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国舅 第618节

  你要是就此康复了怎么能行,早点儿去死才好呢!

  说完刘吉几乎是硬架着张峦,把装重病患者的老国丈给按回到了床板上。

  张峦一脸懵逼,我不就是病一场吗?你是来探病的,还是来给我通筋骨的?咋还上手了呢?

  等张峦躺下来后,刘吉似乎才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感慨道:“知悉你生病,老夫多有挂怀,可说是茶饭不思,生怕你出什么偏差,老夫痛失好友不说,朝廷也失去擎天巨柱……无论如何大明都不能没有你啊!”

  张峦道:“刘阁老言重了,以在下那点儿能耐,完全没资格立足朝堂。眼前这场病,大概就是老天爷对我的示警,告诉我,没有那么大的脑袋就别戴那么大顶帽子。这是在劝我知难而退啊。”

  刘吉一听,猛一拍大腿,夸奖道:“来瞻啊,你能有这么深的感悟,那真是……”

  谁知张峦接着道:“可是……我不能退啊……”

  “啊?”

  刘吉瞬间变了脸色。

  心说你耍我呢?

  刚还说得好像你已经怕了天意,准备激流勇退,我还觉得以后能把你引为我的知己呢。结果一扭头,你就给我整这出……?

  张峦感慨道:“陛下初登基,朝堂上下很多事都等着我去做,朝中钱粮物资也等着我去筹措,以我这微薄的力量,能为陛下做点儿实事,那是我的无上荣幸,怎么能够轻言退却呢?还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刘吉劝解道,“朝上悠悠诸公,又并非你一人撑着,何苦要为难自己,把自己折腾到如今这般境地呢?”

  张峦苦笑道:“他人不行啊……你看看,除了我之外,谁人能一次筹措那么多钱粮?那是豁上我一张老脸去求人,一粒米一文钱硬讨来的……丢人现眼的事,交给他人,我实在是不忍心,也就是我这张老脸早就丢光了,要不要都一个样,才会无所谓。”

  “……”

  刘吉瞬间感觉到,自己面对的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而是奇葩中的奇葩。

  张峦继续自说自话:“我也曾跟陛下提出过请辞,但陛下就是不同意。说是要等西北战事有了结果,我身上有了军功后,将我擢升入阁。

  “我当即便跟陛下说,我张某人何德何能哪?比之二位阁臣,刘阁老和徐阁老这般璀璨的明月,我连萤火都算不上,实在愧对陛下的看重……”

  “……”

  刘吉仍旧哑口无言。

  他发现,张峦这套说辞,把自己给整不会了。

  这是在恭维我么?

  听起来像模像样!

  但怎么又觉得他是在讽刺我呢?

  但问题是哪句话才是讽刺?完全听不出啊!

  另外,非把我跟老徐摆在一起,他这是什么意思?

  张峦道:“刘阁老,您刚才说大明不能没有我,但我却认为,这朝廷不能没有您才对。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大明的未来得靠您这样的治世能臣贡献心血啊。”

  “啊!?”

  刘吉先是瞠目,随即谦虚道,“来瞻,你这话说得太过了。我其实只是个庸碌之辈,在内阁多年所做都是一些恪尽职守的事情。

  “话说,今年朝廷遇到的麻烦可不小,从腊月开始,京师一场大雪都没有,现在北方旱灾遍地,要是开春之前再不能有所缓解,那就……”

  张峦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帮忙?”

  刘吉一怔,随即摆摆手道,“这种忙你怎么帮得上呢?你尽管好好养病。看你这精气神,其实也……”

  张峦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光顾着应付刘吉,浑然忘了表现出此时应有的病态……难道我这精气神太好,一看不像是有大病的样子?

  “咳咳咳……”

  张峦立即大声咳嗽起来,因为咳嗽得太过用力,很快他便满脸潮红,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

  张延龄赶忙走到两人中间隔绝视线,然后转向刘吉道:“刘先生,家父说,他的病情想要痊愈,就得多休息。且他的病,源自于万贵妃和先皇,乃至于怀恩,可能具备一定的传染性。”

  “什么!?”

  刘吉一听,瞬间从凳子上蹿起来,那感觉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瘟神。

  “咳咳咳!”

  张峦继续装模作样。

  这年头,传染病中最为人恐惧的就是肺痨,也就是肺结核。

  而另一头张峦早有准备,拿出提前沾染了新鲜鸡血的手帕,往嘴上一捂,随即扒拉开遮挡视线的小儿子,有气无力道:“延龄啊,为父又咳血了,看来病情又加重了,唉,医者不自医,烦人啊!”

  张延龄闻言,立即让开身体,让刘吉可以清楚看到张峦手上那沾满鲜血的手帕,然后上前接过手帕放在了地上的竹篓里,此时刘吉才注意到,竹篓里此时已经有好几张带血的布巾,脸上的惧色更甚。

  张延龄弯腰给老父亲盖上被子,回过头道:“刘先生,不知你还有何要事,可以尽早说出来,家父可能需要静养。”

  张峦责备道:“你这孩子,在宾客面前如此说话,是要把客人往外赶吗?真是不懂规矩!刘阁老啊,您见谅,我这孩子纯粹是为了你好,怕被我染病于身,他没有恶意的……”

  刘吉忧惧交加,强撑笑脸道:“来瞻,你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此番来访本就只是为了探病,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需要静养,我岂能不识好歹?这就告退了。”

  “没事吗?”

