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兴贵苦笑一声道:“民团军和正规军一起训练,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我父亲他们想要回民团军,主要是因为军队出兵太慢,每次都是马匪侵扰结束走了,军队才迟迟赶到,起不到一点作用,逼得没有办法,大家才决定组建乡兵。”
“为什么出兵总是迟到?”萧夏不解问道。
“两个原因吧!”
安兴贵解释道:“一个是军营的位置在县城北面,而牧场、农田、果园都主要在南面,而且军队距离县城还有点距离,马匪是扮作平民入城,在城门附近忽然发动袭击,来得非常突然,让人措手不及,第二个原因是军队的流程比较慢,接到报警后,兵马使都会先派斥候去查看,确定有马匪,才肯出兵,这样就耽误时间了。
当然也不能说兵马使无能,关键是一次两次出兵可以,屡屡出兵,总管那边就会有麻烦,按照规定是不允许擅自出兵,剿匪要得到总管批准才行,这其实是制度的问题。”
萧夏眉头一皱,“如果我发现马匪在祁连山某地,难道我还要向总管申请才能出兵?”
安兴贵笑道:“平时是需要的,但进入战备状态就不需要了,兵马使可以随时出兵,其实平时也有办法,比如借口练兵训练去剿匪。”
萧夏点点头,“我想把军营搬到城内,城内有地方吗?”
“当然可以,城内也有军营,每年冬天军队都要进城,前几天还在说起这件事。”
萧夏欣然道:“等大雪停了,军队就进入城内!”
安府内堂上,大将关谨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坐在家主安罗面前。
关谨是安罗在魏郡做太守时收的义子,那时他父母双亡,他才十岁,安罗见他可怜,便把他收为义子,一直养在府中,八年前,二十岁的关谨从军,一步步升为今天的骠骑将军。
骠骑将军是军职,比它低一级是车骑将军,它对应的官职为中郎将,隋炀帝即位后改名为鹰扬郎将,车骑将军改名鹰击郎将,官阶一般授游击将军。
关谨以为自己能升为副兵马使,不料新兵马使萧夏却让阴世师当了副将,让关谨失落万分。
安罗冷哼了一声道:“你有什么不满呢?阴世师资历比你深,武艺比你高,能力比你强,家世也好,萧夏按规矩办事,不很正常吗?”
关谨忿忿道:“但谢统师死得可不正常,我们都知道谢统师是被人毒杀,除了萧夏不会有别人,我们帮他掩饰,支持他上位,他却不思回报,却提拔质疑他的阴世师,让人好生不服!”
安罗摇摇头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谢统师是他杀的?谢师统是想杀新任兵马使,只是事情败露,他畏罪自杀也完全有可能,你不要以为大家质疑两句就敢对新兵马使造反。
萧使君有朝廷委任书,薛总管也签字认可,又是薛举带他来上任,阴世师肯定会支持他上任,我劝你认清现实,好好为新任兵马使卖力,给他留下好印象,将来才会有你的前途!”
关谨叹口气道:“他连张掖太守都不兼任,跟随他会有什么前途?”
“那你就错了,不兼任张掖太守,说明朝廷并不打算让他久在张掖任职,他只是来参加吐谷浑之战,结束后估计就会返回朝廷,说明他身份不一般啊!”
“他不是江南萧家子弟吗?”
安罗冷笑一声道:“他可是有天子金牌,虽然他没有使用,但我亲眼看见了,你想想看,连薛世雄都没有天子金牌,萧家子弟会有天子金牌?”
关谨呆住了,居然有天子金牌,那这位萧公子会是什么人?
“明白我的意思吧!一个十六七岁就封为郡公,统领五千军队,还拿着天子金牌的少年,绝对不会是一般人,他的前途也决不可限量,所以你好好替他卖力,给他留个好印象,他回朝廷后,阴世师出任兵马使,那你就是副使了,而且将来他成为一方诸侯,还会有你的前程。”
关谨点了点头,“感谢义父开导,孩儿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203章 三把烈火
新统治者上任后烧三把火的做法已经是一种惯例,古今中外都一样,都是为了巩固地位和权力。
萧夏上任也是一样,他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清算谢统师,首先是谢统师的三十名亲兵都被强制退伍,每人发二十贯遣散钱,直接赶出了军营。
其次是清查谢统师的个人财产,谢统师的手脚不干净众人皆知,但他到底捞了多少钱,大家都没有数。
很快,萧夏从谢统师的私人箱子里找个一个铁盒,里面是张掖柜坊的飞票,上面的存钱额度足足有八万三千贯,这就是谢统师不肯把兵马使位置让出去的真正原因。
每年派军队给商队提供护行的收入就达两万贯,还有他从军屯中获得的收入也超过了两万贯,比如,每年宰羊提供给军队伙食就有几千只羊,肉被士兵吃了,但羊皮呢?
