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邵中丞的马快，送来的及时，田协统尚有三分生还的希望。不过，弹片一片伤了大腿，一片伤了肝肾，即使活过来伤愈了，田协统的轻功也就此废了，恐怕将来子嗣也艰难。”
咳咳，大哥都三十八岁了，还一直笑傲江湖，是混迹青楼的常客，就没想着成婚留后代。留不留子嗣倒是没关系，就是这三成生还希望，实在是偏低啊。
林波仔被紧急提拔为右协协统，攻击堡垒继续进行。
五天后，一直昏迷的田星醒来，三成的赌命概率成功，邵全忠赢得了他最成功的一次赌博。
田星拉着邵全忠的手感叹，“我昏迷中，已经到了奈何桥，就要喝孟婆汤了，可是有天上的神仙阻拦，生生把我拉了回来。看来二弟你是紫微星下凡，我这个追随你的，也肯定位列二十八宿，专门有仙人保佑我，不让贼老天收了我。”
邵全忠心情转好，“大哥，你肯定有神仙专门佑护啊，贼老天也不敢得罪神仙嘛。我觉得，文秀在上海滩出事那次，一定是满天神佛收拾了贼老天，我老婆才没事的。大哥你也一样，贼老天动不了你的。”
田星喟然长叹，“我能帮二弟你的，其实是劝降那些过去的反贼朋友。如今太平军和捻子都不成了，其实我也帮不上大忙了，死了也就死了。可惜有神佛不同意，那我就接着活下去。我轻功不成了，天行者的外号算废了。不过我这个废物要活下去，看到咱们胜利的那一天，还要跟你一起进紫禁城，二弟你答应过我要驱除鞑虏的，不能不算。”
“大哥，二弟我是什么样人你还不知道？当初咱们一个头磕在地上，就已经生死与共，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
田大哥性命无碍，险死还生，邵全忠总算幸运了一回。
十天后，更好的消息到了。三个月前，从英国新订购的十个连的重炮用包租的飞剪船加急运到了。
经过实战检验，由于有了新型的威廉姆斯速射炮，原来的轻型野战炮的用处其实不大了。
要等到新材料的出现，制造出可靠的高速后膛炮，威廉姆斯速射炮才会被新版的轻型野战炮淘汰。
这个新版轻型野战炮出的时间嘛，克虏伯公司发明出坩埚制造大钢块是1870年前后，英国的托马斯改进式转炉炼钢法是1878年研制成功。
现在是1865年，法国发明的平炉炼钢法已经出现，但还没人想到应用到炮上。邵全忠不会去提醒法国人，却也无法从仇敌那里弄到技术……
所以这次采购的，清一色阿姆斯特朗一百八十磅重型攻城炮，是用“西安蒸汽拖拉机装配厂”刚组装出来的几台蒸汽拖拉机运过来的。
这东西历史上我大清1886年江南制造局才仿制出来，那个时候欧洲的火炮因为新炮钢技术的出现，已经更新换代了，旧炮钢技术才流出。
现在嘛，要是一直得不到炮钢技术，海陵军械所一样仿制不出来，也得等到1886，光样子像是不能用的。
啥？自己研究炮钢技术？那玩意你要是能自己弄出来，不是办不到，一定比1886年晚……所以目前重炮还得买。
前面的水路运这种九吨多重的玩意，历经之艰难，可谓一言难尽。
重炮运到，邵全忠犯了愁，没有那么多炮手啊？
谁知炮兵营营长周盛传解决了这个问题。
周盛传是同治元年，邵全忠收服陈玉成的时候，在安徽加入淮军的。邵全忠前世隐约听说过这个人，名气比聂士成、宋庆和马玉昆差多了，就没太关注。
结果啊，能历史留名的，哪怕“名气很小”，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后膛炮炮手的训练是很困难的，对几何学的要求很高，现在的炮手都是埃默里去普鲁士前，手把手教出来的。
