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侍讲说有要事,苏将军出事了。”
“苏师兄?”
怀玉让人把李义府请进来,他也没太见外的让他去书房,直接让他来餐厅。
“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吧,边吃边聊。”
李义府不复平时那一副和言悦色,反而是紧皱着眉头,“老师,苏定方将军出事了,”
“不急,坐下慢慢说。”
苏烈把侯君集打了,然后苏烈下狱了。
听到这,武怀玉手中筷子停住,不敢置信。
但确实有此事,
午后侯君集去兵部上任,履行新职,他虽是检校兵部尚书,但还加了参预朝政的宰相衔,所以出行也是有一套隆重仪仗的,
前有喝道伍百,戟阵追随,刀盾弓槊,枫鼓金钲,仪刀团扇,僚佐相随。
走到半路时,发生意外,前面有一行人躲避不及,被开道护卫拿鞭抽打,结果马受惊冲入路边回避人群,眼看践踏伤人,恰好苏定方也从另一条街过来,他也是要去皇城左屯卫衙卫报道的,
苏烈的部曲冲上去控制住惊马,临危救下了路边行人,
那部曲身手很好,也很及时,本来这是一桩好事,不过制服惊马的时候,撞翻了一个仪仗中的喝道伍佰。
侯君集看到是苏烈的人后,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说他的部曲亲兵冲撞宰相仪仗,硬要拿下当众杖笞二十下。
苏烈上前说理求情,可侯君集却反而让手下再加杖二十,还要重笞。
直接当着苏定方面把人按住就当街杖笞,一阵棍棒是又急又狠,结果是三五下就把人直接打死了。
这下苏定方也忍不住了,当即暴走,在街上跟侯君集干起来,侯君集也是员猛将,方三十出头。
苏烈却也恰是这年纪,一样的勇猛彪悍。
但他也没料到苏定方敢当街揍他,结果被苏定方扯下马,骑在身下老拳猛砸,
一个关中悍将,一个河北猛将,
当年在河北战场上他们还曾两军对阵过,没人想到有一日同殿为臣的右卫大将军会跟左屯卫将军当街干起来。
太出人意外。
虽然侯君集的护卫迅速上前拖开了苏定方,但据说侯君集鼻梁骨都打折,牙都掉了两颗,一只眼都打的血红,还流了满脸血,非常狼狈。
苏定方的一顿全力输出,那就跟他千里奔袭颉利一样快准狠。
武怀玉筷子都惊掉地上了。
“苏将军现在哪?”
“陛下派了百骑,把苏将军带到大理寺,现在大理寺狱中,”
“侯君集呢?”
“暂时被陛下关在门下省,”
“陛下说明日廷议,要三司会审。”
李义府刚升了监察御史,还兼着东宫崇贤馆直学士,太子侍讲差事,知晓此事后,也是立马赶来通知老师,毕竟苏烈是老师的师兄,也是李靖的大弟子。
(本章完)
第638章 擅杀
2023-10-04
顺天门街之第四街之北,
大理寺,
长安净街关城门的暮鼓还在咚咚的响着,武怀玉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卿孙伏伽依然还在衙中,今晚可能还得加班。
“廷尉,武相公来了。”一名幕僚进来禀告。
孙伏伽点头,“来的好快。”
他从案上抬起头来,放下手中案卷,揉着脑袋,有点头痛,起身却迎接。
他跟武怀玉之前也有过接触,觉得他人还不错,之前议订贞观律时,武怀玉提的不少建议,他还十分赞同。
门外,武怀玉正过来。
“棘卿!”武怀玉叉手行礼,
“令公。”孙伏伽还礼。
武怀玉开门见山,“我想来见下我苏师兄,他人在哪?”
“人就在大理狱中,”孙伏伽犹豫了下,还是亲自带武怀玉去看苏烈,
“多谢棘卿。”
孙伏伽笑笑,他跟武怀玉有类似的小吏出身,老家河北清河,年少好学,后来为地方小吏,在隋末的动荡中,后来还考中进士,几经提拔,成为京城万年县法曹。
改朝换代,他还又参加武德科举,还一举夺得状元,之后连上三折,直谏皇帝,针砭时政,李渊提拔他为治书侍御史。
武怀玉是三原县捉钱令史出身,两人出身都卑微,在重门第出身的隋唐,这样的出身甚至经常会让别人嘲讽,可武怀玉的才干却是极让孙伏伽佩服的。
当然,苏烈跟侯君集这事,孙伏伽其实也挺同情老乡苏烈的。
大理寺狱就在大理寺衙中,地方不大,不过小小大理寺狱内,却又还分了几个不同的牢狱,有男狱也有女狱,甚至贵贱还要分开。
苏烈被关在三品院,
也俗称贵院,三品以上亲贵犯罪下大理狱,都先关押在此,职事官三品以上,散官二品以上及爵一品者,这些在唐朝号称亲贵,就算犯罪,也是要优待的,可以八议之议贵。
孙伏伽引着怀玉到三品院,其实就是在大理寺衙后面一个院子,根本没有半点监狱的阴森恐怖。
院落三进,房舍多间,
进门,发现苏烈在庭院树下喝酒,有酒有肉,甚至还有随从服侍,倒是好不自在的样子,甚至身上也没换囚衣,仍是穿着今天要去右屯卫衙时的紫袍玉带。
“师兄!”武怀玉喊。
苏烈扭头,“二郎怎么来了?”
