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却是灰溜溜的求陈策手下留情。
这一幕,谁听了不瞠目结舌?谁敢去想此时一个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天下的掌权者,竟然卑躬屈膝的求一名市井少年?
陈策停顿了脚步,晚霞洒在他俊俏的脸上,和往日一样,依旧那么平静,那么温文尔雅,只不过说出去的话却无比阴森。
“放过你?凭什么?”
陈策依旧在笑,浅浅的笑,对焦芳道:“我说了,你会死在我前面。”
“你有机会收手的,我给伱提醒过,你不听,总要事到临头了才想着后悔,这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
“他们总觉得自己权势滔天,将所有人都当成蝼蚁,自信可以掌控一切,等危险靠近后,他们才会知道怕,才会知道原来蚍蜉也能撼动大树。”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吗?”
焦芳沉默。
陈策冷笑道:“因为他们欺负蝼蚁习惯了,因为没人能反抗成功过,所以他们天真的以为,他们在这方天地内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以任意践踏欺辱比他们弱小的人。”
“是吗?焦大人?”
“你家儿子杀过多少百姓?奸过多少少女?做过多少肮脏的勾当?”
“他只是个废物啊,因为投胎投的好,因为是你儿子,所以他能让自己亲戚顶替别人举人的身份去地方做官,诸如此类蝇营狗苟之事还少吗?”
焦芳倏地一愣,惊愕的道:“你怎么知道……”
陈策道:“我怎么知道?是你儿子亲口说的,在酒后说的,他为什么敢说这样的话?因为他笃定有他爹在,没有人能治得了他。”
“你呢?你又做过多少这样肮脏的事啊?”
“雇佣几名苗民杀我……如果我只是个蝼蚁贱民,那我现在恐怕连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哦对了,你雇佣苗民杀我的事,我已经写信告知兴王朱祐杬了。”
“你猜这名宗藩会不会利用这事儿做文章?比如你勾结苗人刺客企图造反?企图刺杀皇帝?”
焦芳倒吸凉气,颤抖的道:“你放屁!你这是在栽赃老夫!”
陈策淡淡的道:“无所谓了,谁会在乎是不是栽赃你啊?皇帝为了平息天下宗藩之怒,肯定要把你推出来的,这只是个由头,宗藩们知道,皇帝知道,内阁六部都知道。”
“每个人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但为了平息众怒,你又不得不死。”
“你看,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是朝廷大吏,我是市井小民,我们本应该没有任何交集才对,如果你心胸足够大,格局足够大,你不应该和我这种匹夫一般见识。”
“如此来,我们相安无事。”
“可你总想着我们这样的人好欺负,你也习惯了弹指之间就能让我们这样的人灰飞烟灭,事实也应该如此。可古人不是说过吗?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我很怕招惹麻烦,蔺勉之你知道吗?我当时也没招惹他,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他也和你一样,以为我好欺负,我亲手杀了他。”
“王越你知道吗?他是我的朋友,可兵部和吏部都察院逼死了他,知道这些人怎么死的吗?我动手的。”
“他们我都能杀,为什么不能杀你?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嗯?”
现在告诉焦芳这些,让他死个明白,陈策也不怕说出来这些,就算焦芳去乱说,谁会信?人家只会觉得焦芳在乱咬人。
焦芳听到这些一件比一件离谱的事,浑身冒着寒气,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病秧子少年郎,竟然私下做了这么多事,杀了这么多人!
这实在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这些事,每一件都难如登天,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现在他算计杀自己,和之前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没有什么区别?顶多费一点脑子而已。
焦芳嘴唇颤抖,身躯也开始剧烈的抽搐起来,急促的问道:“老夫……老夫可以死,老夫的后人……”
陈策微笑道:“焦大人在说什么胡话?你觉得宗藩那群人会放过你的后代?你动手对付你的敌人,会留下人家后代让人家以后报复你?”
“斩草……要除根啊!焦大人!”
第257章 说好封侯的呢
二月二,龙抬头。
一封弹劾奏疏从四川都司送到了乾清宫,四川都司弹劾焦芳勾结苗民企图造反。
同日,河南布政司上书弘治皇帝,弹劾焦芳在南阳府侵占百姓良田七千余亩。
又同日,陕西渭南府弹劾焦芳卖官鬻爵,焦家远房亲属冒名顶替他人身份,上任渭南府县丞。
一桩桩关于焦芳的罪证不断从全国各地上书乾清宫,毫无意外的,这群宗室藩王开始调动资源对焦芳动手了。
无数的折子同时祈求弘治天子诛奸佞清君侧。
这个口号那么熟悉,当初朱棣谋反用的就是这个口号。
弘治皇帝连夜让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对焦芳进行抓捕审讯。
焦芳伏法,主动交代一切,这些事都不经查,焦芳只希望能用这种方式保住自己的后代。
他一把年纪了,固然可以死,可他的后代,焦家的未来不能就这么垮了啊。
但宗藩们显然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焦芳,纷纷祈求天子诛焦芳三族,以正王法。
弘治皇帝为平息众怒,只能对焦芳开刀。
……
乾清宫,朱厚照背着手,带着笑容,大咧咧跨步找到了弘治皇帝。
“父皇,宗藩俸禄的问题解决没?”