英国甚至在以后几年，逆天地开历史倒车，全部改用前装线膛炮，仅仅是因为“后膛炮手训练太困难”。
直到后来，雷霆号战舰舰炮因误装双弹爆炸，英军官兵对前装炮装弹填装费劲，又不易检查是否重复填装终于忍无可忍，才又改了回来。英国这方面走了弯路，被称为“失去的十四年”。
世界第一的大英帝国都面临炮手人才不足问题，我大清就更难，周盛传是炮兵里的佼佼者，埃默里走后，被任命为炮兵营官。
结果这位打炮的天才，不声不响地，根据自己的理解，把埃默里教的正规训练法简化，编成了《操炮章程》十二篇。
这种大清简化版操炮章程，能让炮手通过死记硬背，不需要是几何学高手，就能变成基本合格的炮兵。
他默默地把炮兵营里，运炮弹的、装炮弹的辅助人员都训练成了合格炮手。
按他自己的话说，“瞄准手是懂几何学的高手，知道怎么打炮，也知道为什么这么打。其他人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打，但我有那根管子，就能打，也能中……”
邵全忠得知手下出了这么个实用主义奇才后，大悦，他自己就是纯粹的实用主义者，立刻对周盛传大生知己之感。
马上把他培养出的会打炮，但不知道原理的实用型人才全部提拔为射击主炮手，十个一百八十磅攻城重炮连，加上原来的四个混编重炮连，编成了重炮加强团。
剩下的两个连轻型野战炮也不浪费，由原来的炮兵加强营减肥成为一个缩编的轻型野战炮营
这一团一营加上速射炮连，被编成了一个炮兵协。
周盛传青云直上，由营官越过副标统、标统、副协统，直接当了炮兵协统，也就是炮兵旅长，跟邵恒忠、林波仔平级。
世界上第一个现代化要塞炮兵团、第一个现代化野战炮兵团是去年普鲁士人建立的，邵全忠为了攻打金积堡要塞群，编成了世界第一个现代化攻城重炮炮兵团。
第194章 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俗话说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攻城重炮就是专降防御工事堡垒群的。尤其是防守方被火力压制，没法子反击攻击方炮兵阵地，守城炮射程还不如攻城炮远的时候，就更可以放开了打。
三米多长，九吨多重的火炮每打一发，吼声都是震天动地。
当炮兵的，每个月比其他兵种多三钱银子的饷银，承担的后果就是，基本个个被大炮震得耳朵背。
直径八英寸的炮口喷吐白烟，一百八十磅重的实心炮弹砸在一般的堡垒工事上，直接房倒屋塌。
本来建造目标是防御清军老式前装土炮的堡垒，遭到了阿姆斯特朗后装攻城重炮的轰击，秒变豆腐渣工程。
这种巨炮设计射速是七八分钟一炮，实际情况是，由于炮手都是嘎嘎新的，半小时才能打一炮，还不太准。
但淮军这回不着急了，大炮天一亮就开始轰击，炮兵用实弹练习瞄准，增加经验，以眼见的速度越打越准。
堡垒里的敌人干挨打，无法还手。
有不要命冲出来想破坏炮兵阵地的，迎接他们的是机枪的弹雨和中一发筋断骨折变成肉泥的速射炮。
淮军体会到了列强的优越感，靠火力欺负人真爽，华夏士兵根深蒂固的火力不足恐惧症，终于被治愈了。
格兰特感慨万千，重复了一句两年半前，俾斯麦在出任宰相兼外务大臣的时候，在下院演讲时候说出的名句：“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啊。美利坚都没有这种数量的攻城重炮，我有幸目睹了攻城重炮团的第一次集中使用，是作为军人的荣幸。”