庭院中,一棵高大的棘树枝繁叶茂,树干粗黑弯曲,全身是刺的棘树也叫酸枣树,这是大理寺中处处可见的树,
周礼记载,树立九棘树以为卿大夫位置,大司寇在棘树下听政,后来特指大理寺为棘寺,称大理寺卿为棘卿,内赤外刺。
“师兄可还好?”
武怀玉来到棘树下,
“坐,陪我喝两杯。”苏烈有几分醉意。
孙伏伽站在一边棘树下,只是静静坐陪,也没一起说话。
“师兄,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李义府跟他说了事情经过,他还是特意赶来,想听听当事人苏烈的说法,明日一早殿上宰相与三司会审此事,他得心中有底。
苏烈端起酒杯,一口喝光杯中酒,
长叹一声气,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侯君集故意杖杀我儿,我一怒之下痛揍了他。”
“今日被打死的苏旺,二郎你也见过的。”
“是苏旺?”
武怀玉认识苏旺,一个高大勇猛的年轻人,比怀玉还大点,他原本是个流民中快饿死的孤儿,父母家人都饿死了,后来苏烈给了他一个饼子活了命。
之后留到苏烈庄子上,那年他才十岁,是大业十二年。这年苏定方去投了窦建德,他们先假降涿郡通守郭绚,然后率七千精锐突袭郭绚万人,斩杀郭绚,大败隋军。
那一战,苏旺跟着苏烈上了战场,还抢了几匹马,之后又跟苏烈一起随窦建德击败杨义臣、薛世雄等,
“苏旺十岁跟着我,今年是第十五个年头了,从牵马的仆从,再到部曲亲兵,再到收为义儿,忠心耿耿,战场上还为我挡过刀枪,数次救过我命,
这次北伐突厥,白道川一战,苏旺也是一马当先冲锋,奔袭碛口,苏旺仍是前锋,追入大漠,他也是三百骑之一。”
苏烈越说越恨。
“苏旺为大唐也是立下赫赫战功,行营记功,勋簿拟勋七转,跟我来长安朝天子,结果却死在长安街上,被侯君集活活杖杀,这还有天理吗?”
武怀玉也没想到死的是苏旺。
苏旺不仅是苏烈的义儿,他也还是有武职在身的,从八品的旅帅。等朝廷勋封赏赐下来,以苏旺北伐之功,起码可以升为从七的校尉。
这在长安城,确实不起眼的小校,但也是一个武官,又不是奴隶仆役,侯君集居然直接杖杀当街。
“苏旺又没有纵马长安大街,更没有故意冲撞宰相仪仗,他只是为了救即将被惊马贱踏的百姓而已,”
苏烈愤怒。
事情也是因侯君集仪仗中开路的随从拿鞭子驱赶路边,结果惊了路人的马,苏旺出手相救,人救下了,马撞倒了个仪仗中的喝道伍佰,那人也只是摔了跤,也没受伤。
侯君集却要拿人杖笞。
当苏烈上前求情时,侯君集不仅没给这个师兄情面,反而讥讽侮辱苏烈,甚至把李靖武怀玉都一起骂了遍,还要给苏旺加杖二十,故意让人下死手,几下就把人直接杖杀。
“苏旺那是身经数十战的,跟着我十几年,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曾经肚皮被划开肠子流出来都没死,
侯君集却下黑手,几下故意杖杀。”
苏烈说故意杖杀那是有依据的,因为侯君集当众说了打死活该的话,他的人杖笞苏旺时,有一杖也是直接打在苏旺后脑,就是这一下,直接把人打死了。
孙伏伽在旁边听着,身后还有两名大理寺的吏员,拿纸笔在记录怀玉苏烈的谈话。
虽然苏烈进来后,孙伏伽已经询问过经过也做了笔录,但这场会面谈话,他还是如实记录。
“那打人者呢?”武怀玉问孙伏伽。
“当时杖笞苏旺的是两名侯相亲兵,现在在武侯狱。”
武侯狱,便是武侯卫的监狱,
左右武侯卫有左右翊府中郎将,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巡警,左右街使,分察六街檄巡。
事发后,武侯卫的巡骑赶到,然后雍州衙门的人也来了,
最后侯君集关在门下省,苏烈关在大理寺狱三品院,那两个打人的被带到左武侯卫所在的崇仁坊,下左武侯狱。
杖笞,属于五刑之一,分大杖、法杖、小杖三等,一般是去衣受杖,脱掉中衣打屁股,也有抽打背、腿的。
但无论如何,杖笞,也不会打后脑。
苏烈明白,孙伏伽也明白,武怀玉自然更明白,
“棘卿,你们大理寺专门审核天下刑名,请问,这个案子怎么审理?”
孙伏伽也只能叹气,
事情经过还是很明了清晰的,但毕竟牵涉到一位宰相,一个右屯卫将军,死了个校尉,将军又打了宰相,这事就复杂了。
如果仅仅是冲撞宰相仪仗,那确实是有罪的。
宰相仪仗,那是天子所赐威仪,冲撞仪仗,就是邈视朝廷,直接杖笞冲撞者一顿,或是交给有司治罪处罚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