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中心的袄庙,祭司安公绪登上袄神殿后的塔楼。
“伟大的阿胡拉玛兹达,请降下圣火拯救你的子民!”
祭司亲手点燃了塔楼顶上的烽火,两名粟特胡神色慌张的撞响了塔顶的大钟。
烽烟点燃,三缕黑烟滚滚升起,十分醒目,洪亮的钟声也传遍四周。
袄寺高塔上的烽烟点燃,钟声响起,所有粟特人都明白其意义,此处聚落危在旦夕,号召所有聚落族人拿起武器抵抗,保卫袄寺和聚落。
甚至附近的聚落看到烽烟后,也会知晓这里的危情,并前来救援。
“让圣火净化一切罪恶!”
拜火教的祭司高吼着召集粟特人战斗。
八百拓羯佣兵骑士,仅一个照面就被清夷军击溃,可市集里的粟特人仍然不愿意放弃抵抗,反而点燃圣火,燃起烽烟,要战斗到底。
苏烈率兵冲到市集栅前,这里虽有粟特人上千户,有许多作坊邸店,但仍不过是个大点的市集村落罢了,低矮的夯土墙,外面一圈木栅,许多粟特男人拿起了武器,甚至他们的妻儿也已经加入。
勇气可嘉。
清夷军栅前重新整理列阵,缓缓催马逼近。
栅中粟特胡不敢再出栅而战,只能守在栅内。
“刺史,是否先去请示都督?”
校尉高宁询问。
苏烈瞪了他一眼,然后举槊,“进攻!”
清夷军骑兵开始小跑起来,靠近栅子后奔跑绕圈,边跑边放箭,这种包围游走骑射战法,看似简单,却依然让栅内的粟特人压力巨大。
不断有人中箭惨叫倒下。
清夷军轻骑快马,甲胄在身,粟特人反而不易射到,就算倒霉被射中,可有铠甲在身,也多是轻伤。
战鼓声中。
武怀玉也已经率领后续万余人马赶到,看到战场上的情景,对粟特人的反抗倒不意外。
“增兵进攻。”
武怀玉毫不客气的调了步兵上场,并让神机营也投入火器,
神机营迅速跟进,各种火箭、毒烟箭先上场,然后是百马奔腾、一窝蜂等火箭,后面还在组装炮车,相对轻便点的抛石车,神机营改装成抛射火球、毒烟球等。
那边步兵也列阵压上。
弓弩齐发,箭如雨下。
一时间栅后的粟特人成片的倒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虽然粟特人抵抗很激烈,可却改变不了实力的巨大差距,一万五千唐军,对付千户粟特胡的寨子,尤其是他们开始轻敌,导致八百能战的拓羯骑兵出栅被击溃后,都没多少能回到栅子来。
战斗不过持续了个余时辰,这还是负责指挥的武怀玉有意减少伤亡,压着在打,否则早就冲进去了。
但坚持了个多时辰后,栅中粟特人也已经挡不住唐军的凶猛,一处接一处被击溃,唐军冲近,钩倒栅墙,推倒土墙,
武怀玉就在栅外看着这些粟特胡的抵抗,和他们的失败。
虽然他们仍在巷战,可又如何。
何明远被带了上来。
“这就是反叛大唐朝廷的结果,”
何明远面如死灰,他双腿战战,终于站不稳,瘫软着向武怀玉跪下了,“请都督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吧,我们愿意接受都督先前的所有条件。”
“晚了。”武怀玉无情的道。
“本都督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一意孤行,既然刀兵相见,那就没有善了的可能。”
“我们降了,任何条件都答应。”
“不,你们没有任何资格跟本公谈条件了。”
怀玉叫来李克用,“告诉苏刺史,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可免死,持械不跪者一个不留。”
血洗。
就算现在他们要认怂,也晚了。
何明远被拖了下去,一个多时辰前,武怀玉还尊重他,甚至承诺给他北燕州萨保之职。
但现在,他已经沦为丧家之犬,阶下之囚了。
“都督为何在山后格外宽仁,而现在却对这些粟特胡如何严苛?”卢五郎有些不解。
“山后诸寨多数是我中原汉家子民,高威等寨主也多是原朝廷戍边士兵,说到底是我们自己人,而且本公一到,他们也是立即归附,十分配合,并没有交战,更没伤亡。
这些粟特胡不一样,他们非我族类,而且此前是一直向突厥纳贡称臣的,本公好心招抚,可他们不识抬举,甚至还敢刀兵相向,既然开打,那就不能再有半余情面,必须铁血镇灭,永除后患。”
本来他们要是能跟山后诸寨一样识时务归附,武怀玉也是愿意开恩,给他们一个机会,就算是粟特胡,但只要肯合作,他还是愿意和气生财,一起发展的。
但既然他们选择了对抗这条路,那武怀玉也就绝不再跟他们客气。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负责。”
“都督,他们已经愿意投降了。”
“哦,是吗?那又如何?”
一个时辰前,那叫归附,而现在,那叫投降,他们投降后,身份也只是俘虏。
卢承业觉得既然他们投降了,那或许应当开恩,按照之前武怀玉提的条件,将他们编户齐民,甚至迁汉民来与他们混居村寨等。
“彼一时,此一时,晚了。”
三千余家粟特胡,如果北燕州不算是新收编的山后地区万余家边民,那这些粟特胡,差不多就是此前朝廷北燕州一样的户籍人口了。
已经开打了,那就借机一劳永逸的解决掉后患。
什么内迁安置,或是打散安置,都还不够。
袄庙塔楼的烽烟熄灭,一直燃烧不灭的圣火也灭了。
栅中的粟特人终于丧失了半志,在绝对力量面对的唐军面前,硬骨头都被砍死射死了,剩下的也都绝望的放下了武器,被迫跪伏在地请降。
等待他们的是牛皮索将他们五花大绑,穿成一串带出栅子,拉到了清水河边空地上。
许多人吓的惊惶哭叫,不停的求饶。
不过武怀玉并没打算杀掉他们,但也确实没打算轻饶。
“派人去幽州通知那边的商人,就说我这里有一两万粟特胡奴隶要售卖,到时会有拍卖会,让有意购买的商人赶紧来吧。”
“都督要把这栅子的粟特人全部做奴隶卖掉?”
