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堡总共是九百八十亩地,另外原来的云栖寺旁还有二十亩的庄院,”
手续上瓜洲堡这千亩地如今的新主人就叫李高明李大郎,高明那是承乾的表字,不过知晓的人不多,一般也没人敢直呼太子表字。
“瓜洲堡隔河对岸,还有八百亩地,原来也是裴家种瓜的,本是牛头寺寺田,现在也是司农寺在种瓜,殿下要不要?”
承乾一袭粗布短衣,皮肤黑了许多,窦静刚见面第一眼甚至都没认出来这是太子外甥。
“有这个庄子就行了,”承乾对窦静还是很客气的,“我也只是想弄个庄子,好能够更加方便了解一下庄户百姓们的生活。”
“太子体察民间,宅心仁厚啊。”窦静拍着马屁,不过这位两任司农卿的窦静,其实挺有本事的,国初是元吉镇守太原时的并州大总管府长史,在并州推行军屯,年收粮十几万石,后来入朝做司农卿,也是清理出了赵元楷等不少贪官污吏,他虽非窦家嫡长子没能继承陈国公爵位,但在一众兄弟中也是很有威望的,驸马窦诞等诸兄弟都很信服这个兄长。
“臣可从司农寺调一些有经验的把式过来帮忙打理庄子。”
“这个倒不用,”太子拒绝了,他对这个庄子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并不是简单的想要弄个庄子到名下,然后什么都交给别人去管。
太子留窦静在上武堡吃午饭,
红薯稀饭,配的玉米窝头,还有一碗炒红薯梗子,还有一盘炒的盐罐肉。
窦静本以为太子是对他很不满,才让他吃这个,可是当他看到太子也坐下来,木碗里装着一样的红薯小米稀饭,大口吃着炒红薯梗子,那咸的盐肉也能大口吃着时,真惊着了。
太子这在乡下呆了些日子,怎么倒跟被绑匪绑了票一样。
而且饭量很惊人,能干三大碗。
窦静吃了,红薯小米稀饭一般般,虽然红薯有点甜,可也不过是碗杂粮粥,那小米也没精选过,红薯梗子倒是还挺嫩,吃起来脆脆的,但除了搁了点盐巴,就只能看到一点点胡麻油花,清爽是清爽,就是寡淡了点,跟吃草没啥区别。
至于说盐罐肉,其实就是天太热,肉无法保存,用盐腌制放罐里,然后吊到井里保存,吃的时候提起来割一块炒着吃,虽说盐腌,加井里低温,能够多保存些时间,但还是有点异味,肉也较咸,绝提不上好吃,特别是这肉可还是猪肉。
窦静那可是信都县公、司农卿,更别说这还是扶风窦氏,就不提说祖上汉代时的风光,就说北魏以来,窦氏那可是世代联姻皇家,有名的外戚家族。
堂堂贵公子,啥时会瞧的上猪肉。
可人家太子居然吃的那么有味,他也只能强忍着心中不适,把那肉吃了两块,都是硬吞下去的,嚼都没嚼。
这顿饭好不容易吃完,窦静带承乾、怀玉一起到瓜洲堡,司农寺官员召来本地村民佃户,告诉他们以后这里的千亩地,就归这位高明公子了。
承乾特意换上了身长衫,略带上了几分老成,对着佃户村民们叉手,“在下高明,陇西李氏,家中排行老大,也是武公门下学生,如今买下瓜洲堡这庄子和千亩田地,有缘跟大家结成主佃关系······”
怀玉站一边,看到承乾站在那里故做老成,其实能看的出他还是有几分紧张,更多的还有兴奋。
他对庄户们的讲话,其实都尽量在模仿那天武怀玉到上武堡时的样子,简单介绍自我,然后就是宣布地继续租给原来的佃户们,甚至还把原来佃户们的上庄钱,也就是押租给退了。
又宣布减低租子,实行跟武家堡一样的租约,只夏粮五五分成,且亩租不过石,其它稻草或是秋季作物等都不分,也不需要佃户们请酒送礼,或是给庄子免费干些杂活等了。
不仅如此,承乾还对大家说,他在下武堡村订了两头猪,明天猪杀了把肉送来,宴请下大家。
请瓜州堡二百多户村民吃上两顿饭,明早吃臊子面,中午吃八大碗,四荤四素,
此话一出,被叫来的佃户,还有没在庄子上佃地的瓜洲堡村民,老少爷们妇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虽说半信半疑,可人家那穿着青袍的衙门人,还是京城来的,都说这位来自陇西李氏,
那看着是个小娃娃的新东家,又说自己是隔壁武家堡的学生,近来樊庄变成武曲,换上新东家的上武堡的村民,据说现在可都是走大运,降租不说,还得皇帝免了一年租。