弘治皇帝正在沾沾自喜,才解决了这么个大麻烦,心中正窃喜呢,被朱厚照这一句话干沉默了。
“嗯,算是解决了。”
弘治皇帝硬着头皮说道。
朱厚照笑嘻嘻的道:“当初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对儿臣说了,这事儿要解决了,你可是要给我朋友封侯的。”
“你是天子,一言九鼎,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弘治皇帝面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伱小子是真不拿陈策当外人是吧?大明的侯爵就这么随意轻松的赏赐出去了?
就算朕敢赏赐,他敢接吗?以什么理由赏?说他替大明解决了宗藩俸禄难题?
可焦芳才被杀,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是焦芳做的,你现在告诉外人说是陈策做的,他立刻就会成为下一个焦芳。
没有理由平白无故的赏陈策侯爵,你觉得这事儿能让百官信服么?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可以,不就是赏个侯么?只要你那位朋友不怕死,朕赏给他便是。”
朱厚照愣了一下:“咋说?怎么赏个侯就要死了?”
弘治皇帝道:“用什么方式赏?怎么赏?你以为侯爵无缘无故赏出去,别人不会眼红么?”
“换个方式吧,你这是在害你的朋友。”
朱厚照认真的想了想,父皇说的也并非没道理,“那该怎么赏?”
弘治皇帝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去问问你朋友,他有什么需求提出来,朕尽量满足。”
这已是弘治皇帝最大的让步了,朱厚照一喜,道:“好啊!”
弘治皇帝笑了一下,盯着朱厚照的背影,心道自家这傻儿子还是不了解那小子的性子,按照陈策那性子,他什么都不会要的,朕也就不必为难赏赐的问题了。
……
新年后,西南的第一场战争终于开启。
张家兄弟一颗心都快吓出来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王守仁,他们本是不打算来战场的,可是没他们指挥下令,王守仁根本没办法调动军队。
尽管不情愿,张家兄弟还是跟着王守仁上了战场。
“大,大哥,这小子真能打赢么?”
看着对方如狼似虎的土司军队,张延龄心惊胆战。
张鹤龄也慌得一批,但还是淡定的道:“不知道。”
要是有点不对的苗头,他会立刻下令鸣金收兵,不然一旦大军战败,他们这两个主帅可就完蛋了。
失败不要紧,他们的命可比什么都要精贵。
“大哥!你快看,完了,完了,咱们的军队怎么开始撤退了?”
张鹤龄寻目望去,发现明军真开始撤退了,不由惶恐的道:“败了,败了。”
“快,来人,快传令鸣金收兵,撤退,马上撤退!”
王守仁出现在张鹤龄面前,抱拳道:“侯爷莫慌,此非败退,而是诱敌深入之策。”
几把!
张鹤龄心道你当我是傻子?你别和我扯淡,也别糊弄我,我可没看到什么诱敌深入,我就看到明军败了。
“王守仁!你赶快,赶快传令收兵,不要打了,你们不要打了啦!”
“我要回去了!快点,本侯也回北平复命去了,我们打不过土司,败的心服口服,快点!”
王守仁不为所动,对左右亲兵道:“看住两位侯爷,必要的时候可以堵住他们的嘴。”
“实在不行,就阵前斩杀祭旗激励大军!”
张鹤龄:“?”
张延龄:“?”
“王守仁!你个狗东西,等我们回去了,你死定了,还有陈策那个王八蛋!他也死定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陈策眼瞎啊,怎么会推荐你来西南的!”
张鹤龄破口大骂。
张延龄都快哭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前方山呼海啸,双方兵马多的像蚂蚁一样,厮杀的不可开交,一名名尸体不断倒在眼前,有土人的,有明军的,太残忍了。
他被吓的隐约感觉来了尿意。
“王守仁,王百户,那什么,本伯去解手方便一下,这没问题吧?”
王守仁厉声道:“不许,憋着!”
“来人,打旗语,让左前阵侧方穿插进去!”
“后营立刻从侧后方包围截住土司的后路!”
“大军停止撤退,全面发起冲锋!”
地势足够平坦,利于明军骑兵冲锋,王守仁已经研究好了,在山林中无法战胜土司,那就将他们引到地势平坦的地方再利用明军骑兵的优势发起冲锋!
“喏,喏,喏!”
顷刻之间,攻守之势易也,明军开始发挥骑兵的优势,重骑率先发动冲锋,一路碾压,轻骑侧方骚扰,步兵押后,火铳兵不断射击,一环接着一环,打的土人连还手的余力都没有。
张家兄弟惊愕的看着这一幕,张鹤龄鼓掌:“王守仁!好,好,好!”
“在本侯和你共同的努力下,我们胜利在望!”
“好啊!陈策看人的目光很准,我就说你绝非池中物!很好!此番回去,本侯要给你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