再比如,隋朝是实行府兵制,普遍都没有军俸,内地府兵每年服兵役时还要自备兵甲并自带粮食,但边军就好一点,朝廷每年给每个士兵十二石粮食,还有衣服和杂赏,杂赏就是补贴,时有时无,谢统师就可以私吞杂赏,反正士兵也不知道。
然后便是贪污军粮,他借口损耗,每个士兵每年都克扣一石或者两石粮食,这些杂赏和粮食最终流入谢统师的口袋,所以他利用兵马使刘志珍生病,他负责掌控张掖军队短短两年时间,竟然贪污了八万三千贯,着实令人咋舌,也可见他捞钱之疯狂。
萧夏将这八万三千贯钱全部充为军费,一部分用来作为士兵福利,比如改善伙食,修缮宿舍,每人发一张羊皮御寒,另一部分用来降励训练,最后留两万贯钱用来奖励军功。
每个士兵都拿到了一张御寒羊皮,另外伙食也明显改善,顿时三军欢腾,人人称颂新兵马使。
这就是萧夏烧的第一把火,彻底清算谢统师。
紧接着是第二把火,全军进行一百里长跑拉练,每隔三天跑一次,在萧夏看来,两军对垒时,体力才是王道,不管是格斗、追击还是逃命,若没有体力,什么都不是。
下了两天的大雪已经停了,大雪深齐小腿,河西走廊虽然年年有大雪,但比起草原的暴雪又要好得多,这边的雪深最多齐膝盖,草原那边的积雪要齐腰深了。
主要是两条东西走向的山脉甘峻山和焉支山延绵千里,阻挡了大部分北方的强冷空气,从而在两条北面山脉和南面祁连山之间形成了广袤的草场,成为中原王朝最重要的养马基地。
河西走廊也是匈奴人极为看重之地,冬天时,这里可以成为匈奴人的避寒之地,浩浩荡荡的牛羊大军和人口南下河西走廊。
汉朝在两次战役击败匈奴后,夺取了河西走廊,建立四郡,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和敦煌郡,
匈奴人失去了富庶的河西走廊,便作了《匈奴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没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冬天大雪后,河西走廊确实和中原断绝了联系,这个断绝交通主要发生在乌鞘岭谷地和南部地区,这里的积雪没及人的胸口,连骆驼都走不了。
但河西走廊内部在雪停后仍然能骑马通行。
茫茫的雪原上,三千列队奔跑的士兵远远望去,就像一条黑色的大蛇在白雪皑皑的草原上爬行。
除了主将萧夏以外,包括副兵马使阴世师在内的所有将领都跟随着士兵奔跑,一百里听起来很长,实际上就是一个马拉松再多八公里,军队跑到五十里外的甘峻山脚下,然后掉头再跑回来。
刚跑出二十里,很多士兵便坚持不住了,在雪地里跌跌撞撞奔跑,五十名督查士兵用棍棒驱赶,大喊道:“起来继续跑,熬过这一段就好了,坐下去要冻死的。”
士兵们无奈,只得猛喝两口酒继续奔跑,跑出三十里后,大部分士兵的身体都渐渐适应了,不再那么疲惫,跑慢一点也能坚持下去。
跑到五十里时,给士兵们休息一刻钟,然后继续跑回县城。
刚刚升为车骑将军的徐旻率领二十名士兵在城内巡逻,他被萧夏任命为斥候营主将,但斥候营目前还没有成立,徐旻只带着二十名士兵在城内寻找线索。
张掖城内肯定有吐谷浑探子,这是毋容置疑之事,虽然知道,但历任兵马使都没有兴趣查找吐谷浑探子,因为就算查获了,也很快会有新的探子过来。
张掖城内的羌人很多,和吐谷浑人的长相、语言、习俗和衣着都完全一样,只要吐谷浑探子不发送情报,根本就看不出来。
但现在是隋军的战备期间,萧夏不想让吐谷浑掌握太多情报,他决心把吐谷浑探子查出来。
夏天查吐谷浑探子可能真没有办法,但冬天查吐谷浑探子却有那么一个办法,那就是吐谷浑探子没法通过人工送信,那只能通过鹰来送信,盯住天上的飞鹰或许就能找到线索。
养猎鹰一直就是河西走廊上的传统,早就匈奴时代就有了,不过养猎鹰不是普通人家能做的事,都是大户人家的喜好。
徐旻站在城头,从高处巡视张掖城的天空,从上午到现在,没有看到苍鹰的影子。
这时,一名手下跑来禀报,“徐将军,有支商队进城!”
徐旻顿时精神一振,这个时候出现商队,可是一件很蹊跷之事。
为什么蹊跷呢?因为暴雪下了整整两天,现在刚停了三天,那就是五天前遇到了暴风雪,商队那时应该在姑臧县避风雪才对,等雪停了后再出发,这么厚的积雪,三天时间可走不到张掖。
所以这个时候商队出现在张掖,时机上就不对了,徐旻才会觉得有点蹊跷。
“去看看!”
徐旻带走几名手下快步向东城门走去。
他们就在东城门附近,很快走到了城门上方,只见下面确实有一支商队,由一百多头骆驼和二十几名商人组成。
徐旻立刻就看出了端倪,商人太多,和骆驼数量不匹配,而且商人都太年轻了,个个都只有二十余岁,相貌凶恶狰狞,所谓相由心生,内心凶残的人,不会有什么温和的相貌。
“徐将军,卑职感觉他们不太对劲,会不会就是之前咱们遇到那批马匪?”