大家虽不知道这位陇西李氏高明公子到底是京里哪家贵族名门的公子,可都很高兴这个变化,
减租了,退押了,
这还要请他们吃两餐,
说请就请,
承乾直接从武家堡买来面粉,还请来了几个铡面匠。
铡面是京西岐州那边先兴起的一种面食做法,拿铡草料的铡刀把揉擀好的面条,铡成韭菜叶子般宽,下锅煮熟捞出,再加上时令蔬菜或是肉沫等,调入细盐、胡麻香油、葱姜蒜末等,再淋点香醋,那便是一道倍美味的岐州铡面。
一般也就是地主财东家办席,才会弄铡面,这可是很有排场的,二百多户人,上千口人呢,这得吃多少面,怪不得还要请铡面匠。
那么多铡面,得提前揉好,还要拿杠子反复压,再擀成薄皮,再铡,三个人铡面,还得安排村妇帮忙筛面、揉面、压面、擀面呢。
当看着从武家堡运来的几大车面粉,大家这才信了。
武家堡如今也叫下武堡,那不仅有建在潏水河上的水碾,后来还加建了风车磨坊,如今上武堡也在加建风车磨坊,下武堡的风车磨坊在这一带很有名,新鲜玩意,枯水季不用跟村民抢水也能带动大大的碾磨,一天能碾许多谷麦,碾出来的还细腻,加工费还便宜。
瓜洲堡的村民们,都来帮忙干活。
揉面压面擀面好不热闹,
窦静黄昏时回长安,一路上还感觉好像做了个梦,
“要不是我也是看着太子长大的,我都觉得那个少年是翼国公换了个人。”
“确实有些不敢相信,”
窦静跟几位下属都是感叹不已,
“太子咋想的?”
“属下倒觉得这也许是好事,长安多少贵族子弟,长大后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呢。”
承乾在瓜洲堡逛来逛去,
庄园占地二十亩,比旁边的云栖寺还要大上二亩,云栖寺以前倒也挺红火,号称樊川八大寺之一,但经历贞观朝的整顿,现在寺田也早收走了,僧人也只剩下二十人,虽说占着十八亩地,可已不如曾经香火旺盛,不能再放贷收租,连碾硙油坊都被收走,寺僧大量还俗,也没有了奴隶净人可再役使,附近百姓也不再那么依靠他们了。
相比起冷清云栖寺,现在这个曾经裴寂儿子名下的别业,现在倒是很热闹,村民们还在帮忙,为明天的宴请忙碌,减租还押的佃户们更加高兴。
而其它的村民也都高兴,毕竟他们虽大多数没能够佃到庄上的田,但多数人也常年依靠庄子的,不说打打长工做做短工,就是有个饥荒灾病,那也都是要到庄子上借钱贷粮,又或要用个牛使个车,一般也是借庄上的。
村民们就算去终南山或是长安城里扛个活,也终究还是生活在这里,如今这新地主,看着年少,但人看着很好啊。
“不愧是武相公的学生呢,跟武相公一样仁厚,咱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可不,人家神禾塬武家堡,换成武家做东家,不到三年,村里人日子都好过了许多,三年都没听说谁家典妻卖女破家的,”
“可不,武家堡村民有个饥荒疾病或是婚丧嫁娶,找武家借钱借粮,从不收高利,借牛借犁,还可以换工抵,更别说武家还带着养猪,带着制刷子做皮子等赚钱呢,”
(本章完)
第600章 香得嘞
2023-09-19
中午。
夏收过后的瓜洲堡上空,炊烟袅袅。
李公子宴请全堡村民,铡面匠不停的在铡面,大锅架着,旺火猛烧,一把把铡好的面条下锅,
一旁还有许多妇人在切配面的菜码子,
还有在剁肉沫,切姜葱蒜沫的。
胡麻油往锅里倒,香味激发,扑鼻而来,
村民们看着这些面啊油啊肉啊,那真是口水都一直在打转,许多村民那是从昨晚就没吃饭了,就等着今天要好好大吃一顿。
除了本村村民,樊川这三十里的不少财东地主,也都闻讯而来,都知道瓜洲堡有了一个大方豪爽的少年东家,来头不少,陇西李氏,还是武相公学生。
大家不请自来,送上礼物。
有送上鸡鸭的,也有送来酒的,还有提了点心来的,当然也有人送绢送布或是直接送钱的。
樊川有许多长安贵族的别业,但也还有一些本地的地主东家,今天这场合,附近的地主,以及一些有头脸的富户也都是来了的。
同在三十里樊川,以后就是邻居,总得先拜拜,以免万一冲突了。
樊川紧邻长安,这里就有如贵族们的后花园,他们这些小有身家的地主富户们是一个也冒犯不起。
“还真请全堡人吃铡面呢?”
