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了慧儿、秀儿两个老婆，足够给自己生一大堆儿子，可决不能在外面沾花惹草，犯什么“偶然的错误”。
家庭一团和气最重要，鸡飞狗跳、家宅不宁还哪有精力成大业？
“张兄大才，久仰大名。走走走，小弟明月楼备酒，欢迎张兄的到来。”
一路上，张斯文已经把能说的事情说了个通透。
张之洞摆摆手，开门见山，“邵大人公务繁忙，酒宴就免了。邵大人跟舍弟是至交，咱们之间，不用太客气。张某颇有自信，应该是能入邵大人法眼的。”
人跟人比得死。乐森当初自荐找邵全忠求职，竭力表现，谦虚自抑，生怕给邵全忠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办法，落第秀才没人权啊。
张之洞不用表现，院试第一、乡试第一，在贵州帮老爸理政，管理一府之地好几年，又是剿匪，又是施政牧民，文武双全。
要不是今年会试主考官是堂兄张之万，他必须回避，一路过关斩将直接就进士及第，入翰林院直入中枢了。
张瑛是殁于任上的，老来身体违和，干不了啥活。他在贵州响当当的政绩，凭之官至道台，实际上都是四儿子张之洞的功劳。
成名要趁早，张之洞年方二十四岁，凭着考试成绩和政绩，已经名满天下。这是真正的少年英才，完全不需要再替自己吹嘘。
张之洞又朝邵全忠一拱手，“舍弟多蒙邵大人照顾这么多年。不过咱们之间，情义是情义，公务是公务。耳听为虚，在下是不是供邵大人驱策，还要考察过淮军的实情方可。”
邵全忠连连点头，“那必须滴。斯文，你就负责陪张兄考察咱们淮军，淮军的地盘，哪儿都可以去，哪儿都可以看。”
这就不错了。刘备请诸葛亮要三顾茅庐，后世大名鼎鼎的张香帅自己送上门来，要来自己这个小庙打工，考察一下老板值不值得效忠是应有之理。
“邵大人放心，考察之后，即使在下不想在这干，张家也会在朝堂上支持淮军。还有，我跟邵大人先说好，我只能在这里干三年。三年后，我是一定要入春闱的。”
“应该应该，我怎么能耽误张兄的前程呢。”
这个年代，进士文凭是顶级人才的资格证，张之洞这种学养冠绝当代的人物，不顺手考个顶级证书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左宗棠因为“同进士”身份被人笑话一辈子，提起来就郁郁不乐，也不过是纠结中了进士后，殿试一甲、二甲、三甲的细微区别而已。
只要你肯来，现在我是啥条件都答应。
嘿嘿，三年。三年后太平天国都灭了，淮军肯定不是现在这个局面。到时候就算你中了探花，也未必舍得走了。
张之洞是个坐言起行的人，不跟邵全忠磨叽，带着张斯文就出去了。
从军营看到训练场，从留洋预科学校、行营武备学堂看到军械仓库。仔细询问快枪、阿姆斯特朗火炮的性能，还拿着工兵铲研究半天。
问完官兵的饷银发放情况，又去找乐森、海青打听情报处、秘密调查科是什么玩意。
第二天，张之洞去了海陵军械所，又考察文氏兵工厂的黑尔火箭制造，还仔细询问委托容闳从美国购买机械设备的事。
然后是文氏钱庄、福余堂药铺，各种文福记后勤供应工厂，新成立的文氏漕运船队，第三天居然乘单桅快船去了镇江，回程还考察了瓜洲的保险队。
也就是来路上徐州利国驿煤铁矿务公司已经考察过了，不然也要去，一来回得一个来月。
张之洞考察得越多，邵全忠心里越有底，这是真想做事的人才会干的。
这些玩意都是自己一手催生出来的，自己其他手下都只是各负责一摊。
自己到处忙，分身乏术，显然张之洞是有帮自己掌总能力的。
第五天早上，张之洞求见邵全忠，“统制大人，淮军让张某大开眼界，始知天外有天，世界之广阔。我大清的希望在淮军身上，张某愿加入淮军，供大人驱策。”
“好，以后咱们共谋大事。来人，召集所有营级以上军官！”
很快，外面传来不断的军靴声，手下骨干陆续来到指挥部。
邵全忠咳嗽一声，“弟兄们——”
“报告！去安庆公干的吴子义回来了。”
第105章 借刀杀人
邵全忠在书房接见了吴慈。
吴慈一进门，歪在椅子上，长叹一声，“统制，属下有负所托啊。”