得力手下小六子低声道:“看他们货物包装不像是中原货物,反而像是西域货物的包装风格,要不要去查一查他们货物?”
徐旻摇摇头,“让他们过关,然后暗中盯住他们!”
徐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可以一举查获城中的探子。
一直到下午时分,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终于回到县城,然后停止跑步,大家慢慢走回军营。
回到军营后,所有士兵都瘫倒在宿舍内,一个个累得动弹不得。
两百名民团士兵临时充作后勤,给士兵们烧水做饭,让每个士兵都能有热水烫烫脚,饱餐一顿。
当士兵们沉沉睡去,萧夏还坐在房间的土炕上,仔细研究着河西走廊的地图。
他刚刚得到徐旻送来的消息,下午有一支南面来的商队进了城,这支商队有点蹊跷,很可能是马匪或者吐谷浑探子。
如果是马匪的话,那很可能大队马匪就在张掖城附近,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
第204章 马匪线索
这时有士兵禀报,“启禀使君,徐将军来了!”
萧夏就在等徐旻的最新消息,他连忙道:“让他进来!”
很快,徐旻匆匆走进来,他满脸兴奋道:“使君,卑职找到吐谷浑的情报点了。”
萧夏笑道:“你告诉我是马匪进城,怎么又和吐谷浑的情报点扯上关系了?应该是马匪的情报点吧!”
“不是!卑职认为马匪其实就是吐谷浑军队,有些事情吐谷浑军队不好做,就假扮成马匪出面。”
“但本地人都认为马匪是祁连山的匪徒,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加入了吐谷浑军?”
徐旻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吐谷浑军队的专门训练,这些马匪早就该被河西军队剿灭了。”
“吐谷浑也罢,马匪也罢,这个区别不重要,对我们都是敌人,你发现的情报点在哪里?”
“祁连客栈!这支马匪进了这家客栈,客栈立刻挂出客满的牌子,但根据我们了解,我们之前根本就没有客人,客栈明明能住下一百人,而那支商队才二十几人,客栈为何要挂出客满的牌子?”
萧夏摇摇头,“或许是商队把客栈包下来了,徐将军,这不是证据,我希望你能找到确凿证据,而不是仓促抓捕,一旦不对,那就会打草惊蛇了。”
徐旻默默点头,“卑职尽快找到确凿证据!”
徐旻走了,萧夏又派人把副将阴世师找来,不多时,阴世师快步走进房间,抱拳行礼,“参见使君!”
萧夏问道:“弟兄们怎么样?”
阴世师苦笑道:“很久没有这样训练了,很多弟兄身体顶不住,大部分都吃了饭后睡觉了。”
“奖励呢?发放了吗?”
“回禀使君,按照使君的吩咐,第一批抵达城门的士兵,每人奖励了三百文钱,一共两百六十人,然后第一个抵达城门者,奖励了十贯钱,士兵们都很惊喜,也很羡慕第一名,估计下一次争夺第一名会激烈了。”
停一下,阴世师又道:“不过卑职觉得,第一名的十贯钱和第二、第三名的三百文钱,是不是相差太大了?”
萧夏笑道:“你不要把它视为训练,把它等同于一场战争,第一名就是先登,明白了吗?”
阴世师恍然,立刻抱拳道:“卑职明白了!”
萧夏点点头,“接下来几天可能会给他们休息一下。”
阴世师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启禀使君,卑职倒觉得既然已经开始跑步了,不如让他们坚持下去,痛苦一段时间就慢慢好了。”
萧夏笑了笑道:“不是这个原因,而是我们斥候发现了马匪的线索,恐怕很快就会有后续到来!”
阴世师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发现马匪了?”
“今天下午有一支商队进城,非常可疑,斥候怀疑他们就是马匪假扮,目前他们住在祁连客栈,徐将军正在调查祁连客栈的底线,如果客栈也是吐谷浑探子卧底,那就直接抓捕!”
祁连客栈位于城东,占地约五亩,是一名羌商开的客栈,在张掖只能算中等客栈,它位于临街小巷内,大门不在大街上,由于地段不是很好,平时生意也一般。
徐旻和手下从昨天开始,便一直在大街对面监视这家客栈,从周围打听到的情况,徐旻对这家客栈越来越怀疑了,这家客栈处处充满了古怪和反常。
比如,开店店门要临街,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理,这家客栈原本店门也临街,生意还不错,后来它们把临街的店门封了,把店门开在巷子里,生意自然一落千丈,但客栈也不打算改过来。
其次,就算店铺在巷子里,那也应该在巷子口挂了两盏客栈灯笼,让往来不息的商人知道巷子里有客栈,但他们依旧没有挂,所以这么多年来生意很不好,一直维持在三成左右的上客率。
前段时间下暴雪,城内的客商绝大部分都在下雪前走光了,基本上没有客商,每家每户的客栈都是空的,好容易来了一支商队,他们不去更好更大的客栈,偏偏来这家默默无闻的客栈,一般只有一种解释,他们是这家客栈的老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