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公猪能配二十头母猪,武家养了二十头公猪,配三百头母猪有余,还能接点外单。
现在武家堡养猪还在扩大规模,自养的倒是暂时无法提升,但是周边合作养殖需要的猪崽增多,现在母猪养殖还在扩大。
除了神禾塬武家堡,武家在京郊的不少庄子都在养猪,看着好像养猪不太起眼,可人家京兆韦氏都是关中养猪第一大户,这里面实在是利益很大。
连魏王李泰,深受皇帝宠爱,不仅在长安赐了二百多亩大宅,还在京郊赐沼地三百亩给李泰专门养猪。
皇子家都有三百亩猪沼,可知养猪是很有利的。
但武怀玉养猪,跟韦家、魏王府养猪模式却是明显不同的,他们养猪那是散养为主,那叫牧猪,跟放羊一样,出栏慢,需要猪沼大,跟养羊的牧场一样。
武家养猪圈养,每天也就出来放放风,不需要额外的猪沼牧场,以猪草、杂粮为主饲养,品种都不同,都是黑猪,可却长的快肉质好,特别是猪崽出生不久,不论公母都进行阉割后,长大后更没有那股明显骚臭味。
当然更重要的是,武家养猪,还带动着周边百姓也在赚钱致富,这方面是跟其它贵族豪强家养猪最大不同处。
李世民吃着武怀玉亲自烧的这顿农庄宴,既感叹武怀玉的厨艺又精进了,又感叹武家这种庄园经济新模式。
武家堡一千亩良田,但就如武怀玉所说,粮价虽跌到斗米二三钱,都跟他没什么关系,因为武家种的粮,仅少部份是做庄丁口粮,其余的都是拿来喂猪喂鸡养,或是榨油,又或是种了些药材、蔬菜售卖,他们也没种桑麻,而是种了些棉花,用来纺织极贵的白叠布。
这个庄子在粮食自足外,通过养殖和加工赚钱,甚至还能带周边农户合作养殖赚钱,武家堡现在一年出栏三千头猪,虽说对长安来说不多,但武家堡赚了更多收益,长安市场也增加了猪肉供应。
斗米二三钱,百姓如果还只是传统的男耕女织,那确实非常伤农。而武家这种模式,确实能够较好的抵抗这种谷贱伤农的情况。
“怀玉你新得的这两庄子,四千八百亩地,也打算这样经营吗?”
“嗯,庄园经济要想搞起来,就得多样化,不能光是种粮,臣计划在那两个庄子种部份口粮外,其余的都种上棉花,再打算搞个棉纺织厂,多弄些纺织机,招些女工纺织,也可以让附近妇人拿回家加工,种棉花加工白叠布,臣觉得前景效益很好,”
“不养猪吗?”
“养,但养母猪为主,”
一亩红薯能养个三头猪,养猪多也很需要田地的,武怀玉计划新拿的庄子种棉花,少量种口粮,那就没有多余的地来种红薯玉米养猪了,养些母猪卖猪崽,或是跟附近百姓合作养殖,倒更好些。
村民家里养个三头六头猪,拿出一二亩地来种红薯粗粮喂猪,转化效益还是不错的。
以前战乱饥荒,饥不择食,从朝廷到百姓,个个想的就是多种地,能温饱,而现在天下安定,斗米二三钱,从皇帝到百姓,又开始得寻思,怎么才能在地里刨出更多的收益来,否则斗米二三钱,实在是太伤。
武家的这种养殖加工模式,确实是更先进的庄园经济模式,但普通百姓不适用,不过庄园养殖加工,带动周边百姓,倒是不错。
深夜,
李世民让武怀玉同榻而眠,
夏夜,武家大院虽不是窑洞,却也很阴凉,厚厚的黄土夯墙,让屋里并不热。
皇帝跟武怀玉聊着,神情有些兴奋,根本没有睡意。
“斗米二三钱,如马周所说,确实太伤农了,关中许多地亩产也不过一石,折钱也才二三十个钱,长安城里只能买一斤羊肉呢,有地的百姓还好,可许多无地佃户,佃种的地还得交租,剩下本没多少,指望卖了余粮还债,或是置办点农具,又或是想买头牛办张犁就难了,
更别说娶媳妇嫁女置办娉礼嫁妆,这万一有个灾病,更无法抵抗,”
“让常平仓加价籴米,斗米起码也得五钱吧,”皇帝想了想道,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居然会因为粮食太便宜而忧心。
这也许是幸福的烦扰吧。
(本章完)
第592章 微服私访
