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内,南北双方的诸多武将就是否继续北征一事吵得不可开交。
一日一小吵,三日一大吵,甚至将战火蔓延到了朝会之上。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同时还在竭力拉拢在京将领,希望他们能为自己说话。
至于民间,因北方将领卖地一事,整个市场前所未有的火热。
各个牙行门庭若市,乌烟瘴气。
一些到京权贵各凭本事,互相争抢,呈现出一片看似勃勃生机的景象。
宫中,对于皇庄的清查已有了一些进展。
以淳化马场为突破口,御马监入品以上的太监被尽数捉拿归案。
一些早早交代的太监被处以家法。
没了这些太监掣肘,燕王朱棣清查皇庄的速度大幅提升,
如今整日在御马监清算账目。
朝堂、军中、民间、宫中,在这八月酷热的天气里,都各自有着忙不完的事。
就连锦衣卫中,也是一片忙碌景象。
自从接到上峰的命令后,一些盘踞在直隶各地、隐藏身份的锦衣卫火速入京入职,生怕大人反悔。
然而,入职后他们惊讶地发现,京中的锦衣卫日子过得并不好。
来自朝堂、军中、宫中的多方注视,让他们压力巨大。
而且活多不说,钱还少。
与之打交道的,要么是阴险狡诈之徒,要么是背景深厚之人。
没过几天,这些刚刚入京的锦衣卫们就心力交瘁,直言想回家。
妙音坊地下衙房内,
毛骧在桌案后正襟危坐,正看着今日汇总过来的诸多文书,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最上面一封,赫然是衙门账房送来的这月开支预算,
上面那醒目数字让毛骧头痛欲裂。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恼火,抬起头看向前方那个四十余岁、看着老实巴交的账房,说道:
“屈英杰,你来告诉本官,这本账目是你做错了。”
屈英杰作为老吏,在户部、兵部、工部都做过钱财事务,自认为精通账目。
毛骧这么一说,他心中有些不忿,但还是声音如常地开口:
“毛大人,账目下官已经测算了六遍,没有错。”
此话一出,毛骧眉心狂跳,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四日前本官不是才刚刚给你一万两银子吗,
怎么这么快就没了,还他妈倒欠三千两!!”
屈英杰面色如常,淡淡开口:
“毛大人,去年九月衙门没钱发饷,
借了妙音坊八千两银子,按约六月之后还钱,
如今已经延期了五个月,利钱已经将近一千两,
下官便将银子拿去还钱了。”
毛骧略一思量,便想起了这件事,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单手扶额,沉默许久,说道:
“就不能再拖一拖嘛。”
“大人,欠的太多了,若是不抓紧还上钱财,
仅仅是利钱就能将宫中调拨的钱粮尽数花完。”
“荒谬!荒谬!咱们是朝廷的衙门,还能缺钱不成!!”
毛骧勃然大怒,站起身来踱步,脚步踩得很响,像是在发泄心中的怒火。
不多时,他颓然地坐回椅子,有些无奈。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锦衣卫不仅缺钱,还欠钱。
“还欠妙音坊多少银子?”
“回禀大人,九万三千七百八十一两,利钱三分,一月利钱就要两千余两。”
屈英杰说到这,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他补充道,
“大人,妙音坊每月会给两千两银子作为衙门用度,
如今这两千两,已经不够利钱了。”
毛骧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像是认命了:
“别的商行如何?”
屈英杰脸色更为难看,嘴角略有抽搐,他说道:
“大人,因为应天商行的存在,其他商行的生意都不好,
甚至有的商行还需要衙门贴钱才能勉强维持。”
“那还开着干什么,早点关门吧!!”
毛骧将手中文书猛地扔了出去。
屈英杰娴熟地躲过飞来的文书,
“大人,各处商行都是情报汇聚、搜查之地,
就算是不赚钱也不能关门。”
毛骧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些分布在京畿各地的商行,每日都有源源不断的情报进入锦衣卫,
让锦衣卫与宫中能掌控京畿之地的情况,不可谓不重要。
“屈英杰,你去与妙音坊商量一二,
每月用度从两千两加到三千两,不,四千两!”
“我?”
屈英杰有些愕然地指了指自己,
“大人,莫说去商量,现在下官连木掌柜的面都见不到。”
“怎么会见不到?她不就在头顶?”
“木掌柜怕我们借钱,一直躲着。”
“.”
衙房内陷入久久的沉默,
毛骧愤然地捶了捶桌子:
“钱钱钱,他妈的告诉卫华,
从最近抓的那些涉案商贾身上拿钱,挑两家最肥的,抄家!”
屈英杰低垂着脑袋,过了许久依旧没有说话。
“怎么?怎么不说话!!”毛骧愤怒不已。
屈英杰这才道:
“大人,这月已经抄了三次家来填补亏空,
按照以往规定,一月只能抄家两次,再多了就容易引起注意。
大人,现在各方可都在盯着我们呢,要小心啊。”
“要钱钱没有,要人人没有,
还不能抄家劫财,你说,怎么办!”
屈英杰说道:
“大人,如今衙门最大的钱财压力便是那九万两银子的利钱,
若是能将这些免了衙门就会宽裕许多。”
不说还好,一说毛骧更是生气,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以往就没戏,现在更是连人都见不到,如何能免除钱财?
他呼吸愈发急促,索性把桌上的文书都扫到地上,破口大骂:
“滚,都滚!”
屈英杰没有犹豫,躬身后便离开衙房。
走出衙房,等在外面的十几名锦衣卫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七嘴八舌地说着,声音嘈杂无比。
但无数声音最后,都汇聚成了一句话:
“屈大人,明日发俸禄吗?”
屈英杰脸如黑炭,沉声道:
“回去等通知,此事还没有定下。”
“啊”此话一出,哀怨声四起。
“屈大人,家中要交租了,若是再不发俸禄,我就得被赶出去。”
“屈大人,孩子准备去读书,束脩还没凑够,要足足三两银子,
我们吃点苦没有关系,但不能耽搁了娃娃啊。”
“是啊是啊,我家中那娃到现在都没有一整套衣服,就等着俸禄。”
嘈杂的声音再次汇聚,
还不等屈英杰开口,房门就被砰的一声打开,
毛骧脸色如同黑炭一般站在门口,冷冷地盯着他们。
原本还群情激愤的众人一下子变成了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默不作声。
毛骧黑着脸,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