  张峦疑惑地道,“刘阁老,您不用跟我客气,就算我在病中,也不耽搁处理朝事。您是知晓的,我这人平时做事虽然显得很拖沓,甚至不常去公廨,但一旦有事,我是绝对不退缩的。”

  “知道知道。来瞻你可说是大明的股肱之臣,你好好养病吧……”

  刘吉说完转过身就往门外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多留,因为走得太急,甚至脚下还有点儿拌蒜,身体前倾差点儿跌个狗吃屎,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有跌倒。

  张峦吩咐道:“吾儿,好好送送客人,为父不能出门相送……这病见不得风!记得把门关好。”

  “知道了,父亲,就由孩儿把刘先生送去便可。”张延龄恭敬地应了一声,才又招呼:“刘先生,请缓步,我来送送你……”

第659章 时也命也

  张峦所住的屋门外,惊魂未定的刘吉往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院子极为安静,连个服侍的奴婢都没有,当即问道:

  “所以说,令尊在这么个幽闭的院子里养病,并不是为了方便见我,只是因为他身患能感染人的病症,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个……”

  张延龄一脸为难地说,“晚生也不知家父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他就是这么安排下来,家里边只能照做!”

  张峦因为怕传染家人才在此养病?

  再或是为了糊弄刘吉?

  错!

  大错特错!

  此地虽然属于内院范畴,但却紧挨着后花园的院门,不怎么费劲就可以偷溜出府。

  明摆着老小子不想让妻儿烦扰自己,在这个院子闲住方便他随时溜号,去他的外宅“养病”。

  刘吉关切地问道:“前几日,令尊不是还入宫过么?”

  “是。”

  张延龄道,“却不知为何,从宫里出来后,家父的病情就突然加重了。”

  刘吉点点头,为这种现象做了注解:“皇宫那点儿,龙气所系,偶尔去一趟还好,经常进进出出,尤其还常往皇宫内苑跑,一般人绝对无福消受,所以非必要还是不要去沾染因果为好。”

  张延龄心想,你这是要防备张大国丈时常去跟皇帝面授机宜,所以虚言恐吓?

  “走了。”

  刘吉道,“回头最好找个太医来给汝父问诊……哦对了,除了令尊自己外,还找过其他太医来府中看病吗?”

  张延龄道:“家父不相信旁人,说这病并无大碍,他自己就能解决。”

  他不会说有太医来过,这样才显得更加真实。

  如果张峦诚心装病,一定是遍寻名医尤其是太医来给自己问诊,反倒是现在这样,不像生病却更似生病。

  “这怎么能行呢?”

  刘吉道,“得请太医来看看啊。就算令尊医术再好,多听听他人的意见也不失为一个选择,这来瞻,真是死要面子不要命!”

  说完,刘吉当即便告辞,似乎生怕多停留一会儿,自己也会传染上疾病。

  ……

  ……

  “走了?”

  等张峦见到儿子进房来,已经在准备穿鞋下榻了。

  张延龄问道:“这就不装了?”

  “什么装?为父是真病了!”

  张峦斥了小儿子一句,随即解释,“但不知为何,见了那混账一面,突然觉得气顺了不少。还是吾儿你有本事,能开解为父。”

  张延龄道:“要不要回头把汪太医叫来给你诊治一下?”

  “有你不就行了?”

  张峦道,“我今天出去一趟,家里边就交给你了!没事别总往外跑,你可是咱们家的军师,为父不在,你就要主动承担起责任来,知道吗?”

  ……

  ……

  关河。

  这里是日后被称之为偏关河的河流,属于黄河支流,东连丫角山,西连黄河,在关河最西矗立着偏头关。

  《偏关志》有描述:“宣大以蔽京师,偏头以蔽全晋。”

  偏头关作为宁武关、雁门关并列的外三关,在洪武二十三年修筑关城后,有明一朝,曾在宣德、天顺年间,以及现在所处的弘治元年,后来的嘉靖六年、隆庆年间,均有过修建记载。

  而弘治元年这次,是因为鞑靼犯境,导致偏关部分损毁,地方军镇紧急调拨人手进行修复并加固作业。

  此时的李孜省一行,没有进驻偏头关,而是过丫角山后继续往北,准备按张峦给出的提示,以关隘险阻力拒鞑靼人南侵。

  覃昌对此持不同见解。

  晚上于丫角山北侧驻扎后,覃昌便直接进入李孜省的营帐,问询有关行军之事,而他是眼见李孜省跟千户王方多有密谋,而又一直将他隔离在外,方有此举。

  “李尚书,就算您现在提领了军门之职,也得等保国公领兵到来后方可成行。你现在不进偏关,还要自行带兵北上,这算得上是贸然行军吧?咱手底下才几个人,你不会想以此去拒敌,全然不顾将士死活?”

  覃昌很生气。

  先前我是支持你,但问题是你却不把我这个监军太监当回事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宁夏镇守中官,以后是准备在西北扎根的。

  可不能陪着你胡来。

  李孜省道:“覃公公你先息怒。且问你,我们好不容易把井坪千户所这批兵马调过来,要是咱进了偏关,你觉得凭咱手上的军令,能调动得了谁?别到时候把咱手下这些将士给挡在了偏关,哪儿都去不了。”

  覃昌摇头道:“可是你如此做,实在太过冒险了。”

  李孜省闻言微微一笑,把以皇帝名义转交来的张峦信函,拿给覃昌过目。

  覃昌仔细看完信件后大为吃惊,问道:“你就这么相信张国丈?”

  “覃公公,眼下我们不信张国丈,又该信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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