2023-09-15
从常宁宫上香回来,皇帝特意带着太子去武怀玉新置的庄子。
潏水从终南山出来,到塬北那边,三十余里的潏河两岸,便是遍布长安贵族别业的樊川了。
不过当地的老百姓,却更喜欢叫这里蛤蟆滩,因为到了夏季的夜里,种植稻子的樊川稻田里,蛤蟆叫声便会响天动地,连两边塬上都能听到。
裴寂在此的一处优雅别业,还有一千亩稻田,如今也已经更名换契,成了武怀玉名下所有。
塬上麦子已经是一片金黄,但塬下三十里樊川的稻穗虽然也已经沉甸甸,可却还泛着绿色。
潏河的水并不深,河也不宽,除了秋季连阴暴雨发洪水的时候这条河变的危险汹涌外,其余的时候都很温婉的静静流淌着。
在唐以前,潏河是出终南山在少陵塬与神禾塬之间穿行三十余里后,经韦曲、杜曲,北绕汉长安城入渭水的,不过如今已经在神禾塬北面与滈河入交河汇入沣水。
“潏河大堤护着两岸稻田,隋乱后年久失修,国初河堤曾被山洪冲垮过,先前怀玉为度支使时,还特拨钱修葺长安八水,就维修了三十里潏河堤,去年秋连阴大雨发洪水,潏河下游大堤都稳住了,”李世民看着潏河大堤下的潏河水,很满意的对承乾道。
沿着潏河,长堤两侧不仅都加高加固,还栽种了许多杨树、柳树,静静流淌的潏河畔,还有小片的芦苇,满眼的绿色,河堤还成了通行的大路。
大堤两岸,成片的稻田,这可是长安人眼中的小江南。
到处可见贵族们的别业、庄园,亭台楼阁水榭,甚至许多佛寺也纷纷建在这边。
承乾那日想要拒绝皇帝安排的苏氏,惹的皇帝摔了杯子,后来也有点惶恐和后悔,昨日皇帝突然让侍卫快马送回一席菜,还让他今日去常宁宫随驾,一夜不安,一早快马加鞭的赶到武家堡,看到了皇帝的笑脸,还有武怀玉对他的点头后,这才松了口气。
在武家堡吃了早点,玉米饼子、茶叶蛋,又参观了下武家堡的猪场、鸡场,看了下庄丁、和隔壁香积寺村民的生活,便去了不远的常宁宫。
进完香并没多逗留,虽然武怀玉挺想去传说中的神禾塬绝龙岭瞧瞧,传说当年殷商太师闻仲征西三年,坐骑俱死,门人俱绝,惨败回朝歌搬救兵,被西岐军扮成樵夫引入绝龙岭,最终被烧死于此。
后人念及闻太师忠勤王事,哀其愍烈,在绝龙岭下挖成窑洞,修建太师洞,洞内供奉闻仲太师,四时祭祀,
这太师洞历历相传,虽然没上历朝祀典,但在这一带却是非常受敬重,香火很盛,老百姓不管是求子还是问姻缘,又或是祈福等,都要来这。
甚至每年传说中的太师忌日,这里还会有唱戏赶集。
可惜李世民只喜欢比干,并不喜欢闻仲,并不愿意去拜祭闻太师。
“你们换上便服,随朕私访一下。”
皇帝让随侍大队侍卫们留在后面,仅带部份随从便衣微服,打算私访下民情,他还特意告诉太子,“为君王者,不可高高在上,必须得深入民间,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生活疾苦,这样才能成为圣明之君,
要是大队侍卫前簇后拥,又哪还能见的到真正的民情。”
虽然那天太子惹李世民不快,但他的气现在也消了,有机会出来走走,他愿意好好的教导太子。
神禾塬下,潏水之阴。
武怀玉与皇帝、太子一行人轻车简从,微服私访,
靠近庄子,便看到许多百姓挤在庄子前,这些都是原来樊家庄子的佃户,樊家这个千亩庄子,原来地都是佃租出去,樊家庄子一左一右有两个庄子,据说以前都是隋末流民,后来落户到此,给樊川的地主们打短工,其中一些表现勤快本份的,就成了长工,有些甚至还佃租到了地,成为佃户,
到如今这两个庄子已有三百多户,有千余口人,却基本上没几家有自己的地,多是佃户,甚至是长工、短工。
这片地突然换了主人,这些百姓自然也就很慌,见庄园、别业都换了管事,全都提了点蔬菜瓜果来打听,主要是想知道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佃租这地种,租子会不会变动。
“老叔你贵姓?”