“不止是这个栅子的,北燕州何明远所管理的这些粟特聚落,三千余家,全都要卖为奴隶,一个不留。”
他指着眼前,“这里马上会是广宁军驻地,还会扩建成广宁边市,其北面武城堡,南面东山堡等建起来,整个于延水上游以及其三条支流,还有清水河,都将牢牢掌控在我们手中。”
“那些地,都将成为军屯、官田和移边的百姓耕地!”
卢承业沉默了。
三千多户啊,说灭就要灭,
许久,他才道,“兹事体大,都督不请示一下圣上和朝廷吗?”
“来时,圣人已授我全权。”
卢承业不说话了。
狠。
其实一般情况下,粟特胡就算开始不识抬举,但到现在这一步,他们认怂投降了,那么朝廷也是顺势给个台阶,接受投降,然后安抚一番,就跟山后诸寨一样,
甚至有可能这些粟特胡以后仍然还是自治,胡部聚落用胡律,萨保们有审判权行政权等等,连税赋可能都不纳。
朝廷只要他们向大唐表忠心,甚至在打仗的时候派兵随从,能为朝廷守个边看个门,也就行了。
但武怀玉没把北燕州当成那种不重要的缓冲区,
这可不是长城外,还是那么重要的军事、经济要地,怎么可能让粟特胡们自治?
他也不在意中原各地有多少粟特胡人,草原突厥有多少粟特胡人,或是朝廷里有多少粟特胡。
无所谓。
李谨言嘿嘿笑道,“三千多户粟特胡,能卖小两万粟特奴隶,还能抄到许多钱财商货,这下发了。”
粟特胡条件都还是可以的,虽在边关,但挺肥,仅一个何明远就身家万贯了,这全部抄没,幽州都督府那是立马有钱。
更别说还有三千家粟特胡这些年开垦的这些田地,那也是成了官田。
李老二觉得武怀玉一心要干废这些粟特人,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太有钱所致,甚至卢承业都觉得是这样的。
大唐历史上,唐高宗时击败突厥,曾经将依附突厥的粟特人内迁,安置在朔方,设立六胡州,后来还设立兰池州都督府,全其部落,以唐人为刺史,可后来兰池胡康待宾率诸降户同反,众七万,逼夏州,
虽然一年后被平定,可朝廷依然是还其余党,全其部落,置宥州,取宽宥之意。
可他们并没有接受朝廷宽宥的好意,安禄山叛乱,六州胡部落数万,纷纷投奔了同是粟特胡出身的安禄山,一起造反。
就算安禄山造反失败,但许多六州粟特胡最后也还是留在河朔三镇,继续支持割据,对抗朝廷。
在武怀玉眼里,这些粟特聚落,从始至终就不是什么可接纳信任之人,因为他们始终保持着胡人组织以及信仰等,完全就是一个个入侵的殖民据点。
对付他们,能灭就灭,要么就得打散聚落组织,否则永为心腹之患。
于延水粟特胡,经桥西一战,三分之一已经被攻破,但烽烟已经点燃,还有两千余家。
武怀玉下令苏烈等分兵前往诸粟特聚落扫荡,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得放一个粟特胡越过长城去投突厥人,也不要让他们跑到代北去,”
“都督,此事如何向朝廷奏报?”卢承业问。
“如实上报便是。”
武怀玉并不担忧他的这些决定,会被朝廷批评训斥,身为都督,还得皇帝特权,这点处置权力还是有的。
况且,就算朝中会有些苍蝇嗡嗡叫那也正常。
武怀玉也是当过宰相的人,哪里不知道中枢那些相公们的想法呢,朝堂上诸公包括皇帝,其实并不是讨厌喜欢惹事的地方官员,只要能抹平,不给朝廷造成麻烦带来损失,那都没关系。
如武怀玉这般能够自己就轻松安抚山后诸寨,再以雷霆手段灭掉于延水粟特胡,既收编了人口,还增加了许多意外战利品收获,不管从哪方面,诸公都没有理由责怪武怀玉。
至于说那些专门鸡蛋里挑骨头的御史言官,其实用不着理会。
身为都督刺史这样的地方官,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至于用什么方法解决,朝廷也是看疗效不看手段。
武怀玉也不怕别人乱打他报告,毕竟他这级别,可以直接跟皇帝密奏,谁也不能颠倒他的黑白。
“卫老将军,你负责监督记录好将士们的功勋,记录核验,及时造好勋簿,然后上报朝廷,也好早点论功行赏。”
卫孝节这老头是全程都没反对过武怀玉一句的,他甚至很欣赏武都督这份魄力,这老头以前在西南做都督时,也一样没少剿灭那些叛乱不服的獠蛮,是个狠角色。
“请都督放心,我一定把弟兄们的军功都记录好。”
老头哈哈大笑,其实当兵的都愿意打仗,什么挑不挑起边衅啥的他们可不管,他们只知道打仗就有机会记功授勋,做官发财。尤其是现在这样打几千粟特胡,那更乐意了。
打这种杂胡,没半点压力,简直是白送的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