炮击连续了半个月，淮军无伤向前推进了十里，摧毁了十里范围内环形防御带的所有堡垒，已经可以肉眼看清金积堡本垒了。
堡垒内绝大多数乱匪，都是被砸死在防御工事里的。
本来还想着继续推进几天，剩下堡垒里的乱匪已经胆寒，又无法跑回金积堡，彻底绝望，不约而同，走出堡垒，集体投降。
龙驹寨到西安的铁路已经修通，铁路线正在向宝鸡延伸，手里的吃饭家伙事由钢刀和火绳枪变成了鞭子的我大清第一批铁路兵，即将接收五千新的阉人奴隶……
额，鉴于海青和太监战友们不太专业的“兽医”技术，这个数量很可能会变成四千五。
全体士兵和重新补充足量的工程营一起，环绕金积堡挖了一圈双战壕，孤立的金积堡终于被淮军彻底合围。
失去了所有屏障的金积堡就如一位颤抖的弱女子，被撕下了所有的防御措施。
面对的，是扩充过的如狼似虎的五万淮军壮汉。
是的，淮军超编了。
本来计划的四万人，在吸收了一个团的甘军，又增加了一个团的攻城重炮兵后，已经膨胀到了五万人，给后勤增加了更大的压力。
田星从垂危昏迷，到清醒过来慢，可作为原来华夏有数的武林高手，他的身体底子是顶级的。
脱离了危险期后，恢复得特别快，二十五天后，已经可以拄着拐慢慢走了。
根据吴神医的判断，几个月后痊愈，甚至不会变成瘸子。
只是断过的肌腱和伤过的大腿骨再也不能承受跑酷，腹脏受损也让他不能发力打人。
“天行者”从云端掉落，成了普通人。
“二弟，我一个废人，在军营浪费粮食，实在太过分了，我现在都能动了，让我去凤阳，把吴子义替回来吧。乐秀才同时兼着营务官、后勤官和情报处长，我看都累脱相了，等哪天回了西安，无力给太上知府交公粮，岂不又要挨藤条？”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过也看痊愈速度。吴神医经过仔细检查，嘱咐田星，回西安的路上坐车要用软垫，每日行程不得超过二十里，应该无恙。
到了西安就好办了，西安到龙驹寨通了火车，龙驹寨到凤阳一路都是乘船。
田星可以安然地在凤阳坐镇，每天拄拐叱骂新兵，心情肯定比窝在这里什么也干不了好，还更有利于康复。
邵全忠送出五里，望着缓缓而行的马车木轱辘若有所思。
一辆蒸汽拖拉机横冲直撞开了过来，这是新的运粮队伍到了。随着西安拖拉机装配厂的不断运转，这种巨兽越来越多，已经开始承担运输职能。
拖拉机使用的是坚固的铁轮，开在颠簸的路面上，司机相当“享受”。
只能好几个司机轮流开，其他司机骑着马跟随，隔一段时间换一个司机。
“六娘，给我在美国挖大学讲师的岳父发报，让他留意一下生产橡胶的技术，看需不需要花钱，怎么能弄过来。同时打听一下，有没有充气轮胎被发明。对了，让在伦敦的廖容和柏林的埃默里也帮忙找找。这不是必须的任务，找不到就算了，我也不清楚这些玩意现在有没有。”
…………
紫禁城，养心殿，东暖阁。
虚岁十岁的小皇帝坐在御座上，不断扭动着屁股，百无聊赖。
身后帘子后面，传来额娘严肃的咳嗽声，小皇帝立刻老实了，规规矩矩，一动不敢动。
下面，军机处领班、镶白旗满军都统署户部尚书瓜尔佳.文祥，正弯腰奏报。
“上次陕西巡抚邵全忠上奏，要求增加西征军费四百万两的事情，户部还没有筹措够，他要得实在太多了。淮军那么金贵，阵亡一个抚恤竟然要二百八十两。”
帘子后传来西佛爷的声音，“人家能打啊，贵有贵的道理。”
“可是，他最近又从英夷购炮，居然花了二百万两，又搞什么蒸汽拖拉机，靡费预算百万，都要朝廷报销，这淮军，实在是太费钱了。”