“老汉我姓郑,就上村人,你们是这庄子新主家的人吗?”
郑老汉黑黑瘦瘦,穿着件满是补丁的粗布短衣,脚上甚至连双草鞋都没,皮肤被晒的黝黑,须发乱糟糟的,老汉脸上满是皱纹,刻满了岁月的风霜和生活的沉重。
他头上包裹着一块头巾,也是又旧又脏。
“我是长安一粮铺的,下乡来看看夏粮,听说这里换了主人?”
“嗯,以前这主人是裴相,如今换了个武相,都是宰相家,”
“听说武相公在塬西香积寺旁也有个千亩庄子,办的很红火,他家的佃户,甚至附近的农户都跟着养猪养鸡受益不少呢。”
“武家堡我去过,确实搞的很红火,先前我还去那边买了一窝鸡崽,还去那边卖过柴火,”
郑老汉对新庄主武家还挺期待,但又有几分不确定的担忧,现在跟着大家过来,也是想求个确定安心。
“老哥你佃种这庄子的地吗,自已有多少地?”
郑老汉苦笑,“你们在这里也看得到我们上下两村的屋,全是些草棚,连一间夯土墙的土房都没有一间,我们这些人以前全是流民,基本上都是从北边逃过来的,”
怀玉朝不远的上村和下村望去,果然就沿着潏河边不远搭着许多草棚,也有些人在坡下,胡乱挖了些简单的窑洞住着。
“朝廷均田分地,你们没授田?”
“这可是三十里樊川,长安的小江南,这里的是最好的肥田,地主全是长安城里的皇亲国戚、高官大臣,或是韦杜这样的数百年门阀望族,我们这些卑贱的流民,能在这里落个脚,得他们收留做个佃户或是长工短工的,就很不错了,哪还有地可授分。”
武德初,朝廷也动员一些流民回了原籍,当然如郑老汉这样的,家在黄土高原,本就穷困,也不想回,留下来做个佃户部曲,给这些名门贵族种地,其实也还可也可以,起码也不用服役纳赋。
“都没分地?”
“哪有地可分啊,地都在那些名门贵族手里呢,就算改朝换代,有些贵族官员没落倒下了,但也有新贵起来,这地也不过是从这贵族换那贵族手里,就如现在这千亩庄子,不也是从裴相公换到武相公名下吗,朝廷难道还会把这么宝贵的地拿来分给我们?
就算分,那也是先分给官吏、禁军们,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
“其实我们也不愿意分。”
承乾听了很震惊,哪里有地还不愿意分的?
“为何,自己的地,不用交租不好吗?”
