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不说话,王君平再次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陆大人,我朝一直对上国忠心耿耿,每年财货交易无数,大明怎么能不管呢?”
王君平险些要哭出来,声音也带着些许哽咽,
陆云逸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解释道:
“并不是朝廷不帮你们,而是时辰不对。
朝廷刚刚结束了与北元的纷争,正是休养生息之时,
而且,在应天也发生了李成桂之事,不过叛乱被剿灭,逆贼被诛杀。
所以,朝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兵。”
“什么?”
王君平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恐惧,只觉得身体都在抖动!
大明上国,居然也有谋逆之事?
“今年时间特殊,若是你们能早些拉下脸皮,早个一年或者两年开口,朝廷或许真的会帮你们,但现在不行。”
陆云逸看向王云平问道:
“你们这个时候来到大明?是国内出乱子了?”
王君平脸上露出一丝愤恨,咬牙切齿:
“李成桂李成桂他诛杀了王禑、王昌两位大君的子嗣家人,
并且将他们的头颅悬挂于宫闱之上,并且让来往朝臣驻足停观。
他如此举动,篡位之心已昭然若揭,
我等是实在没有了办法,这才千方百计逃出我朝,前来求援。”
此等行为陆云逸听了都微微一愣,
一旁正在抓着北骁马蹄的冯云方也看了过来,
眼神中充满鄙夷,像是在看那些不通王化的蛮夷之辈。
权臣篡国是常有的事儿,
但事情办得这么糟的,还真没几个。
就连他都知道,李代桃僵需要分化瓦解,徐徐图之,
如今这李成桂居然如此粗暴,真是有伤体统。
陆云逸眼窝深邃了许多,
若是此事传得尽人皆知,整个应天百姓都知晓此事,或许事情还真的有所转机。
毕竟,身为天朝上国,庇护番邦乃是人之常情,
沉吟片刻,陆云逸示意他坐下,轻声道:
“李成桂以下犯上,手段残忍,本将听了也心有愤恨。
这样,王大人先坐,
等到大宁之后与都司一众将领商议一番,事情或许能有所转机。”
此言一出,王君平刚刚坐下的半个身子,
猛地又抬了起来,面露震惊,
还有些不可思议,颤颤巍巍地开口:
“陆陆.陆大人,您说什么?”
“呵呵.”
陆云逸笑了笑,轻声道:
“本将是行军打仗的将领,深知预案备选的重要,
你们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前往京城,若是失败了呢?有没有考虑过后续该怎么做?”
这话将王君平问住了,
他有些黯淡地低下头。
事实上他们所有人都清楚,
此去应天,只不过是搏一个微不足道的机会。
毕竟,在洪武二十一年,他们已经将上国得罪死了。
至于失败之后,王君平还真没有想过,
他觉得自己应该死乞白赖地留在应天。
反正搬不到救兵,朝廷也没救了,索性就不走了。
想到这,王君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心中突兀,生出一阵欣喜。
“若是能在大明过活,那也极好啊.”
对面的陆云逸将他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
从最开始的茫然愤怒到最后的呆滞欣喜,陆云逸表情也愈发古怪,
这人是咋了?
安静了许久,王君平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云逸:
“万分抱歉,大人,小人走神了。”
“无妨.”
“小人想着,若是搬不来救兵,就索性留在大明,
若是小人回去,那李成桂定然也要将小人的脑袋挂在宫墙之上供人围观,这成何体统!”
陆云逸愣在当场,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从先前的表现来看,眼前这个人分明是忠君爱国之辈,
怎么眨眼之间就变成了苟且偷生之人
这.
冯云方也有些茫然,拎着北骁的蹄子久久不曾动弹,
直到北骁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蹄子,打了个响鼻,
他这才反应过来,继续忙活,只是嘴里小声嘀咕着:
“这人真怪啊”
陆云逸见王君平已经沉浸在苟且偷生的喜悦中,直接说道:
“大宁与高丽离得也不远,辽东的几位主要将领都是本将好友,
虽然做不到动兵,但做出一些动作来让李成桂投鼠忌器还是有可能的。”
王君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些许无知与纯真,好像根本没有听懂其中深意。
陆云逸有些无奈:
“若你们的国主还想多活两天,可以拿出一笔银子来,
到时候本将来帮助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这么一说,王君平就听懂了,
刚刚心中的点点喜悦,顷刻之间被惊喜冲散!
“大人,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高丽王朝联通辽东,而辽东又连通大宁,
三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高丽与辽东的生意断了,那我大宁自然也没个好,
就算是为了这些生意,本将也要倾尽全力地帮助你们。
只是,其中的一些代价与报酬,不能少
否则本将向朝廷无法交代。”
王君平又想了许久,才大概想通了他这番话的意思,有些好奇地发问:
“陆大人,既然是为了生意,那为何还要报酬?”
陆云逸的脸顷刻间就黑了下来,额头上涌出了几道黑线,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眼前这王君平身上带着一股未经世事的纯真,甚至还有些愚蠢!
这便是小国寡民中的聪明人,莫说是与应天相比,就算是从大宁拉一个百姓出来,也会比他明白。
收起思绪,陆云逸的声音冰冷了几分:
“若是没有报酬,那王大人就赶紧走吧,
等你们王氏被灭族,本官再与李成桂谈生意。”
“不不.不.”
此话一出,王君平顿时慌了神,连连摆手:
“有报酬!有报酬!”
“只是不知.大人要什么东西,又或者要多少银两?”
陆云逸有些不想与他说了,便随意摆了摆手。
“等回去再说吧,你先在大宁住下,一应花费测算完成后,本将会给你的。”
“大人,不行啊.小人还要去应天。”
“去什么应天,上炕都费劲!”
见他这么蠢,陆云逸也不打算将就他,挥了挥手:
“继续出发!子时之前回城!”
“是!”
大宁城外,马蹄声如骤雨般逼近,夜色被火把映得通明。
刘黑鹰一身黑甲,腰间佩刀在火光下泛着寒芒。
他踮脚张望片刻,忽地大笑起来: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