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震天响声在校场上空盘旋。
远处,相邻几个营寨外的高台上,
耿炳文手拿大喇叭,正指挥着军卒搬运战甲,调整军寨布置,
听到这喊声,眉头紧皱,一脸厌烦地看向那边,破口大骂:
“个老子的,这些蔫货以前也没这么能嚷嚷。”
校场上,陆云逸坐完蹲起,开始做俯卧撑,但他一手支撑身体,一手拿着喇叭喊:
“你们记住,骑兵战阵之法只有十六个字,
此乃我陆家不传家学,今日传授给你们,莫要辜负!”
一时间,还在努力做蹲起计数的军卒再次抬起脑袋,
不顾视线模糊,看向高台上那身影。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陆云逸独木难支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可下一刻,震天响的军卒声音在整个营寨回荡。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好,很好!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军卒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此话言简意赅,他们听得懂其中玄奥,便继续嘶声大喊:
“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远处正骂骂咧咧走下高台的耿炳文站在当场,眉头紧皱细细听着,
仔细思虑着其中玄奥,最后还是发出一声大骂:
“娘的,这小子还真是斥候。”
校场之上,大多数军卒都已经趴了下来,
双手双脚放在冰凉的土地上,来回起伏,面露痛苦。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上官从哪弄来这折磨人的法子。
但刘黑鹰与他们说了,他能有如此恐怖巨力,
靠的就是打小跟上官厮混在一起练!
就凭那巨力,军卒们累死也要坚持。
而且上官自打开始操练就喋喋不休,从不停歇,让他们心里又烦,又充满干劲。
“书生科举,日复一日研读四书五经方有机会出头,
我等军伍亦是如此,唯有日复一日地操练,才可在战场上获得军功,
不想被骂丘八就好好操练,
挥刀让你上身更重刀势更快,蹲起让你们的下盘更稳,以防坠马,
而如今此举,则是让你的上身与下身融为一体,不互相掣肘,
如此厮杀之时才能用出全力,此乃上下平衡之道!
就如一些军卒脑袋中灌满了水,一到操练厮杀便要紧张小解一个道理,亦是上下平衡。”
有一些军卒发出大笑,手臂再也无法支撑,整个人五体投地。
陆云逸喊完觉得右手有些酸痛,便换左右支撑,右手拿喇叭,继续喊:
“过几日,待到本官将马镫改好,我等便杀入草原,争取在过年前赶回来,
有人要问,为何不在过年后再去草原,
本官告诉你,本官故意的,
心里有念想,才有杀敌之动力,
家人婆娘在家里等着你回来,如此你们才能万分小心,在行进中四处观察,不舍得死!
你们要牢记这个感觉,
斥候与寻常军卒不同,要时时刻刻保持这种谨慎,才能活过一日又一日。”
话音落下,陆云逸低声喊了声“五十”便跳了起来,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趴了一地的军卒,他眼神顿时凌厉起来:
“此动作速度不用快,甚至可以慢,但不能停,
就如我等军伍之人,如逆水行舟,站着不动便是后退,
看着以往打闹谩骂的同僚一个个升官发财,你们甘心吗?
既然不甘心,那就动起来,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旁人停下驻足,你不能停,你要一直向前走!
总有一日,你会追上他们,超过他们,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让他们连你的背影都看不到!
让以往厌恶之人跪地叫你大人,心里爽不爽!!
觉得爽就动起来!动起来!!!”
此时,藏在一处军帐后偷看的耿炳文听到此言眉头愈发紧皱,
他悄然侧头瞥了眼握紧拳头,嘴唇紧抿,眼神中迸发出坚毅的亲兵,心中愈发古怪。
抬脚踢了踢他:“你作甚?”
那亲兵一个激灵,迎上了耿炳文略带审视的目光,顿觉一阵尴尬,连忙骂道:
“此子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侯爷当谨慎啊!”
耿炳文直起腰,双手抱在身前,打量着他:
“你爹送你来我这,为的便是让你丢了这疲敝性子,
我看你改不了,不如去前军,让那小子给你说道说道,我看你听得起劲啊。”
可谁知那亲卫摇头如同拨浪鼓:
“这每日操练,还不要了我的命。”
耿炳文瞥了他一眼,又扒住帐篷侧头偷看:
“你懂什么啊,平日里练得狠,战场上才能活,
当年大帅带着我们操练,比这狠,你爹都吐得稀里哗啦。”
“那陛下呢?也如这陆云逸一般轻松?”那亲兵有些好奇,眼睛瞪的大大的,熊熊的八卦之火开始燃烧。
耿炳文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自己那隆起结实的胳膊:
“自然也吐得稀里哗啦,都是肉体凡胎,谁都不差。”
“那这陆云逸?”亲兵噗嗤一笑,连忙问道。
“你练十年也这样,天下难事就怕坚持,
大帅坚持造反得了天下,这人坚持锤炼才有今日之骇人听闻,
你也一样,疲敝十年,终于成了如今这一摊烂泥。”耿炳文无所顾忌地说着。
那亲兵原本乐呵呵的,听到对自己的评价后,咧开的嘴立马合拢,一副死人相。
“侯爷,我等还是去大帐吧,莫要让大将军等急了,
前些日子放出去的探子回来了,带回了一些情报。”
耿炳文将脑袋收了回来,眼睛眯起,一脸诧异:
“庆州卫散出去的那些人?他们还活着?”
“不止,还有北平大同一线收集来的讯息也一并送来了,
大将军叫您议事,可能是有新发现,
说不得与那陆云逸的讯息有出入,您还是早点去吧。”
耿炳文脸色微变,揪了揪花白的胡子,一甩手:
“走。”
第26章 到处都是元庭
一日的操练很快便过去,
傍晚时分,刚刚清理完毕的军卒们如同饿狼一般穿着棉衣,
左右手互相插在袖筒里,如同老汉,围绕在炉火旁,
看着里面翻滚的白菜与如虫子一般的草药,不停地吞咽唾沫。
以往这白菜炖肉总有吃腻的时候,
但如今白日消耗太大,军卒们感觉以往难吃的大锅饭都如山珍海味。
一些精壮小伙子起先还整日想着去到庆州的青楼妓馆,体验一番塞外风光,
但操练过后,整个人如同圣人,宠辱不惊。
十余位火头军依旧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在各个炉灶前不停穿梭,
经过几日相处,他们也与这些军卒互相熟络,
拍打着大勺让这些军卒离远点,嘴里嚷嚷着挡着光亮了。
军卒们也不介意,嘿嘿一笑,挪开一处位置,
但很快就把新来的军卒堵住,如此循环往复。
这时,头发湿漉漉的陆云逸从军帐中走了出来,
见军卒们将那些大锅围得水泄不通,便笑骂道:
“没吃过饭吗?都散了都散了,操练一日了不要站着不动,多走走,明日手脚才不会痛。”
说到这,军卒们脸上都露出一丝怪异与忌惮,
第一日操练后,军卒们都觉得手脚不属于自己,
直到近些日子才慢慢习惯,
想到那钻心的疼痛,军卒们这才不情不愿地慢慢走了起来,
围着火头军首尾相连,像是在举行某种神秘仪式。
陆云逸嘴角微微抽搐,也不管他们,便喊道:
“你们谁种地种得好,本官有事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