邵全忠微笑，“李鸿章嫌咱们庙小，不肯来是吧？”
吴慈摇头，“本来有希望的，可惜咱们去晚了啊。李渐甫离开湘军大营后，没有回安徽老家，而是暂领湘军的淮扬水师，负责堵截安庆太平军的水路。”
邵全忠点头，“太平军早就失去了长江的控制权，淮扬水师就没什么用。以李鸿章的本事，带那几艘破长龙、舢板啥的，基本跟回家不干也差不多了。”
“属下去跟李鸿章详谈，向他展示咱们淮军的先进之处，本来他大感兴趣。谁知我去的第二天，胡林翼、郭嵩焘、陈鼐轮流去劝他。听说我在撬行，第三天曾国藩亲自出面，把他请回去了。”
“子义不必气馁，曾国藩毕竟是他的座师，湘军现在可比淮军牛得多，咱们争不过湘军也很正常。”
“其实就是机会问题。咱们灭了洋枪队一次，上海滩众士绅觉得只靠洋枪队不安全，本来想招咱们淮军去上海滩……”
“那是不可能的。咱们把吴煦和杨坊得罪死了，跟洋枪队尿不到一个壶里，根本没法合作。”
“是啊，他们不得已，派钱鼎铭为代表，赴安庆向曾国藩求援。曾国藩是两江总督，不能不管，打算派曾国荃去上海。”
这事邵全忠知道，“最后决定派李鸿章去了是吧？”
“长官料事如神，曾国荃嫌去上海是偏师，打李秀成难度高、功劳小，不如打完安庆后，直捣金陵，才可立不世之功，不肯去上海，湘军宿将陈世杰也是一个想法……”
“于是馅饼就落李鸿章脑袋上了是吧？”
“没错，曾国藩需要纵览全局，李秀成难打也得打。他保举左宗棠出任浙江巡抚，率楚军攻杭州。李鸿章顶掉了薛焕，出任江苏巡抚，成了乔大人理论上的上司，还怎么会来淮军？”
邵全忠喟然长叹，跟曾国藩顶牛的薛焕终于还是被曾剃头给搞掉了。
乔大人替自己背锅担保洋贷款的事迟早泄露，淮军要是再不打出点成绩来，曾国藩可就有理由弹劾干爹了，岂不非常危险？
可淮军扩军，还没有练成。一千军官种子散入一万多人里，淮军平均战斗力其实还下降了，这可怎么办？淮军练成前，干爹能不能顶住曾国藩的打压啊？
去他娘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爱咋咋地，无论如何淮军得练成才能打仗。
“李鸿章回安徽招兵，组建沪军，现在沪军已经迅速召齐了‘树字’（张树声）、‘铭字’（刘铭传）、‘鼎字’（潘鼎新）、‘庆字’（吴长庆）四营，准备雇尤氏船队运往上海……”
邵全忠拍拍吴慈肩膀，“强扭的瓜不甜，李鸿章不来拉倒。没有他李屠户，咱们也不吃带毛猪。你回来得正好，咱们淮军来了位能跟李鸿章掰掰手腕的大才，正好跟我去见一下。”
邵全忠带着吴慈回到会客厅，现在的会议室，当场宣布自己的新任命。
“弟兄们，我任命张之洞为淮军幕僚，出任淮军总参谋长，享受协统级待遇，总理淮军事物。除了出兵打仗需要我批准，其他事情都可以决断指挥。”
“是！”
众将一起起立敬礼。
淮军一镇的兵马，原来就邵全忠兼任歩军协统，张之洞一来，后来居上，直接成了邵全忠以下第二人。
张之洞不是初出茅庐寸功未立的诸葛亮，人家在贵州就有过亮眼的成绩，又是对大老粗和秀才、贡生有碾压身份的举人。
众将都服气，没有谁有意伸量伸量这位军师的成色。
邵全忠授予了张之洞很大的权力，张之洞却根本没使用。
他上位后，没搞什么三把火，各人该干嘛干嘛，似乎有他没他都一样，白拿协统一个月三百两饷银和三百两公费银。
一个月转瞬过去，已经到了六月十五，张之洞就是各处溜达，熟悉士兵们都在干嘛，考察各营的训练情况。
最多的时间，是跟乐森混在一起，研究情报处从各地送来的情报，一看就是小半天，还指示情报人员的侦查方向。
邵全忠很满意，这才是个参谋长的样子。
自己不会炒鸡蛋可会吃鸡蛋，知道一个合格参谋长要帮老板出主意做决断，必须得清楚手里能掌控的资源，还得有充足的情报支持。
军师的工作，可不是只靠脑袋聪明拍脑门能干的。
邵全忠每日练兵，要不就是去各处产业巡视。一转眼兵已经练了三个月，训练科目过半，再有三个月，淮军歩军就彻底成军，不惧任何挑战了。
邵全忠去张之洞的办公室看他的工作进度，张之洞的办公室跟乐森挨着，两人随时充分联络。
