可能已经在磨刀饲马、准备来劫。只是不知势力战况,所以才窥伺不发。”
“原来是这样,倒是有点难办啊。”
李泰听到这话便皱起眉头,他此行最主要的目标还是为了收聚稽胡的战马,最有利的局面无疑是通过游击作战悄悄的进攻这些部族,在他们无所防备的情况下获取足够的马匹。
一千匹战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类似规模的胡部起码也得搞定两三个才能够数。太早的暴露出来,会让接下来的行动增添许多莫测的变数。
更何况,此境还有一个从东魏旅居归来的胡酋刘镇羌势力大小未知,可能暗里已经聚集起不小的人势,若是迎头撞见,那就刺激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左近胡部丁壮士卒都被吸引到此处来趁火打劫,留守力量难免就会不足,如果能够穿插避开正面的交战,劫掠起来自然更加顺利。
总之这种情况就是危机并存,风险是肯定有的,倒也不值得过分忧虑。
打退稽胡这一次进攻后,城中便陷入了一片死寂,想来是死伤太多、有点灰心了。
但李泰却不想让他们太过安逸,队伍略作休整后,便开始准备进攻。
土城外还有许多稽胡仓促间不暇聚整的奴隶,约莫三百多人,真正的汉人并不多,氐羌之属也不少。但是这些内附多年的熟胡在稽胡眼中也没有区别,一概被称作汉奴。
自家部属还要保持战斗力,李泰也并不发挥什么大爱无疆的精神,让这些被解救的奴隶们再辛苦一把,砍伐南塬树木,打制一些简单的攻城器械。
这些奴隶们对此也很积极,稽胡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待,心中仇恨深刻,巴不得城中稽胡死光光。
更何况李泰虽然也役使他们,但也会让他们填饱肚子,散落在周边的牛羊任食,许多奴隶做梦都想不到余生还能有口沾荤腥的机会。
众人七手八脚的砍伐打造,很快就造成了两架长梯。当这长梯搭在土墙墙头的时候,仿佛油花崩进了火堆里,城中顿时闹乱起来,许多的胡卒向此聚拢。
李泰见状后,也不再急着攻城,趁着此间胡卒聚集渐多,让人将火把丢进了墙内,墙内顿时响起了更大的骚乱声,焦糊味道清晰可闻。
那些被解救的奴隶们见状也是大乐,不待李泰继续吩咐,便扛着长梯往另一段城墙跑去,等到胡卒被吸引过来,主动的放火焚烧。
如是几遭,城内胡卒也学聪明了,开始泼洒油膏,主动放火烧梯。一时间,一段段的土墙上都火光闪烁,将此间区域照耀的白昼一般。
李泰见状后,索性让人收捡残留在外的稽胡尸首抛进火光中,主动的添火加料。
如此做法,对土城中士气打击极大,眼见亲人血肉被火舌吞噬,城中稽胡惊惧之余、仇恨也是激增。
不多久,又有一队稽胡士卒由内杀出。这一次,李泰便不再遣员与之缠斗,而是派出二十名人马具甲的骑兵,直向贼阵杀去。
二十骑恍如杀神一般,对于稽胡矢刀完全不需闪避,手中马槊尽力挥荡,已经不可谓之战斗,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这些稽胡士卒本是忿恨激发、颇有哀兵斗死之势,但此时手中的弓刀却软弱至极,搏命的劈砍也未足破甲,反倒是自身受触即伤。
如此巨大的差距让人绝望,所谓的恨极亡命也只成了送命,因为他们所面对的已经不再是那些手无寸铁、任由宰割的汉胡奴隶们,而是真正的强军劲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