文祥又掏出一个折子。
“这是曾伯涵参邵全忠的，说他西征已经快一年，靡费军饷达到千万两，光是抚恤就花了四百万两。最近他军中连折大将，包括董部团练，阵亡达到四万六千多人，进展依旧缓慢。他说目前粤匪、捻匪余部还没有彻底剿灭，粤匪破坏之江南千疮百孔，百废待兴。西北贫瘠之地，不宜大动干戈。建议朝廷剿抚并用，给马化龙封个官算了。”
西太后冷冷的声音传来，“陕甘是祖宗留下的国土，伊犁省是乾隆爷的功业，你们这些败家子要送给乱匪么？多少钱也得打。”
文祥伏地跪倒，“可是，咱们已经没钱了啊。正常开销外，灭粤匪后的各地赈灾安抚要钱，剿粤匪、捻匪余部要钱，邵全忠西征又拿了大头，海关那边的钱到不了手，要付给洋人的赔款。现在户部存银只剩下二十万两了，钱这么花下去，臣这个户部尚书没法干了。”
这下西太后也犹豫了，头转向旁边，“姐姐，这马化龙乱匪，咱们要不要抚呢？”
第195章 同治中兴
“决不能。先帝交给咱们的江山，不能在咱们姐俩手里丢了。洋人咱们打不过没办法，这只要给淮军钱就能打过的，可坚决不能让。”
慈安文文静静的一个人，这方面却特别坚决。
慈安想了想，“要不，咱们宫里的用度再省省？哀家带头变卖点先帝给的首饰，内库里打扫打扫，先凑个一百万两给邵全忠应急。他那边的抚恤不是分五年给的么？也不用一次付清吧？”
听到要自己掏钱，减少用度，西太后一下子不干了，眉毛立了起来，“没听说偌大个朝廷，富有天下，要欺负咱们孤儿寡母要钱的。”
看慈安虽然态度坚决，但没什么办法的样子，她还是能想出办法的。
“要不你们军机处商量商量，临时再加点税。或者，陕西不是光复了么，甘肃也光复几个县了，实缺应该不少吧？看看有没有愿意捐官的。卖几个布政使、按察使什么的，记名提督更是可以随便卖。还有，皇帝的万寿节刚过，看看有没有忠臣还愿意捐输给皇上贺喜的啊……”
“老佛爷，万寿节都过了，再让捐输，这帮子抠门的官员多半不肯。陕甘是穷地方，刚打完仗，这官位可不一定有人愿意捐啊。”
这方面年纪轻轻的安德海倒是专家，弓着身子在旁边禀报。
“那实在不行，就得加税了，或者卖出去几个子爵、男爵什么的？”
“老佛爷，万万不可啊。”
刚被人参下去，降级领班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戴罪立功，特许依旧军机处行走的恭亲王上前躬身。
“朝廷名器，不可滥发，否则与粤匪何异？天下动荡已久，好不容易安生，若是再加税，唯恐变乱又起啊。”
自己的主意都被否了，慈禧不高兴了，“那你有什么辙啊？姐姐说得对，反正这乱匪是一定要剿的，我爱新觉罗家的天下，决不能分给那个姓马的。”
恭亲王从怀里掏出一个折子，“这是邵全忠刚上的折子，他说他有办法，可以向洋人借款三千万两，把伊犁省一起平定了。”
一涉及到洋人，东暖阁内众人都一起噤声，一个个表情异样。只有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今天这早会时间怎么这么长？
冷场了半天，帘子后面传出来西太后冰冷的声音，“把几个折子都递进来吧，我们姐俩议一下。”
安德海恭敬地把几个折子送进帘后，两宫太后低声商议良久，“就准了邵全忠的折子，让他找洋人借款去吧。这借款终究能还上，江山没了再要回来可就难了。哼哼，宁可把钱给友邦，也不能把地给马化龙这个家奴。”
“太后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