办公室中间摆了一个张之洞亲自制作的巨大沙盘，上面标着整个两江地区的军事形势。墙边一排排柜子，是各种被他挑出来的重要情报。
邵全忠看了看，问跟过来的乐秀才，“据我所知，太平军不是不允许青楼的存在么？蒋春霖怎么还能搞来这么多情报？”
乐森嘿嘿而笑，“人欲岂是严刑峻法能压制的？太平军违反人性，男女分营，夫妻要敦伦都得向上官请示，谁受得了啊？咱们在他们地盘周边设立地下青楼，太平军官兵脱岗偷跑过来的每天不计其数。
他们又财产归公，士兵兜里超过五两银子就要砍头，不花在青楼也留不住。现在啊，不但太平军对咱们已经没有秘密，咱们情报处居然还赚钱了。”
邵全忠叹息，“不作不死啊，洪秀全这就叫倒行逆施。”
“报告，吴文锡大人驾到。”
乐森嗖地就不见了，他可不想再挨一顿揍。
吴文锡一脸惊慌，“雨亭，大事不妙，咱们跟英国人借款的事情终于还是败露了。曾国藩弹劾乔大人勾结洋人，出卖我大清利益，这乔大人还能自辩清白，他又出了一个阴招啊。”
曾剃头够坏的啊，你不是自称承程朱理学正朔，专讲仁义道德么，怎么打压政敌不遗余力，你的道德何在啊？
“他弹劾淮军浪费国孥，畏敌避战，镇江一战过去都三个月了，毫无作为。要调淮军去安庆前线，堵截陈玉成对安庆的增援。”
邵全忠一拍桌子，“放他娘的臭狗屁，曾国藩又不是不懂打仗，兵没练好能出去打么？让还没练成的淮军堵陈玉成十来万人？这诚心是想借太平军的手，把淮军给灭了啊。”
“可朝廷信了他的话啊，他又是两江总督、兵部尚书，咱们敢不听命令么？”
“爱咋咋地，反正我不去，不能中了曾剃头借刀杀人之计，他还能来打淮军咋地？”
“但他能因此撤了乔大人啊。”
这个——
看邵全忠气呼呼背着手溜来溜去，不停咒骂曾剃头丧尽天良，张之洞微微一笑，“统制大人，我认为咱们可以出兵打一场。”
张之洞这个军师头一回给邵全忠出主意，要正式出手，展示他的本事了。
第106章 无为战役
“我说张兄，兵没练成的时候打仗，我也干过。可那是剿匪，我众彼寡，对手更烂。陈玉成名声在外，收编了十万捻军，盘踞桐城好几年，湘军都拿他没办法，哪儿是土匪能比的？”
张之洞微微一笑，“十万捻军是乌合之众，陈玉成只不过从中练出了两万精锐而已。”
“那咱们也不可能打过啊。要是咱们的五个营歩军都练成了，对上陈玉成还能自保。等骑兵和炮兵也练成了，我有信心打下桐城。现在骑兵还差得远，炮兵连教习都没到位……”
“这个情况我都知道，我还知道，太平军一路援军林绍章、黄文金部汇合了陈玉成，陈玉成所部精锐已经达到了三万人。”
“那不更没法打？”
“还有呢，太平军二路援军杨辅清，带领了本来守卫金陵的两万精锐，在五天之内就会在无为渡江，跟陈玉成汇合，汇合后陈玉成手下精锐会超过五万人。”
“所以咱们要以一万没练成的淮军，跟五万身经百战的太平军精锐对刚？这不是找死？”
“现在杨辅清不是还没跟陈玉成汇合呢么，咱们的最新情报，他计划渡江的地点是无为州的刘渡……”
邵全忠眼珠乱转，“你是说——击其半渡？要是陈玉成来援，不是白费？”
“打仗可不是单纯数字实力的对比，咱们利用有利条件，可以让陈玉成来不了。我这段时间，已经派情报处的行动队，把金陵周边，桐城周边的地理掌握清楚了。”
张之洞从柜子里抽出一张地形图，在桌子上铺开，“这是无为周边的详细地形，这是杨辅清预计的行军路线，这里是陈玉成部，这里是友军德兴阿部，我计划这样……”
张之洞手持教鞭，配合地图仔细阐述他的作战计划，吴文锡、邵全忠都把头凑到地图前。过了会，乐森从隔壁屋里悄悄钻出来，也加入了听众队伍。
三个人听得入神，吴文锡根本没注意挤过来挡住自己视线的是谁，顺手推开，和乐森挤在一起听，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等张之洞讲完，三个听众沉思，分别提出了几条建议，四个人挤在一起讨论得兴致勃勃。
半小时后，邵全忠大喊一声，“斯文！在指挥部集合全体军官，举行作战会议！”
指挥部里，原来邵宅客厅改装的会议室里，多了一张按邵全忠意思打造的条形长桌。
大幅的无为周边地图挂在后面墙上，邵全忠和张之洞居首而坐。