“可不,瓜洲堡二百多户,一千余口,这位李公子全请,”
“人家还不收礼呢,还请两顿,中午吃铡面,下午还吃八大碗,据说杀两头大肥猪。”
“还有鸡鸭鱼肉,”
“天呀天,这得吃掉多少面啊多少菜啊,这位李公子还真是大方呢,”
“人家一来还就减租免押,”
地主们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酸溜溜的,这些地主大多是些小地主,二三百亩地甚至百来亩地的,他们并不脱产,虽雇有长工,但一家人也是常年地里劳作,甚至他们往往还有些手艺,诸如做泥瓦匠或是木匠、石匠、箍窑匠等,农闲时节便还要去干活赚钱,也有些兼做点贩卖的买卖,进山里去收药材,或是贩木贩炭等,
对于他们来说,每一亩地除了代代传承来的,也是靠血汗一点点攒下来的,除了辛勤劳作,便是要节俭,
就如这位姓罗的地主,他家三百来亩地,有几个长工,可妻女也是要养蚕织布的,他自己不仅是个好庄稼把式,更还是泥瓦匠和石匠,甚至冬天还会进山去收山货,
每次他出去干手艺匠活,或是去收货贩卖时,他都会给家里妻儿老小以及长工等量好他们在家的口粮,以及油盐等调料,然后其它的都锁好在仓房,钥匙也是要随身带着的,
假如有时在外延误,没按时回家,那这一家子就得节省着吃或者说去借着吃,
另一位姓梁的地主,家里也有二百多亩地,但他家每月初一十五,都不开火不吃饭,全家饿肚子,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要让子孙晓得饥饿,在冬日里,更是一天就吃一顿饭。
平时也是半干半稀,只有农忙大活的时候,才两顿干饭,加点荤腥。
节俭,那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传承。
除了节俭,他们也跟大多数小地主富农一样,找到每个机会增加财富,比如节省下来的粮食,会拿出来借贷收息,遇到灾年,也会趁机低价买地,正是靠着这些,这些中小地主们能够代代沿续下来,甚至有些地主,还能咬牙供出一两个读书人,或是供养一两个子弟练武,点选府兵,运气好打仗立功,还能获勋得官,真正跨越阶层。
除了婚丧嫁娶,这些地主们是舍不得乱花一文钱的,甚至许多地主们,连纳个妾都舍不得。
这位年少李公子这般,买个千亩地还买个二十亩庄子,立马减租免押,还请佃户甚至是不相干的邻居村民吃席,吃铡面就不说了,还吃八大碗。
好些地主娶妻,都没这么奢侈。
大家收租的时候,都想着法子要堆尖要踢斛,甚至还要拿大斗收租,放贷时又用小斗出,至于其它隐性变相的加租、剥削那是必不可少的,仁慈可当不了地主,也攒不下家业。
“开席了,吃面嘞!”
郑老汉的二儿子郑二官,兴奋的扯开嗓子大喊,然后把准备好的爆竿丢进火堆,他现在被太子雇佣,也成了瓜洲堡的庄丁,一年包吃住,两身衣服加六石稻子,让这小子高兴的几天睡不着觉。
砰砰砰的爆裂声响起,
铡面席开始了。
村民们排着队,拿着自家的碗盆来打面,
“排好队,吃完可以再添!”
没有桌椅,但村民们并不在意,排队打到满满一大碗后,立马寻个空地蹲着吃,甚至都顾不上刚出锅还很烫,
实在是太香。
那白白的铡面条,混合着蔬菜菜码、肉沫浇头,就连葱花蒜末这些都是那么的香。
胡麻油让铡面镀上层金色,更加香气袭人,而加入了香醋后,面条也更美味。
“嗯,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天啊。”
“好吃。”
稀里呼噜,
一口不等一口,一大碗很快吃完,立马就赶紧又去排队。
庭院廊下,还是摆了不少桌的,这些桌主要是安排樊川的那些贵族家来送礼的,主要是各庄头、管事们,也有两边塬畔塬上的一些地主富户们,也都安排上桌。
同样的铡面,不过他们桌上还有壶酒,武家的地瓜烧。
千余人吃铡面,确实挺壮观。
承乾红光满面,到处招呼,也认识了不少左邻右舍,和十里八乡的豪强地主们,
怀玉也跟在他旁边,但没公开翼国公武少保身份,而是换了身衣衫,只说是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