“因为要分也分不到多少,你看这京畿雍州诸县,离长安较远些的县,早年间运气好的赶上均田,也不过分到个三五十亩,甚至仅二三十亩,可这一分地,那就是入籍的良民,是课户,以后就得缴纳租调,还得服正役徭,不管是分到多少亩,租调那都是按丁征收,一丁两石粟两丈绢三两绵,这都是不变的。
一年还得服二十天免费正役,这还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负担哪止这些,朝廷的租调正役要服,州里也会派役征收,县里也要派,甚至乡里都还经常要收个费派个活,吃不消。”郑老汉摆手。
倒不如给贵族们做佃户,干脆连户籍都不入,也就免了那些租调正役,虽说乡里也还会有些摊派是逃不掉的,起码大头不用拿了。
“给朝廷交租,或是给贵族交租,还不都是交租。”
老汉甚至觉得给地主家交租更划算,因为地主家收租,是按你佃租的地来分成,哪怕分成拿的多些,也是按亩来分成,但朝廷收租调征役,却是按丁,有几丁就征多少,管你家有多少地,地多地少又不影响,
隋末国初那些年,好些良民课户为了逃役避赋,甚至都直接砍伤自己手脚,以此避役逃赋,现在上下两村里,还有不少这样的手脚残疾的人,称为福手福足,当年要不是自断手足,去了辽东,或是被征入军中去镇压流民,只怕早就没了。
老汉这些话,对李世民冲击挺大,虽然这些情况他是知道的,但亲耳听到说起,还是不一样的。
而年轻的太子殿下,更是被震的有点目瞪口呆,他总以为唐灭隋,统一天下,很伟大,百姓应当也过的很好,尤其是如今都斗米二三钱了,许多人就说大唐如何伟大,皇帝如此英明,这是盛世了。
他没想到,盛世下的百姓,原来是这样的想法。
“我听说这两年朝廷屡败蕃胡,边疆有大量的田地可授分耕种,朝廷也鼓励百姓移民边地宽乡,一丁起码也是百亩地,甚至还有路费、安家费,过去耕种不仅均田,还有种子农具等无息借贷呢·······”
老汉看着承乾,笑道,“你是粮铺的小伙计吧,少见识啊,谁愿意去边疆啊,那跟流放有什么区别,别说一地分百亩地,就是分千亩地我也不愿意去,那些边疆的地就算分的再多,能有命活下来吗,能安稳吗?
这是哪,这是长安,这是樊川,这里多好,就算做佃户,那也是天子脚下,突厥人再厉害,也顶多兵临渭河,可没有越过渭河,打到咱樊川来。”
除非万不得已,还真没多少人愿意去边疆移民,现在朝廷也主要是招募靠近边地的一些穷困百姓,或是一些原来的奴隶、部曲放免后,将他们迁移边地,又或是招募一些光棍汉等去屯田垦荒,并不强制他们落户的,顶多相当于去垦荒打工。
真正愿意去边地的,其实反倒是那些豪强大户们,派支房庶出等过去开荒,但人家条件可比普通百姓强的多。
“前朝末年,我从泾州一路逃到樊川,这流民逃荒太苦了,移民边疆好不到哪去,出门万般难啊,哪怕老汉我现在这里仅是个佃户,仅有草屋三间,可起码有个立身之地,有妻儿家小,有人活计,”
跟郑老汉东拉西扯的聊了许久,
最后李世民很沉默,太子则被深深震撼,武怀玉倒是习以为常了。
勋戚豪强地连阡陌,但许多百姓却无立锥之地。
更惊人的是,到如今,长安这样的天子脚下,京畿之地,仍有大量的百姓宁愿做贵族豪强的佃户、部曲,依附于他们,也不愿意入籍编户,甚至二三十亩地的授田都不愿意要,
理由也是很简单,入籍成了良民,也就成了课户,负担反而会更重。
所以大家宁愿做逃户,做佃民,也不愿意做良民。
之前清理寺田,倒是有一大批原寺庙的佃户、部曲,运气好,分到了不少田,成为主户,或是拿到永佃权,成为客户,他们不管是分田还是永佃,地都分不少,
这些人挺让郑老汉羡慕的,但也只能说人家运气好赶上了。
“我们现在就盼着这里武相公家接手后,以后这里能跟香积寺武家堡那边一样,租子还能降点,甚至还能带着我们养猪养鸡什么的多赚点,家里姑娘小子要是还能被武家看中,去他们作坊做个工或是学个啥,以后也有个饭碗。”
李世民带着承乾,又去跟一些村民聊了聊,
大致都跟郑老汉说的差不多,这上下两村三百多户,确实以前都是些外乡流民,所以杂七杂八的姓,郑王任刘杨王张的各家姓氏都有,大家也差不多是一样的心思,就愿守着这樊川小江南,守着这蛤蟆滩,因为这里只要肯下力气,总是能填饱肚子的,这可是旱涝保收的沃土肥田,下的力气总有回报。
闲时还能去终南山扛木头烧炭等赚钱粮。
什么边疆移民之类的,谁爱去谁去吧,反正他们才不愿意去受这个苦遭那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